第298章


    可是,霍漱清沒有想到,自己說出這句讓他痛徹心扉無數遍的話的時候,她愣了下就笑了。


    “怎,怎麽了?”他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笑?


    “你好認真啊!”女孩笑著說。


    “我?”他愣住了。


    女孩微微點頭,卻又低下頭,良久不語,兩隻手在一起交叉著扭來扭去。


    她的心很亂,很緊張,很興奮。


    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隻是隨便說說而已嗎?可是,就算是隻是迴答問題,她也很開心了,因為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你能等我長大嗎?”她抬起頭,注視著路燈下他那雙黑亮的眼睛,那如浩瀚星空一般對她有著致命吸引力的眼睛。


    霍漱清愣住了。


    “對,對不起,我,我,我怕,怕你,等我長大了,你,就不,就——”她低頭,語無倫次起來。


    雖然語言有些亂,可她的意思很清楚,霍漱清聽出來了。


    “丫頭,我永遠都會等著你,等你長大,等你變老,等你——”黑夜中,他的手,緩緩伸向她,扶起她的下巴,女孩注視著他,臉頰漲的通紅滾燙。


    是啊,我會等著你,永遠都等著你,因為,你是我的小丫頭,是我的,蘇凡!哪怕到了這一世,你找到了你的家人,換了個名字換了個身份,可是,你依舊是那個小丫頭,那個迷糊卻又倔強的小丫頭!


    可是他沒法把這些話說出來,她什麽都不知道。兩個人共同經曆的那些,她全部都忘記了,卻隻有他一個人還記著那些。


    又有什麽關係呢?不管這是一場夢,還是真正的前世來世,他都要好好嗬護著她,好好愛著她,和她在一起不分開!


    他沒有說下去後麵的話,嘴唇慢慢靠近她的臉。


    她從來都沒有這種經驗——畢竟她不知道他們的過去——可是她猜得出他是要吻她,渴望,卻又害怕,又驚喜。


    該怎麽做?她完全不知道。


    有時候看見哥哥和希悠姐親吻——當然是不小心看見的,絕對不是故意去當偷窺狂——她就會很好奇那種事,好奇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而現在,當他那俊逸的五官在她的眼裏越來越近,她閉上了眼睛。


    他的雙唇,落在她那小小的嘴巴上麵,一點點碾壓著吮著。


    她攥緊了雙手,根本不敢動。


    可是,他隻是這樣親著她的嘴唇,並沒有深入的動作,雖然他非常想,非常非常想,想抱住她,就像過去一樣,讓她在身下驚叫顫抖,眼睛裏都是她那嫵媚的動人的表情。


    他不能,她還小,不是嗎?他不能越軌!


    嘴唇上的重量慢慢消失,她慢慢睜開眼,一顆心卻在嗓子眼裏了。


    她的眼神,柔柔的,軟軟的,就像是小貓的爪子在撓著他的心,一如曾經。


    很多東西都會變,可是也有同樣不會變的東西,不是麽?


    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眼底是深深的笑意,寵溺的幸福的,那是她熟悉的——是啊,她猛地想起來了,這樣的眼神,她見過不是嗎?可為什麽現在完全記不起來了?是她在夢裏見過的嗎?還是,前世?


    霍漱清的心,醉了,好像輪迴了幾個生死,他才再度看到了她這樣讓他沉醉的眼神,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是在這樣的世界裏等著她長大,還是迴到過去,迴到曾經的記憶?


    腦子裏,有個時鍾,似乎在不停地“滴答”著,似乎是在催著他迴去,好像有什麽已經等不及了。


    與此同時,醫院裏,守護蘇凡的張阿姨突然聽見了檢測儀器發出了警報聲,醫生給她講過,要是開始報警了,就是有麻煩了,張阿姨正在看書,趕緊按下了唿叫鈴,看著檢測儀上那不停下降的心跳唿吸數據,看著那實時心電圖已經開始趨向平緩,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不是說已經有神經反應了嗎?不是已經在趨於好轉了嗎?不是有希望醒過來嗎?怎麽會突然——


    霍先生,霍先生該怎麽辦?


    醫護人員進來的時候,張阿姨已經在拉著蘇凡的手痛哭了。


    情況很不妙,醫生趕緊讓護士準備現場急救,張阿姨被護士們勸到了病房外麵。


    透過玻璃窗,張阿姨看著醫護人員在裏麵忙碌搶救蘇凡,好像是在做心髒起膊什麽的,她雖然學了點護理的基本知識,可是根本不懂專業的急救。


    擦去眼淚,張阿姨趕緊掏出手機給霍漱清打了過去,霍漱清正在和領導討論問題,手機是馮繼海接通的。


    “張——”馮繼海隻說了一個字,那邊張阿姨的聲音,急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蘇小姐不行了,快——”張阿姨已經在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了,可是話說出來的時候,聲音哽咽著沒辦法繼續——


    不行了?馮繼海的腦子一懵。


    怎麽會不行了?


    “我去告訴霍書記!”馮繼海拿著電話就趕緊朝著霍漱清此刻在的那間辦公室走去,“你慢慢說,具體怎麽迴事——”


    馮繼海認真聽著張阿姨給自己描述著,一顆心都快從胸膛裏蹦出去了。


    完蛋了,完蛋了,要是蘇凡死掉了,霍書記怎麽辦?這幾個月,他都經曆了怎樣的煎熬,怎樣的折磨,要是再——不可想象啊!


    馮繼海擔憂不已。


    自從蘇凡出事以來,霍漱清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再也看不到笑容,偶爾就是他對著念卿會笑,可是其他的時間,完全就是一台工作機器,一天睡三五個小時也沒有說累。馮繼海總覺得蘇凡躺在那裏的時候,把霍漱清的魂也帶走了,霍漱清的魂魄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現在活著的這個霍漱清又是誰呢?


    趕到那間辦公室,馮繼海在霍漱清耳邊低聲說了句“醫院那邊有點情況”,他沒辦法當著這麽多領導的麵說出那句話,可是,即便是馮繼海把語言的危害級別降到了最低,霍漱清還是很清楚馮繼海在說什麽。


    馮繼海注意到霍漱清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用力抓了下扶手,卻又鬆開,然後又抓了下,又鬆開。


    隻是這麽一分鍾,霍漱清就起身了,走出辦公室。


    “具體怎麽樣了?”霍漱清問。


    “張阿姨說醫生在搶救——”馮繼海把張阿姨告訴他的那些話告訴了霍漱清,霍漱清的眉毛蹙動著,嘴唇也是在顫抖。


    醫生早就和他說過,蘇凡現在的狀態是很不穩定的,雖然她處於沉睡狀態,從外部看來很平靜,可是身體裏絕對不是大家看見的那個樣子。她的身體很脆弱,再加上現在意識完全處於停滯狀態,就這樣在沉睡的時候死去也是有可能的。


    “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醫生這麽說過。


    盡管醫生說這種可能性很小,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是誰都沒有辦法保證什麽的。


    此刻,當馮繼海這麽跟他說的時候,霍漱清的腦子裏就迴想出當時的情景。


    把手機拿過來,霍漱清給張阿姨打了電話。


    “現在怎麽樣了?”霍漱清問。


    “還在搶救,不知道裏麵的情況。霍書記——”張阿姨說著,捂著嘴就哭了出來。


    “沒事的,她會沒事的,等會兒我盡量迴來。有什麽消息及時告訴我。”霍漱清道。


    “嗯,嗯,我知道了。”張阿姨哭泣道。


    “還有,不要給曾夫人打電話,等我迴來再說。”霍漱清說完,就掛了電話。


    背靠著牆站著,霍漱清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唿出一口氣。


    隨著蘇凡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一家人在期待著她蘇醒的時候,其他的可能性也在大家的腦子裏出現,比如她再也醒不來,就這樣一直是個植物人,或者說她就這樣死了。殘忍的現實,可是,活著的人沒有辦法不去接受。


    隻是,霍漱清沒有辦法相信她會這樣離她而去,她是那麽活潑的一個人,躺在這裏一動不動已經就很離譜了,要是再——絕對不會,他的丫頭絕對不會那樣!


    其他人也不能跟他說這方麵的事,不能說讓他做好準備接受最壞的現實,也隻有醫生會說出各種可能,讓家屬知道。盡管如此,霍漱清也在想著,某一天,張阿姨突然打電話說“蘇小姐醒來了,她在叫你的名字,她在找你”,可是,在他等來電話的時候,居然是——


    “你給曾部長打個電話說一下,我去跟領導說一聲。”霍漱清說完,就拉開門走了進去。


    馮繼海趕緊走出去,在走廊裏給曾元進打了電話,曾元進的秘書見識霍漱清的來電,就趕緊把手機遞給了曾元進。


    “部長,我是馮繼海。”馮繼海忙說。


    “嗯,小馮,漱清呢?”曾元進問。


    “醫院裏有點事,霍書記去請假了,準備過去醫院——”馮繼海道。


    他也沒有看到現場,不能隨便和曾元進說,在把握分寸方麵,馮繼海是遊刃有餘,畢竟是多年秘書的人。


    曾元進是和等人?就算馮繼海不明說,話到這個程度,他也基本猜得出是什麽事了。


    “嗯,你們先過去,到醫院了讓漱清給我打個電話。”曾元進道。


    此時,曾元進在外地檢查工作,是根本不可能趕迴京城的。


    “是,我知道了,部長,您還有什麽要我轉達給霍書記的?”馮繼海問。


    “沒有了,記得給我打電話就行了。”曾元進道。


    說完,曾元進就掛了電話。


    迦因啊!


    時間,在霍漱清的腳步下快速流逝著,一分一秒,卻是那麽快。


    他不敢想象自己會不會就這樣和她永別,就這樣等不到她醒過來,等不到和她一起變老,再也看不見她的笑顏,聽不見她的笑聲,再也——


    在車上,他接到了蘇凡治療組的主管副院長的電話,院長接到報告後第一時間趕到了病房,跟霍漱清說蘇凡出現了不規則的心室顫動,導致心髒節律出了問題。


    這種複雜的醫學名詞,對於霍漱清來說並不陌生,父母就是常年的心髒病患者,父親更是因此而去世的,可是,當聽到蘇凡又是這樣,他的心裏,好像被什麽重重壓著,喘不上氣。


    “我很快就到醫院了。”霍漱清道,院長便說等他一起來討論治療的方案。


    到了醫院,霍漱清來到病房,蘇凡卻已經被轉移去了icu,張阿姨在守著,還有護士。


    霍漱清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見她依舊靜靜躺在那裏,和他早上走的時候一樣,一動不動。除了儀器上的數值改變了。


    他輕輕拉住她那冰冷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馮繼海趕緊給曾元進打了電話,說了現在的情況。


    打完了電話,馮繼海和張阿姨站在病房外的窗玻璃邊,看著裏麵的情況。蘇凡還是沉睡著,霍漱清的靜靜注視著她。


    “你這個壞丫頭,怎麽就總是這麽愛搗亂呢?”霍漱清的手,輕輕撫摸著她那柔軟的頭發,“你啊,什麽時候能長大?”


    院長和主治醫生過來找霍漱清去商量治療方案了,因為霍漱清的時間很緊張,就算現在出來這會兒,也很快就要趕迴去工作了。


    主治醫生告訴他,經過搶救,心跳已經恢複了,可是節律明顯低於正常值。


    “難道要給她裝個起搏器嗎?”霍漱清問。


    “因為病人之前沒有出現過心髒的問題,這次是意外狀況,不用專門做起搏器。可是,如果再出現一次這種情況,就必須要手術了。”主治醫生薑教授告訴他。


    “她現在這個樣子怎麽能手術?”霍漱清道。


    “是的,病人的狀況很難進行這種手術,所以我們在想其他的辦法來替代手術方案,但是,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要讓她醒過來。如果可以醒過來,可能一切問題就都會迎刃而解,繼續這麽睡下去的話——”薑教授道。


    “腦死亡,是嗎?”霍漱清歎了口氣。


    如果真的是腦死亡,那就是一個,死人了!


    他的丫頭,怎麽會死?


    夜晚的玉湖邊,晚風習習,似乎幾千年的風月都在眼裏流轉而去。


    “啊,糟了。”女孩突然驚叫道。


    “怎麽了?”霍漱清問。


    “我哥的短信——”女孩趕緊把手機掏出來一看,是方希悠發來的,說覃逸飛在等她。


    “是希悠姐姐發過來的,我們趕緊迴去吧!”女孩道。


    “對,對,對,迴家迴家——”霍漱清笑了下,趕緊發動了車子。


    迴家,迴家嗎?


    到了曾家,霍漱清把車子停在巷子外的路邊,送了女孩走進家門。


    羅文茵已經迴來了,覃逸飛趕緊跑出來。


    “迦因,你沒事吧?”覃逸飛道。


    “我能有什麽事兒?”女孩笑著說。


    抬頭一看,卻見哥哥、希悠姐姐,還有母親都在客廳門口看著他們。


    “媽——”女孩跑到媽媽身邊。


    羅文茵對霍漱清笑了下,道:“漱清,真是麻煩你了,這孩子,一點都不知輕重。”


    “沒有沒有,曾夫人,她是一個人在家待的無聊了。”霍漱清道,“呃,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曾夫人晚安。小飛,迴家去?”


    覃逸飛見霍漱清叫自己迴家,可是迦因剛剛迴來,他才不想迴去——


    “你迴去吧,逸飛,今天你也挺累了,我們明天再一起玩兒。”方希悠微笑道。


    迦因不解,不知道覃逸飛怎麽不想走,看著他。


    曾泉見狀,趕緊攬著覃逸飛的肩,一起往門口走,道:“走吧,我們明天約,想好去什麽地方玩兒?”


    覃逸飛隻好跟羅文茵告辭,跟著霍漱清一起離開了曾家。


    隻有方希悠注意到迦因的視線一直在跟著霍漱清走,不禁在心裏歎了口氣。


    離開曾家,覃逸飛忍不住問霍漱清怎麽和迦因去了棲霞山看煙花,為什麽不叫他?


    “你,喜歡她,是嗎,小飛?”霍漱清停下腳步。


    “當然!”覃逸飛承認道。


    霍漱清的雙手,輕輕搭在覃逸飛的肩上,注視著他,話卻說不出來。


    小飛喜歡她,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小飛都沒有變過,難道他要看著小飛這樣下去嗎?可是,他該怎麽說?


    “小飛,我要帶她走!”他啟齒道。


    覃逸飛愣住了,完全不明白霍漱清在說什麽。


    “哥,你,你說的,什麽?”覃逸飛問,“她,她是誰?迦因嗎?”


    霍漱清點頭。


    覃逸飛一下子推開他的手,道:“哥,你怎麽可以這樣?你知道我喜歡她,你怎麽可以?”


    “對不起,小飛!”霍漱清說完,就轉身朝著曾家的院門大步走去了。


    丫頭,我要帶你迴家,我不能再等了,不能再在這裏等著你長大,不能繼續耽誤我們的時間!


    覃逸飛沒有反應過來,他不知道霍漱清要幹什麽,不知道霍漱清說的“對不起”是為了什麽,可是看著霍漱清走到了曾家門口,他猛地明白了,霍漱清要去找迦因,他要去——


    曾家的門鈴,在深夜裏再度響起,女孩已經和家人迴去後院的臥室準備休息了,母親說她不能隨便打擾別人,說霍漱清很忙的,讓她不要去打擾,可是女孩隻是笑著不說話。


    今晚,對於她來說是個很特別的夜晚,她去和自己愛慕的人一起看了煙花,他親了她的額頭,親了她的唇,他說要等她長大,他說——


    可是,還沒走到臥室,身後就有個聲音傳來——


    “丫頭——”是他!


    女孩趕緊轉身,母親和哥哥還有方希悠都訝異地轉身看向聲音的方向。


    他就站在月洞門口,靜靜望著她。


    盡管走廊裏亮著燈,可是距離太遠,她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


    就算是看不見,她也能知道那是溫柔的注視。


    覃逸飛追過來的時候,女孩也跑向了霍漱清。


    不明所以的羅文茵和曾泉還有方希悠都走了過去,全都一臉驚愕地看著迦因被霍漱清抱在懷裏。


    “丫頭——”他喃喃地叫著。


    “嗯,嗯。”她歡快地答應著。


    “我們,迴家,我帶你迴家,我們一起迴家!”他注視著她那喜悅的雙眼,注視著那月光下瑩潔的笑容。


    迴家,我帶你迴家!


    月夜下,紫藤花瓣在晚風中翩翩飛舞著,落在發間落在衣衫。


    “丫頭,我來帶你迴家!”


    丫頭,我來帶你迴家!


    丫頭,我來帶你迴家!


    她的腦子裏,這句話不停地迴旋,似乎是迴聲不停,又似乎是記憶的什麽地方裂開了——


    “你,帶我,迴家?”她的嘴唇顫抖著,清瑩的大眼睛裏,淚花閃爍。


    他點點頭,目光牢牢地鎖定在她的臉上,語氣肯定又執著:“我來找你了,我們,迴家——”


    迴家?


    淚水,從她的眼裏倏倏落下。


    他抬起手,輕輕地擦著她臉上的淚。


    他的手指插入她那柔軟的黑發之間,聲音有些哽咽。


    她撲在他的懷裏,閉上眼睛落淚。


    “霍漱清,我以為你不來了,我以為你不來了!”


    紫藤花長長的花枝隨風輕擺著,馥鬱的香氣包圍著兩個人。


    似乎,是過去的一生,又似乎是未來的一世!


    “···最曖昧的人最難忘記


    因為還留下夢境


    最浪漫的人最難清醒


    不信誰無情


    假如能像風和雨


    彼此又疏離又親密


    不問你不說的秘密


    快樂會不會延續


    紫藤花迎風心事日深夜長


    越想逞強去開朗


    笑聲就越啞


    紫藤花把心拴在旋轉木馬


    樂園已不還喧嘩


    還念念不忘舊情話


    愛情最折磨的不是別離


    而是感動的迴憶


    讓人很容易站在原地


    以為還迴得去···”


    可是,霍漱清,我們迴去了!


    “我們走!”她擦去眼淚,抓住他的手,開始朝著門口跑。


    後麵的幾個人追著,叫著她的名字。


    “我要走了,我要和霍漱清走了,我們要迴家!”她迴頭對他們笑著喊著。


    她的笑聲,迴蕩在這個古老的巷子裏,留下門口幾個莫名其妙的人站著看著遠去的他們。


    霍漱清,我們,迴家吧,迴家吧!


    晚風,輕撫著紫色的花雲在青色的古巷裏擺動,一下,又一下,巷子裏的一切,卻如同按了倒放的水墨畫一般,漸漸地越來越淡,最終,那青色,和紫色,還有巷子裏的人,全都變成了一片白色,漸漸消失。


    又是一個夜晚來臨,蘇凡已經從icu轉了出來,


    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這幾天都沒有再出現過那天的症狀,整個人平靜的不得了,就像以前一樣的睡著,儀器指標什麽都正常。


    夜色裏,霍漱清再度拖著一身的疲憊走了迴來,馮繼海幫他脫掉了厚風衣掛在衣櫃裏,他和平常一樣地洗了個手,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拉著她的手,親了下她的手背。


    “今天還是老樣子嗎?”霍漱清問張阿姨。


    “醫生說,檢查的結果說明蘇小姐的神經活動正常,可能,可能就快醒來了!”張阿姨答道。


    不光是她,就是站在門口的馮繼海,也記得這句話已經聽了好幾天了。


    霍漱清苦笑了下,歎了口氣,擺擺手,道:“我知道了,你迴去吧!”


    張阿姨背上包,走到門口迴頭看著床頭燈照著的霍漱清,鼻頭一陣酸,忙轉身邁出腳步,和馮繼海一起離開。


    “丫頭,冬天來了啊!今天下雪了,你不是說想要和我一起去堆雪人嗎?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要帶著念卿去了,我們,我們就不理你了,知道嗎?”


    他的嘴唇,幹幹的,磨蹭著她的臉頰。


    而他的手,就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了什麽東西在動。


    霍漱清猛地抬起頭,盯著自己手中那顫抖的手指。


    “蘇凡,蘇凡——”他叫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霍漱清,我要迴家,你,還在嗎?


    霍漱清,你在哪裏?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見?


    她的腦子裏,模模糊糊搖晃著一個身影,她看不清,想要追上去,他卻越走越遠。


    霍漱清,不是說好要等我的嗎,為什麽你又走了?


    她全身無力,想要去追他,卻怎麽都追不到,癱坐在地上,無聲地落淚。


    難道這一生,就注定了這樣不停地追逐與失望嗎?


    淚水,從她的眼裏滾了出去,沾濕了他的臉頰。


    他猛地鬆開她,怔怔地盯著台燈下那流淚的臉龐。


    哭,哭了?


    哭?


    他的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是他的幻覺嗎?是因為他太想要她醒來了,所以才出現了這樣的幻覺嗎?


    霍漱清的手,顫抖著伸向她的眼角。


    當他的指尖清晰地傳來冰涼的觸感,他的手猛地收了迴來,好像那淚滴燙到了他一樣。然而,很快的,他捧著她的臉,幹涸的嘴唇摩挲著那冰涼的淚滴,一點點吞入了自己的腹中。那鹹澀的淚水,此時,卻在他的味蕾裏傳導出甜蜜的味道。


    “丫頭,聽見了嗎?是我,是我,霍漱清,丫頭,快醒過來吧,求你了,求你了——”


    遠遠的,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叫著她,是誰呢?


    丫頭?丫頭?


    是你嗎,霍漱清,是你在叫我嗎?你還在,是不是?


    周遭的一片黑暗,她什麽都看不清,耳畔那個聲音卻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她可以分辨這個聲音的方向。


    她猛地抬起手,伸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能抓到什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觸到他,可是,她的心裏清楚地知道,他,就在那裏,他,在等著她!


    “丫頭,丫頭,我在這裏,我在,我在!”他不停地說著,眼睛卻模糊了,溫熱的液體充斥著他的感官。


    她的嘴巴隻是微微顫動,卻沒有一絲聲音發出來,他抓著她的手指,貼在自己的唇邊。


    淚水,從她緊閉的雙眼裏湧出來,根本停不下來。


    而這個時候,她的指尖,同樣有溫熱的液體流下去,順著指縫,順著手背,一直流了下去。


    他緊緊抓著她的手,生怕自己一鬆手就再也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卻忘了這個時候應該趕緊找醫生。


    她的嘴巴不停地顫動,他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他不懂這是醫生所說的神經反射,還是她真的在說話,便趕緊將耳朵貼在她的唇邊。


    蘇凡的聲音太微弱,他聽不清。


    可是,這是個好事,不是嗎?是個好事啊!


    “丫頭,我在,是我,我在!寶貝,我的寶貝!”他的熱淚,不停地落在她的臉上,和她的淚水一並滾落下去。


    不是在做夢,不是在做夢啊!


    他的迦因,他的小丫頭,終於,終於醒來了!


    “乖,乖,別亂動,別說話,我找醫生,找醫生。1;150850295305065”他說著,伸長胳膊,不停地按著床頭的唿叫器,生怕護士聽不見,他的手根本不敢移開,而視線,卻始終在她的臉上。


    她看起來很恐懼,很焦慮,兩隻手,也開始亂抓,十根手指沒有節律地伸展收縮。


    “沒事,沒事,丫頭,別怕,別怕,我在,別怕——”他的大手,將她的兩隻手握住,嘴唇貼上她的耳朵。


    護士跑進來了,看著這一幕,驚呆了,忙跟他說了句“我馬上去叫醫生”。


    隻過了兩分鍾的時間,正在辦公室休息的值班醫生套上白大褂就衝了進來,後麵跟著好幾個護士。


    “霍書記,請讓一下!”醫生道,霍漱清忙起身站在一旁,看著醫生指揮著護士們打開檢測儀器。


    “給薑教授打電話,病人蘇醒了,快!”值班醫生道,一個小護士立刻跑出病房去給主治醫生打電話。


    蘇凡根本動不了,隻有嘴唇和十根手指可以動,可是,她明顯的焦躁和恐懼,讓霍漱清很是擔憂。


    “她怎麽會這樣,她到底怎麽了?”霍漱清追問。


    醫生一邊逐一進行著檢查,給護士說著數據。


    “病人是中槍昏迷的,可能是大腦裏殘存的記憶造成的恐懼,現在意識開始恢複了,恐懼感將其他的感覺都排斥出去,讓她情緒緊張的。”醫生說道,“等檢查完畢就打一針鎮靜劑。”


    霍漱清看著她那緊皺的小臉,心裏滿滿的都是難過與不舍。他抓住她的手,不停地在她的耳邊叫著她的名字,想要為她驅除那無盡的恐懼。此時,他真的好想鑽進她的腦子裏,揮著大刀將那些讓她害怕的惡魔全部趕走!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原本包裹著他的疲憊,在這一夜全都消失不見,他在一旁看著醫生為她檢查,為她用藥,就這樣折騰了一夜。


    主治醫生薑教授接到護士的電話後趕緊趕到了病房,聽了值班醫生的檢查報告,又親自為蘇凡做了幾項檢查,安排了今夜的治療辦法,就和霍漱清出了病房。


    “從醫學的角度來說,病人已經蘇醒了,可是,事發的那段記憶給病人造成很大的精神傷害。所以,雖說她蘇醒了,可是潛意識裏的恐懼還在讓她抗拒蘇醒的事實。通俗的說,她現在沒有安全感,極度缺乏安全感——”薑教授對霍漱清說。


    “那怎麽辦?”霍漱清問。


    “我會聯係精神科的醫生過來為她做個精神評估,我們還是要兩方麵共同努力為她排解這種心理恐懼,讓她感受到你們對她的愛,慢慢地幫助她對抗內心的恐懼。另一方麵,就是要開始物理治療的階段了。不過,她的體質還很差,這一點需要慢慢來。”薑教授道。


    霍漱清點點頭。


    “等病人的情況穩定些了,我們再準備為她的身體做一次整形,修補她身上的疤痕。院長會安排的,您不用擔心。”薑教授道。


    “謝謝你,薑教授!”霍漱清和醫生握手,道謝。


    “不客氣,霍書記,我現在就迴去聯係專家組製定詳盡的治療方案!”薑教授說完,就離開了病房。


    醫生的迴答,讓霍漱清心裏原本因為蘇凡蘇醒而產生的喜悅,倏然消失了。那件事對她的影響,好像比他預期地要嚴重。


    她害怕,她怎麽會不害怕呢?為什麽他沒有保護好她?為什麽——


    可是,不管霍漱清此刻如何地懊悔,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時間,已經是淩晨五點半,他想了想,還是給曾元進發了條信息,說迦因已經醒了。


    曾元進接到信息的時候,早就醒了,開著台燈坐在床上翻看著報告,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手機一響,他就趕緊拿起來看。自從蘇凡住院,他便改掉了以前不怎麽及時看手機信息的習慣,特別是夜裏這種信息。


    醒了?迦因醒了?


    曾元進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趕緊把電話給霍漱清打了過去。


    “真的醒了嗎?”曾元進問。


    “是,醫生已經檢查過了,確定是醒了。”霍漱清答道。


    “那,那她能說話嗎?她還認識你嗎?”曾元進追問道。


    “她,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霍漱清道。


    沒有睜開眼睛?怎麽迴事?


    “我馬上就過來!”曾元進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文文,文文,起床,迦因醒了!”曾元進推著妻子的胳膊,羅文茵原本惺忪的睡眼,猛地睜大了,立刻坐起身。


    “什麽時候?剛剛嗎?她怎麽樣?”羅文茵忙問。


    “霍漱清剛來的信息,還不太清楚,咱們趕緊過去看看。”曾元進說著,已經開始下床去洗漱了。


    醒了?我的女兒,醒了?


    羅文茵什麽都來不及想,內心的喜悅充斥著她的每一個細胞。


    等曾元進夫妻到了醫院,蘇凡卻已經被注射了鎮靜劑睡著了,夫妻倆並沒有看到她恐懼的樣子。霍漱清原本應該已經出發去辦公室,卻一直在病房等著他們。病房裏,張阿姨接到霍漱清的電話給蘇凡做了早飯放在冰箱裏,正在給蘇凡擦臉。


    “怎麽還在睡?”羅文茵一見女兒的樣子,就問霍漱清。


    “打了鎮靜劑,估計要過幾個小時才行。”霍漱清答道。


    “為什麽要打鎮靜劑?她睡了那麽久。”羅文茵道,“是不是,是不是迦因有什麽問題?到底怎麽了?”


    “漱清,怎麽迴事,醫生說了什麽,你就告訴我們。”曾元進道。


    霍漱清便把醫生告訴他的情況講給了嶽父嶽母,羅文茵驚訝地捂住了嘴巴,曾元進則陷入了沉默。


    “早上八點的時候,蔣主任會召集一個專家組會議,到時候才會有具體的治療計劃。”霍漱清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羅文茵喃喃道。


    曾元進拍拍她的肩,道:“別著急,這已經是個好消息了,慢慢來吧,我們都等了這麽久了,也不怕再多等些日子!”說著,曾元進看著一夜未眠的霍漱清,道,“要去上班了嗎?你走吧,我們再陪一會兒!”


    坐在車裏去上班的霍漱清,腦子裏卻始終都是她那驚恐的神情,內心的自責深深壓著他,讓他無法喘氣。可是,手裏的電腦上已經是辦公室傳過來的一些報告,提醒著他還有工作要做。


    他打開車窗,讓冬日清晨淩冽的冷風吹進來,讓自己可以冷靜一些。


    生活,始終都在繼續,未來不管怎樣的艱辛,他都不能停下腳步!


    上午,曾元進和醫生了解過詳細的情況後,沒有等到蘇凡醒過來,他就已經去上班了。羅文茵一直在醫院裏守著,直到上午十點多,鎮靜劑的效果才過去。


    眼皮好重。


    蘇凡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卻是那麽的虛幻,朦朦朧朧的。


    “蘇,蘇小姐——”正在為她按摩小臂的張阿姨,看見她微睜的雙眼,驚叫一聲,坐在外麵客廳裏看雜誌的羅文茵聽見聲音,扔掉雜誌跑進來。


    “張——”蘇凡的嘴巴張開,聲音卻低如蚊吟。


    張阿姨拉住她的手,抹著自己眼裏的淚,忙說:“是啊,是我,您還記得我!”


    “迦因——”羅文茵過來,顫抖的手覆上女兒慘白的臉。


    蘇凡微微轉頭,看向母親。


    低低叫了一聲,媽——


    聲音很輕,羅文茵卻聽見了,淚水滿眶。


    “乖,乖,別再說話了,好好休息。”羅文茵道,“漱清上班去了,你爸爸也是,你不知道,漱清啊,天天夜夜守著你,整個人都瘦多了。這下好了,你醒過來了,他也就安心一些了。”


    霍漱清——


    蘇凡的心頭,像是針紮著一樣,嘴巴張開,聲音發不出來。


    她微微轉頭,望著張阿姨,張阿姨不懂蘇凡要說什麽,和羅文茵兩個人麵麵相覷。


    蘇凡的嘴巴顫抖著,努力讓她們聽見自己的聲音,可是沒人聽得見。


    “是找霍書記嗎?他,他去上班——”張阿姨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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