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夫人,鎮靜劑的劑量很低,您不用擔心。讓她稍微安靜一下,要是情緒太過激動的話,對她的傷害更大。”醫生解釋道。


    “媽,沒事的沒事的,她很快就醒過來了。”霍漱清對羅文茵道。


    可是,霍漱清不明白,蘇凡到底為什麽會對他反應這麽大?


    隱隱的,他似乎覺得自己知道答案,那個不願相信的答案。


    醫護人員離開了,羅文茵和霍漱清坐在裏麵陪著蘇凡,誰都不說話。


    病房門推開了,一個嫩嫩的聲音傳了進來。


    “爸爸,媽媽呢?”是念卿。


    霍漱清趕緊走過去,抱起女兒。


    “爸爸,媽媽怎麽還在睡啊?她怎麽還不醒來?”念卿看著病床上的母親,問。


    “媽媽隻是累了,她現在需要休息一下。”霍漱清道。


    “可是媽媽睡了好久好久了,她怎麽會睡這麽久都不醒來?”念卿問。


    羅文茵淚花閃閃,走了出去。


    “來,你拉住媽媽的手,跟媽媽說——”霍漱清坐在床邊上的椅子上,“你想和媽媽說什麽?”


    念卿很認真地想了想,從爸爸的腿上跳下來,朝著套間門跑去,霍漱清不解地看著孩子,又轉過頭望著病床上的蘇凡。


    肩膀露在外麵了,霍漱清小心地給她蓋好被子,壓了下去。


    這丫頭啊,總是讓人這麽不放心。


    很快的,念卿就跑了進來。


    “爸爸爸爸,你看,這是我早上畫的畫。”念卿拿著一幅畫坐在爸爸的腿上,道,“我要給媽媽看。”


    “這是什麽?”霍漱清看著紙上那有些像地球人又有些像外星人的三個人,問。


    “爸爸,媽媽,還有我。”念卿認真地給爸爸解釋著,“爸爸,你看,媽媽的頭發太長了,我這次給她畫了更長的頭發。”


    霍漱清的鼻頭湧著一股液體,含笑道:“哇,我們念念現在這麽棒啊,畫的真好!”


    “可是,爸爸,我忘了媽媽怎麽笑的了。”念卿低下頭,很委屈地說。


    霍漱清把孩子擁到懷裏,道:“等會兒媽媽醒來了,看見你就會笑了。”


    “真的嗎?”念卿抬起頭,那隻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爸爸。


    霍漱清點頭,道:“那當然,爸爸怎麽會騙你?”


    “可是爸爸,為什麽媽媽還不醒來啊?我都等了她好久好久了,好無聊了!”孩子的耐心終究是有限的,孩子也同樣不懂母親得了什麽樣的病要睡這麽久不醒來。


    “念念?”羅文茵的聲音傳了過來。


    “外婆?”孩子迴頭看向羅文茵。


    “你跟外婆先出去,外婆帶你去外麵吃好吃的,讓你爸爸休息一會兒,爸爸很累了,等媽媽醒來了,我們就過來,好嗎?”羅文茵道。


    念卿點頭,對霍漱清道:“爸爸,那你乖乖睡覺啊,可是別像媽媽那樣一睡著就不起來。”


    霍漱清笑了,親了下女兒的臉頰,道:“恩,爸爸知道了,你跟外婆去吧!”說完,霍漱清就起身了,羅文茵牽著念卿的手,道:“漱清,你稍微眯一會兒,迦因醒了就給我打電話。”


    “恩,麻煩您了。”霍漱清送著嶽母和女兒到病房門口,看著她們一行人離開,才折身迴到病房內間,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拉住蘇凡的手,閉上了眼睛。


    真是太累了,工作的事,蘇凡的事,真是太累了。


    今天他開完會就趕緊迴來了,領導說讓他好好在醫院陪陪迦因,休息一天。今天,是他和她的時間,久違的時間。可是,她不認識他了。


    她不認識他了啊!


    雖然閉上了眼睛,可是霍漱清根本睡不著,腦細胞很活躍地跳動著。


    她為什麽會怕他?是因為她想起了劉書雅嗎?


    薑教授說她並不會忘記槍擊,隻是因為傷害過重而做了選擇性的遺忘。如果她還記得槍擊的事,就一定會記得劉書雅,如果記得劉書雅,按照一般的邏輯推理的話,她就會想劉書雅為什麽會對她開槍,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因為他!


    是他的緣故讓劉書雅恨她,從而對她開槍。所以,她就會害怕他排斥他,是這樣嗎?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還能有其他的解釋嗎?


    張阿姨和嶽母都沒有說過她會排斥她們,不喜歡和她們親近,那就說明,她唯一排斥的人是他,隻有他!


    霍漱清睜開眼,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靜靜地注視著她那熟睡的麵龐。


    丫頭啊丫頭,我們可以從頭開始嗎?我們,可以——


    時間,靜靜地流逝著。


    馮繼海輕輕走過來,對霍漱清說“徐書記找您”,霍漱清趕緊拿起手機,走出了病房,馮繼海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蘇凡,歎息一聲,也走了出去。


    不知到了何時,蘇凡睜開眼。


    眼前又是她熟悉的場景,她輕輕抬手,卻抬不起來。


    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啊!


    霍漱清?霍漱清?他,他到底,為什麽?


    為什麽——


    她的嘴唇顫抖著,張阿姨趕緊過來,輕聲問道:“醒了嗎?”


    蘇凡看著她。


    “霍書記剛剛被叫走了,有點急事,他說他很快就迴來。”張阿姨道。


    蘇凡“哦”了一聲。


    “哦,念卿來了,剛才和曾夫人出去了,我打電話跟她們說一下嗎?”張阿姨問。


    蘇凡點點頭。


    可是,張阿姨還沒給羅文茵打電話,就聽蘇凡說“逸飛呢?他怎麽不在?”


    張阿姨愣住了,盯著蘇凡。


    她知道霍漱清說蘇凡不認識他了,可是為什麽蘇凡一醒來就問覃逸飛?


    雖說張阿姨不是很清楚蘇凡和覃逸飛那三年的過往,可是半年來,從覃逸飛時常來醫院探望蘇凡,每次一來就是待一整天,一直到晚上很晚才離開病房。光是這一點,她就猜得出覃逸飛對蘇凡的感情不一般,何況,看覃逸飛看著蘇凡的那眼神,絕對是——


    “哦,覃先生——”張阿姨道。


    蘇凡看著她。


    “還沒跟他說。”張阿姨隻好實話實說。


    “他的號碼,您知道嗎?”蘇凡問,依舊是聲音很輕,說話很慢。


    張阿姨點頭,覃逸飛這半年總是打電話問蘇凡的狀況,她也就隻好把號碼存下來了。


    “那我給覃先生打電話!”張阿姨說完,就走了出去。


    蘇凡轉過頭,望著窗戶。


    發生了什麽事,她為什麽會睡這麽久?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不能動,為什麽?


    她閉上眼,努力迴想著,可是一想,腦子就開始疼。


    事實上,張阿姨走出去並沒有給覃逸飛打電話,而是把電話打給了霍漱清,當然現在霍漱清不能接電話,依舊是馮繼海接的。


    馮繼海聽張阿姨這麽說,心裏也嘀咕起來。


    這怎麽迴事?蘇凡不記得霍書記了,卻問覃逸飛怎麽不來?


    到底是怎麽了?


    “怎麽辦?馮秘書?我——”張阿姨問。


    這種事,他們這些人怎麽可以決定啊?


    “我去問問霍書記,你稍等一下。”馮繼海說完就掛了電話,走進會議室,霍書記正在發言,馮繼海站在門口等了會兒,等霍漱清說完了,他才走到霍漱清身後,在霍漱清耳邊低低說了下情況。


    霍漱清也愣住了,握著筆的右手拿著筆又放下。


    “我給小飛打!”霍漱清道。


    “是,我知道了。”馮繼海應聲,小心地走了出去。


    霍漱清的心裏,根本無法平靜了。


    今天這一天,他的心情真是極少有過的驚變。


    她記著小飛?為什麽會是小飛?


    想起和覃逸飛的三人關係,霍漱清真是腦子要炸了!


    張阿姨接到馮繼海的電話,這才給羅文茵打了電話說蘇凡醒了。


    羅文茵帶著孩子在附近吃蛋糕,聽說蘇凡醒過來了,趕緊帶著孩子就要迴來了。


    走迴病房,張阿姨見蘇凡看著自己,忙擠出一絲笑意,道:“霍書記說他給覃先生通知。”


    蘇凡的臉上,好像有點失落的表情。


    “你記得覃先生,是嗎?”張阿姨問。


    “逸飛幫了我很多忙。”蘇凡道。


    張阿姨“哦”了一聲,她很想問蘇凡為什麽會忘記霍漱清,可是她不能問,蘇凡是病人,而且,蘇凡和霍漱清的事,他們這些外人都不能幹涉的。


    很快的,有醫生就進來了。


    “霍太太,你好,我姓徐,是你的醫生。”心理醫生走過來,微笑著對蘇凡道。


    霍太太?蘇凡看著張阿姨,好像很不明白這個稱唿。


    徐醫生已經從薑教授那裏被告知蘇凡忘記了自己的丈夫這件事,便笑了下,道:“你可以不要把我當醫生,我們隨便聊聊。”徐醫生坐在蘇凡的病床邊,微笑看著她。


    “為什麽你叫我霍太太?”蘇凡低聲問。


    徐醫生撩了下長發,微笑道:“呃,你要是不喜歡的話,那我叫你的本名,可以嗎?”


    蘇凡還是問“為什麽叫我霍太太”,張阿姨隻好說“霍書記是你丈夫,是念卿的爸爸,所以——”


    哦,是我的丈夫啊!所以他才——


    可是,這麽一想,她的腦子立刻又疼了起來,徐醫生見狀,感激握住她的手。


    蘇凡看向眼前這個年輕的美女醫生。


    “沒事沒事的,你不用想這件事了,我們聊點其他的?你現在可以聊嗎?是不是這麽久沒有說話,覺得有點怪怪的?”醫生倒是很親和。


    “醫生想問什麽?不檢查嗎?”蘇凡問。


    “我不檢查,我隻是和你聊天的醫生,我們隨便聊就行了。”徐醫生微笑道,她認真看著蘇凡,“我覺得你很漂亮啊,是不是?等你可以自由行動了,就把頭發打理一下,化個淡妝,覺得是美翻一片。”


    蘇凡說了聲“謝謝”,徐醫生就說:“你以前是婚紗設計師,是嗎?要不要和我說一說你是怎麽去做設計師的?我看你的簡曆裏麵,你是從英文係畢業的,在市政府工作,卻又去做設計師,真的是很大的跨度啊!”


    說著,徐醫生就笑了,道:“我也很想辭職,可是不知道辭職以後做什麽,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的故事,讓我找點參考?”


    蘇凡笑了下,這個醫生真的很會說話。


    可是,她為什麽去做設計師的?


    為什麽做設計師?怎麽會不記得了?


    徐醫生看著蘇凡在思考的表情,從文件夾裏拿出一本雜誌,翻開來對蘇凡說:“這是我找到的一本有你的專訪稿,不如我給你念一段,你迴想一下?”


    蘇凡看著醫生給她看了眼雜誌的封麵,眼睛裏卻是一片茫然,依舊不記得。


    “因為我想看著所有的女孩穿上最美的婚紗,嫁給自己最愛的人,在婚禮上演繹出自己愛情的最高潮。”徐醫生念完了,看著蘇凡,“真的很浪漫啊!”


    蘇凡隻是笑了下。


    “我也看了你婚禮現場的照片,真的很讓人羨慕呢!”徐醫生說著,又從文件夾裏取出一張照片,是蘇凡結婚那天拍的全家福。


    張阿姨看了一眼,心裏大叫不好,自己怎麽沒有把這張照片放進去啊!


    徐醫生把照片遞給蘇凡。


    “你看,你能告訴我這裏麵都是誰嗎?”醫生蹲在蘇凡的床邊,給她指著照片,問,“我指給你,你告訴我都是誰,好嗎?”


    蘇凡點頭。


    “雪兒,逸飛,我弟弟,我媽,這是念卿——”徐醫生指到霍漱清的身上,看了蘇凡一眼,“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霍漱清,是嗎?”蘇凡問。


    “恩,他是你的丈夫,你,還記得他嗎?”徐醫生問。


    蘇凡搖頭。


    徐醫生起身,坐在蘇凡對麵,微笑道:“沒關係,你別著急,不記得就不記得了,我們慢慢來。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設計師的工作?”


    蘇凡躺在那裏,靜靜迴想著。


    想起自己在那個雨天站在婚紗店櫥窗外,看著那件婚紗,然後逸飛來了——


    是啊,逸飛來了,因為有了逸飛,她才開始做設計師的。


    “逸飛一直支持我做設計師。”蘇凡道。


    徐醫生拿著筆在紙上做著記錄,在接到做蘇凡心理醫生的任務之時,徐醫生就已經把蘇凡的人際關係都搞清楚了,自然也就知道覃逸飛對蘇凡婚紗店的支持,也同樣知道覃逸飛和蘇凡的那些傳言。


    現在聽著蘇凡這樣說到覃逸飛,徐醫生也不禁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


    為什麽蘇凡會忘了和她感情那麽深的丈夫,反倒是記得覃逸飛?


    蘇凡接著給徐醫生說了自己剛開始做設計的情形,說自己很沒自信,是逸飛支持她的繼續的,還瞞著她送她的作品參賽獲獎。


    徐醫生驚訝的是,蘇凡對自己和覃逸飛在一起的細節都記得這麽清,卻獨獨對霍漱清——


    “你當時沒有告訴他念卿的爸爸是誰嗎?”徐醫生問。


    蘇凡愣了下,好像在迴憶一樣,道:“是啊,我沒有告訴他,為什麽我不告訴他呢?”


    “你為什麽去榕城?”醫生繼續問。


    “是啊,為什麽去榕城啊?為什麽要去那裏?”蘇凡又覺得頭開始疼了。


    徐醫生趕緊合上文件夾,道:“我們今天就不聊了,你先休息,我明天再來找你,可以嗎?我很喜歡你的作品,真的!”


    蘇凡隻是擠出一絲笑,沒有說話。


    徐醫生走到套間門口,迴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蘇凡,推開門出去了。


    客廳裏,羅文茵和念卿已經迴來了。


    張阿姨忙跟羅文茵介紹說“這是徐醫生”,徐醫生忙走到羅文茵麵前道:“曾夫人,我是負責的心理醫生。”


    “你等一下,我把念卿送進去,再和你聊。”羅文茵說完,就帶著念卿走了進去。


    一進去,念卿就跑到了媽媽的病床邊。


    “媽媽,媽媽,你怎麽了?”原本一直在開心玩耍的孩子,一看見母親就哭了起來。


    羅文茵知道念卿非常聰明,即使旁人不和孩子說任何關於蘇凡病情的事,孩子卻也——


    看著女兒哭成這樣,蘇凡也是淚水滿眶。


    羅文茵擦著淚水,抱起念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你不是說要給媽媽看你的畫嗎?”羅文茵對外孫女道。


    念卿趕緊跑出去,羅文茵對蘇凡道:“孩子每三天來醫院看你一次,周末的時候就和漱清在醫院裏待的比較久一點。他們父女兩個啊,都是很想你——”


    蘇凡望著母親,一個字都不說。


    霍漱清是她的丈夫,這是所有人告訴她的事實,盡管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是,他看她的眼神那麽的溫柔,她記得那種感覺,那種被一個人捧在手心寵著的感覺,那麽的熟悉,可為什麽她會記不得了呢?


    羅文茵看著女兒的表情,也就不再多說了,或許有些事,不是他們外人可以插手的,畢竟是感情的問題。


    很快的,念卿就拿著自己的畫來了,蘇凡看著畫上一家三口的樣子,心裏濕濕的。


    孩子的筆法式稚嫩的,孩子的用色是天真的,可是,三個人臉上那誇張的笑容,透露1;150850295305065著濃烈的幸福二字。


    蘇凡的眼睛潤濕了。


    羅文茵發現了蘇凡的異常,怕她又情緒激動而出現意外,趕緊對念卿說:“乖寶貝,爸爸很快就迴來了,我們先把畫收起來放好,等爸爸和外公來了一起看,好嗎?”


    念卿點頭,對羅文茵道:“我還畫了舅舅舅媽,還有外公的畫。”


    “乖乖,那等他們來了我們一起看好嗎?外婆給你辦個畫展,請大家都來看我們念卿的畫作,怎麽樣?現在讓媽媽休息吧!”羅文茵道。


    “可是我想和媽媽在一起。”孩子說著,臉頰就貼在了媽媽的臉上。


    蘇凡想要抬起手摸一下孩子,可是手腕上沒有力氣,根本抬不起來。


    我是個廢人了嗎?


    她看著孩子的時候,發現母親眼裏那緊張的神情。


    蘇凡笑了下,輕聲道:“念念要不要躺在媽媽身邊?”


    念卿忙點頭,趕緊就拖鞋準備上床了。


    “這不行吧?萬一孩子壓到你哪裏來怎麽辦?”羅文茵緊張道。


    蘇凡搖頭,張阿姨便趕緊過來把念卿抱到了床上,讓孩子坐在蘇凡身邊。


    病床很寬大,加上蘇凡又瘦,空地方很多。


    “媽媽,我想你和爸爸帶我去玩,送我上學——”念卿躺在媽媽的枕頭邊上,說道。


    羅文茵和張阿姨看著這情況,也就輕聲走了出去。


    也許,孩子是治愈蘇凡內心傷痛的良方吧!


    “你愛爸爸嗎?”蘇凡問孩子。


    雖然不能動,可是她的視線一直在孩子那張酷似霍漱清的臉上。


    是啊,念卿真的很像她爸爸,好像當初逸飛說起來的時候,她還說念卿長得更像爸爸。


    像霍漱清,不是嗎?


    霍漱清,是她的丈夫,是念卿的爸爸,是那個,愛她的人!


    念卿聽到媽媽這麽問,道:“我愛爸爸,可是我更愛媽媽,我也愛外公外婆,愛舅舅舅媽,愛奶奶和江奶奶,還有姑姑姑父和桐桐姐姐,還有小飛叔叔!”


    小飛叔叔?


    蘇凡愣了下,問:“你為什麽愛小飛叔叔?”


    “因為小飛叔叔老帶我玩兒啊!放假的時候他帶我去好多好玩兒的地方,爸爸都不帶我去。爸爸老是要工作工作,還有要陪媽媽,都不陪我!”孩子不滿的小嘴噘的老高。


    “爸爸他總是在工作嗎?”蘇凡問。


    念卿點頭,道:“爸爸好忙好忙,我都見不到爸爸。”


    蘇凡不語。


    “媽媽,等你病好了,我們和爸爸一起迴家去好嗎?迴榕城,我想小飛叔叔了,我想我們和小飛叔叔住在一起,我們大家都在一起!”念卿眨著大眼睛望著媽媽,那表情簡直認真極了。


    蘇凡笑了下,道:“你不喜歡這裏嗎?這裏不是有外公外婆——”


    “可是我更想和小飛叔叔在一起!小飛叔叔可好玩兒了,他還跟我玩飛高高,爸爸從來都不玩。”念卿道。


    “爸爸工作太忙了,所以才沒有辦法陪你。爸爸愛你,是不是?”蘇凡耐心地說。


    “可是爸爸更愛媽媽!”念卿嘟著嘴,道。


    是嗎?他,更愛我嗎?


    蘇凡的心裏,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跟她重複著這句話。


    “那等爸爸來了,我們問他是不是愛念念,好不好?”蘇凡道。


    孩子笑著點頭,窩在媽媽的懷裏。


    羅文茵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不禁搖頭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霍漱清來了,羅文茵見他推門進來,便問:“忙完了嗎?”


    “恩,我已經把工作安排下去了,今天不用再過去。”霍漱清道。


    張阿姨接過他的厚風衣,給他掛了起來。


    霍漱清朝病房裏麵看了一眼,看見女兒躺在蘇凡的身邊,手貼在門上,卻沒有推開。


    至少她是記得女兒的,她是接受女兒的!


    “我去把念卿帶迴家吧,你和迦因多待會兒。”羅文茵道。


    “謝謝您,我怕——”霍漱清道。


    他怕她眼裏那種神情——


    羅文茵想了想,道:“剛才心理醫生來過了,你要不去和醫生聊聊,問問情況?”


    “好,我這就過去。”霍漱清道。


    馮繼海忙說:“那位徐醫生的辦公室在四樓,要不要我先打電話問一下?”


    霍漱清點點頭,便坐在沙發上了。


    張阿姨給他端了一杯水過來,霍漱清端起來喝了口就放下了。


    “漱清,迦因現在這個樣子,其實,有些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羅文茵道。


    說著,羅文茵就看了眼自己的秘書孫小姐,孫小姐明白羅文茵的意思,便拉開門請張阿姨和馮繼海一起先出去,那三人就一起走了。


    霍漱清看著羅文茵那嚴肅的樣子,默聲不語。


    “雖然迦因醒了,可是她受了那麽重的傷,睡了那麽久,想要恢複到以前的樣子,恐怕不容易。”羅文茵麵色有些為難,看著霍漱清繼續說,“我和你爸呢,我們兩個也商量過,你工作那麽忙,後麵迦因的治療也需要家裏人在旁邊照料著,你那麽忙,就別管了。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做父母的該承擔起我們的責任,不管她能不能恢複到以前的狀態,或者說她這輩子就這樣了,也是我們做父母該照顧的,你——”


    羅文茵頓了下,望著霍漱清,道:“漱清,這話,我們老早就想和你說了,就算你不管迦因了,我們也不怪你,真的——”


    霍漱清剛要張口,羅文茵卻抬手止住了。


    “迦因這樣子,她對你這樣,我其實,心裏也很過意不去,不知道是怎麽了,她也不該這樣——”羅文茵道,“漱清,你還年輕,這些話呢,我還是先和你說了,也是不想讓你有心理負擔。你該做什麽,該怎麽打算,你自己定奪,不要管迦因怎樣。我們會照顧她——”


    “媽,謝謝您能為我考慮。”霍漱清打斷了羅文茵的話,道,“可是,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不是來安排我和她怎樣,而是盡力讓她康複。的確,她能恢複到什麽程度,我們很難知道,也沒人能保證她會不會像過去一樣,可是,在設想她的未來之前,我們還是盡量往好的方麵想。畢竟,她能醒來,能記得很多人和事,就已經是一個好兆頭了,不是嗎?至於將來怎樣,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


    “漱清——”羅文茵叫了他一聲。


    霍漱清搖搖頭,道:“我對她有希望,我們大家都應該對她有希望,因為她以前就是個很堅強的人,她是不會讓她自己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的。”


    羅文茵深深歎息一聲,搖搖頭。


    “我去找一下徐醫生——”霍漱清起身道。


    羅文茵看著霍漱清的背影,也起身了,走到病房套間的門口,看著裏麵躺著的女兒。


    霍漱清也不知道嶽母剛剛和他說這一番話的目的是什麽,是為了讓他不要放棄蘇凡,還是真的有勸他找別的女人的意思,隻是現在,他不會考慮這些了。蘇凡能夠醒過來就是最好的事了,這是最艱難的一關都闖過來了,還有什麽難的呢?


    醫生辦公室裏,徐醫生把自己剛才和蘇凡聊了之後的結果告訴了霍漱清。


    “初步診斷她是記憶阻滯。”徐醫生道,“不算是完全的失憶,她隻是忘記了某些。”


    “為什麽會這樣?是因為槍擊的影響?還是昏迷太久了?”霍漱清問。


    “這個,可能是心理的影響更大一些,不過我目前還不敢確定。”徐醫生道,看著霍漱清沉思的麵龐,徐醫生想了想,道,“霍書記,不知道您介意不介意讓我見一下劉丹露?”


    “為什麽要見她?”霍漱清問。


    “我想,您夫人忘記了和您有關的事,可能是她的潛意識裏她記得對她開槍的人,以及和那個人有關的一切,或許,您也包括在其中。她可能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她好像目前對槍擊的事沒有反應,可是,她的潛意識一直在防禦著一切和槍擊的人和事。我想見見劉丹露,了解一下槍擊發生前她母親是不是和您夫人接觸過,每次都談過一些什麽,或許,從這個方麵我們可以找到一些突破。”徐醫生道。


    “可以,我派人和她聯係,看能不能找到,那次事件之後,她就離開榕城了。”霍漱清道。


    “那就麻煩您了,霍書記。”徐醫生道,想了想,又說,“我想,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讓她和覃逸飛多見見麵。”


    霍漱清的眉毛蹙動著。


    “對不起,霍書記,為了您夫人的康複,我想,還是應該讓更多的人加入到治療計劃當中來——”徐醫生道。


    “沒什麽不方便的,我已經給小飛打過電話了,他在美國,現在還迴不來。”霍漱清道,“隻要蘇凡可以盡快恢複,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是的,霍書記您也不要太擔心。一切都會好的!”徐醫生安慰道。


    霍漱清點點頭。


    離開徐醫生的辦公室,霍漱清走道樓道的盡頭,跟馮繼海要了一支煙,靜靜站在窗戶邊點燃了。


    煙霧在眼前繚繞著,窗外是一派肅殺的冬日景象。


    他到底該怎麽做?難道要把一切希望放在那個年輕的心理醫生身上嗎?


    返迴病房,蘇凡又睡著了。


    因為她的身體太過虛弱,醫生叮囑羅文茵不要讓孩子在她身邊待太長時間,探視的時間也要限製,否則迴嚴重影響她的康複。


    隻不過,現在她醒了,一切正常的康複計劃就可以進行了。


    霍漱清坐在床邊,翻閱著帶迴來的幾本報告。


    張阿姨迴家去準備晚飯了,霍漱清來了,她就趕緊要做一點給霍漱清,客廳裏現在就馮繼海一個人在那裏。


    夜色,爬上了天空。


    蘇凡睜開眼,眼裏卻是床頭微弱的燈光,還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已經閉上眼睛的霍漱清,他的手裏還放著他沒有看完的材料。


    眼裏,模糊了。


    媽媽告訴她,在昏迷的這半年裏,霍漱清每天都住在病房裏,她的病床邊擺著一張折疊床,晚上霍漱清來了就打開,早上他走了就收了,他一個人在那張折疊床上睡了半年。每天晚上,不管有多晚,他都會迴來,陪著她說會兒話就睡了,第二天天一亮就離開醫院去上班,就這麽過了半年。


    他那麽高的個子,那麽高大的一個人,怎麽能在一張折疊床上睡半年?盡管她不知道那是一張怎麽樣的折疊床,可是想想也舒服不到哪裏去啊!可霍漱清——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忘記這樣一個人?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蘇凡的心裏,突然深深自責起來,突然覺得不能原諒自己,隻為了她忘了他這件事。


    視線模糊了起來,她好想伸手去摸摸他那不能舒展的眉頭,想去握住他的手,就像他捧著她的手一樣,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她沒有力量。


    好恨啊,好恨這樣的自己,恨這樣沒用的自己!


    可是,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會躺在這裏不能動?為什麽——


    怎麽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


    手指,用力抬了起來,慢慢的,可是,即便是動一根手指,都感覺要動用全身的力氣。本來就虛弱的身體,已經開始出汗了。


    一點點的,手腕要朝著床邊移動。頭發裏全是汗,她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感覺自己已經把手移動到床邊了,可是一看,依舊好像在原地沒有動一樣。


    好恨自己啊!淚水從眼裏湧了出來。


    低聲的啜泣聲,讓霍漱清猛地驚醒了。


    睜開眼的瞬間,他愣住了,可是很快的,他就反應過來了,這啜泣聲不是來自別人,而是她。


    “丫頭,丫頭,怎麽了?”他趕緊撲到她身邊,擦著她的淚,擔憂地問,“是不是哪裏疼?是不是不舒服?”


    可是她隻是哭著搖頭。


    “乖,乖,不哭了,不哭了。”他抱著她,喃喃道。


    他越是這樣說,她的淚就越是沒有辦法止住。


    為什麽她會忘記他?她怎麽可以忘了他啊?


    “噓,噓,乖寶貝,不哭了啊,聽我說,好嗎?別哭了。”他擦著她的淚,哄著她道。


    她努力克製著淚水,望著他點頭。


    他擦著她的眼淚,認真地注視著她的臉龐。


    “我知道你現在很清醒,所以,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不管你對我有什麽意見,你想要我做什麽,你現在就和我說,我會努力去做。”霍漱清道,蘇凡點頭。


    “丫頭,我知道他們都在和你說我們的關係,說我們過去的一些事,我也知道你忘記了那些,你忘記了我,我是很難過,可是,丫頭,我不會逼你接受我,不會逼著你像過去一樣的愛我——”他的每一個字都那麽認真,那麽深情,即便是她不記得自己和他的過去,現在聽他這麽說,也不得不會被他感動。


    感動是感動,可是她總覺得他這是在對過去的那個她說,而不是現在的這個她。


    “我,很愛你嗎?”她打斷他的話,問。


    霍漱清不禁笑了,道:“一般來說,問這種話的時候,提問題的人是不愛被問的人的。”


    蘇凡不禁有點尷尬,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他卻搖頭,道:“那三年你一個人在榕城,受了那麽苦,還帶著一個孩子——”他說著,頓了下,靜靜注視著她的雙眸。


    “小飛和我說過,你生了念卿之後,出院了一個人住在連空調都沒有的房子裏,冷冰冰的——”他說著,鼻子裏好像有什麽液體一樣塞住,臉上卻依舊是她曾經熟悉的溫暖的寵溺的笑容,“丫頭,不管你現在是什麽樣子,我都會陪著你,過去你為我受了那麽多苦,現在,以後,我會用我生命的所有時間來補償。所以,我會給你時間,我會陪著你想起以前的一切,陪你變成過去那個愛哭愛笑,很聒噪的蘇凡!”


    蘇凡擠出一絲笑,望著他。


    “我們有很多時間,所以不著急,我們,慢慢來,好嗎?”霍漱清捧著她的手,輕輕放在唇邊親了下,“我會等著你,丫頭!”


    病房裏,一點聲音都沒有,隻有四目相對。


    可是,即便是四目相對,霍漱清也找不到記憶中的眼神,記憶中的感覺了。


    她,不再是過去的蘇凡。


    一切都有機會,不是嗎?還有機會!


    “謝謝你,可是我——”蘇凡想說,她不一定會想起來,可是,她沒有說出來,她眼裏的他,是那麽深切地在期待著她,她怎麽可以讓他傷心?


    她點點頭,霍漱清的眼裏,流露出激烈的喜悅,他吻著她的手,卻好像還是不夠,唇瓣移向了她的臉頰,她的嘴唇。


    他的動作那麽輕,他的唿吸雖然急促卻像羽毛一樣滑過她的臉頰,連她皮膚上最細微的絨毛都在跟著顫動。


    可是,她的腦子裏有種奇怪的感覺湧了出來,猛地,她別過臉,不再看他。


    霍漱清愣了下,看著她。


    誰都沒有動。


    空氣好像凝滯了,好像剛剛的激情都是幻夢一般。


    霍漱清知道是自己有點過早激動了,可是,他沒有想到她還是這樣反應。


    蘇凡也知道他此刻很尷尬,她感覺到了他的熱情,可是,她沒辦法迴應他,她,不能迴應他!


    良久,蘇凡轉過臉望著他。


    “對不起,我,我不喜歡,不喜歡這樣,抱歉!”她輕輕地說。


    此時的他,對於她來說,和一個陌生人無異,被一個陌生人這樣,任何人的心裏都不舒服的。


    霍漱清並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可是,把自己放在一個陌生人的立場,做起來不像說起來那麽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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