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們知道嗎,咱們學校要調來一名副校長!”一天下午,大家正在聚精會神地備課,多事的李福又一次突然闖進辦公室。

    李福是教體育的,不和我們在一個辦公室,平時也很少到我們辦公室來,但是他的每次“造訪”幾乎都能引起大家的關注,因為他是學校一把手的小舅子,能知道很多小道消息。

    這一次也同樣,李福的話讓大家都停下手裏的工作等候著他的下文:“聽說新來的副校長是江校長以前的學生,古文很好,還聽說這家夥很能拽,經常帶著墨鏡上班,有時還拄著文明棍!”

    “是嗎,那一定很有意思!”

    “叫什麽名字呀?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對呀,我們該認識吧,是哪村的?到底是誰呀?”

    “既是江校長的學生,那年齡也該不大,怎麽還拄著文明棍呢?難道腿腳不利索?”

    幾個好搭訕的人已經動起了好奇心......

    “來了你們就知道是誰了!”李福見大家很在意他的話,愈加來了興致,“哼,別看他是什麽副校長,他要是敢在咱們學校拄文明棍,那我就在上間操的的時候也拄根棍子!”

    李福的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好事者故意挑逗:“人家是校長,別說拄棍子,就是坐轎子也不為過,你算啥呀!”

    “校長算個屁呀!”李福開始憤憤不平,語言也雜七雜八起來.....

    “你無故在這裏冒什麽傻氣?你姐夫不是校長?他算什麽?”我生平最反感背地裏說人長短,盡管我並不認識那個被貶損的人,可是聽見大家慫恿李福對人家說三道四,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尖刻可話也就脫口而出,“你看見人家拄棍子了?再說拄棍子也不犯法,值得你這樣多嘴多舌?人家拄棍子是風度,是文明,你若也拄個棍子,充其量也就是放驢的!”

    “你才是放驢的,他是你啥人?你這樣幫他,是不是要嫁給他呀?”李福被我一頓搶白,氣得滿臉通紅,更加的口無遮攔!

    “你看見哪個放驢的背地裏詆毀人?說你是放驢的都高抬了你!”我也真的動起了氣,“我嫁不嫁他是我的事,平白無故地來嚼舌頭,汙染別人的耳朵,難道你做損人還不利己的事有癮?”

    “算了!”李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你為啥這樣恨我,不理你了!”

    我知道他是指上次公布江華給我信件的事,立刻一陣臉熱:“哪個要你來理?你別在這裏胡說八道才是大家的造化!”

    “好好好,是我胡說,可是有人的臉卻被我胡說紅了!”李福吹了一聲口哨離開了,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麵對著李福的背影,我氣得渾身發抖,恨自己中了邪:那個人又不是我的八輩子姑舅親,我何苦接這個茬,結果弄得自己不尷不尬!

    越想越後悔,索性賭氣也離開了辦公室!

    一個人默默地在校園的操場上消氣,又想起了李福說的那個什麽副校長,難道他真的會戴著墨鏡,拄著文明棍上班?如果真的那樣,倒也不怪李福大驚小怪,那樣的形象是有點太另類了,真希望那個人快點來就職,早點看看這個還沒有來就給我帶來了煩惱的新校長到底是何方神聖!

    已經快要放學了,各班都在利用最後一節課的時間緊鑼密鼓地準備聯歡會的節目,朗誦的,合唱的,還有吹吹打打的樂器聲,弄得整個校園很是喧囂,我靜靜地傾聽著,內心深處湧起很怪異的感覺,自己的一個決定就引起了這樣的震動,現在全校都在執行我的計劃,真是很滿足也很愜意,如果我能做這個學校的校長,我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決定,可是,我連一個正式的教師都不是,卻異想天開要主宰什麽,真是妄想得好笑......

    雜七雜八地胡亂想著,不覺來到了自己的班級門前,盡管節目我已經確定好,但是按理那幾個有演出任務的孩子此刻應該在排練才對,可是我卻沒有聽到任何排練的聲音,很奇怪地推開門,發現我的那個小班長正在賭氣地抹眼淚,其他人也悄無聲息地幹坐著,我不知道發生了問題,急忙詢問:“你們在做什麽?怎麽死氣沉沉的!”

    “老師,你來的正好,我不組織排練了!”小班長述起了委屈,“他們都不聽我的,該背誦的不背,這都一個星期了,還不能脫稿,該唱的也不好好唱,還說什麽歌詞不好,還說不參加演出了,好像是給我排練似的!”

    “什麽?不參加演出了?想造反呀!”

    “不是,他們嫌歌詞太那個了!”小班長急急地向我解釋,“尤其是你選定的《北國之春》,王連成一唱大家就笑,他就不唱了!”

    “《北國之春》怎麽了?”我愈加疑惑,“什麽那個這個,你們這麽丁點的小孩怎麽腦子裏裝得亂七八糟!”

    “第二段的歌詞有問題!”王連成囁嚅著。

    “第二段的歌詞?”我急忙翻開那個讓他們弄得黑乎乎的歌本,“雖然我們已內心相愛,至今尚未吐真情,分手已經五年整,我的姑娘可安寧”是這幾句嗎?

    “是的!”小班長紅著臉承認,“就是這幾句!”

    不知道怎麽迴事,我的心突然莫名地一抖,其實我愛這首歌主要就在這幾句歌詞上,隻要一聽到《北國之春》,我就想起故鄉,就想起李慧明,現在孩子的罷工切好觸摸了心靈深處的痛點,我還有什麽理由斥責孩子們!

    “這樣吧,我們把這幾句歌詞改動一下。”極力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後,我微笑著故作鎮靜,“你們自己編幾句,隻要和這首歌的意思挨邊就行,那樣王連成就不難為情了,是不是?”

    “老師,還是你來編吧,我們哪會呀!”小班長繼續刁難我。

    “也好,那你們先繼續排練,我迴家想想,明天把歌詞改過來!”

    在孩子們的笑聲裏我默默地離開了學校,推著自行車慢慢地行走在迴家的路上,看著道路兩旁即將凋零的衰草枯葉,腦子裏亂極了,李慧明,江華這兩個名字變換著在我的眼前跳躍,前者我應該不認得他的模樣了,後者我已經拒絕了他,真不明白為什麽還要想起他們,而且莫名其妙地還想起了那個從未謀麵的什麽副校長,真為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紛亂的思緒已經攪得我疲憊不堪,剛剛邁進家的的門檻,妹妹又開始聒噪:“大姐,今天西院的黃福林來咱家了!”

    “來就來唄,他還是什麽新鮮物嗎?哪天他不來!”我不以為然地和妹妹搭著話,但是隨即就覺得妹妹的話有問題,是呀,他來本是很正常的事,妹妹一定有什麽話要對我說,“他來和你有什麽關係嗎?”

    “他來給我提媒!”妹妹的頭低得讓我看不見她的臉。

    “什麽?給你提媒?”我這一驚非同尋常,我想說我還沒有人提媒呢,怎麽輪到了你,但是我還是把已經溜到嘴邊的話改了,“他給你提誰家的小子呀?”

    “是常瘸子家的二小子!”妹妹的頭依舊低著。

    “是常江?”我繼續追問,“你同意了?”

    “媽同意了,彩禮單都送過去了!”妹妹終於抬頭看看我,但是很快又低下了。

    “什麽?”我不顧妹妹的點頭,急忙發表自己的見解,“他們家怎麽可以!一個孤老頭子領著一群沒媽的孩子,就是個跑腿窩棚,再說他們家也太窮了,還不得遭一輩子罪,不行,絕對不能嫁到這樣的人家!”

    “媽說就是因為沒有婆婆才不能受氣,再說在一個屯子,要是遭罪她也能看著,嫁到遠處媽不放心!”

    “胡說八道!”我氣得吼起來,“她看著能怎樣?她能替你受窮?嫁出的女潑出的水,吃苦受累還不都是你自己挨著,嫁到遠處不放心,讓我看離得越遠越好,早一天離開她你就逃活命了,誰稀罕讓她看著!”

    “讓你看著!”媽媽聽到了我的非議,推門走進來,“你愛嫁到天邊我也不管,小二的事得我做主,用不著你瞎操心,她是什麽樣你也不是不知道,三悶棍打不出個扁屁來,要是找個厲害婆婆,擎等著受氣,常家雖然窮點,但是那個老瘸子是個有正事的人,一個寡婦男人帶著一群沒媽的孩子,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再說常江那小子我早就留意了,是個很機靈的孩子,長得也好,配咱家的悶葫蘆綽綽有餘了,你個小孩子家懂什麽,少跟著瞎嚷嚷!”

    媽媽說完這些話就出去了,我隻好把氣撒到妹妹頭上:“這麽說你是同意了?就這樣的娘家,除了繼續讓你跟著丟人現眼,難道你還真指望日後能幫你什麽?再說你真的要在這裏紮根嗎?真的不打算迴吉林了?一旦收了人家的彩禮,你可就沒有退路了,到時候你就是想反悔也沒有人給你退彩禮,要是我走了剩下你自己在這裏,你可別怨我扔下你不管!”

    “迴吉林能怎樣?吉林有好娘家嗎?要是能迴吉林不是早迴了嗎?”妹妹突然哭起來,“你別做夢了,吉林早就忘了我們,上次咱倆自己要單過時我說迴吉林不是你不讓我再提吉林了嗎?怎麽現在你又自己提起了?我也不想這麽早就找婆家,可是這個家還有什麽意思!反正我就是幹活的命,在哪裏都是遭罪,啥時候累死啥時候拉倒!”

    妹妹的話讓我很驚訝,為她的清醒而驚訝,也為她的理智而驚訝,妹妹說的沒錯,吉林早已忘記了我們,我還做什麽美夢!媽媽說的也沒錯,這個家再不好,也是我倆的娘家,有媽總比沒媽好,何況兩個弟弟很快就要長大了,畢竟一個腸子爬出來的,總比不相幹的人要強,日後一旦妹妹受了委屈,他們小哥倆也不會看著不管!

    這樣想著,我的心情漸漸釋然,氣惱立刻消失了一大半:“你不要哭了,你說的也對,不管怎麽說,這是一件好事,你盡早有個家剩下我自己就好說了,也免得我整天為你提心吊膽的!”

    “怎麽會剩你自己?”妹妹抹了一下眼睛,“我早就想好了,咱倆不能分開,我先結婚你就跟我去,你自己咋在這個鬼地方呆,再說你還膽小,剩你自己我能放心嗎?這個星期他們家就要給我賣衣服了,到時候我和他們說明白,如果結婚我得帶著你!”

    “你說什麽?你結婚我和你一起去人家?”我愈加驚訝,“你真能異想天開,哪有姐姐跟著妹妹的,要是我先結婚你跟著我還差不多!”

    “姐姐咋的,我就讓你跟著我!”妹妹突然抬起頭不哭了,使勁地用手背擦了擦臉,“反正我就是這個條件,同意算不同意拉倒!”

    妹妹的話讓我的心猛然地抽搐起來,我沒有想到,憨厚,木訥,甚至有點遲笨的妹妹,內心的世界竟然如此的“多彩”,她想問題甚至比我還周全,隻是可詛可咒命運,對她太霸道了,一縷陽光也吝嗇給予她!

    我還想反駁妹妹幾句,可是妹妹的話已經在撕扯我那顆脆弱的心,我不敢再看妹妹,因為我的眼淚已經盈滿了眼眶,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我默默地躺進了被窩,故意把臉扭向牆壁,可是沾滿報紙的牆壁發出了刺鼻的怪味,我便索性蒙上被子,讓眼淚盡情地流淌......

    妹妹竟然想到結婚也要帶著我!

    雖然我知道隻是很可笑的事情,自己怎麽也不會成為妹妹的累贅,可是妹妹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足夠讓我淚無灑處,真的不枉我與她相依為命一場!

    我一動不動地躺著,任由眼淚衝刷滿心滿懷的悲哀與愁緒,淚雨裏我看到了李慧明,好像他若即若離地站在我的麵前,我碰不到也挨不上,隻能讓他漸行漸遠......突然很後悔對江華的拒絕,是的,我怎麽能讓妹妹為我擔憂,趕緊找個屬於自己的窩最好不過,或許媽媽不讓我教學也是有道理的,老虎生來就吃肉,兔子就算跳上了月宮依舊搗藥,命運注定了你的下賤,你就根本高貴不起來!和妹妹一樣,心甘情願地當一介村婦又有什麽不可!

    時光真的很無情,一覺醒來,我和妹妹居然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盡管我一百分的不情願,一千分的心存異議,可是妹妹的婚事還是定了下來!

    農村就是這樣的風俗,女孩子到了十七八歲就該有婆家了,否則就算“大”齡女,“問題”女,尤其我們姐妹這樣的處境,更是早一天有了歸宿媽媽就早一天安心。

    事實上我和妹妹也真的該離開那個所謂的家了!

    自從黑小子和傑子搬出去以後,家裏擔水的任務就落在了我妹妹的肩上。兩個弟弟尙小,媽媽的身體也每況愈下,黃大衣不要說讓他擔水,就是讓他提一桶水也是很吃力,賭場加酒場,已經把他錘煉成和鬼沒有什麽區別的骷髏。當時的農村用的是很大的帶著搖把的敞口井,我和妹妹兩個人一齊用力才能搖上一大桶水,最可怕的是水搖上來後去拽那個水桶的時刻,怕妹妹拽不穩,每次都是讓她扶著搖把,由我來拽那桶剛提上來的水,還記得拽水桶的感覺,心仿佛從嗓子裏要竄出來一樣,還沒等擔起哪一擔子水,我的虛汗就已經濕透了衣衫,可是水是每天都要用的東西,我的衣衫隻能反複被汗水浸濕著,尤其是到了冬天,敞口井的四周堆滿了冰,費很大勁兒拽上來一桶水,除卻冰倒到水桶裏還不到半桶,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險些連人帶桶一起滑到井裏去,那個時候吃水對我家來說簡直就等於吃油......但是妹妹訂了婚以後,常家的二小子就主動地接過我和妹妹肩上的扁擔,每天都來給我家送水。

    妹妹訂婚不久,也就是剛剛入冬,家裏又遭遇了一場事故!

    一天夜裏,突然刮起了一場很罕見的大風,嗚嗚風聲吼得瘮人,好像要把房頂抬走,我嚇得幾乎整宿沒有合眼,天還沒亮就趕緊披著被子坐起來,心裏一直惶惶然,一種不祥的感覺在腦子裏縈繞,不自覺地就想起了在吉林時趕上的那場海城大地震,生怕發生什麽不測!

    終於挨到太陽出來,大風也減弱了許多,我急忙叫醒妹妹,我們倆正在穿衣服,就聽到媽媽喊黃大衣的聲音:“你還不快死起來,門怎麽推不開了?”

    “門怎麽了?”我和妹妹一齊跑了出去。

    “是不是什麽東西刮下來把門堵住了?”黃大衣也起來了,“哪來這麽大的風!”

    “你說哪來這麽大的風!”媽媽沒有好氣地斥責黃大衣,“別說廢話了,快點把門板卸下來吧,我看推是推不動了!”

    “門板怎麽卸呀?”黃大衣也顯出了焦急,“合頁都在外麵,再說現在這門被外麵的東西頂得死死的,根本就卸不了!”

    “那你說咋辦?”媽媽更急了,“總不能就這麽幹等著!”

    “先別急,一會聽聽那院又沒有動靜,要是付大媽家有人出來求他們幫忙吧!”我感覺黃大衣說得有道理,隻好安慰媽媽,“沒事的,或許是大雪堵了門,一會太陽出來了沒準就能推開了!”

    “昨夜好像沒下雪,我覺得不對勁兒!”媽媽還是很焦急。

    正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刻,突然聽到了常家二小子,也就是妹妹對象的聲音:“韓嬸,你們別急,我們來了!”

    原來這場大風幾乎全部刮走了我家屋頂上本來就不厚的茅草,隨著茅草還帶下了很多陳年的灰土,一齊傾瀉在屋簷下,茅草伴著塵灰,也夾雜著雪沫土塊,死死地頂住了房門,如果不是外麵來援助,我們還真就被困在了屋內!

    常家爺幾個很快就把堆積在門邊的雜物清除了,我到外麵一看,才知道那場大風的威力,不僅僅是我家,左右鄰居,或者說滿村子的房頂,沒有受損的幾乎沒有,隻是新房耐受力強,比老房子略好些!

    這場浩劫幾乎讓媽媽傻了眼,本來那房子就年久失修,現在屋頂上不僅草全被刮走了,有的地方用來粘接草的黃泥也沒有了,甚至直接露出了黑乎乎的房木,這樣的房子不要說挨到嚴冬,就是眼下也無法住人了!這是“胡天八月即飛雪”的地界,如果馬上下一場雪,不把人凍死也得扒層皮!然而,修房子,需要茅草,需要人力,或者簡單地說的需要錢,可是,當時的家境最短缺的就是錢!

    看著破爛不堪的房頂,媽媽早飯也沒有吃就哭起來:“真是越窮越趕喪氣事,都說天老爺餓不死瞎家雀,我看這迴天也不可憐窮人了!”

    “哭什麽!”我一邊穿大衣,一邊安慰媽媽,“我到學校找找領導,看看能不能借點錢,還能真的被凍死!”

    “是呀,大丫頭說得對!”妹妹未來的公公也安慰媽媽,“他大嬸,你放寬心,我那還有些剩下的茅草,力氣活咱爺幾個不算事,咋地也不能凍死人!”

    “你看這多不好,孩子剛訂婚就給你們添亂!”媽媽很無奈。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那老頭很實在,“誰讓咱們是親家呢!”

    就這樣,我在學校提前借了一個月工資,常家又幫了茅草和人力,總算把房子簡單地修繕了,也總算又挨過了一個寒冬!

    常家的行為讓我對他們產生了好感,也認同了媽媽的說法,可是妹妹的感覺卻發生了變化!

    我分明地感覺到妹妹對自己未來的“男人”很冷淡,那孩子每次來送水,都很甜甜地叫我大姐,如果我家炒了葵花籽什麽的,我也急忙熱情地招待他,可是妹妹卻像沒有看見他的存在一樣,不僅沒有一個笑臉,而且還木然地呆坐著,仿佛有很多的鬱悶壓在心頭,弄得那個本想在我家多待片刻的男孩子,每次都是來去匆匆!

    有一天,那男孩子又來送水,正趕上我家吃飯,我讓妹妹給給他拿個飯碗,留他吃飯,可是妹妹一動都沒動,結果那孩子放下水桶就趕緊走了,我實在不能忍受了妹妹的反常,就直截了當地盤問起來:“我感覺你對常江不是很熱情,為什麽?”

    “我想和他黃(退婚)!”沒想到,妹妹比我還直截了當,“你說得沒錯,這樣的娘家,日後在一個屯子,隻能讓我一輩子都丟人現眼!”

    “怎麽迴事?”我一頭霧水,不知道妹妹怎麽會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媽媽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讓常家說了什麽嗎?”

    “要是媽媽我還值得呢,誰讓我有個這樣的媽呢!”妹妹已經動了氣,臉有點發紅,“那屋那個不要臉的,三天兩頭就上老常家去喝酒,還總讓人家給做好吃的,小常姑娘對我說,她家的小雞都快讓他吃沒了!”

    “什麽?你是說那屋的總上常江家去吃飯?”我和妹妹平時私下裏叫黃大衣為“那屋的”,我有點不相信妹妹的話,“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還能冤枉他?”妹妹更加地生氣,“人家常姑娘親口對我說的,昨天還帶著小光在人家吃了一隻鴨子呢!真不要臉,小雞要吃沒了,就讓人家愛殺鴨子給他吃,八成是得饞癆了,這樣的娘家以後我怎麽辦!”

    “你為什麽不和他直說去!”我的火立刻竄上來,“背地裏生氣算什麽能耐?因為這個就要和常江黃嗎?”

    “不和常江黃怎麽擺脫這個破娘家?你說的倒輕巧,我就說你以後不許在去老常家吃飯了,這話怎麽出口?”妹妹倒反問起我,“不和常江黃怎麽擺脫這個破娘家?”

    “那你當初幹什麽了?我不是沒提醒過你!”我的火氣愈加的蔓延,“現在咱家已經花了人家的彩禮錢,你拿什麽退?”

    “彩禮錢好說,我再找婆家還得給彩禮錢,還給常家就是了!”看來妹妹早已有了退婚的想法。

    “彩禮錢可以還,感情怎麽還?”我被妹妹的話氣得語無倫次,“ 沒想到,你小小的年紀,心眼子還不少,坑人不用教就會了,常江給咱們挑了一冬天的水了,人家爺幾個又幫著咱們修了房子,常家待你一片熱誠,你卻冷若冰霜,你不覺得你有點不像話嗎?再說也就是吃幾頓飯,以後不讓他去吃也就是了,如果你不是因為看不上常江,僅僅因為什麽娘家在跟前,那你太自私了,你就沒有想到你如果退婚,常江會怎麽想,那個老瘸頭多可憐!我告訴你,常家不是因為窮,人家沒準還看不上咱們呢!你說,常江那點配不上你?”

    妹妹到底不是我的對手,聽了我的話,不再反駁,我也乘勢開導她:“不就是那屋的不要臉嗎?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了,我想在就去和他講明白!”

    “算了,你別去了!”妹妹終於舒緩了臉色,“ 我明天偷偷地告訴他,讓他那個瘸爹別再搭理那個不要臉的,要是再給他殺雞宰鴨子的,我就和他黃!”

    “你也真實心眼!”我苦笑了一下,“ 誰舍得給他吃?還不是怕你不高興,怕咱媽挑禮,人家才搭理他,有了你的話在前頭,常家再給他吃才怪呢!”

    妹妹終於笑了:“其實我也不是看不上常江,就是覺得他在咱家像個小長工似的,心裏別扭!”

    “你別扭什麽!”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咱倆還不是都是為了自己的媽!小光小輝還小,她找的這個男人現在就是個活死人,難道咱還能像傑子哥倆似的,拋下她們娘三一走了之?你不信就等著瞧,以後養媽老也是咱倆的事!我從小就和咱媽打架,可是有意義嗎?誰讓咱們托生到她的肚子裏呢?認命吧,活該咱倆前世欠咱媽的!正像你說的,既然吉林迴不去了,那就在這裏聽天由命地活著吧,以後好好對待常家人,咱們不能做對不起良心的事!”

    也許是那晚的對話起了作用,以後妹妹對常江的態度果然好了很多,直到他們結婚生子,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融洽!可是誰知那個壯壯實實的男孩子,也就是我的那個憨厚淳樸的妹夫,居然人到中年就撒手人寰,丟下了我那可憐的妹妹,真是天要作弄人,神仙也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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