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去秋田了啊···


    聽到清泉寺道義的迴答,櫻町義孝先是鬆了一口氣,找了一塊布團坐下,而後又問道:“迴秋田的意思,是迴去一陣子,還是···”


    清泉寺道義這才轉過身說道:“聽他的意思,應該會迴去好一陣子,年內應該是不會迴來了。不過,玉川檀越似乎比較屬意讓雪千代在京都上小學,明年四月前應該會迴來吧。對了,義孝,過幾日你再過來一下,我估計東西也應該快到了。”


    “什麽東西?”


    清泉寺道義笑笑道:“雪千代這孩子說要給我們寄一些秋田土儀過來,我當時讓他寄一些點心過來,估摸著那些東西已經在路上了。你也拿一些迴去吧,這幾年你也幫忙看護了那個孩子,雖然他不知道,但是收一點感謝的禮物也是應該的。”


    櫻町義孝感慨一歎,點點頭:“道義大師有心了······”


    櫻町義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起身告辭。最為家中的大管家,手中的事務總是忙不完的,他還得趕緊迴去才好。


    “義孝,雪千代現在是玉川家的孩子,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吧······”剛走到門口,櫻町義孝就聽到清泉寺道義這樣幽幽地說道。


    “是的···我知道·····”,好一會兒,櫻町義孝才同樣幽幽地迴答道。


    迴到秋田這邊,自定下每日的計劃之後,雪千代又開始了‘充實’的學習生活。


    周一和周三去茂木優成家中學習尺八的吹奏。尺八,是吹奏者通過改變自己的口型以及吹奏的強度,來改變送入尺八腔內的空氣柱,達到改變音階的目的。茂木優成在教授了基本的吹奏方法之後,便開始讓雪千代先練一個星期的基本吹奏,務必要把都節音階,七階音階和十二半音的吹法牢牢記住。如此連續練習一周之後,才正式教‘鶴の聲’‘夕顔’‘千鳥の曲’等入門的曲目。


    周二和周五,帶著薰一起到穀津颯家中學習劍道。劍道的練習場就在穀津家的那幢和式房屋內,裏麵一應設施和道具都很齊全,看來確實是專門用來教習家中後輩的場地。劍道,先從基本禮儀,姿勢,動作開始學起。而薰則是端坐在道場的一角,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哥哥練習劍道。穀津颯並沒有按照慣例,給雪千代竹刀,而是給了一把桃心木製成的木刀。這把刀是可以帶迴去的,因為穀津颯布置有作業。不是劍道課的那幾天,每天都要以標準的動作,揮刀兩百次。


    周三和周四,是去佐竹宣和家學習漢學的日子。佐竹宣和在得知雪千代已經學完《論語》後,便直接拿出了兩本《孟子》。佐竹宣和是個東大的高才生,這幾十年來又都在管理家中產業,並且佐竹家本身就對參政比較熱衷。具備這樣背景的他,確實是一位理論與實踐俱佳的人才,若不是佐竹敬宣親自拜托,這個大忙人還不一定能擠得出時間來給雪千代上課呢。而且由他講授的漢學,重實踐,與重學問的清泉寺道義所講的漢學風格迥異,但是也各有千秋,對雪千代而言,也非常的重要。


    而大多時間都留在家中的薰,則開始向自己母親學習各種技藝。箏自不必說,玉川紀子也開始有計劃地教授她自己所擅長的花道,茶道。並且在每天晚上兩兄妹的日語課程中,還專門給薰增加了繪畫這一課程。


    雪千代覺得薰的課也有點重,想讓母親減少一點,卻自己被薰說服了。晚上入睡之前,雪千代曾就這個問題與薰討論過一番。


    “薰是不會違背哥哥的話的。但是,薰希望能夠與母親、哥哥建立起更深層次的聯係。母親將她的技藝傳授給我和哥哥,不是能在我們三人之中建立起更強的羈絆嗎?哥哥現在的課業已經夠重了,讓薰來幫忙,一起傳承母親的技藝好嗎?”說著,薰將雪千代的手臂抱得更緊了。


    雪千代摸摸薰的頭:“薰想要做什麽,哥哥是永遠會支持的。不過,也不要太勉強自己哦。確實感覺太累的話,就算放棄的話也沒關係的,反正哥哥永遠可以做你的後盾。”


    兩兄妹在溝通了心意,取得相互之間的諒解之後,都安然的沉入了夢鄉。


    這一日,雪千代正在道場中站定姿勢,一遍遍地揮刀。雖然是相當枯燥的動作,但是他也知道,這些簡單的動作,正是組成精妙劍術的基礎。雖說桃心木的刀比竹刀重很多,但是對於已經提水提習慣了的雪千代而言,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手臂也沒那麽容易酸麻。


    突然,道場入口的一扇紙拉門被拉開了,一位身穿雪白寬鬆道袍,身材高挑,麵容姣麗的女性,倒提著一柄木刀走了進來。


    “爸爸,聽母親說,家中來了一位漂亮的妹妹和可愛的弟弟,在哪兒呢?在哪呢?”剛一進門,那位女性就朝著立在雪千代旁邊,指導著雪千代基本動作的穀津颯急急問道。女性的聲音輕柔,如果無視掉她手中的木刀的話,憑著這柔和的聲線和姣好的麵孔,任何一個人都會認為她是位溫柔嫻靜的女子吧。


    穀津颯還沒來得及迴答,便看到對方兩眼放光,迅速地跑到了雪千代麵前。在雪千代還在驚歎於眼前突然出現的美麗女子而無所動作之時,一把抱起了雪千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雪千代,搞得雪千代都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啊啦!還真是個漂亮的妹妹啊!不過啊,父親,讓那麽嬌弱妹妹使用桃心木刀不會太勉強了嗎?對了,不是說還有一個可愛的弟弟嗎?在哪兒呢?”漂亮的女性環視了道場一周,終於看到了角落裏的端坐著的薰。


    “欸?又是一個漂亮的妹妹···那可愛的弟弟呢?”說著,女性緊了緊懷中的雪千代,“呐,小妹妹知道弟弟去哪兒了嗎?我聽說你們來了,還專程帶了一些禮物哦···不過,沒想到居然有兩個妹妹,這樣的話,禮物就不夠了呢···”


    雪千代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洋溢著青春活力的漂亮女性這樣抱著,感受到了來自對方胸前的柔軟觸感時,雪千代臉部的紅暈馬上擴散到了耳根。


    ‘再這樣下去,就要爆炸了!!’雪千代強烈地暗示自己要冷靜,要清心。不出所料的話,眼前的大美女應該是剛從東京迴來的穀津衣鞠。不過對方居然無意間把自己抱的更緊了???導致雪千代的心理暗示瞬間失效。


    “那個···衣鞠姐姐···”雪千代好不容易憋出來一句話,“我就是那個弟弟,雪千代。姐姐,可不可以先把我放···!!”


    話還沒說完,就被穀津衣鞠給打斷了:“咦!你是那個可愛的弟弟!唔···果然好可愛!而且還知道我是你的衣鞠姐姐,太令人感動了!”於是,象是抱著一個喜歡的玩具熊一樣,把雪千代抱的更緊了,輕撫著對方綁起的高高的馬尾。


    ‘好吧···已經爆炸了。’


    這時,穀津颯來救場了,輕咳兩聲:“好啦,衣鞠,先把雪千代放下來吧。你這樣會嚇著他們的。”他們,當然是指雪千代和薰。當薰看到雪千代被衣鞠抱起時,先是一愣,盡管感覺對方似乎並沒有惡意,但是反應過來之後便匆匆從角落裏跑了過來。然而之後該怎麽做,她心裏也沒數,隻好看看雪千代,又看看衣鞠,再看看穀津颯,眼睛裏竟急出了一些淚花。


    穀津衣鞠這才注意到滿臉通紅的雪千代和泫然欲泣的薰,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雪千代輕放到地上:“嗬嗬,雪千代羞怯的樣子也很可愛哦!這位應該就是薰妹妹了吧,不好意思啊,姐姐剛才並不是在欺負你哥哥哦!”


    “啊···終於得救了!”雪千代輕舒一口氣,看向了旁邊的妹妹,“薰,你怎麽了?剛才在哪裏摔倒了嗎?怎麽哭了?”


    薰低下頭,抹抹眼睛:“欸,有嗎?是哥哥看錯了吧,剛才我沒有在哪裏摔倒啊。”


    穀津颯這時說道:“那麽,雪千代、薰,今天上午的訓練就先到此為止吧。難得你們的哥哥姐姐也迴來了,就先去見一見她們。”


    “嗯!”雪千代和薰都表示沒意見。


    洋房的客廳裏還有一位年輕人,身量很高,穿著頗為休閑的服裝,眉眼之間與穀津颯有幾分相像。‘這位大概就是德彥哥哥了。’雪千代默默地想道,姐弟倆應該都是剛剛才迴到家中,一些行李都還堆在客廳裏。


    年輕人看到了穀津颯,對其點點頭,剛要說話,看到了身後的雪千代和薰。於是蹲下身子,對著雪千代說道:“這就是薰了吧,後麵那位是雪千代?!欸···”年輕人很自然地將雪千代認成了女孩子,但是看到雪千代身後的薰之後,有感覺好像有哪裏不是對。


    ‘真不愧是姐弟啊···’雪千代也很清楚,大概是自己腦後的那條馬尾影響了大多數人的判斷。不過對此雪千代也沒辦法,按照母親的意思,自己這條馬尾大概要頂到九歲時才會剪掉···


    一旁的穀津衣鞠摸著雪千代的馬尾,咯咯地笑了起來:“德彥,這才是雪千代哦,後麵那位是薰。怎麽樣,兩個孩子都很可愛吧!!”


    “既然那麽喜歡小孩子的話,衣鞠也早點考慮自己的婚事怎麽樣?”穀津美咲端著一個水果盤,從旁邊的廚房裏走了出來。


    “是啊!姐姐也老大不小了呢!差不多也是要考慮之後的生活的時候了。”穀津德彥頗為讚許地點點頭。


    一提起這個話題,穀津衣鞠頓時就泄氣了:“我的話,怎麽樣都好。但是還沒有遇到合適的也不能勉強自己吧,畢竟,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啊······再說,我現在完全可以養活自己。”不過,越說,她的聲音越小。顯然,她也不覺得自己的理由很有說服力。


    這時候,一直默然的穀津颯發話了:“嘛啊···這種事情交給孩子們自己去決定就好了,孩子媽也不用為她們操太多的心了。哦!有西瓜啊!來來來,雪千代、薰,我們先去吃西瓜吧!”


    西瓜這種水果,在扶桑確實算是奢侈品。西瓜的量詞是‘玉’,對應的就是‘個’的意思。普通的‘一玉’西瓜,十斤左右的話,價格大概在三、四千日元上下。貴的也有幾萬日元,甚至有幾十萬日元的。比如產自北海道當麻町的‘でんすけすいか(或許可以翻譯成‘田助西瓜’?)’,雖說普遍也隻是十多公斤的西瓜,售價卻高達五十萬日元。當然,這是特別挑選出來的參與競拍的西瓜。不過,這種品牌的西瓜在有名的百貨超市(比如伊勢丹···)裏的售價,也不是普通人能夠當成日常水果的存在。


    扶桑國土麵積狹小,大部分地區還都是不適合耕作的山地,而且有限的耕地主要還大都用來種植糧食,所以,大部分水果的產量都不高。於是,本土的水果也越來越向精致方麵發展,很多水果在收獲之時都會舉行拍賣會。在拍賣會上,經常會出現幾十萬日元一串的葡萄,幾十萬日元一個的西瓜,以及一百多萬日元一個的蜜瓜(特指‘夕張蜜瓜’,產自北海道夕張市)之類的,普通人難以觸及的神奇水果。而在泡沫經濟期間,這種活動幾乎達到了頂峰。眾多不差錢的買家,將精品水果的價格推向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西瓜,是夏日的風物詩。穿著寬鬆舒適的浴衣,在京都自家的宅子的緣側上平躺著,嗅著庭院裏的花香,聽著風鈴的輕響,吹著混雜了遠處如時雨般急雜蟬鳴的夏風,旁邊再放著幾塊冰鎮的西瓜。這一直都是雪千代的夢想。然而由於種種原因,這一幕還從來都沒有真正實現過。


    小口地吃著手中的西瓜,默默地聽著穀津一家的對話,雪千代又加深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從穀津衣鞠和德彥兩姐弟口中,雪千代得知了現在扶桑的經濟是有多瘋狂。


    在他們兩姐弟工作的東京都,地價最貴的千代田區(皇室的皇居就在這裏),住宅地價均價為908萬日元(每平方)(1991年數據),其時美元兌日元的匯率為1美元兌160日元(1990年4月數據)。與1985年,《廣場協議》簽訂之前的170萬日元每平方相比,漲了5倍還多。即便是最便宜的墨田區,也上漲了兩倍有餘,達到了61萬日元。要知道,1985年9月,尚未簽訂協議之時,美元兌日元的匯率為1美元兌240日元。其中的差距,著實令人瘋狂。所以當時流行的‘賣掉東京,買下美國’這句話,雖然調笑意味更強一些,但是其中未必沒有依據。


    “最貴的地方居然要1200多萬!東京這個地方還真是令人震驚啊!這種事情真的能持續地下去嗎?!”聽著兒女的敘述,穀津颯驚歎道。


    ‘泡沫經濟······大概是叫這個名字吧。’雪千代終於想起了自己一直介懷著的東西,‘扶桑正在經曆一場全民的瘋狂,日元大幅升值,固定資產的估值日漸飆升···可惜,這場盛宴即將結束了,資本家的宴會結束之後,留下的隻能是滿地狼藉。即便是不在體育場館內亂扔哪怕一片紙,全民素質極高的扶桑,這種結局也不會被改變的···’


    ‘但是,這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雪千代又咬了一口西瓜,‘反正自家並沒有做相關的投資,隻要靜靜地看著就行了。至於秋田這邊,祖父和佐竹家似乎都是有一些產業的,而且還有一定的政治影響力。按照‘馬太效應’,他們隻會在這場狂歡的最後賺的更多吧,從來沒聽過政治和資本相結合時會失敗的。雄厚的資本與充足的信息結合起來的時候,所產生的力量既是汙濁的,也是可怕的。’


    雪千代現在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穀津姐弟都已經從東京迴來了,那豈不是意味著,盂蘭盆節要到了······是了,今天已經是8月11日了呢。想到這裏,雪千代看向了身旁的薰。


    薰正在小口小口地吃著西瓜,看到雪千代在看自己,便停了下來:“哥哥,怎麽了?”


    “欸···沒什麽···薰要不要再來一塊西瓜?”


    “一塊的話太多了,可以把哥哥手中那剩下的半塊給我嗎?”


    “欸?哦,當然可以???”


    “嗬嗬!謝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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