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星期又過去了,已接近年關,然而玉川紀子還是沒有迴來。清泉寺後山的那幾株結了花蕾的寒椿也終於迎來了它們生命中的初綻,而雪千代庭院中的寒椿也已經結了不少花骨朵,預備著來年的綻放。


    現在藤原家中,雪千代整天忙著學習和鍛練。藤原周作忙著企業裏年終的收尾工作,以及參加各種‘忘年會’,整日不見人影。雖然還沒到‘大晦日(12月31日,扶桑的新年為公曆的1月1日)’,但是作為家政達人的藤原綠,已經開始了家中的打掃整理工作,以及一些新年的其他準備工作。要說家中誰最愜意,那就莫過於繪理了。


    幼稚園也已經開始放假,繪理在家中過了幾天‘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日子之後,終於靜極思動,每日跟著雪千代一起去清泉寺中。然而,作為已經完成了‘班級製霸’的繪理,自然是不會和雪千代一起鍛煉的。


    ‘繪理大人可是已經打遍班級無敵手的高高手,還需要鍛煉嗎?!’當雪千代建議繪理也一起來鍛煉的時候,她義正言辭地拒絕:‘隻有像雪千代你這樣的姬若子才要這樣做。我來清泉寺是為了監督雪千代啊!’


    ‘都說了不能叫我姬若子了···’雪千代漲紅了臉說道,卻看到繪理已經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包金平糖,正坐在土台邊上一邊吃起來一邊和離染軒說起了自己壓製班級的輝煌征程:“呐呐,離染軒爺爺,我跟你說說繪理這一年來取得的成就吧!話說,我剛進宮川幼稚園那會兒,班裏有一個叫矢野千熊的家夥···”


    “白君,離染軒老爺爺要坐禪的,你還是不要打擾他了。”雪千代提醒道。


    離染軒卻擺擺手,示意沒關係:“沒關係的,我對繪理小朋友的光榮戰績也很感興趣。這麽小的年紀就有製霸全班的能力,繪理也是不簡單啊。快和我講講具體的過程如何,整日坐禪,偶爾來一點這樣的事情調劑一下,也有益於發散思維嘛。”


    一聽有人對這件事情感興趣,繪理一下子來了精神:“我就說嘛,這麽有意思的事情,隻有雪千代那種姬若子加婆婆媽媽的屬性之人才會不感興趣。”說完白了一邊目瞪口呆的雪千代一眼,抓起一把金平塘塞進嘴裏,開始講起了這一年來的戰鬥過程。


    “話說那個叫矢野千熊的家夥噢,身量足足比繪理高出了一個頭呢,長得還特別兇···”


    “是嗎?那他一定是繪理的主要競爭對手咯?”


    “哼,這種隻是四肢發達的人,繪理我還不放在眼裏,把他收服隻花了我一周的時間。”


    雪千代無奈地看著土台上聊得正起勁的一老一幼,歎了一口氣,隻能順著小道慢跑,開始一天的鍛煉。一邊跑著,心裏忍不住吐槽道:離染軒爺爺,要是我的幼馴染以後成了暴力女,你可是要負責的啊······


    湖邊,正在那幾株寒椿的雪千代驚訝地發現它們已經開花了。可能還是初綻,或是因為開得過早的緣故,那幾朵花的花徑並不寬,雪白的花瓣間還有不少晶瑩的露水。纖弱的枝條努力地撐著嬌小的花盤,在混合著曦光與晨風的天地之間,搖曳生姿,竟有一番別致的韻味。


    “道心師傅,它們開了誒。”雪千代停下手中的活,朝著不遠處的清泉寺道心招唿道。


    清泉寺道心知道雪千代口中的‘它們’指的是什麽,於是放下手中的水桶,朝雪千代那邊走去。


    看著眼前純白的花朵,清泉寺道心低語道:“今天的話,正好是四年整了啊···”一陣微風拂過,那幾朵寒椿好似不勝寒風,在風中頻頻頷首。


    夜晚,迴到藤原家中,雪千代又在玄關處坐著,開始等起了玉川紀子的電話。自玉川紀子去往兵庫之後,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到藤原家中與雪千代通話。


    “昨天打電話的時候,好象我的那個便宜舅舅也也被母親叫到兵庫去了,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守在電話旁的雪千代思考著這個問題,心裏莫名的有一些擔心。在他的記憶中,自己的母親輕易不會向家中尋求幫助,這次將作為律師的舅舅叫過去,顯然是有不一般的事情發生了。


    “雪千代,過來嚐嚐點心吧。這是你周作叔叔今天剛帶迴來的和式點心哦!”剛整理完廚房的藤原綠手中拿著幾個小碟,看到電話旁的雪千代,出言喚道:“是你最喜歡的栗羊羹哦!快,趁著繪理她還在洗澡,你先多吃幾塊,不然等她出來了,你又要搶不過她了。”


    聽到‘栗羊羹’這幾個字,雪千代頓時耳朵都豎起來了:“嗯嗯,我馬上過來!”


    這個所謂的‘栗羊羹’,是京都一家著名點心屋‘龜屋清水’的招牌產品,全名為‘大人の栗羊羹’。說起這個‘龜屋清水’,可不簡單。它開業的時間是元和三年(1617年),至今為止,已經有三百多年的曆史了。三百多年的字號,即便是扶桑這個百年老店極多的國家也比較少見的。


    ‘羊羹’,也是中國傳入扶桑的。剛開始,羊羹確實與羊有關,是加入羊肉煮成的羹湯冷卻之後形成的固體食品。不過,羊羹是隨著禪宗一起傳入扶桑,僧人不吃肉,所以羊羹也就不再與羊肉相關。僧人們用紅豆與麵粉或者葛粉混合後蒸製,製成的果凍狀食品。作為禪宗出品的食物,自然也會和同樣始於禪宗的‘茶道’一起出現。羊羹,自其出現起,便是茶室裏點心盤內的常客。


    栗羊羹,是在製作時,往中間放一顆板栗。這樣,製作出來的羊羹看起來就像是有三層一般。上下兩層是琥珀色半透明的羊羹,中間的一層是黃澄澄的板栗,單從賣相來說就已經很不錯了。咬下之後,既有羊羹的甜味,又有栗子醇厚的香味。由於這樣的羊羹一般都會比較大,大人倒是可以一口吞下,但是對於雪千代這種小孩子而言,就隻能切開之後分食了。


    藤原家客廳裏,藤原夫婦都已經圍坐在被爐旁,被爐上擺著一個精致的竹製點心盒,裏麵裝滿了琥珀色的點心。


    “啊!果然是栗羊羹!”雪千代兩眼放光,一陣小跑,很快也鑽進了被爐裏。


    藤原周作從盒子裏先拿出了一柄小巧的扁平竹刀,遞給了雪千代:“來,雪千代,這個給你。”


    藤原綠也將一個竹紋小碟擺到雪千代麵前:“嗨咿~~這是雪千代專用的碟子。”並挑了一塊羊羹放到碟子裏。


    藤原家的餐具,除了公用的那一部分以外,在家政達人藤原綠的精心挑選之下,還有五套個人所屬的餐具。藤原周作的是‘蘭紋’餐具,藤原綠的是‘菊紋’餐具,玉川紀子的是‘竹紋’,藤原繪理的是‘梅紋’,雪千代的是‘鬆紋’。因為兩家人經常會一起吃飯,所以藤原綠的這番準備也是大有用處。


    “哦,謝謝叔叔阿姨。”雪千代道了一聲謝之後急忙投身於與分食大戰,將大塊的羊羹用竹刀切成四分,然後再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正當雪千代埋頭切第三塊羊羹時,一聲語氣不善的話語傳了過來:“謔!你們居然趁著我去洗澡,在這裏偷吃東西!!嗯?是栗羊羹,這一定是雪千代的主意吧!太過分了!”


    雪千代抬起頭,正遇上繪理那不善的眼神:“哈哈,怎麽會呢!隻是我們準備吃點心的時候,白君你正好在洗澡罷了。這是湊巧,湊巧,哈哈···”


    繪理雙手叉腰,走到雪千代身旁,抓起了他碟中已經切好的羊羹,塞進自己嘴裏。一邊吃著,一邊‘訓斥’道:“雪千代,以後有這種事情,一定要等到我在的時候再開始,知道嗎?”說完,又抓起一塊,塞進自己嘴裏。


    “作為懲戒,你就負責給我切羊羹吧。”說著,作勢便要在雪千代身旁坐下。講真,像繪理這樣剛出浴的小蘿莉,本身就很可愛,加上粉色浴袍以及身上散發著的清香,對雪千代而言可是殺傷力巨大的。如果不考慮繪理的動機,雪千代還是很願意她坐在自己旁邊的。


    “繪理···你又欺負雪千代了···過來媽媽這邊坐吧。”藤原綠一臉無奈,把繪理拖到了自己這邊,並在她麵前擺上了梅紋小碟:“嗨咿,這是你的碟子。孩子他爸,再拿一柄竹刀給繪理。”


    “惠理大人是不需要竹刀的。瞧,這個羊羹的名字不是叫‘大人の栗羊羹’嗎?”繪理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一整塊羊羹,放進嘴裏。


    “白君,你這樣很容易被嗆的···”雪千代話還沒說完,繪理那邊就已經出問題了。隻見繪理漲紅了小臉,兩隻手按向了自己的咽部,眼睛裏已經開始溢出了眼淚。


    ‘唉,你這是哪門子的大人啊···果然被噎住了···’雪千代有點無語,但手上並沒有遲疑,而是把自己的鬆紋瓷質水杯遞了過去。雪千代在吃糕點之前都會準備一杯水,深知他習慣的藤原綠也早已經給準備好了。


    折騰了一番之後,繪理終於還是老老實實地將羊羹切成小塊之後再食用。切了幾下之後,又嫌棄這樣麻煩,於是湊到雪千代旁邊,很自覺地拿起了雪千代碟中已經切好的羊羹。


    “繪理···你怎麽又湊過去了!?”藤原綠也拿自己這個女兒沒辦法。


    惠理將手中的羊羹放進嘴裏,‘笑吟吟’地看著雪千代道:“雪千代不會介意的吧!”


    “···唔,綠阿姨,沒關係的,讓白君待在這裏好了。”雖然這麽說著,雪千代也加快自己的吞咽速度,以免‘損失過大’。


    轉眼,已經到了晚上八點,然而玉川紀子的電話還是沒來。“唔,也已經到了這個點了啊。雪千代,今晚你的母親可能不會再打電話過來了喲,你和繪理先去睡覺吧。”藤原綠看到電視上播報的時間,轉頭對雪千代說道。


    雪千代有點落寞:“哦,好的。”說完,便起身朝臥室走去。繪理也打著哈欠跟了上來,她今天和離染軒扯了一天自己的光輝事跡,想來也是累了。


    一般而言,玉川紀子都會在七點左右打電話過來。因為雪千代在家中一直保持著八點半入睡的習慣,到了這個點的話,玉川紀子也不會忍心吵醒正在睡覺的孩子的。


    這時,屋外傳來了一陣汽車駛過的聲音,很快又停了下來,想來應該是在左近停車了吧。


    雪千代心中一動:是母親迴來了!於是來不及向藤原夫婦解釋,急匆匆地跑到了藤原家外,果然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了自家門口。


    “母親!”待看到從車中出來的一襲黑色喪儀服的身影時,雪千代不假思索地喊了出來。雖說沒看到正麵,但雪千代確信那就是玉川紀子。


    那個身影聞言轉過身來,用有些疲憊,但又充滿驚喜的語氣道:“啊!雪千代!”


    這是,駕駛室的門也打開了,裏麵出來一個男子:“哦!這是雪千代啊!都已經長這麽大了!”


    “弘幸舅舅你好!”雖說已經三四年沒見麵了,但雪千代結合自己的記憶和前日母親的話語,判斷出了眼前的人的身份。


    那個男子聽了顯然非常高興:“姐姐,你看,雪千代居然認的我,真是太令人感動了。當初我見你的時候,你才那麽點大呢,難得能記得我這個舅舅。”


    “我前幾日與雪千代說過你會過來,所以他才能判斷出來啊。”玉川紀子笑著說道,說著,轉到車的另一側,打開車門,從車內抱出了一個小小的女孩。


    雪千代愣了一下:“欸!?這是?”待看到那個小人兒已經睡著了,趕緊壓低了聲音:“這孩子是?”


    “她叫薰,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你的妹妹了。”看著懷中的孩子皺起的睡顏,玉川紀子小聲答道,神色和語氣都有些悲戚。


    將孩子小心地安置到臥室之後,玉川紀子便和玉川弘幸一道,去藤原家拜訪一番,感謝這一陣子他們對雪千代的照顧。而雪千代則被留在家中,看護這個孩子。


    “眼睛這麽紅腫,肯定是哭過很久了吧。”雪千代在側臥在一旁,撐起小腦袋,觀察起了沉睡的小孩。發現對方的眼睛相當紅腫,眼角處還有未幹的淚漬,估計不久前也才剛剛哭過。小孩穿的是素色的和服,與其纖細的身體比起來顯得來有些寬大,估計也不是量身定製的,而是倉促之中直接從市場上買的。


    “爸爸···媽媽····”小孩突然神色痛苦地囈語道,兩隻瘦弱的小手伸向虛空,似乎想要抓住什麽。搜尋失敗之後,側了一個身,麵向雪千代這邊,伸出了雙手。當她的雙手觸摸到雪千代時,便緊緊地抱了過去,不願鬆開。與此同時,緊皺的眉眼舒展了開來,口中無意義的的囈語也停了下來,就這樣安寧地沉睡過去。


    “這樣的話,我豈不是不能動彈一下了···”雪千代發現自己被抱住了之後,處境有點尷尬。看著對方恬靜安詳的樣子,“果然,還是不忍心叫醒這個孩子啊···”這樣想著,雪千代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去藤原家的兩位大人迴來後,看到已經相擁熟睡的兩個孩子,心中也是感慨萬千。“這樣一看,雪千代和薰還真像是一對孿生兄妹啊。”玉川弘幸輕聲說道。


    玉川紀子點點頭:“是啊,都是可憐的孩子啊!”


    玉川紀子心翼翼地走進房間,從衣櫥裏抱出一副被褥,交給了玉川弘幸:“宗一郎,今天你就先在客房住下吧,明天薰的事情還要麻煩你處理一下呢。”


    玉川弘幸擺擺手:“姐姐說什麽呢,麻煩什麽的可就見外了。怎麽說,薰以後也是我的外甥女啊。姐姐你也這幾天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嗯,那就晚安吧。”玉川紀子點點頭,自去洗漱之後,迴到了臥室之中。在雪千代和薰旁邊又鋪了一副被褥,看著兩人的身影漸漸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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