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力的使用,你還需要多加練習。”


    “這是一道極大的助力,紫匣裏的願力,隻是幫助你提前熟悉……妖域的那兩位皇帝,你也看到了。”元輕聲道:“包括大隋被你殺死的那位。真正統禦一方天地的雄主,都會運用這股力量。”


    寧奕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對於白帝龍皇太宗這樣的人物,不可能放任這些願力白白流走。道宗靈山的香火地,都懂得收集信徒信仰,加持己身。


    元這番話,頗有一種“交托”意味。


    未來草原都是你的,這股願力……可不要浪費了啊。


    寧奕忽然開口,問道:“草原的信徒,願力雖然比不上大隋或妖域……但仍然不容小覷,這股力量,你為什麽不用?”


    元搖了搖頭,笑道:“我不需要。”


    “你看見我走出過天啟之河麽?”元望著穹頂,道:“願力隻有在對敵廝殺之時有用,利用眾生信仰,為自己添一縷勝算。但……我又不與他們廝殺,隻在這條長河內沉睡,願力於我,又有何意義?”


    寧奕沉默了一小會,道:“如果有一天,龍皇殿芥子山打進草原了呢?”


    話一開口,寧奕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幼稚”。


    以草原的防禦實力,龍皇殿芥子山,早就可以打進來了。


    草原的荒人,頂端戰力實在不堪一擊,白狼王這樣的星君,扔到妖域,會被幾位妖聖吞得骨頭也不剩下。


    而母河王帳這邊資源豐盈,卻從未看到有哪一位大可汗,能夠突破星君境界,成為涅槃強者的。


    龍皇白帝一直沒有動手……便是因為忌憚元的存在。


    “所以說,他們這些年一直在試探我的生死。”元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如果我死了,那麽這片草原自然也就是他們的了。”


    “但現在……這個問題,便是你的問題了。”


    寧奕聽到這個迴答,神情難免一怔。


    在一開始。


    他心中的元,是神聖而不可褻瀆的“母河沉睡者”,“草原守護神”……尤其是在天清池揭開壁畫奧秘,得知元就是大隋開國國師的那一刻。


    震撼萬分。


    水袖年輕男人在心中的形象更加一步的拔升了。


    而現在,這哪裏像是一位近乎不朽的半神存在?


    元的真實形象,與其他同等境界的大人物相比,太不一樣了。


    白帝,龍皇,神龍見首不見尾,泄露一縷天機,窺見一角計劃,便能感受到沉重的詭秘陰雲……而元不是這樣的,真正與他交談,便與一個沒修為的凡人交談一樣。


    他身上的氣息太平易近人了。


    有時候,還會耍一點“小聰明”。


    而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不需要讓人覺得高深玄妙,更不需要故弄玄虛。


    “這枚咒言鏡,你可以仔細琢磨。關於之前你問的那個問題……”元眯起雙眼,笑道:“我覺得,還是等你自己想出答案,會比較有趣。”


    自己之前問元。


    元為什麽能如此篤定咒言鏡是贗品?


    以及……連咒言鏡都是贗品,那什麽才是真正的“正品”?


    寧奕接過咒言鏡。


    接鏡的那一刻,似乎有水花蕩漾,他再抬起頭,眼前的小舂山頂,遊魚與水泡都消失不見……那股精神緊繃猶如置身夢幻的感覺,徐徐消散。


    元已經不見了。


    剛剛小舂山,是被拉入元的領域了麽?


    寧奕摩挲鏡子,站在小舂山頂,長夜已盡,曙光將至,在山頂的位置上,恰好能夠看到那麵明澈如大鏡的天啟之河……世間萬物似乎都倒映在內。


    等一等。


    世間萬物……都倒映在天啟之河內?


    靈光乍現!


    寧奕在此刻解開了謎題。


    為什麽元如此篤定咒言鏡是贗品……因為真正的“正品”就在元自己的手上。


    能夠映現世間萬物,陰陽兩麵的“靈寶”,連鯤鵬大聖都隻是對照煉製模仿的正品……正是天啟之河!


    一整條天啟之河,就是一座先天靈寶。


    這個想法太大膽了……但,寧奕想到元意味深長的笑容,知道這個猜想,恐怕距離真相很近很近。


    “寧奕……”


    一道弱弱的唿叫聲音,打斷了寧奕的思緒。


    白微蹲在寧奕肩頭,今夜她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而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一個恍惚。


    黑夜變白天了?


    是有人用神通讓她失去了意識。


    “鏡妖君那枚鏡子碎了。”寧奕把白微拎下來,放在地上,道:“不必再擔心有人監視你的一舉一動……龍皇殿的布局已經破滅了。”


    白微毛骨悚然。


    她幻化人形,一隻手撐坐在地,另外一隻手抵額,努力迴想著自己腦海中的記憶,驚恐道:“寧奕,你對我做了什麽?為何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


    寧奕淡然道:“別擔心,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總而言之,你以後妖域是迴不去了。”


    這場布局對決的最後,寧奕給鏡妖君留了一個道心魔種。


    “再來一萬次,結果也不會變。”


    “……在一開始,你就已經輸了。”


    他將白微靈智封鎖之時發生的事情,選擇性的泄露了一部分,聽完之後,簸坐在地的雪袍女子神情蒼白。


    鏡妖君迴去之後,若是複盤……便會發現,能解釋寧奕這句話的原因,隻有一個——


    她出賣了龍皇殿,在這次行動之中當了叛棋。


    鏡妖君必定震怒。


    而以龍皇殿的力量,自己再迴妖域,無異於自尋死路。


    “在我和塤妖君對決之時,傳音的,不止我一個人吧?”寧奕笑眯眯蹲在白微麵前,他打量著這張算是絕色的麵容,掌心風雷唿嘯聲音,已經壓過了山頂狂風。


    看到白微麵色變了。


    寧奕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這頭小狐狸,當時之所以選擇“懸崖勒馬”,留在草原邊沿,沒有逃跑。


    不是因為自己傳了那道音。


    還有第二道傳音……那道銅鏡內的聲音。


    “論神念感召之術,我還沒輸過。”寧奕語氣風輕雲淡,“之所以猜到銅鏡主人不是塤妖君,便是因為傳音之時……我聽到了第二道傳音。”


    白微神情震撼,旋即恍然。


    原來如此……鏡妖君的傳音,被寧奕聽見了!


    在那時候,寧奕就猜到了龍皇殿在布一盤大局,巨像高台隻是其中一環,即便是埋在母河的奸細也隻是計劃內的另外一環……真正的大環,應當是奔著元去的。


    龍皇殿要試探元的生死。


    這些,全都是輔佐手段。


    若元還活著,那麽便利用種種手段,來瓦解草原。


    寧奕一言之後,白微態度立馬變了。


    “寧先生!”小狐狸看著那劈裏啪啦作響的掌心雷霆,怕得要死,低聲求饒。


    “我招,我全都招……這一切,是鏡妖君的謀劃。是他逼迫我留下來,要我無論如何也要到您身邊,他想與您過一過招。”


    白微麵頰上兩行清淚流淌,苦澀道:“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寧先生,求求您繞我一命。銅鏡一案,白微自問清白,未曾作孽,也不曾在母河害人。”


    “寧先生……奴家願意做牛做馬,隻要您留我一命,奴家做什麽都可以。”


    白微雙手向前,想要抱住寧奕。


    寧奕默默起身,向後退了一步,白微撲了一個空,重重跌倒,雙手撐在泥濘中,眉目間一片淒苦,咬著嘴唇,卻不再言語。


    “你這條命,我留不下。”寧奕的語氣很決絕,道:“要怪,就怪鏡妖君布局太淺,害你一條性命白白搭在這裏。”


    說完,指尖蕩出一縷劍氣。


    嗤的一聲。


    狐狸的慘叫聲音在小舂山剛剛響起,便被風聲卷過,湮滅。


    白微被打得神形俱滅。


    寧奕並沒有急著下山,他站在山頭,端詳了片刻咒言鏡,不明白這枚鏡子如何啟用……或許正如鏡妖君所說,這枚古鏡,隻有魘妖才能發揮最大作用吧?


    寧奕以十指神性為囚牢,將咒言鏡內部的所有妖念氣息都好好清洗了一番,然後才放入自己劍氣洞天之中。


    做完這些,他才下山。


    ……


    ……


    龍骨大殿。


    鏡妖君神情陰沉,盯著那破碎鏡麵。


    因果被切斷了……自己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棋局推演中,本該出現安嵐引頸自戮,之後草原分離決裂的畫麵。


    因為鏡碎,變成“未知”。


    而當他千辛萬苦再一次引動咒言鏡後,所看到的,便是寧奕滅殺白微的景象。


    以及寧奕的最後一番解釋。


    他本以為,那個人族劍修想給自己道心留下裂痕!


    但不曾,寧奕說的都是真的——


    自己一開始以魘妖天賦進行的銅鏡傳音,竟然被聽到了?


    在一開始,這場棋局就已經輸了麽?


    鏡妖君一拳捶在大殿殿柱之上,殿柱轟隆隆綻放裂紋,但殿宇上空羅盤流轉,碎裂的大石重新堆砌,一切迴歸平寂。


    鏡妖君以為自己在暗。


    但寧奕卻對他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


    先前複盤之時,鏡妖君甚至懷疑白微背叛了自己,使用銅鏡無法察覺的手段,與寧奕私通消息。


    此刻咒言鏡“無意間”映現的畫麵,無異於給這位“布局人”道心狠狠一擊。


    白微死後,那個人族劍修摸索了咒言鏡一二,並無收獲,便以神性清洗一番,將其深深封印起來。


    龍骨大殿的碎裂鏡麵,此後便是一片黑暗。


    鏡妖君,徹底失去了與“咒言鏡”的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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