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人。”


    “請賜予我……重生。”


    小舂山頂迸發出一道熾烈的聖光。


    方圓十裏,都能看見這道照破黑夜的最後一抹華彩。


    遠方八王旗凝結之處。


    一道道崇敬之音響起。


    “這氣息……是元大人!”


    “元大人在小舂山頂顯聖了……妖邪必誅。”


    無論是多麽強大的“妖靈”,都不可能在元的意誌下存活……青銅台東妖域入侵的那一夜,即便是芥子山大長老,那位金翅大鵬族的妖聖,也無法招架元的力量!


    元的意識在小舂山頂演化,無異於給所有人吃了一記定心藥。


    不過也讓他們驚訝。


    究竟是什麽妖物,竟然能驚動元大人……


    ……


    ……


    山上的狂風淹沒在聖光之中。


    這是寧奕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元施展神通。


    上一次元出手,擊潰芥子山大長老白長燈,打碎一整片穹宇,據說其威能驚天動地……但寧奕彼時在天啟之河河底沉睡,未能親眼目睹。


    而這一次,他如願看到了。


    寧奕一直好奇“元”的境界,他曾一度懷疑,數千年不曾衰老的元,是否也是“不朽”……後山大聖告訴自己,活得越久,劫力越濃。


    的確。


    猴子身上纏繞諸天萬劫。


    那座籠牢也不斷給他施劫。


    但這位水袖年輕國師身上,寧奕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劫力……仿佛這世間的規則與他無關,他也無須受其束縛,比起“不朽”,寧奕更願意用別的詞句去形容元的“長生不老”。


    時間歲月,在他身上凝固了。


    並非是能活到一千歲,一萬歲,萬萬歲,不會腐朽。


    而是他的時間永遠定格在了二十歲,與外物無關,滄海枯竭,星辰衰老……他依然是這副容貌。


    元永遠是二十歲的模樣。


    元的聖光,將金鹿王妃安嵐所包圍。


    所有人都想看一看,元大人究竟是如何做到……抽取一隻妖靈的妖血,將其替換為荒人血液,然後使她重獲新生。


    隻不過那聖光太強。


    但凡直視者,隻能看見一片灼目光明,一片空白虛無。


    當聖光一點一點熄滅,王妃的身形重新浮現於眾人麵前,她的衣袍沒有破碎,仍然是那副嬌嫩稚弱的惹憐模樣,雪白肌膚下的血管,隱約有金燦光芒流淌……一道清脆而又歡快的鹿鳴,在山頂風聲中嘹亮響起。


    沐浴金光重生。


    王妃的背後有一道微弱的金鹿法相。


    “我賜予你‘金鹿王血’。”元輕聲道:“在八王旗中,這意味著‘勇氣’。”


    神跡演現,連同大可汗在內,幾位草原王齊齊跪伏。


    他們見證了這道神跡,心中除了震撼,便再無其他……至於金鹿王妃的那些仇怨,在元現身出手的麵前,不值一提。


    大可汗咬了咬牙,道:“元大人……我想請問您一個問題……”


    他距離涅槃,隻差最後一步。


    今日親自見了元,無論如何,這個問題也要問出來!


    隻需要一個指點。


    “你的涅槃機緣,在烏爾勒身上。”元淡淡道:“外麵還凝結著王旗隊伍……離去之後,該如何做,你心中應該清楚了吧?”


    大可汗心中一凜,再也不敢多言,連忙帶著幾人退去,趕往山下遣散甲士。


    金鹿王攙著王妃,來到元的麵前。


    “元大人……”他聲音苦澀,終究還是揖了一禮,“謝謝您。”


    元很少正麵接受別人的感謝。


    但這一次破例了。


    他輕輕嗯了一聲,道:“安嵐。好好活著。”


    王妃的神色一直惘然,即便此刻也不例外……在外人看來,即便是處於元聖光中心的她自己,也沒有明白,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什麽。


    妖血是如何被抽取,自己又是如何被賦予金鹿王血的。


    但元說了她已是荒人。


    那麽……她便是荒人。


    安嵐失神片刻,與金鹿王一同行禮,低聲道:“元大人,我會……好好活下去!”


    兩人也離開山頂。


    山頂留下的,就隻有寧奕和葉紅拂。


    看見元的真身,即便是葉紅拂這個素來不崇神靈,目無王法的瘋子,此刻也收斂了許多。


    “元先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您?”


    葉紅拂抱著劍鞘,以大隋蓮花閣儒士禮行了一禮。


    寧奕有些訝異,文靜儒雅的葉紅拂看起來與先前截然不同,那股囂張跋扈的氣焰斂了,還挺有女人味的。


    “以後還會再見麵的。”元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同樣以大隋蓮花閣的儒士禮還之。


    葉紅拂眼神一亮。


    “你與寧奕一樣……身負大氣運,是這個時代的寵兒。”元欣慰望向葉紅拂,道:“你們出生在了最好的時代,也生在了最壞的時代。”


    “最壞的時代?”葉紅拂蹙起眉頭,道:“先生這是何意?”


    元隻輕聲道了一句。


    “太平盛世,不會有你。”


    葉紅拂在問出之後,當即意識到自己此言已經涉及天機……隻不過元仍然給予了自己迴答。


    其實她大概已經明悟此中含義。


    元的話,大概印證了如今大隋的局勢。


    太子殿下與二皇子爭位到了最後一步……東境和天都全麵開戰,這場戰爭恐怕會綿延許久,而皇權之下,大隋王朝最強大那股內力不得用於鎮定內亂。


    紅拂河不出。


    僅僅依靠東境三聖山,以及腹背靈山,想要壓垮琉璃山,還是太難了。


    其他聖山,相距太遠,調動太難。


    如果舉國之力進行內戰……不談勝負,此番後果也是太子無法接受的,他站在天都最高位,所見的不僅僅隻是東境一隅之地。


    還有整座北方天下。


    如今妖族天下逐漸走向鼎盛……天海樓戰役的失利,並沒有傷其筋骨。


    葉紅拂心頭一凜,元的那句話是昭示著,未來兩座天下,即將爆發一場真正的戰爭麽?就在自己的這個時代?


    她很清楚,自己自點燃星火,一路修行走來,雖困難重重,但披荊斬棘,直至星君,都不曾停滯。


    命星境界這道門檻稍有阻攔。


    而剩下的……就是涅槃了。


    她不可能涅槃失敗!


    最多就是時間問題……而元以自己為讖言中心提點的這一句。


    是意味著,兩座天下的戰爭,就在這五百年內要爆發?


    還是說……更近一些?


    葉紅拂再度抬眼,望向水袖年輕男人,卻看到了元柔和眼神裏的一抹善意。


    “要克製。”元輕聲道:“無論是做人,還是修行,追逐極限是好事……但恰到好處的停下來,才能真正追逐到想要的極致。”


    葉紅拂神情恍惚,似懂非懂。


    她望向寧奕,後者麵帶微笑,掛了一副我聽懂了的欠揍表情。


    “葉紅拂,謝過先生點撥。”紅衣女子沉聲道謝,再一揖禮,然後狠狠瞪了寧奕一眼,抱著劍鞘離開小舂山。


    ……


    ……


    “元先生,你真的能將妖血抽取,換成荒血?”


    山頂隻剩下寧奕和元。


    寧奕問出了這個問題,而水袖年輕男人意味深長答道:“當然……不能。”


    果然!


    寧奕就說……先前跟自己說好的計劃裏,可沒有替安嵐換血的這種操作。


    靈山那位堪破生死的虛雲大師,也遠遠做不到這一步的!


    重新給一人捏造血液,再賦新生,寧奕無法想象……


    如果這世界真的有造物主,創世神。


    那麽這件事,便隻有創世神,才能完成了吧?


    “那金鹿王血,法相?”


    寧奕挑起眉頭。


    “無法做到給人換血……騙幾個人,還是很輕鬆的。”元笑道:“怎麽,沒想到我會玩這種小手段?”


    “是沒想到。”寧奕也笑了,金鹿王血的異象,以及法相,倒不是什麽難事。


    怪不得金鹿王妃神情怪異。


    因為身處聖光中心的她知道……什麽都沒有發生。


    “我對她說,活下去。”元輕聲道:“她都懂的。”


    寧奕迴想整件事,覺得莫名發笑。


    元騙了所有人。


    差一點……就騙過了自己。


    不得不說,這個小伎倆……會很管用。


    人們的偏見,鄙夷,本質上都來自於他們的“愚蠢”。


    從此之後,哪怕安嵐仍是一隻魘妖,但大可汗、黑獅王等人,卻不會這麽看待她了……處在偏見中心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諷刺,荒唐,可笑,真實。


    寧奕搖了搖頭,收迴這個念頭,這件事情……其實本不該鬧得如此轟轟烈烈,是自己處理失誤了。


    “龍皇殿鏡妖君盯上你了。你要小心。”元給了寧奕一個提醒,“如果想要補全剩餘天書,一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會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寧奕笑了,望著水袖男人,打趣問道:“難道這世上真的有讀心術嗎?可以教教我嗎?”


    元笑著搖了搖頭。


    “言歸正傳。”


    “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寧奕握著紫匣,盯住元的雙眼,“既然你給了我這枚紫匣,是不是意味著,我做出什麽舉動……都不會死。”


    元凝視著寧奕,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他張了張嘴唇,欲言又止。


    寧奕本以為,在這片“域”內……沒有什麽話,是元說不了的。


    最後,元隻是笑了一笑。


    而這一笑,便是給寧奕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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