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儒墨兩家與道法兩家爭鬥得正相持不下的時候,儒家的領袖孟子總算是站出來了。


    做為儒家的權威,孟子用了一種極為巧妙的方式來迴應禪讓之說。它不否認堯舜禹禪讓的事實存在,然而他卻認為在這場禪讓的過程中,決定天下的歸屬並非是由三王給讓出去的,三王也根本沒有讓天下的權力!


    在孟子看來,禪讓的過程是這樣的:堯向天推薦了舜這麽一位傑出的人才,天接受了;隨後天指派這麽一位賢才來統治萬民,萬民也接受了。因而在禪讓過程中,能夠賦予權力的,隻有天;而天所推薦的賢才,萬民認可接受了才算真正的完成了禪讓!


    想要在這場學術紛爭中進行投機的戴言沒想到孟子竟然會搶先了一步,不過他對此卻也是毫不介意,因為在孟子下場加入這場紛爭以後,禪讓之爭反而愈發激烈了!到了這時候,戴言也出手了!


    戴言運用了科學的分析方法,詳細的分析了三王時代的社會情況,生產情況,和那個時代所麵臨的國際環境。


    戴言直言不諱的指出,大禹召開塗山大會時,執玉帛者萬國,由此可見,在禹的時代,整個天下乃是由眾多的部落所組成的。而禹的地位,雖然名義上是天子,然而實際上不過是眾多部落聯盟的盟主罷了。


    考慮到堯舜禹都是連續傳承的,那麽他們所麵對的環境實際上是一樣的。也即是說,堯和舜也不過都是部落聯盟的盟主。部落聯盟的盟主,要想如今日的諸侯國一樣行使君主的權力,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們唯一能夠憑借的,也隻有來自於各部落的支持!


    這種由下而上所產生的權力基礎當然是不穩固的。堯和舜在世時,還可以憑借著崇高的聲望壓製內部不服從的聲音,一旦堯和舜去世,那麽各個部落又為何要接受他們平庸的兒子呢?


    由此戴言勾勒出了天子產生的過程:上古時代,為了解決天下的混亂,於是諸部落(萬國)聯合推選了各部落中有功勞者、威望卓著者為天子,隨後再由天子任命聯盟官吏,獲得了統治整個天下的權力!


    戴言將這種選擇部落聯盟盟主的大會,稱之為賢人大會;賢人大會選出賢者作為天子,再由天子來統治天下。如此,天子必然會尊重各部落,為了維護天下的秩序盡心協力,如此上下同心之下,才使得天下大治!


    這樣的分析一出來,立即就使得整個稷下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首先,戴言的科學學派一向就是追求“客觀”的,他如今對於禪讓的闡述,也並沒有脫離這一論點。


    其次,他所提出的對於禪讓的解釋,既沒有如儒家和墨家所想象的那樣美好,乃是“仁之至也”;也並不是如同道法家所認為的那樣,完全就是“造反謀逆”。可以說是一種完全中立的態度。


    最後,他所提出的這種由“賢人大會”選擇賢者的製度,看起來是一種非常不錯的設想!畢竟稷下各家,除了道家的極端派別宣揚“不尚賢”,其他各派都是讚同由賢者——也就是精英來統治的。


    而戴言在其中所提出的由各部落酋長推舉盟主的這一製度,也很快就被戴言定義為民主。在他看來,既然聯盟盟主是由各部落酋長所推選出來的,那麽他必然能夠代表各部落的利益!


    戴言不僅僅提出了這樣一個製度的設想,更是由此創造了一種新的政治製度!在他的設想裏,要想國家能夠真正的由賢人來統治,那麽其實可以將國家內部有實力的人拉出來,由國君提名幾個賢人來讓大家選擇,如此一來,選擇出來的賢者能夠替大家著想,這樣不是就能夠很好的統治國家了嗎?


    而對於國家內“有實力的人”,這一定義是完全可以上下浮動的。如果想要國家的決策更加高效一些,就可以將其定義為一國大夫爵位以上者;若是想受眾麵更廣一些,則可以將所有的“士”納入到這個範圍中來。


    戴言始終沒有提出將所有的庶民都劃入“有實力的人”的想法!在他看來,在戰國時代搞“全民普選”,不說其成本實在太高,就算真的能夠達到,其統治的效率也將極為低下!最重要的是,全民的“普選”必將整個國家變得平庸,乃至最後的衰弱!


    戴言可是沒有忘記,在後世的學說中,無論是古希臘的哲學家柏拉圖、亞裏士多德,亦或是創建了全球帝國美利堅的開國先烈們,可都是反對這種全民“民主”的!


    美帝國的學者尤為陰險,因為他們要將“民主”這一理念作為普世價值宣揚到全世界,當然不能公開的反對全民的“民主”,於是他們偷換了一個概念,將這種擴充到全民的民主稱之為“民粹”!


    於是戴言所提出的這種,由精英階層共同商議、協商來統治的製度一時間風靡稷下,稷下各家也都對此作出了各種各樣的解讀和設想。


    戴言讓科學學派揚名於稷下,在政治中施加巨大影響力的想法,也由此真正的得到了實施。


    而戴言提出“民主”的這種設想,其實也並非隻有這樣一個目的,他其實也是看到了科學學派理論的不足了。


    戴言對於科學學派,從來都是實行的一種放任自流的態度。除了在最初的邏輯學上麵提出了分類、歸納、推理、論證等等邏輯語言以外,他也隻是偶爾提出一些感興趣的觀念,比如天文學,大氣壓強等等,其他方麵,他都是任由這個學派自行發展的。


    然而隨著學派的繼續發展,戴言終於發現了學派思想中所存在的巨大問題,在學派中,等級觀念極為鮮明!像那些先接受戴言觀念的墨家和農家學者,一旦提出了一個結論,作為自己的成果以後,就將其視為絕對真理,不允許後來者反對!這其中的人就包括了在墨家弟子中聲望極高的纏子!


    而那些後來加入這一學派的人,也絲毫沒有對此提出反對,都視其為理所當然的事!


    戴言對這樣的現象極為不解,這門學派最初在豐邑發展時,當時他對於根號2的提出者纏子可是給予了極大的包容,並且鼓勵懷疑精神。這才多長時間,整個學派就快要喪失這種精神了?


    如果科學沒有了懷疑精神,那還能夠叫做科學嗎?學派如今的做派,明顯是不利於科學發展的。


    但是戴言長期以來不幹涉學派的做法還是讓他保持了克製。因為他清楚,若想要一門學派能夠傳承長久,那麽後繼者是十分重要的!就像儒家,能夠在孔子死後,依然有如此大的威望,不就是因為出了孟子這樣傑出的人物嗎?


    而墨家自墨子死後,雖然依舊為顯學,然而到如今實力明顯不如儒家,和出不了傑出的人物是有很大關係的!


    因此戴言就選擇了從學派的內部管理上來一場突破。然而科學這一學派,其中占主導地位的,乃是墨家和農家,這兩個學派在加入到科學學派中本身就是有組織的。與其說科學學派是一個新的學派,不如說是一個由邏輯思想包裹起來的南墨和農家所組成的聯盟。


    如果他明目張膽的拆分墨家和農家,田鳩和許行這兩位學派領袖不會明著反對,然而他們內心必定是不會高興的。


    因此戴言就想到了一種方法:讓他們自願將自己的學派拆散!


    要達到這一目的,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恰好在此時,稷下學宮爆發了禪讓之爭,於是戴言就順勢提出了這種“民主”製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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