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上沒有月亮,隻見少許星星,在一閃一閃的眨眼。大地籠罩在夜幕下。柳堡村裏一片安靜,隻見一星半點燈光,在黑暗中閃爍,仿佛天上掉落的幾顆星星。

    小虎家,孟陳氏在燈下補著衣裳。小英跟黃狗皮鬧,一會兒又拿來梳子,給它梳毛。孟陳氏瞅了她一眼說道:“丫頭皮的,把梳子弄髒了。”

    小英不高興地把梳子丟到桌上,抱怨了一句:“哥哥也是,這麽晚還不家來!”見娘沒什麽反應,就湊近去,盯著她的臉問:“哥哥究竟上哪灘了?”

    “不曉得。”

    “你也不問問去?”

    “問哪個?”

    “哎,我下半天見到小飛娘,她問我,小飛跟小虎做什麽去,說要一天,你不會去問她?”

    小英娘停住手,想了一下,放下針線衣裳,說:“你看門,我去問。”才站起身來,黃狗“唿”地一聲跑了出去,叫了幾聲,就聽有人敲院門。

    小英高興地說:“哥哥來家了,我去開門。”說著跑了出去。她叫著“哥哥”打開院門,一看是個婦女站在門外,再細一看,卻是小飛娘。

    “小英,你哥哥也沒家來?”小飛娘開口先問。

    “沒呢,大娘。”

    孟陳氏迎到門口,打招唿:“是大娘來了。”

    小飛娘邊進門邊說:“我這半天心神不定,剛才他耶耶迴來了,怪我太慣伢子,成天不歸家。我過來望望,早晨,他說跟小虎一塊堆去打鳥,我才讓他去的,那曉得他這麽晚還不歸家?中飯也不曉得吃沒吃,把人魂都焦沒了!小虎就沒說上哪灘去?”她走到堂屋門口,拿根蘆柴,把高跟木屐的泥剔了剔。下過雨,村裏的路象糯米粉一樣粘腳。

    小虎娘把她讓進屋內,抱歉地說:“你看看,我家這個麻大膽,我跟他擔心受怕罷咧,又把你家小飛也拉了去,讓大娘大爺也跟住焦心思,唉,一天到晚,不曉得他忙的什麽東西!連累你們操心了,來,坐一會。”

    小飛娘坐下來,看看小英,摸摸她的小辮子,羨慕地說:“幸虧你還有小英打打鬧鬧,不然一個人多冷清啊!”又壓低聲音問:“她耶耶最近有信沒有?”

    孟陳氏抱怨地說:“有倒好咧!”

    “唉!”小飛娘歎口氣:“這世道,把人逼的,連個安穩日子也過不了。”

    孟陳氏:“還不都是鬼子二黃土匪害死人!”

    “就是的,韓德勤也不是好東西,不抗日,還跟新四軍瞎搗亂!”

    孟陳氏望望她,點點頭。

    小飛娘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題有些敏感,便轉口說:“晚飯還沒吃?”

    “沒呢,等小菩薩呢!”

    “口糧還有嗎?不夠說聲,他耶耶叫我問問。”

    “還有些陳稻,幸虧藏在地窯裏,沒被鬼子搶去。他大爺這些天都在家嗎?”

    “他呀,在家。”

    小虎娘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也不點破,隻是望望她,低聲說:“黃二炳當漢奸,他婆娘也不是好東西,多防著點。”

    小飛娘聽了這話,大為感激,拉著孟陳氏的手,急切地說:“大妹妹呀,不瞞你說,我為他擔驚受怕,勸也勸不住!”

    小虎娘抓緊她的手:“男子漢頂天立地,應該做他們該做的事,不能像我們奶奶們經,一天到晚猴在家裏。”

    小飛娘點頭:“你說的在理。”

    小英插嘴問:“娘,男子漢該做什麽事?小飛耶耶做什麽了?”

    小飛娘摟過小英,笑道:“小丫頭也問這個?我們也不曉得他們做什麽。你肚子餓了吧?”她轉臉說:“先盛把她吃吧,吃了讓她先睡去,我陪你等就是了。”

    小英一鼓嘴:“我不,我要等哥哥。”

    “莫強,聽話,我幫你盛去。”

    孟陳氏就起來說:“還是我去吧,鍋屋內黑,你摸不慣地方。”她去灶屋,盛了一碗藕片粥,還在冒熱氣,放到桌上,又掀開桌上的竹蓋籃,端過吃剩的半碗臭鹵,讓小英就粥。

    小英早就餓了,扒在桌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再說小虎和小飛兩個人,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聽見敵人飯堂裏吵鬧著在吃晚飯,隻好還等著。他們餓得肚子咕咕直響,可恨的是,飯堂裏的飯菜香氣味還一陣一陣地飄過來誘人。兩個人小聲嘀咕,說著饞話。敵人吃過晚飯,都迴了營房。夥夫們洗刷了一陣,收拾停當,熄了燈,各自歇息了。馬棚院外一下子安靜下來。一個鬼子提著馬燈來,又喂了一遍馬料,就出去了,院門仍被鎖上。院內,隻聽見洋馬仍在唿哧唿哧地吃料。炮樓上,有兩個敵人晃了一下,就轉過去了。隻有探照燈的光柱,不時地轉過來,從他們頭頂上空劃過,刺破了黑沉沉的夜空。燈柱一熄,四周仍舊是濃濃的夜色。

    小虎碰碰小飛:“是時候了,起!”

    小飛:“喲,兩條腿都麻木了!”

    “我也是,先活動活動。”

    “好的。”

    兩個人慢慢站起來,活動了一會腿關節,就滑下草堆,摸到院牆邊,扒了幾捆草墊在牆腳下。小虎踩上草,爬上了牆頭,又伸手拉上小飛,先把他放到牆外,自己雙手扒住牆頂的泥草,放下身子去。誰知那泥草粘的不牢,小虎連人帶一片泥草滑落下去,小飛一把沒接住,“咕咚”一聲,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幸虧地下潮濕鬆軟,響聲不大。兩個人驚出一聲冷汗,定了定神,摸摸身上,並無傷痛,便脫去衣褲,卷成一卷,胡亂用草紮了一紮,一隻手舉著,小心翼翼地從溝畔下了水,慢慢向對岸遊去。圓溝隻有兩丈多寬,但水深有丈把,好在兩個人自幼玩水,泳技十分了得,曾經在蕩邊從岸邊遊到對過蘆灘,大約100米,遊過十幾個來迴,這條溝那在話下,一會兒,就輕輕鬆鬆遊到了對岸,但上岸卻遇到了麻煩。敵人把外岸削得很陡,加之剛下過雨,濕滑難攀。他們把衣服先拋到岸上。小飛人瘦身輕,手腳矯健,手扒腳蹬,先就上了岸。小虎攀了兩次,到半腰又滑了下去。小飛見了輕聲叫喚:“小虎哥,手扒腳蹬!”小虎沉住氣,運足力氣,手腳協調起來,一把一把地摳住泥土,腳也用力插入土中,交替動作,終於爬到了岸上,兩人顧不上喘息,提起衣服,光著身子,就往豆地裏跑去。他們從鎮後的田間小道穿過,又遊了一道河,繞過哨卡,才出了鎮。兩個人一下子癱在路邊。小虎小聲驚歎:“乖乖,渾身沒勁了!”小飛:“就是,肚子現在倒不曉得餓了!”兩個人歇了一小會,穿好衣服,就互相攙扶著向迴趕路。

    小英已經上床睡覺了,兩位母親還在燈下焦急地等待。約摸十一點多鍾,黃狗突然跑到門口,叫了起來。

    孟陳氏急忙跑過來,一麵大聲問:“是小虎來了嗎?”

    “是我!”門外傳來小虎疲憊無力的聲音。

    小飛娘也趕過來。

    孟陳氏慌忙打開院門,問:“小飛呢?”

    “他家去了。”

    小飛娘不及問話,說聲:“我走了。”就往家趕。

    “你們到哪灘的?就瘋到這麽晚才迴來?”孟陳氏抱怨著,拉著小虎的手進到屋內,照著燈一看,小虎臉上黑一塊黃一塊,身上衣服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到處沾滿泥巴,活象從爛泥裏鑽出來的。她嚇了一跳:“怎麽弄成這個樣子?究竟到哪灘去的?”

    小虎人也象一堆泥,簡直要癱下來,無力地答道:“到小尹莊找朋友釣魚、打鳥玩咧。”這是他和小飛約好的口徑,至於今天的驚險、成功、饑餓、疲勞和一路無數次的跌跤,那是不能說的。

    孟陳氏也不再多問,忙著打水,讓小虎洗澡、換衣服、吃飯、休息,她曉得反正也問不出什麽話來,幹脆不問了。

    小飛娘一進院門,就看見小飛泥猴子一般跪在堂屋地上,張良俊正高聲訓斥:“下次還敢不敢呢,啊?”

    “不敢咧。”小飛低聲迴答,才說完,就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小飛娘急痛交加,扔掉木屐,赤著腳衝進屋,不顧一切地抱起兒子,連聲唿喚,“小飛,小飛,乖乖,你怎麽啦?”她一麵流淚,一邊責備丈夫:“你也是,伢子這個樣子了,你還責罰他,就不能省兩句,明個再說?”

    張良俊一見小飛暈過去,也有點慌張,隻不肯顯露出來,甕聲迴答:“他這是餓的!”

    小飛被娘一陣拍打揉搓後,慢慢睜開了眼睛,見娘哭了,所有的自豪、委屈、辛苦、感動……全部湧到了喉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叫了聲“娘”,就摟著娘抽泣起來。

    張良俊“嗐”了一聲,起身去衝了半碗糖水,遞到妻子手上,說:“罷了,先讓他喝口,馬上吃飯,洗澡!”

    小飛娘把小飛偎在懷裏,接了糖水喂他,小飛一口氣就把糖水喝光了。

    小飛娘讓小飛坐著歇會,她去打了一桶熱水,放進東房,叫小飛洗澡、換衣,又叫張良俊到鍋屋去盛飯。她站在房門外嘮叨:“小飛呀,我跟你耶耶也是望你成人,你前頭兩個哥哥都沒留住,一個妹妹,養到三歲跑掉了,我們就你這麽個寶貝獨苗,你白日黑夜的在外頭瘋,我們能不焦心思嗎?往後,千萬莫再跟小虎他們出去胡來。”

    張良俊端了飯進屋來,接話道:“屬猴的性格,能老老實實地呆在籠子內?也十幾歲了,要曉得些深淺,不能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能做的事,莫稱雄!”

    小飛娘盯著丈夫小聲嗔道:“你還說伢子呢,自個兒也是時常一走一夜,一走一夜的,把我們母子倆放到哪灘去了?伢子就是跟你學壞的。”

    張良俊低聲道:“你呀,我那是有正事,他跟我比?”

    小飛娘聽不見屋內水響,再聽聽,一點動靜也沒有,叫了兩聲,也不答應,慌忙推開門一看,小飛已躺在澡桶內睡著了。

    兩天後,鬼子的馬夫發現洋馬都缺少精神,不肯吃草料,還煩躁不安地蹦跳,互相碰撞,慌忙向崖藤報告。崖藤親自到馬棚裏察看了一番,也是外行一個,看不出什麽異常,弄不懂馬究竟得了什麽病,可六匹馬非同小可,是重要軍事裝備,對他這個隊伍行軍打仗、偵察等等,都有大作用。他急忙派人到寶應縣城鬼子的司令部,請鬼子獸醫來診治。獸醫次日趕來,看馬不屙不吐,無傷無腫,隻見肚子脹大,有些發熱,躁動不安,診斷為腸梗阻,開了些消炎吐瀉藥物,臨走說如果無效,他也無計可施了。誰知馬夫喂了藥,有的馬吐了一些粘液,有的馬毫無反應,又蹦達掙紮了兩天,六匹馬陸續倒地死了。崖藤這迴不是“牙疼”,是實在心疼了,上迴黑殺隊被砍掉幾個人,他都沒有這樣揪心過,而這事,上級肯定會嚴厲批評他。他想來想去,覺得這裏麵定有蹊蹺,決心查個明白。他先是狠狠打了馬夫一頓,又把幾個站過崗的士兵審問了一番,然後在現場仔細搜索,還放出洋狗探查,結果,很快發現了兩個孩子的腳印,和圍牆頂上掉的泥草,一直查到豆地裏,腳印才消失。由於前一天又下過一場雷雨,洋狗也嗅不出什麽氣味來。十分意外的是,在已經掃出去,倒在溝邊的垃圾裏,居然發現了一個麵球,掰開一看,裏麵赫然穿著三根小針。不用說,這就是小飛打落在地的第一顆“毒彈”。崖藤終於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關鍵,是有人混入馬院,用這種麵球果喂給馬吃了。他下令選兩匹死馬進行解剖。剖開馬肚子一看,果然兩個馬的胃、腸裏都紮著好幾根類似的針,導致草料阻塞。崖藤勃然大怒!他想:難道僅僅是兩個孩子潛入馬棚作的崇?他忽然想到了陳福全和他的小外甥張小飛,但馬上又否認了,陳福全在印象中沒有一點可疑跡象,那個十一二歲瘦小的孩子,哪有這個豹子膽?話說迴來,就算是兩個孩子吧,也一定是遊擊隊、抗日分子在背後策劃、指使。也可能有內線。那麽陳福全也是嫌疑之一。他想:目前毫無根據,對他暫時不宜驚動,以後注意觀察,首要是狠狠打擊一下遊擊隊和其他抗日分子。於是他迅即製訂了對周圍逐村進行突襲掃蕩,搜捕的計劃,他要讓中國人知道,大日本皇軍是不好惹的,惹惱了皇軍,必得付出血腥的代價。

    然而,敵人的行動還是被王喜打聽到了,一個二黃偷了些破爛軍用品賣給他,並讓他別告訴人。王喜悄悄問他:“老總,這次怎麽賣這麽多廢銅爛鐵的?”這家夥神秘地說:“我們幾個要到小館子去弄幾杯,快活一迴。迴來還不知道有沒有我呢!”王喜故意驚訝道:“好好的上哪灘去?怎麽說這個不吉利的話?”這家夥見沒有外人,就把要下村掃蕩的事說了,並再三叮囑,莫跟別人提。這家夥一走,王喜立即來找許耀先。

    許耀先和張良俊等幹部正在庵上召開秘密會議,研究夏季反掃蕩工作。王喜找到他們,報告了情況。許耀先略一考慮,就對王喜說:“你趕緊去通知東線、北線的幾個村,南線幾個村我找人通知。要動員各村堅壁清野,做好充分準備,力爭提前發現敵人,提前轉移和躲藏,力求人不被敵人抓住,重要物資不被敵人搶去。”王喜臨走,還談了敵人六匹洋馬被人害死的情況。他走後,許耀先叫宏亮去把小虎找來。

    小虎一聽許老師找他,忙放下手上的活計,跟宏亮往紫竹林趕。走到半路,他忽見旁邊一戶人家屋角有個人影一閃,轉頭一看,人已不見了。他便叫宏亮在前邊先走,他裝著小便,向旁邊跨了一步,轉身隱在菜園欄邊。剛站住裝著解褲帶,就見爛紅眼手上拿著一隻鞋底,鬼頭鬼腦地伸出頭來張望,一見小虎朝她看著,感到意外,就“喵喵”地喚起貓來。小虎想:“這螞蟥鬼鬼祟祟的,搞什麽名堂?”想了一下,就轉彎向鄭保長家方向走去,見爛紅眼沒有跟來,才繞個彎子,來到了紫竹林。

    許耀先見小虎到來,就跟他通報了敵情,要求兒童團加強放暗哨工作。小虎告訴說:“爛紅眼好像在跟蹤、暗中觀察我們。”許耀先想了想說:“你們今後要小心,好在黑狗飛在郭橋,這次還沒聽說有郭橋的敵人配合,也沒發現她跟王通河的敵人有勾結的行為。如果一旦發現她真是敵人的電話杆子,我們就拔掉她。”

    當晚,許耀先找鄭保長談話,明確告訴他,自己是遊擊隊負責人,兩次襲擊黑殺隊,都是他組織的,你這個保長,必須支持遊擊隊工作,但表麵上還是敵人的保長,照舊應付偽政府的各項差事。並告訴他,要注意防範黑狗飛的老婆。眼下,需連夜通知全村鄉親做好應付敵人突襲的準備,白天仍然以牛角號和敲鍾,夜晚以敲鑼為號。鄭福來早就猜到許耀先不是尋常之輩,今天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心裏也踏實下來,既然遊擊隊信任他,他就要好好配合。自己一家都在這裏,跟遊擊隊對抗,被遊擊隊懲處,日本人、二黃、保安隊誰也救不了他。於是,他連連答應,等老許一出腳,就趕緊通知去了。

    許耀先又連夜帶著新發展的本村青年遊擊隊員,張良俊的堂侄張二牛,到蕩邊船塢,查了一下準備轉移用的船隻。

    張良俊到鄭渡、小尹莊等村子跑了一趟,落實了幾個村的防突襲準備工作,到後半夜,又摸迴紫竹林與許耀先見了麵。

    許耀先就跟他談起敵人洋馬被謀殺的事情,當說到崖藤找到一個麵球,裏麵有三根針,解剖馬肚子,也找到縫衣針的情形時,張良俊就想起,前幾天聽妻子說過,小飛忙了半天,做了些麵果子,說是打鳥,那天和小虎出去一天,那麽晚才迴家,也沒見打一隻鳥迴來,當時就懷疑他有什麽鬼名堂,難道這件事是這兩個小子幹的?於是,他就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

    許耀先疑惑道:“不會吧?我跟他們交待過,不得到我同意,不能有大的行動,你迴去問問他?”才說過這話,又自己否定了,說還是我來問吧,你這個人,對伢子動不動就來粗的,不會做思想工作。張良俊笑道:“就是,我是個大老粗,那能跟你這個文武雙全的人比呀!”

    “嗬,還給我戴高帽子!明天我來找他們談。果真是他們做的,那可了不得!”老許說罷,就讓張良俊和他一起在廟裏休息。

    第二天,許耀先把小虎、小飛招到庵上。兩個人以為又有什麽任務,高高興興來到後殿。許耀先和藹地讓他們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做了這麽大一件好事,怎麽不告訴我?”

    小虎和小飛對視了一下,滿臉疑惑,不開腔。

    許耀先大聲說:“六匹洋馬,六匹洋馬啊,我的小同誌哥,輕輕巧巧地被你們報銷了,是大功一件哪!”

    小飛一下子跳起來,欣喜地問:“洋馬都死了?”

    小虎想捺他已來不及,隻是憨笑。

    小飛意識到什麽,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問:“許老師,你怎麽曉得是我們做的?”

    許耀先哈哈大笑,說:“你看看,你敢說不是你們做的?崖藤已找到一個麵球果子了,裏麵還有三根針。”說著,盯著小虎。

    小虎“謔”地站起來:“事先,我們來找過你,你不在家了,所以……”

    “所以,就不等我批準了。”老師笑著拍拍兩個人的肩膀,讓他們坐下。“你們先說說經過吧。反正做了,又是一件好事!”

    小虎就把鬼子騎著洋馬,為非作歹,小海娘被撞傷等前因,和他們行動的經過詳細匯報了一番。

    許耀先十分專注地聽完了小虎的敘述,心情十分激動,多麽正直、多麽勇敢、又多麽機智的孩子啊!沒有誰指揮他們,他們主動出擊了,吃了那樣的苦,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獎賞,他們甘願做這無名英雄!他兩眼濕潤了,搭著兩個人的肩,深情地說:“你們吃苦了,謝謝你們。”他幾乎不忍心再說批評的話,但有些話又不能不說,便盡量放鬆語氣,注視著兩個小英雄告誡說:“但你們要記住,這件事隻能一次,今後不準這樣幹了,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小虎:“我們滅了洋馬,惹得敵人又掃蕩了!”

    “不是!我隻是不準你們太冒險了,一旦被敵人發現,你們就要掉腦袋。你們的腦袋可比六匹洋馬貴得多了呀!你們將來是應當幹大事業的。萬一你們出了事,我怎麽向你們父母交待?怎麽向組織交待?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小虎和小飛異口同聲地迴答:“懂了。”

    許耀先打心眼裏喜歡他們,畢竟是孩子,能要求他們想那麽周密嗎?我們大人還難免衝動呢,於是他又諄諄善誘地問:“今後,凡采取有計劃的行動,先要怎麽樣?”

    “請你批準!”兩個人又異口同聲地迴答。

    “這就對了!”許耀先又親切地拍拍他們的肩膀:“這事注意保密!”

    小虎和小飛心情十分暢快,他們覺得自己一下子長大了。

    就在這天上午,崖藤指揮著隊伍,襲擊了仁裏,由於村裏事先作了充分準備,敵人撲了個空,不但沒抓到人,連東西也沒搶到。狡猾的崖藤改變了策略,在第二天傍晚時分,偷襲了離王通河較近的小尹莊,由於一個保安隊員的親戚尹成桂的告密,村裏的一個遊擊隊員暴露了身份,被崖藤抓去,拷打了一番,得不到口供,竟殘忍地將他當活靶子刺死了。第三天早晨,敵人又襲擊了鄭渡,開槍打死了一名沒來得跑走的老漢,搶去了一些沒藏好的物資。

    這天上午,約摸九點多鍾,小和尚宏亮在廟門口放暗哨。小啞巴爬上了廟前的銀杏樹,向南邊眺望。銀杏樹濃密的枝葉將他裹住,在十幾米外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他透過枝葉,看見廟前麥地上,已經泛黃的小麥隨風起伏,無數灰黃的麥芒霧一般罩在麥穗上,隨著波動,變幻著顏色。麥地中間有一條大路,蜿蜒伸向前方,與遠處閃著銀色波光的前河交匯。一道木橋,把河兩岸的大路連接成一體,向更遠處延伸,直到細成一條線。小啞巴雖不能說話,心裏明白,他的仇人九千歲就在這條細線的盡頭,一個看不見的地方呢!這個壞蛋,不知那一天還會從這條線過來,象毒蛇一樣過來。我要是有槍,就守在這棵樹上等他,等他走近了,瞄準他腦瓜子“叭”地一槍,叫他腦袋開花。他想象著,仿佛手中真有了一枝槍,而九千歲正獨自從大路那頭走過來,他舉起槍對準他一扣板機,“叭”,九千歲倒下了!正這麽想著,忽然有個從未見過的東西遊進了他的視線,接著耳朵裏聽見“嗡嗡”的聲音。一個長長的,白殼子有方眼的家夥,象條大白魚似的,在南河從東向西遊動,前頭還頂著一杆旗幟,旗幟隨著船的行進在飄動。他仔細一看,是一麵膏藥旗!他大吃一驚,慌忙哇哇地叫了兩聲,雙手連連拍掌,向宏亮發了信號。

    宏亮聽見急促的掌聲,抬頭一看,見小啞巴向他叫著,指著南邊,便急忙跳了起來,奔進前殿,來到大鍾跟前,拚盡吃奶的力氣,推動吊棍,一下一下地撞擊大鍾。雄渾悠揚的鍾聲向四麵八方傳播著,仿佛在用蒼涼、鎮定、關愛、急切的語言向村民們呐喊:“鬼——子——來——啦——!”

    村民們聽到警鍾長鳴,紛紛扶老攜幼,拖豬牽羊,向村北跑,沒想到跟朱閆王帶領的黑殺隊和偽軍迎頭大撞。原來,根據在仁裏撲空的教訓,崖藤變得更狡猾了,加之認為柳堡很可能是遊擊隊活動基地,便對柳堡實行了兩麵夾擊。派兩個化了妝的便衣,從北村口進來,控製放暗哨的人,鬼子開著汽輪從東蕩邊水路過來,從南邊包抄。五閆王的兩個便衣,走到亂墳地,看見兒童團員鄭剛帶著牛角哨在放牛,李兵在一旁割草,就借口問路,出其不意製服了兩個孩子,奪了牛角哨,使他們無法報警,同時向後麵的隊伍發了信號。五閆王就帶著人衝了過來。跑在前頭的鄉親見了,慌忙後退,一麵呐喊:北邊有敵人!後麵的人群聽了,就慌忙往東邊奔跑。

    許耀先正帶著宏亮、小啞巴向村中疾走,見了轉頭向東的群眾,得知村北也來了敵人,連忙拉著兩個孩子也向東邊跑,趕到船塢,見張良俊已經到了,便一起上了船,一邊組織群眾上船,一邊讓船工準備打棹。跑在後麵的張二牛一邊跑,一邊喊:“快開船,後麵的人都被敵人截住了,五閆王帶人追來了。”他一跳上船,就聽見幾聲槍響,許耀先隻好下令開船,把十幾條船和一部分群眾,帶進了蘆蕩深處。

    五閆王追到蕩邊,見船已去遠,罵著放了兩槍,隻好迴頭進村。

    沒有來得及跑掉的村民,全部被趕到廟前來。

    崖藤聽到鍾聲,知道不對勁,急令鬼子上岸,氣勢洶洶撲了過來,見廟門大開,空無一人,知道是鍾聲報警,搜索了一陣,也沒找到什麽東西,就出來與偽軍和保安隊會合,把沒跑掉的村民都圍起來,又派人挨家挨戶,打門破戶,翻箱倒櫃地搜查。

    鄭福來老婆帶著小孩跑了,自己猶豫不決,慢慢地跟在後麵,被五閆王看見,一起拉到廟前來。

    崖藤一見到鄭保長,就大發雷霆,責問:“剛才誰的敲鍾?老鄉為什麽要跑?”

    鄭保長裝出一副茫然無知的模樣說:“太君,我也不曉得是哪個敲鍾的,隻聽說是土匪進村,大夥就慌慌忙忙地跑起來,要知道是太君來,就用不著跑了,敢不迎接太君進村嗎?”

    王翻譯把他們的話翻給崖藤聽了,崖藤氣得罵了句:“八格牙魯”,瞪著眼問他:“你的村裏,遊擊隊的有?”

    鄭保長定了定神,迴道:“太君,我們村裏,遊擊隊的沒有?”

    崖藤甩手給了他一個耳光,打得鄭福來膽戰心驚,兩眼金花亂射:“八格牙魯,你的從來沒向皇軍報告一次情況,良心壞壞的!”

    “太君,我們這灘確實沒有發現遊擊隊活動啊!”鄭保長哭喪著臉,點頭哈腰地說,心裏卻在喑罵:“狗東西,我今天說漏了嘴,明天腦袋就能搬家!”

    五閆王一雙賊眼在人叢中轉來掃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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