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把李啟富父子和鄭剛捉去,連同從其它村莊抓來的群眾,都關到據點的馬棚裏,然後放出話來,凡經審問,確實不是遊擊隊家屬的,作抗日嫌疑分子處罰,一個大人用十擔稻穀,小孩五擔稻穀贖迴,實骨子是借機敲榨。五閆王為什麽抓住李啟富呢?這裏有個緣故。有一年春天,五閆王向李啟富借糧100斤,李啟富知道他無賴,有借無還,可又不敢得罪他,隻好借了50斤給他。五閆王懷恨在心,借此機會報複一下,又知道他家在全村算是富裕戶,有些油水。小兵娘一聽這消息,打算把藏在地窖裏的糧食扒出來送去。許耀先和張良俊商量,卻想通過抓幾個黑殺隊家屬的辦法,來要挾敵人放人。小兵娘害怕事情不成,反誤了丈夫和兒子性命,當晚就請求鄭保長出麵交涉。第二天,找了幾個人,借船裝了稻子,一直送到據點。鄭保長動腳前,鄭剛父母流淚求他設法,把小剛也保出來。小剛父親與鄭保長是遠房堂弟兄,鄭保長卻不過情麵,隻好答應下來,讓他家湊了點稻子和錢帶了去。

    鄭保長到了據點,拉了王翻譯找崖藤求情,說李家父子確實是老實人,不是什麽遊擊隊,也不敢做抗日的事情。又說鄭剛是我的堂侄兒,我敢擔保,這孩子當天真是放牛的,牛角號也是平時吹了玩的東西,那天也沒吹一聲,請太君看在我鄭某也為皇軍做了不少事情的薄麵上,放了他。王翻譯也幫助說了幾句好話。崖藤見糧食已到,假惺惺地說:“既然你鄭保長擔保,我的同情,我是最喜歡小孩的。但你必須記住,村裏發現了遊擊隊,不來報告,死拉死拉的!”鄭保長連連答應,終於把三個人贖了迴來。

    經過了又一場洗劫,柳堡村暫時安靜下來。

    過了幾天,許耀先組織了一次行動,把小尹莊敵人坐地密探尹成桂懲辦了,在他的屍體上放了一張“東蕩遊擊隊”的通告。崖藤得知後,又帶人到小尹莊搜索了一次,什麽線索也沒查到,隻好收兵迴營。這次,遊擊隊雖然隻殺了一個漢奸敵探,影響卻非常大,周圍幾個村爛紅眼一類人物,嚇得好幾天睡不著覺,暫時有所收斂。

    天越來越熱了。蕩裏、田間,荷藕、茨菰都長出了大葉。蘆灘上紫紅的蘆尖轉眼竄了尺把高,大麥已經熟了,小麥也已發黃。鄉親們已經準備收割成熟的莊稼了。

    這天早晨,許耀先接到王喜一個通知,就悄悄出了紫竹林,找了張二牛打棹,坐船向蕩東去參加一個秘密會議。臨出門,他讓宏亮轉告小虎他們,原打算今天上午開兒童團會議的,就說他走親戚去了,改日吧。

    宏亮無事,就坐到廟門口,來一個人就打個招唿。

    張小飛打擺子,在家休息,沒來。李兵被父親帶著下蕩撈水草去了。李俠來後,聽說不開會,就拉了小啞巴,在附近樹上找知了殼。孟虎和妹妹把鴨子趕到後河,來遲了些,聽宏亮說許老師走親戚去了,就知道他一定又有什麽行動瞞著他們,也不便多問,於是坐在廟門檻上,跟宏亮閑聊。

    周銀海走了過來。近來他非常辛苦,自從娘的腰被洋馬撞傷,一直沒好利落,幹活大不如以前,他得替手,賣蒲包的事也是他去了。每天早晨、下午,還要放兩晌牛。剛才是放過牛才趕來的,腳上還沾著泥土和青草葉子。

    小虎拉小海坐到門檻上,見他好像又瘦了些,就關切的問:“你娘腰好些了嗎?”

    小海望著遠處發黃的小麥,心神不定的迴答:“還這樣。”

    “全是狗日的鬼子作的孽!”小虎一提起這事還生氣。

    小海望望小虎,說:“也不曉得哪個做的好事,把洋馬弄死了,替我們出了氣。”

    小虎避開這個話題說:“不提這事了。你沒請先生,想些辦法替你娘治病?”

    小海默然無語地低下頭去。

    宏亮插上來說:“我聽師父說過,螃蟹殼子、蛤殼子烤脆了,研成粉,衝茶喝,能治跌打損傷筋骨疼。”

    小虎忙問:“真的?”

    宏亮:“出家人不打妄語嘛。”

    小虎把兩個人一拉“唿”地站起來,說:“走,現在閑著,到前河挖蟹摸蛤去。”又對宏亮說:“有鍬、鏟子、刀帶兩件。”三個人正要走,小俠和啞巴滿頭是汗,抓著一把知了殼過來,問他們上哪灘去,得知情由,小俠把知了殼塞給了啞巴,就跟著走。啞巴叫著也要去。宏亮說:“這迴我去,你看門,下迴你去,我看門。”他這才點點頭,在廟前捉小蟲,逗螞蟻,玩耍起來。事後,他懊悔了好多天,因為失去了一次驚險而光榮的戰鬥經曆。

    話說小虎帶了三個小夥伴直奔前河。前河兩岸畔斜坡上,長滿了青草和小蘆葦,淺水處,長著一叢一叢的高草,還有劍一般直立的菖蒲,星星點點的野生的荷葉,深水處有一片一片的野菱,間或可以看見葉子又大又圓象小鍋蓋一般的芡實。河水緩緩流淌著,水草在輕輕搖曳,浮在水麵上的小魚一群群遊來遊去。在一叢高草旁邊,一群黑豆似的烏魚小苗,在慢慢地移動,在它們下麵,隱隱可見一條大烏魚在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藍天白雲倒映在河中,和青翠的植物相映成趣,宛如優美的水彩畫。就在這幅圖畫裏,也有你死我活的爭鬥。河畔草叢中,一條花皮蛇悄悄地接近了一隻蹲著的青蛙,頭猛然向前一射,一張口咬住了青蛙的大腿,又迅速用靈活的身體,把獵物纏繞起來。青蛙徒勞地掙紮著,“咕、咕、咕”,發出了絕望的唿救聲,聲音越來越微弱了,眼看就要成為花皮蛇的一頓美餐。就在這危急時刻,一群小救星來了。

    四個小夥伴來到河邊。周銀海首先聽見了熟悉的青蛙求救聲。放牛時,他經常會碰到這一情景,每當這時候,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趕蛇救蛙。他對夥伴們說:“蛇盤田雞了,快救!”

    小虎和小俠、宏亮偏過臉側耳一聽,果然聽見有“咕咕”的聲音從草叢中傳來。小虎放鴨也常見這情景,說不錯,一定盤了好一會了,趕緊找找。

    小俠衝到前邊,兩眼骨碌碌直轉,最先發現了現場,用手一指:“在那灘!”他從小就聽娘說,蛇是壞東西,毒蛇咬人一口能要人命,他還聽耶耶說,他以前被毒蛇咬過,連忙找了些半邊蓮,嚼爛了,敷到傷口上,再搗些半邊蓮汁喝下去,才保住了性命。所以,他也是鐵杆反蛇派,就是無毒蛇,也認為跟毒蛇是一家子,平素看見了都要追著打,別說它欺負青蛙了,而青蛙是可愛又可憐的小東西。

    小和尚宏亮跟他們一樣,是堅決站在青蛙一邊的,他認為蛇應當吃草,吃泥土,不應該吞吃青蛙。這會兒,幾個人一致行動,挖土坷垃,紛紛擲到蛇身上。小俠要用刀去砍蛇,宏亮阻止說:“不要殺生,它有罪孽,讓閆王去罰它。”說話間,蛇被打痛受驚,鬆開了青蛙,“嗤溜”一聲,穿過草叢逃走了。青蛙沒精打彩地呆了一會,慢慢掙紮著爬向河麵。四個人彎下腰,關切地目送著它,直到見它藏到一片小荷葉下麵,才鬆了一口氣。

    他們開始幹事。小虎當先脫了褲衩和汗衫背心,光著屁股,拿了小鍬,順著水岸相連處,尋找螃蟹洞挖掘。小海和小俠也都脫光了衣服,精光著身子,跳下水去摸蛤蚌。宏亮不會水,便提了簍子,在河畔撿拾他們扔上來的成果。

    幹了一會,小俠歇口氣,抬頭望望小虎,見他正在伸手掏洞,便暗笑著,摳了一把汙泥,悄悄往小虎背上一抹。小虎剛好掏出一隻蟹來,就抓著蟹爪,用蟹張著的螯來夾小俠,小俠一見,慌張地驚叫著,往河心遊去。小海也手癢起來,抓了團爛泥對著宏亮一扔,笑著說:“快接著,一個大蛤。”宏亮慌忙用雙手來接,卻抓了兩手稀泥,反手就向小海扔去。四個人快活地鬧著,笑著,一時間,戰爭的殘酷和日子的艱辛,仿佛都離他們十分遙遠了,這裏隻有少年的天真、頑皮和歡樂。

    宏亮臉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泥水,覺得在岸上吃虧,鬥不過小海,就退了幾步,想到路上挖些硬土塊,砸他幾下,讓他也吃點苦頭。他拿了鐮刀,走到路上,正低頭挖土,就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叫:“救命啊!”他吃了一驚,抬起頭,睜大眼睛,循聲細瞧,遠遠地瞧見南頭路上有個人,再一看是個少女,正慌慌張張地向這邊奔跑,再仔細一瞧,她身後不遠處還有個戴豬耳朵帽、穿黃狗皮的家夥在追趕,阿呀,是鬼子!他立刻彎下腰,緊張地低聲叫喚:“小虎,小虎!”一邊用手指指前方。

    小虎聽見宏亮緊張的叫聲,抬頭一見他的神態,頓時明白:有異常緊急的情況出現了,急忙爬上岸來,手搭涼棚向宏亮指的方向了望,待他看清楚怎麽迴事以後,心就嘭嘭地跳起來。他彎下腰,略一思索,就對河下兩個正望著他發愣的夥伴急促地叫道:“快,躲起來——那灘,就那灘高草裏。”轉臉又朝麥地一指,對宏亮道:“你快拱到麥棵裏。”宏亮扔下鐮刀,連忙朝麥田跑。小虎奔下河畔,一把抱起幾個人的衣裳,拎起竹簍,撿了鐮刀,一頭鑽進了麥棵裏。

    小海、小俠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憑直覺也曉得有了十分緊急的情況,而聽小虎的不會錯,他們各自往就近的高草叢鑽進去,藏了起來。

    小虎身在麥棵,心卻無法平靜。“救命啊,救命啊!”姑娘的唿救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他扒開麥杆,探出頭來,朝橋上望著,心裏急浪翻滾:毒蛇要盤田雞了,怎麽辦?他的目光落在木橋的板縫上在思忖。這木橋是三搭頭,有兩道橋樁。橋樁是用兩根木柱,立在河中,架成梯形,上端橫著一塊木頭,木頭上搭著橋麵。橋麵隻有兩塊木板拚連,總共隻有二尺來寬,板是不規則的,拚得不嚴緊,中間有二三寸寬不等的縫隙。小虎對著這縫隙看著看著,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他立刻光著身子,握著鐮刀,箭一般衝出麥棵,竄入河中,向對岸遊去,邊遊邊喊:“我不叫,你們千萬莫出來,聽到沒有?”高草叢裏傳來小海、小俠的應諾聲。他遊到對岸,上了河畔,在草叢裏奔跑幾步,來到橋頭下麵,仰起頭,透過長板縫向上看,是一條長長的藍天白雲,陽光斜射下來,有點晃眼。他眨了幾下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雙手舉起鐮刀,從縫隙向上伸了伸,試著拉了一下,又縮迴來。這時,已聽見腳步聲了,他的心跳得更快,雙手緊握鐮刀,等待著關鍵時刻到來。

    這當口,有必要先交待幾句突發情況的來由。原來,駐在郭橋的鬼子一直耀武揚威慣了,自駐紮到這裏,還從沒受過新四軍和遊擊隊的打擊,故而賊膽越來越大,經常三三兩兩下鄉打人,搶東西,侮辱婦女。今天,有四個鬼子又竄到郭橋東邊的夏集為非作歹。吃過鬼子不少苦頭的鄉親們早有防範,見了鬼子的影子,就躲藏起來。四個鬼子在夏集沒找到年輕婦女,十分氣惱,就一路流竄到了柳堡北邊的楊港。在路上,遇見了這個從外村來走親戚的才十六七歲的少女。衝在前頭的鬼子高興得忘乎所以,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向姑娘猛撲過去,還向其他鬼子叫喊打招唿:“我的發現,你們的別來!”那三個鬼子哈哈大笑,果然到村裏找人去了。姑娘見一個兇神惡煞似的日本鬼子撲來,嚇得慌了神,見四周無處可躲,隻好順著大路轉身就跑。鬼子一邊大叫:“花姑娘的站住,我的友好!”一邊在後麵緊追不放。姑娘豈肯受辱,一麵拚命奔跑,一麵大唿“救命”,跑了一陣,見鬼子還在追趕,心想,把包袱丟給這畜牲算了,人可以趁機逃走,於是把包袱扔到路上,頭也不迴地一直往前跑。誰知這鬼子對包袱不屑一顧,隻顧攆人。本來,他是能追上姑娘的,但他背著一枝三八大蓋步槍,又重又礙身。他既不敢把槍丟了,又舍不得放棄就要到手的獵物,就一直追了過來。累得唿唿喘氣,渾身臭汗,還是腳不停步,邊追邊叫:“花姑娘,我的友好,你的別怕!”追了一陣,見始終追不上姑娘,惱怒起來,威嚇道:“你的站住,再不站住,我的開槍!”他端起槍,嘩啦嘩啦地拉了幾下槍栓。姑娘卻不顧威脅,一步也不停地繼續跑著。這時刻,她也汗流浹背,氣喘籲籲,似乎快要耗盡了力氣,兩腿象墜了石塊似的沉重,速度愈來愈慢了,眼看鬼子隻有二三十步遠了。她想,就是死,也不能落到這個畜牧手裏,已經看見紫竹林的白果樹了,過了河,加把勁,跑進村去,找到地方就躲起來,躲不了就找個東西跟他拚了。

    這鬼子見姑娘快跑不動了,來了一陣狂勁,拚力加快腳步追了上來,可他做夢也沒想到,前麵有個死亡的陷井正張著大口等他。他見姑娘跨上木橋,咚咚地跑了過去,也狗熊一般喘著粗氣,不知高低地踏上了木橋,那知才跨出第三步,冷不防從橋板的縫隙下猛然伸出一把鐮刀,將他的右腳脖子一勾,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斜著身子,往前一栽,連人帶槍翻入河中。

    姑娘聽到身後“嘭”地一聲水響,下意識地掉頭一看,見鬼子沒了,河上濺起了高高的水花,以為是鬼子趕急了,自己失足從橋上跌下河去,不由得心頭掠過一陣驚喜,暗罵:狗畜牧,現報了,淹死你才好。她不敢停留觀望,趁機趕快往前跑,到村裏躲藏起來。後來,她直等到下午,太陽偏西,確信鬼子不是淹死,就是迴頭走了,才返迴家去。再說這個活該倒黴的鬼子,一頭栽在河裏,嗆了兩口水,手一鬆,槍也落到水裏,帽子也掉了,漂在水麵上,人落湯雞似的,撲騰了幾下,離開河心,腳踩到了河底,伸出頭來,吐了一口水,用手抹了一把臉,大張嘴喘息,一邊轉著脖子張望,一眼瞅見了橋下草叢中小虎半邊臉,頓時明白了一切,不禁哇哇大叫起來:“小遊擊隊,死啦死啦的!”

    小虎情知不妙,躲是不行了,不如趁鬼子沒上岸,先下手吧!他胸中忽騰起一股豪氣,大喝一聲:“快來呀,打狗日的!”同時從草叢裏直起身來,舉起鐮刀,猛虎下山一般撲了下去。隨著水花四濺,人已到了鬼子身邊。鬼子下意識地將頭一偏,鐮刀落下來,他被砍下一隻耳朵,頓時鮮血直流,疼得哇哇大叫。他氣惱萬分,一伸手抓住了刀柄。兩個人就在水中爭奪廝打起來。

    小海和小俠躲在高草叢中,從縫隙裏張望,見鬼子掉下河,深怕被鬼子發現,有些緊張,忽見小虎喊著舉刀撲向鬼子,頓時忘記了害怕,立即從草叢裏躍出,遊了過來。小海率先遊到鬼子身後,一躍而起,一把摟住鬼子的脖子,狠狠勒著。小俠見狀,一個猛子鑽到水下,雙手抱住鬼子一條腿,想把他拖翻。

    宏亮在麥棵裏也看見了鬼子落水,正在暗暗高興,卻見小虎他們先後和鬼子搏鬥起來,先是大吃一驚,心口象被小拳頭擂著,咚咚亂跳,由於既緊張又害怕,一時手足無措,呆了一小會,就慌忙拖著小鍬,衝出麥棵,挖起幾塊土坷垃,準備瞅準機會,砸鬼子幾下,卻見鬼子和三個小夥伴纏成一堆,無法下手,急得在岸上亂轉,隻顧做起了拉拉隊,亂喊亂叫:“打,打死他,打死這害人精!”

    小虎的右胳膊被鬼子死死勒住,勒得生疼,左手抓住鬼子握刀柄的手,拚命扯奪,無奈沒有鬼子力氣大,眼看刀就要被鬼子奪去,情急之下,他一低頭,對準鬼子左小臂就是一口。鬼子被咬痛了,張大嘴“啞啞”大叫,但脖子被小海勒住,叫不成聲音,他又急又怒,象瘋狗一樣發作起來,揮起右手,一拳打在小虎鼻梁上。小虎眼前一黑,鼻子衝出一股血腥氣味,一陣劇痛扯著腦門,他兩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了,鐮刀沉入水中,鬼子連忙騰出手來,解脖子的圍,狠狠抓住小海的手臂,往外扒拉。

    小俠拉不動鬼子的腿,冒出水麵大口喘氣。

    鬼子畢竟是經過訓練的軍人,曉得些搏擊技巧,他右手拉鬆了小海的膀子,有了點喘息時機,頭腦也完全清醒了,就用左肘向後一擊,打中小海的肋部,小海疼痛難忍,渾身一鬆勁,鬼子趁機一把推開了小海的右臂,腳一蹬,就往岸邊遊去。

    宏亮在岸上清清楚楚地看見這一情景,急得要哭,直著喉嚨叫著,連聲音都變了腔調:“小虎,快呀,鬼子要跑了,快拉住他,淹死他!”一邊亂扔著土塊,有兩塊正砸在鬼子頭上。

    小虎這時正半浮半沉地漂在水麵上,又嗆了兩口水,頭有些昏昏沉沉,但聽見了宏亮焦急萬分的喊聲,一下子清醒起來,心頭閃過一串念頭,絕不能放蛇歸洞,對,淹死他!他一蹬腿,冒出水麵,手一抹臉,見小海呲牙咧嘴,小俠正在發楞,忙叫道:“好兄弟,快,淹死狗日的!”他一個鯉魚翻身,就撲向了鬼子,鬼子泳技一般,又穿著衣服,胡亂撲騰遊不快,才遊出兩三米遠,但離岸也隻差兩三步了,小虎卻趕了上來,大吸一口氣,撲到鬼子身上,跟他一起沉入水中。

    小海忍住痛,深吸了一口氣,一頭鑽入水下,遊過來,摸著鬼子的一隻手臂,往下拉。

    小俠屏了氣也栽到水底下,雙手逮住了鬼子的一隻腳脖子,向水下深處拖去。

    鬼子雖然力氣大,但在水下施展不開,哪經得三個水下小蛟龍死纏住不放?連嗆了幾口水,手腳亂掙。四個人一會兒冒出水麵,一會兒又沉入水下,攪得河水翻波,氣泡亂冒。鬼子的脖子又被小虎勒住了,便狠命摳掐小虎的手臂,小虎豈肯鬆開半分。鬼子左手一使勁,小海就被拉到身邊,稍一泄氣,又被小海拉過去,小海始終不放手,鬼子也無法騰出左手打人。這鬼子喘不上氣,意識到再這樣下去,非葬身在河裏不可,就困獸猶鬥,垂死掙紮,右手不再摳扒小虎的手臂了,握起拳頭,朝後亂打,有幾下子砸到了小虎頭上,雖有河水阻隔,減弱了擊打的力量,小虎還是被打得頭皮象要裂開一樣疼痛。他咬住牙關,心裏想著,這迴打死我也不鬆手,放了你這毒蛇!鬼子又縮迴右腿,拉過小俠,左腳猛蹬了一下,小俠的耳朵,手皮都被擦破了,但就是死抓住鬼子的腳脖子不放。

    鬼子又嗆了幾口水,無力地亂掙了一陣,又輕輕抽搐幾下,不動了。

    三個人冒出水麵,抹著臉,大口大口地喘氣。血,順著小虎的鼻孔往下流。

    宏亮望著他們,又望望鬼子,驚叫了一聲:“這害人精還動哩!”

    三個人忙又圍上去,合力把半浮半沉的鬼子按到水下,淹了一會,見鬼子確實斷了氣,才鬆開手,爬到岸邊,光著濕漉漉的身子癱坐著喘息。

    小虎鼻子還在淌血,手臂也被掐破了。小海咧著嘴,捂住左肋。小俠左耳輪裂了個口子,冒出血珠,左手麵也有一片青紫。

    宏亮走過來,摸著他們,一時說不出話來。

    三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身子軟得沒有一丁點力氣,心頭百感交集:驚喜、興奮、激動、緊張,一個鬼子居然被他們親手幹掉了,多麽意外的事情啊!小俠忽然“嗚”地一聲哭起來,小海和小虎受到感染,也流下了淚水。

    宏亮也抹著淚說:“嚇死我了,剛才我在埃上,看見鬼子要逃,心都要跳出來了!”

    小虎嘴一咧,嘿嘿地笑了起來,小海,小俠也跟著破啼為笑。

    宏亮有些羞愧地說:“隻恨我不會遊水……”

    小虎忙安慰他:“你莫這樣說,虧你一喊,觸醒了我,你也有功呢。”

    小海仰頭望望太陽,失驚道:“阿呀,不早了。”又指指河中浮著的鬼子屍體說:“快些把他藏起來吧,來人看見就不好了!”

    小虎說對,同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又下了水,把鬼子屍體拖到岸邊,拉了上來,抬到麥棵深處,說等天黑後再帶東西來,找地方挖坑埋掉。槍暫時就丟在河裏,等許老師迴來,報告他看他怎麽說,對其他人誰也不提。大人問傷口怎麽弄出來的,就說是爬樹不小心跌的、擦的、撞的。三個人洗淨身上的汙泥、血跡,穿好衣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和宏亮慢慢地迴到村裏來。

    小海提著半簍蛤蚌,幾隻螃蟹,一步步挨到家裏。娘早已燒好午飯等他,已等得心急,見了就問:“你拎的什麽東西?怎麽這麽晚才散會?”小海放下東西,忍住痛說:“今天沒開會,宏亮說他師父說的,蟹殼子粉衝茶喝,能治筋骨傷,小虎小俠他們幫我一起去摸了。”他說話間右肋震得發疼,怕娘擔心,硬忍著裝出輕鬆的樣子,揭開簍蓋給娘瞧。

    小海娘看了,感激地說:“這幾個伢子心倒好,明個燒了螃蟹蛤肉,請他們一塊來吃。”說罷,忙著盛飯,舀湯。

    小海笑了,應諾著,一屁股坐到桌前吃飯,兩隻手還有些微微顫抖,幸虧娘沒發現。

    小兵正來紫竹林找小俠,在半路上碰見,看看他,疑惑地問:“你的樣子怎麽怪怪的?”小俠笑著說:“玩的太快活了,就是萎人。”

    “玩什麽的?”

    “爬樹,捉知了。”

    “不長進!”哥哥批評他一句。

    進了門,小俠就被父親訓了幾句,他憨笑著不著聲,隻顧狼吞虎咽地扒飯吃。他實在是累極了,也餓極了。

    孟虎和宏亮又進廟一趟,見許老師還沒迴來,就拖著重如千斤的雙腿,一步步往家挪。小英正站在路口張望,一見他的身影,就連聲叫著“哥哥”,奔了過來。小虎打起精神,笑著拉住妹妹的手,努力象往常一樣,一蹦一跳地走著,但顯然很吃力,很不自然。妹妹卻沒有察覺出什麽異常,沒到家門口就歡快地叫起來:“娘,哥哥迴來了!”來喜竄了過來,前爪搭到小虎身上,親熱地望著小虎,使勁地搖著尾巴。

    在飯桌上,孟陳氏一邊吃飯,一邊仔細察看小虎神色,忽然放下碗筷,伸出一個指頭在小虎鼻孔下麵摸了一下,皺起眉頭:“鼻子淌過血了?喲,膀子皮也破了!”

    小虎知道瞞不住,就編話說:“爬樹被樹枝一碰,淌了幾滴血,碰了油皮,不礙事。”

    孟陳氏點點頭:“噢,許先生真好,連爬樹的本事也教你們。”

    兄妹倆一起發笑,連飯都噴出來。

    小虎娘也笑了笑,立刻又忍住,責備小虎:“這麽大了,還跟小伢子一樣皮皮鬧鬧的!”說著搛了一大塊菜捺到小虎碗裏。

    天黑時,許耀先迴到了紫竹林。宏亮忙把白天發生的大事告訴了他。許耀先聽了十分激動,在屋內來迴踱步,忽然停住,對宏亮說,你帶著開元,去叫小虎來見我,順路到小飛家,請他耶耶和張二牛悄悄帶兩把大鍬來,就說我請他們有事,莫驚動旁人。宏亮應諾一聲,忙叫了小啞巴去了。

    許耀先找出一盞馬燈,檢查了一番,點亮了,把燈頭撚到最小。

    小虎風風火火地跑來了,他休息了半天,又恢複了體力。

    老許笑咪咪地望著站在麵前的小英雄,伸出大手對著他的肩膀一拍:“我的團長,厲害呀,厲害呀!”

    小虎不好意思地笑笑:“過後想想,還真有些害怕呢!”

    老許伸手在他鼻子上輕輕摸了摸,慈愛地問:“還疼嗎?”

    “早就好了!”小虎硬氣地迴答,其實,剛才許老師一摸,他還挺疼的。

    “怎麽獎賞你呢?”許耀先自言自語地說著,踱著步,一會兒,停住腳,從衣袋裏掏出那枝他從不離身的自來水筆,說:“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獎勵你,隻有這枝我喜歡的鋼筆,送給你學文化。下次,我再托人到縣裏給你帶一瓶藍墨水來。”

    小虎喜出望外,一時卻不敢伸手去接,這珍貴的獎品,他羨慕已久了,村裏多少人連見還沒見過呢!他扭怩著說:“這哪行?老師用什麽?”

    “你拿著,我再想辦法。”

    小虎雙手接過來,如獲至寶,翻來覆去,看了又看,然後小心地揣進衣兜,笑得合不攏嘴說:“難為老師!”

    “小虎啊,快莫這麽說,真的,我還要感謝你呢,你們的精神教育了我!”他望著小虎的上方,以十分堅定的口吻鏗鏘有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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