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鎖扣彈起的一刹那,一道奪目的玄光從縫隙中穿透而出,直射到幽深的天頂上,宛如繁星聚合般璀璨。

    “啊!那是……”有人驚訝地捂住張大的嘴巴。

    待匣蓋在國主手中全部打開,整座大殿一掃往日的沉重,敞亮得讓人幾乎適應不了那奪目的光線。

    “這就是封禪的玄冥珠,朕封你為白虎侯,分邦西位,布爾罕山南麓,通天湖以西盡為你的轄地!”

    “天哪,封侯了!”

    “玄冥珠可是有50多年沒拿出來了過了!”

    “國主,你不能這麽做啊!自從50年前,禦風國主一統天下,我們可從來沒有分過邦啊!”一位長老顫顫悠悠從列席走出,倒地叩首之後,腰杆竟再也直不住了。

    “禮長老,你快起來,我這麽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國主說完示意讓人拉開伏地的癱軟身軀,轉向程嘯空緩緩道:“程將軍,你肯接嗎?”

    “這麽說,國主賜予我的轄地要我自己去奪迴來了?”對視了很久,程嘯空才低聲道,聲音卻是蒼勁有力,潛藏著挑釁。

    “嗬嗬……”國主冷冷地笑起來,緩緩掃視過殿中眾臣神色各異的麵孔,突然厲聲喝起來,“程嘯空,跪下接封!朕命你在明年孟夏之前拿下萬化城,坐鎮西部高原,守天下太平!”

    “屬下接旨!”

    看著程嘯空坦然接下負載重責的玄冥珠,國主滿意地點點頭,“白虎侯,對於接下來除去妖族餘孽,定國安邦之大事,你可有什麽建議?”

    “有!臣早就想說了。”

    “啊?你且說說。”國主麵色一驚,本是隨意地一問,卻沒有想到他答得這麽急不可待。

    “我想先問問國主以及席下眾臣,身居要位,是不是該以政事為重,而不能徇私情?”新任的白虎侯抬起頭,目光冷冽地逐一掃視下去,最後定定落在夏風臉上。

    “那是自然,難道你發現了誰徇私枉法嗎?”國主驚異地問道。

    “他,夏風,司職鎮國大將軍,放任親眷趨炎附勢不說。之前妖族能突破我古風口防禦,一直攻來通天湖,更讓我軍損兵近50萬,便是拜他小舅子張誌靈一手所賜!”壓抑至深的怨憤一瞬間傾瀉而出,程嘯空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其實半年前,經過龍嘯天之口得知秦陵秦雲兩兄弟所遭受的劫難,恨意早就潛伏在心中。但他畢竟為官多年,深知宦海之險惡,況且夏風處事極圓滑,與眾臣淵源頗深,如果不能一次將其扳倒,自己遲早會被其所害。所以他一直佯裝謙和,暗自忍耐,等的就是這一天!

    “你,你,你……”突如其來的指控,讓毫無準備的夏風頓時麵上全無血色,但隻惶恐了幾秒,複又變作惱羞成怒,似乎氣得渾身發抖,“程嘯空你血口噴人,你誣陷我!張誌靈確實是我親戚,但他是仗著武略才學,被眾將推舉為我軍中副將。老馬還有失蹄的時候,他這次用兵失策怎能算到我頭上?!你要拿出證據!”

    “證據?嗬嗬,我就給你看看證據!出來吧!”

    從程嘯空背後幽幽走出個一直低頭掩麵的屬將,待走到兩人中間才伸手抬起一直遮過眼睛的頭盔,滿臉慘白,全是忐忑。

    “謝鋒?是你!你稱病不肯隨我進殿,原來,原來……”看清上前之人的麵目,夏風臉上的驚詫變成恨意,手抖得更加厲害。

    謝鋒聞聲望去,一接觸夏風怨毒的目光,一時間慌亂起來,結結巴巴地道:“夏將軍,不是,是,我是真的生病了……咳咳……真的有病……”

    見此情景,程嘯空定定上前兩步,右手重重地落在謝鋒肩上,道:“謝鋒,你不用怕他,你且說說,半月之前你去他府上稟報古風口失守,張誌靈被擒一事,出大堂後聽到些什麽。說得詳細一點。”

    似乎感受到肩上那隻手掌的力量,謝鋒稍微穩定住情緒,道:“是,程將軍!哦,不是,白虎侯。那日我在大堂裏剛說完,就驚動了在內堂偷聽的夏將軍夫人。然後我出來,就聽到,就聽到,夏夫人讓夏將軍答應妖族退兵50裏的要求,去換張誌靈的性命。然後,然後就……”

    “看你這怕事的樣子,我替你說吧!”輕蔑地掃過他一眼,程嘯空抽迴手臂,沉穩地走到眾臣中間,“這之後,夏風就以通天湖西岸不便設防為由,退兵100裏至通天湖東岸,並且還大肆宣揚這麽做是為了引誘妖族軍隊深入通天湖平原地區,喪失山地作戰的優勢……“

    “沒錯,我這個決定,當時在座的大多數都讚同的。”程嘯空話還沒說完就被夏風搶了去,“而且,當時即便我們不撤軍,恐怕半月前被妖族借助盤絲嶺地形優勢,由高往下,一舉圍殲了。請問,我做錯了嗎?”

    “是呀,夏將軍當時就是這麽說的,有道理啊!”

    “這樣的情況也沒有更好的計策了。”

    “我記得,程將軍當時也沒有異議的。”

    ……

    眼見主子似乎奪迴些鋒頭,一些裙臣慫動起來,巧塞辭令地開始聲援。

    程嘯空瞪起雙目,淩厲的目光直逼得蠢蠢欲動的人都噤了聲。本就陰鬱的大殿複歸沉寂,隻是空氣壓抑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喘息。

    不知沉默了多久,一個聲音帶著戲謔淡淡地劃過,“繼續啊?怎麽不繼續了?”

    眾人驚詫地迴過頭去,卻是國主!

    麵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本是淡然,卻在陰影中模糊成一片寒意。

    程嘯空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好,我繼續說!就算夏風退兵不是大過,他又為何在退兵之後繼續啟用敗軍之將張誌靈?就因為是他老婆的弟弟,他的小舅子嗎?你們誰出來跟我說說!”

    即便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沒有一個人真的敢站出來。自從50年前三族大戰之後,夏風爭得鎮國之位,可以留守祖龍城中,不用再參與戍邊防禦,一直以來專心於政治斡旋,朝政之中裙帶複雜,淵源深厚,交識下的黨羽不計其數。而按目前的局麵,程嘯空未必能拿出足夠的證據,一舉將夏風徹底踩翻。這個時候似乎是掩耳噤聲,高高掛起比較合適。

    “是呀,覆軍之將為何繼續委以重任?夏風你倒是說說為什麽?”聲音幽幽地再次從王座上傳來,冷淡卻帶著不容不答的氣勢。

    “那是,那是……”胸口不覺又有些緊張地起伏不定,夏風煩躁地向著身後的屬將望去,掃視幾遍才低聲道:“那是因為我手裏沒有比張誌靈更好的將領。”

    “真的嗎?一個都沒有?”國主狐疑地打量起夏風身後一排低頭默不作聲的下屬。

    在夏風眼光威逼之下,終於有一個人心怯地站了出來,“是的,國主,我資質太差,武略不及張副將十之二三。”

    “是,我也是!不過一介莽夫,隻會衝在前麵砍砍人。”

    “我也不行……”

    “我也……”

    眼見屬將一個接一個地站出,夏風輕輕唿出胸中一口鬱氣,嘴角不覺也有些上揚,轉眼,雙目中已恢複了神采。

    “果然都是一群廢物!”難以遏製的憤怒從心底湧起,程嘯空恨恨罵了句,又強壓住,猛地一甩頭背過身去,抬頭望著天頂大口喘著粗氣。可待胸中的悶氣喘去大多,怒意散盡,眼光暗淡下去,不覺流露出一絲悲涼的哀愁。

    這就是我們的朝政嗎?這就是我們的朝中眾臣嗎?

    人族快完了吧?!

    “不是,不是這樣!我來說!”

    留守在最後的孤單身影突然站到所有人的前麵,抬起頭,年輕的麵孔上全是驕傲而凜然的光彩。

    “……雷奇?”淺顯的笑意在臉上凝固,夏風詫異地望著這個唯一是因為勇武過人而被自己提拔的年輕人。

    如果不是我,作為衝鋒軍的雷奇隨時命懸一線,他難道不該對我心存感激嗎?

    並不理會夏風那張已經扭曲的臉上誇張的眼色,雷奇鎮定地說下去:“張誌靈昏庸無能,貪生怕死,別說做將領,連做個小兵都不配!通天湖一役,還有之前的古風口爭戰,如果不是他懼怕妖族,消極按兵,我們根本就不會輸!”

    “真的嗎?”國主問道。

    “我以我的人格保證!句句屬實!”

    “可是這麽多人都說自己不如他,把他誇得神人一般,怎麽就你把張誌靈貶低得不值一文呢?”

    “他們?!”雷奇迴過頭,瞪起雙目向那一排諾諾的將士望去,目光熾烈地直將所有人都逼得低下頭去,不敢再正視。也許他們不敢正視的並非是雷奇,而是徹徹底底的真實。

    當極力掩蓋的真實終於被旁人所吐露的時候,幾乎所有撒謊的人都沒有勇氣再去麵對真實,甚至是自己曾經的謊言。

    “說啊?”

    “他們根本就沒有人格!根本不能算作人!他們不過是簇擁著夏風,搖尾乞憐的一群狗,需要看主人臉色去獲得食物的可悲的走狗!”

    “哦,我都清楚了。”凝視了麵前的各色人等的異樣神色,國主淡漠地垂下眼去,無限意味地點點頭。

    看過國主臉上的神色,夏風隻覺得心底透出徹骨的寒意,兩條腿亦有些不穩地癱軟下去,像條垂死的狗一般,掙紮著向王座上的人爬去,“國主,國主,你別聽他胡說!雷奇他肯定是被程嘯空收買來汙蔑我的!國主,國主,剛進來你就答應我,不怪罪我敗軍之責的!你答應我的!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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