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欣羨。”

    明瑜笑著應了幾句,忽然聽她歎了口氣,仿似自嘲道:“我這般不顧臉皮地貼上去,偏人家還不領情。你心中有些輕看我吧?”

    明瑜一怔,沒想到她說話這般直白,忙搖頭鄭重道:“公主敢於隨心而行,我心中十分欽佩。”

    鬆陽公主擺了擺手,笑道:“什麽欽佩,不過是我臉皮比旁人厚了三分而已。”又凝視她片刻,麵上笑容漸漸消隱而去,歎道:“我曉得他對你故去的婆婆意重,這才屢拒於我。隻越這樣的男子,我便越是稀罕。我早立誓,此生若非得遇勘嫁之人,寧可孤寡到老,也絕不再胡亂另結姻緣。他前次用邊事未定,無暇顧及私事的借口拒我,這次又致信我母後,道自己雙目有疾,非我良配,又說要為你已去的婆母守陵,以補從前未盡之責。我既已經認定了他,他若以為我會因此而退卻,那便是真錯看我了。莫說三年守陵,便是五年,十年,我也等得下去。這三年裏,我自不會再去煩擾於他,待三年之後,我再去江南,親自問他。”

    她說話時,起先麵上還略有悵惘之色,漸漸卻又帶出笑意,目光閃亮。

    明瑜方才對她說欽佩,多少還有些客套的意思。此時卻是真的了,想了下,便道:“公主方才之話,可要我代你轉給我公公?”

    鬆陽公主略微搖頭,道:“謝家男兒,如玉謙潤,卻自有種頂天立地的風範,最叫女子傾心。我方才對你說這些,並非是想你代我傳話。隻是見了那信,心中覺得悶,想尋你說下話而已。他既存心為亡妻再守陵三年,我此時再在他麵前多說什麽,於你過去了的婆母也是種不敬。有什麽話,等三年後我再親自跟他說便是。”又端詳了下明瑜,含笑道:“我過完年後便會離開京城迴我封地,想來也沒機會再送你了。臨別之際,無以為贈,唯願你二人神仙眷侶,到了那裏萬事順心。”

    明瑜謝過了,目送她離去。望她背影之時,心中一時感觸萬千,直至那纖娜背影消失在宮牆盡頭,這才微籲口氣,轉身而去。

    ***

    入春,昭武將軍府裏一番忙亂,先是每日裏不斷有京中官員前來相送,待人情完結,便是上下家人的去留安排。魯管家奉命留下守著宅邸,安媽媽雖願到江南隨伺老爺,隻考慮到她年歲已高,給了一筆豐厚銀錢,送她去了兒子那裏頤養天年。謝家的護衛中,高峻與高弦兄弟二人隨謝南錦到江南,剩餘人都與家人一道隨謝醉橋到河西。

    柳向陽立下軍功,升任

    驍騎尉,春鳶兩個月前也生了個兒子,自然要隨謝醉橋和明瑜一道赴河西去。

    二月,理完了京中諸事,被賜過宮宴,謝家人終於往江南而去。

    此趟南下,一是送謝南錦,二來,也是謝醉橋陪著明瑜迴娘家。去過江南,他們便要帶著半歲大的兒子往河西赴任。

    阮洪天與早兩個月前迴了江州的江氏得知了此事,等到謝家人到了那日,親自到碼頭相迎。同去的還有聞訊特意趕來的謝如春一家人。眾人見麵,分外親熱。

    明瑜在娘家盤桓的數日,阮洪天和江氏想到往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女兒和外孫,恨不得把這幾天當幾年來過,百般疼寵都嫌不夠。

    謝翼麟和謝銘柔兄妹年後都各自已經訂了親。謝翼麟娶的是淮南道台府上的小姐,謝銘柔的夫婿乃是今科榜眼楊其宗,謝如春正是他的恩師。江南人氏,祖輩雖無出過大官,家道卻甚是殷實,楊其宗年歲不過十八,才學過人,人品亦端方,前途無量,謝如春與謝夫人對這個年輕人極其滿意,當即就訂下了親事。

    明珮如今已經十四,出落得極好,舉止也脫盡了早些年時的跳脫。明瑜自嫁人後,每次往家中寄家書時,必定不忘亦單獨寄她一封。記起她當年似乎對謝翼麟有過心思,如今再看,見她似乎也早淡了,這才放心。挑了個空,特意備了一匣子宮中出來的首飾宮花送她,抱了兒子與她閑話。

    明珮見芝兒玉雪可愛,便抱了坐自己腿上,逗他玩笑。芝兒朝她吐泡泡,沾了她一臉的口水。若是從前,她即便麵上不敢現出,神情必定也會不快,如今明瑜見她卻不過笑著拿塊帕子擦了下臉,忍不住笑道:“二妹,你果真長大了。”

    明珮一怔,忽然望著明瑜狡黠一笑道:“阿姐,我曉得你一向對我好,我也曉得你的心思,時常煞費苦心地提點我。說起來我真要謝謝阿姐了。自打阿姐嫁了姐夫這樣的男子後,我就曉得了一件事,我往後的婚事,可選擇的餘地極大。剛過年後,就有好幾家人尋了過來向我提親,自然比不上姐夫那樣的門第,卻也有正兒八經的官家。娘還在為我左看右看,說人品第一,務必挑個好的。我自然沒指望將來的夫婿能像姐夫那樣,隻無論嫁了誰,憑姐夫的門第和我家的財力,諒他也不敢輕看了我去。姐姐到了河西,有空再寫信多教我一些禦夫之術,我還怕什麽。”

    明瑜失笑,接迴芝兒道:“那就祝願妹妹早日得覓良人,姐姐必定也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數日之後,

    明瑜要隨謝醉橋離開江州,先走水路,再走陸路往河西去了。臨別之夜,明瑜自己一人到了父母房中,請他二人並肩坐於榻上,朝他二人跪拜辭別,抬頭之時,已是淚流滿麵。

    阮洪天還好,不過是眼眶發紅,江氏卻已經忍不住起身扶起明瑜,麵上也早沾滿了淚。

    明瑜哽咽道:“爹娘生養我一場,我遠嫁不能陪在身邊盡孝在先,如今又要隨夫君往西。下迴再見,也不知是何時。隻無論女兒人在哪裏,心中必會記掛爹娘,惟願爹娘福壽安康。”

    阮洪天笑道:“傻女兒,爹娘對你再好,又豈能陪你一世?能把你交給醉橋,就是爹這一世最大的成就了。”

    明瑜破涕為笑,道:“看爹說的。天下還有誰能比爹更能幹?”

    阮洪天歎道:“阿瑜,不瞞你說,爹曉得謝家急流勇退之後,曾徹夜難眠。阿瑜你從前也數度勸爹收掉一些生意,我本還有些不舍,隻想把我們榮蔭堂的商鋪開遍天下。如今卻真的是想通了。謝家能眨眼就放掉那樣的潑天富貴,比起來,我家的商鋪又算什麽?樹大便會招風。往後爹會慢慢收掉一些鋪子,減了門麵,這江南第一富豪的名聲,讓給別人便是。”

    明瑜沒想到父親此刻終於徹底想通了,忍不住像小時那樣抱住父親,埋頭在他懷裏。阮洪天心中大快,強忍住溢出的笑,輕拍她後背道:“傻女兒,都這麽大了,還這般撒嬌,小心被女婿看到了。”

    一旁的江氏嗬嗬笑了起來,一時滿室溫馨。

    ***

    明瑜迴房的時候,芝兒已經睡去,被乳母抱走。謝醉橋正在燈下看書等她。見她進來時,眼皮處粉光融滑的,曉得她方才必定是哭了,上前擁住,輕撫了下她的眼皮,柔聲道:“方才哭過了?”

    明瑜搖頭,雙手緊緊纏住他後腰。

    生了孩子後,她身子便如果實般日漸飽滿,謝醉橋覺她緊貼著自己,忍不住抱她放於榻上,一陣纏綿。

    “阿瑜,跟了我,可曾後悔?”

    他輕舔她耳垂,喘息著低聲問道。

    明瑜睜開眼,側頭凝視他片刻。

    “永不後悔。”

    她吻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愛古言、梵高的耳朵、深紅淺紅、nicole、fanfan、讀者6208243、yoyo、任冰兒、納蘭秋荻、hina等讀者投雷。

    到此完結。後麵

    大概還會寫下邊城生活的小番外以及一些前麵未來得及交代的事。

    謝謝大家。

    第九十九章番外:邊城浪漫(一)

    正是七月暑熱,河西邊地的雲城卻漸漸熱鬧起來,因一年一度的天神節會就要到了。

    天神節會是河西的傳統盛會。每年七月中旬,正值天高闊遠、草綠花紅、羊肥馬壯之時,附近四麵八方的人都趕到這綠洲之城,榷場、賽馬、射箭、摔跤,盛大的節日祈福一直會持續到七月底才散去。早些年雲城因被西廷所占,漢人被驅逐殆盡,趕來赴會的多是居於此的西廷異族之民,規模漸衰。自雲城東歸後,長居於此的西廷人原本怕遭報複,意欲拖家帶口逃離的不在少數,後聽聞新到的謝姓州牧立下法令,道西廷人若要西歸,並不阻攔,願長居在此的,則一律與大昭子民同等看待。觀望了數月,見果真如此,畢竟是故土難離,這才紛紛打消了遷徙的念頭。

    雲城因是邊地,向來缺醫少藥,民眾生病,隻能去找土郎中,或是自己胡亂用些土藥。新州牧到此不過數月,城中便多了一家醫館,郎中妙手迴春,民眾前來看病,不收診費,藥價隻要一半,碰到那些窮苦困頓的,則分文不取。民眾曉得這乃是州牧夫人將娘家在江南的一個醫館搬到了這裏,紛紛讚其仁心善舉。

    地方長官仁厚,治境又有方,不過短短三年時間,雲城規模比起從前擴增了不少,人口更增到數萬。如今城中及城外,西廷人與漢人雜居,雖偶有紛爭,隻大體也算是安居樂業了。所以今年的天神節會格外熱鬧,還沒開節,雲城內外到處可見髡發空頂、奇裝異服之人,都是聞訊趕來的四方異族。

    雲城東門,黃泥夯築而成的官道之上,幾輛馬車正轆轆而來,前後騎馬隨行了十幾個大漢,行在前的那人臉膛黑紅,濃眉闊目,正是高峻。快近城門,他舉手搭了涼棚遠眺,見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青色城牆迤邐鋪展開來,更顯雄偉。

    一騎快馬從城門方向飛馳而來,卷起陣陣黃塵。高峻認出了那人,麵上現出激動之色,提了馬韁飛快迎上去。

    “公子!”

    雙馬交錯之時,高峻從馬上翻滾而下,納地而拜。

    馬上那人正是謝醉橋,爽朗大笑聲中,也是飛身而下,忙扶起了他。

    “三年不見,高叔愈發健旺了!”

    “公子才真的是……”

    高峻緊緊握住謝醉橋的手,望著他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

    “對了,姑娘和兩位老爺子就在後麵馬車裏。”

    “極好!阿瑜自曉得他們要來,便日盼夜盼的,今日還特意要與我一道到來迎接。她在城門處等著。”

    ***

    明瑜與春鳶一道,此刻正在城門口。

    到此轉眼已經三年了。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家國人事卻都變動不小。她的芝兒已經四歲,到此生的女兒阿祉也快三歲了,祖母前年去世,而大昭朝,則在今年初元之日,因新君登基,改年號為天禧。

    先帝正德,數年前雖平息了朝亂,求仙問道之心卻癡迷不改。繼李同福後,又寵信另個尋訪而來的道人,終因藥石過度,於去年底駕崩,太子繼位,是而今年為天禧一年。

    五月裏,她收到江州的家書,道老太爺江夔讀了她往年去的信,對信中所提的河西壯闊草原之景神往不已,一直鬧著要來。阮洪天和江氏經不住老頭子的鬧騰,隻得應了下來。謝靜竹這幾年一直陪父親在江州居住,想念兄嫂,見有這機會,便也過來了。因高峻從前隨謝南錦在此打過仗,熟悉沿路地況,所以由他帶隊,另挑數十個精壯漢子護送。

    謝靜竹如今已十六,自隨了父親遷居江州,兩年前起便時常有人家慕名前來求親。隻她既見識過像自己兄嫂這樣珠聯璧合的佳偶,尋常男子又豈能看得上眼?加上憐惜父親,想要多陪他幾年,更不願早早嫁人。

    江氏因了明瑜的緣故,對謝靜竹視如己出。又受明瑜所托,一直在代她留意合適的人家。去年年底時,正遇到一家人前來提親。世代書香門第,那家的公子也是個知書達理的讀書人。謝南錦本就無意讓女兒再嫁權貴之家,對這樁婚事也是認可。正要行提親之禮時,不巧遇到國喪,須斬衰三年。身為大臣之女,雖可定親,卻不能婚嫁。這一拖就要三年,待三年後謝靜竹就十八歲了,對方便有些猶豫,拖著不來行提親之禮。謝靜竹心氣頗高,又豈願結這樣的親事?這幾年她孤身照顧父親,又時常與明瑜通信,處處以她為榜樣,早不是從前溫室中的花朵,請江氏叫媒人過來拒了這親事,道自己願意陪著父親一世。江氏急得不行,謝南錦也有些愧疚,覺得耽誤了女兒,暗中托江氏再另訪合適的人家。謝靜竹自己倒不以為意,聽說兩位外祖要去河西,立刻便跟了過來。

    明瑜等了片刻,遠遠看見對麵路上謝醉橋領著車馬過來,知道人已到了,心中歡喜,不顧日頭曬得猛,急忙過去迎接。

    謝靜竹坐

    在車裏,掀開門簾便見到嫂嫂迎了過來,急忙叫停下馬車,也不用丫頭扶,自己跳了下去就朝她跑過去。姑嫂二人三年來首次相見,此刻緊緊拉住對方手,各自歡喜異常。

    明瑜見謝靜竹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秀雅端莊,白皙的額頭沁出了一層細汗,忙將她拉到城門蔭涼處,拿塊帕子給她擦汗,心疼道:“這裏一入夏,天便幹熱幹熱的,與咱們江南大不相同,一路過來應很辛苦。”

    謝靜竹興高采烈,上下打量了明瑜幾眼,歡快道:“嫂嫂,幾年不見,你和從前不大一樣了,我瞧著愈發好看了!哦對了,我的侄兒侄女呢?我給他們都帶了禮物,等不及要見他們了!”

    “阿瑜,隻顧和你夫家的小姑說話,再不理我這老頭子,我抬腳就要迴去了!”

    邊上傳來說話聲,明瑜迴頭,見外祖江夔老當益壯,雖熱得擦汗不停,卻還叉腰在瞪著自己,忍住了笑,忙上前拉住了見禮。江夔這才轉怒為喜,見一邊的謝靜竹朝自己做了個鬼臉。他兩個一路過來,混得極熟了,曉得她在笑話自己,也不以為意,抬頭挺胸往城門裏去,一行人便都跟著入內。

    ***

    過了幾日,便是天神節會的開節之日。按照慣例,要在城外設一祭祀之地,正中用木架高懸一麵銅鑼,當地長官用箭射鑼心,發聲以向上神祈福。

    謝醉橋如今是州牧,與前兩年相同,這首射之箭自然非他莫屬,又有別的事務纏身,這日一大早,叮囑柳向陽和高峻護著明瑜江夔等人出門,自己便先出了城。

    謝靜竹初到雲城,見當地民風與金京江南迥異,女子都大喇喇上街,便是自己的嫂嫂,貴為州牧夫人,出門時坐的馬車也不過加了個遮陽蓋而已,全不似從前那樣遮得密不透風。起初又是驚訝又是新奇,隻見嫂嫂坦然自若,自己便也跟著,反覺頗為有趣。聽說今日天神節會開節,興奮得甚至賽過一雙小侄兒和侄女,等到出了門,在馬車裏坐在明瑜身邊,便東張西望個不停。一路又碰到不少當地人,那些人見了明瑜,紛紛上前問候,見明瑜亦含笑一一迴禮,曉得自己的兄嫂在當地頗得人心,一時也是與有榮焉。

    “嫂嫂,我從前聽說這裏有很多西廷蠻人,一直怕你過不慣,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謝靜竹挽住明瑜的臂,興奮道。

    明瑜笑道:“江州有江州的妙,這裏也有它的好處。你若長住了,就會曉得。比起京中,我倒更喜這裏民風淳樸。”

    謝靜竹點頭,忽然想了起來,忙道:“嫂嫂,我隨外祖出行前,正好收到了文瑩的信。她數月前生了個兒子,雖吃力了些,幸好當時備得周全,如今身子已大好了,曉得我來這裏看你,叫我代她向你問好,盼你早日迴京再敘舊。”

    明瑜早從前個月謝醉橋與裴泰之的通信中曉得了這事,如今再聽謝靜竹道來,心中還是有些欣慰。原來她人雖到了這裏,卻一直沒忘前世裏裴文瑩死於難產之事。她無力阻她姻緣之事,曉得她仍嫁了前世那夫家後,想來想去,最後想到了裴泰之,叫謝醉橋寫信給他,道裴文瑩生產時務必要萬分小心。裴泰之曉得是明瑜的囑托,又牽扯到自己的妹子,自然不敢怠慢,去信叮囑安氏,這才有驚無險地渡過了這一關。

    馬車出了城外,更是人山人海,路人看見州牧府的馬車,紛紛讓行,更有熱心的上來指點,道謝大人正在準備祭祀射箭。

    “娘,娘,快點,我要看爹爹射箭!”

    阿祉平日極得謝醉橋的寵愛,聽到旁人提及自己的父親,忍不住嬌聲嬌氣地嚷了起來。

    “爹爹剛前幾日教我射箭,妹妹要看,哥哥迴家射給你看就是!”

    芝兒一拍胸脯,很是驕傲。

    “哥哥的弓箭我拿得動,爹爹的我就搬不動。哥哥沒爹爹的那麽威風,我要看爹爹射箭!”

    阿祉笑嘻嘻朝他刮了下臉。

    芝兒覺得被妹子小看了,一張臉漲得通紅,偏又沒她伶牙俐齒反駁不來,隻好咬著唇望向了明瑜。明瑜見兒子一臉委屈,忙摟了入懷安慰道:“別聽妹妹的。娘曉得你最棒。你爹剛昨天還跟娘誇你,說你箭射得好呢。”

    芝兒這才舒服了許多,心中也是盼著看到父親射箭時的英姿,摟住明瑜脖子親她一口道:“娘最好了,咱們趕緊去!”

    第一百章番外:邊城浪漫(二)

    快到臨時搭出的祭祀場地時,到處人頭攢動,已是擠得水泄不通,馬車行駛也慢了下來。明瑜便叫車夫停下,自己扶了外祖,謝靜竹一手牽了芝兒,一手牽了阿祉,與隨行的高峻等人一起過去。早等著的家人遠遠看見了,急忙跑著過來迎接。路人見是年輕的州牧夫人帶著兒女過來了,紛紛鞠躬讓路。

    一行人到了預先設留好的位置坐定,見數丈方圓的一塊巨大平地之上,馬隊縱橫交錯,番旗迎風獵獵招展,身披彩衣的喇嘛們圍著火塘誦經祈福。明瑜望去,見謝醉橋背對著自己站那裏,正與當地官員和數

    個年長老者在說話,距離有些遠,周圍人聲嘈雜,聽不清在說什麽。

    明瑜望著丈夫偉岸修長的背影,心中湧出一陣細密的柔情,嘴角忍不住也微微上彎。

    “爹爹!爹爹!我在這裏!”

    阿祉看見父親,整個人幾乎爬上了桌案,一邊喊著,一邊拚命招手。

    “阿祉,爹爹在忙,聽不到你叫他。”

    明瑜忙捉住女兒的腰,把她按迴了位置去。阿祉不願,卻又拗不過自己的娘,曉得她沒爹爹那麽好說話,隻能翹著嘴坐了迴去。

    仿佛感覺到了身後的這一幕,謝醉橋忽然迴過頭來。

    “爹爹!”

    阿祉一下又活絡了起來,猛地站了起來,朝他揮手。

    謝醉橋笑了起來,對身邊的一個官員叮囑了一聲,便大步朝這方向過來。到了近前,一手抱起女兒,寵溺地揉了下她的發頂。阿祉雙手抱住父親的脖子,咯咯笑了起來。

    祭祀場中的大喇嘛抬手,整齊的牛角聲嗚嗚響起,全場慢慢安靜了下來。

    “等你呢,快去吧。”

    明瑜扯了下謝醉橋的衣袖,輕聲催促道。

    謝醉橋朝她一笑,這才放下阿祉,轉身往射箭台去。

    大喇嘛焚香祝禱過後,謝醉橋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接過纏了紅綢的弓弩。

    箭是特製的,頂端嵌了一枚鐵球,發射之後與鑼心相撞,響聲越大,則意寓下年愈發風調雨順,牛肥馬壯,當地之人對這一習俗非常重視,所以現在全場鴉雀無聲,人人神情肅穆。連芝兒和阿祉也坐著不動,睜大了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父親。

    明瑜對謝醉橋的箭術毫不擔心,見他不慌不忙地發力張了滿弓,搭上鐵球箭,瞄準幾十步外高懸於木架頂端,在太陽下閃閃發亮的那麵銅鑼,張弦的手一鬆,箭便如閃電般筆直地飛射出去,誰知就在快射到鑼心時,一支羽箭從側旁嗚嗚而來,竟射中了箭頂的鐵球,箭被帶歪,擦著銅鑼飛了出去。

    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全場的人都愣住了。

    謝醉橋朝發箭的方向望去。見人群外,一緇衣少年正高高騎在馬上,臂上挽弓。方才那箭正是他所發。

    這少年十七八歲,臉龐黧黑,身材健碩,發頂結辮,英氣勃勃,看著並非漢人。見謝醉橋朝自己望過來目光如電,非但不懼,反而揚起了下巴,朝他挑釁地翹了下唇角。

    周遭的人終於反應了過來,一陣竊竊私語,很快,聲浪便大了起來,不少當地人麵現怒容,朝著那少年大聲唿喝起來。

    這樣的舉動,無疑是破壞祭祀,若是惹怒了天神,誰擔待得起?

    謝靜竹長這麽大,第一迴見識這樣熱鬧而壯闊的異域風情,本正看得興致勃勃,忽見有人竟這樣公然尋事,心中又驚又怒,看向了明瑜。見她隻是眉頭微蹙,安撫了下一雙兒女便望向自己哥哥,瞧著不是很擔心的樣子,這才定了下神,忙又看向場中。

    那緇衣少年對旁人的怒視和責罵並不理睬,反而直直盯著謝醉橋。

    “小兄弟箭術不錯,隻方才所為,卻犯了這天神節的忌諱。瞧你並非初來乍到,明知故犯,更不可饒。來人,把他拿下!”

    謝醉橋望著那少年,喝道,聲音一下蓋過周遭的嘈雜。民眾聽要把這人捉住,這才安靜了下來。

    這少年犯了眾怒,不把他扣下,隻怕這裏的民眾便要群起攻之,到時場麵必會大亂,所以謝醉橋才下令捉他。

    士兵得令,立刻朝那少年圍去。不想這少年卻絲毫不懼,反而哈哈大笑道:“謝大人眼力果然不錯,我確實不是初來乍到。凡是這地界的人,誰不知道從前天神節會的開鑼之箭,向來都由草原第一勇士所發,這才是對天神的最大敬拜!如今也不知為何,竟摒棄了這規矩。我曉得謝大人是謝南錦將軍的公子,從前也曾在這裏僥幸贏過幾仗,隻論到草原第一勇士,隻怕就未必了……”話說著,雙手抱胸,笑而不已。

    他這話說的倒也沒錯,隻都是幾十年前雲城被西廷所占之前的舊事了。如今從這少年口中道出,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被勾出迴憶,一時唏噓不已。

    謝靜竹幼時失母,身子又弱,性子難免溫弱了些,後來遇見明瑜,這幾年又在江州陪著父親,見識胸襟比起小時自然大不相同。畢竟是將門之女,如今到了這天高地遠無拘無束的邊城,骨子裏的血性更被激發了出來,見這異族少年竟公然這樣譏嘲自己視若神祗的兄長,哪裏還忍得下,站了起來哼了一聲道:“聽你這意思,你覺著自己是草原第一勇士了?我曾讀詩經,雲巧言如簧,顏之厚矣,用在你身上最恰當不過。哦,對了,看你這樣子,不定連詩經是什麽也不知道,要不要教下你?”

    她聲音清脆,吐字如珠如玉,話一說完,邊上的江夔便拍了桌子大笑,四圍之人也都跟著哄堂大笑起來。

    那少年見搶白自己的竟是個少女,膚白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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