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南昌城如陷入紅色的海洋,紅巾軍還沒有完全控製這座城池,但城內已經沒有多少抵抗的力量。


    小鷹指揮士卒殺入府衙的大門,一路隻有屍首,沒有活人。那些一心想為朝廷效忠的人,也可謂是求仁得仁。士卒把記載了江西行省各地土地和人口的典籍搬出來,裝入早就準備好的馬車而,然後一把火把象征的權力的府衙燒成灰燼。


    烈火與紅巾交相輝映。


    為了給江北義軍一點顏麵,張寬仁命士卒不要再向北城進發,留下北門讓倪文俊攻打。說攻打,此刻其實就是接收。他征集了一個已經逃離南昌城的色目商人的宅子作為主帥府,屁股還沒坐穩,周才德的信使匆匆趕來。


    “將軍,”信使氣喘籲籲,“倪元帥在北城外急殺盡了出城的蒙古人和色目人。”


    張寬仁麵色沉靜,沒有立刻做出反應。


    倪文俊好殺,現在殺的應該是想隨官兵逃走被堵住的人。


    張寬仁自己不會去做這樣的事,認真考慮後,決定不去阻止這件事。“知道了,”他抬頭看看外麵湛藍的天空,下令:“傳令讓周才德撤兵,這場戰爭結束了。”


    侍立在一旁的大鷹道:“遵命!”他正準備離去,張寬仁緊接著又吩咐:“向宗主報捷,並請示紅巾軍何時退出南昌。嗯……,再準備一下,我要去北城迎接倪元帥進城。”


    大鷹答應一聲,轉身走出了大門。


    一盞茶功夫後,大鷹和小鷹領著五百親兵護送張寬仁往北門方向而去。


    往北走了五六條街道,沿途不再是紅巾軍控製的地方。這裏可能埋伏著未來得及逃走的官兵,他們一路不做停留,快馬揚鞭往北城門而去。


    遠遠的可以看見北門的城樓,他們忽然看見就前麵濃煙滾滾,隱隱約約有哭喊和放肆的大笑聲傳來。


    張寬仁雙腿一夾戰馬,領著騎兵急速奔過去。火光和哭喊聲越來越近,他的臉色變得凝重。此刻敢在這裏燒殺搶掠的隻會是一種人,他稍微有些猶豫,這是紅巾軍之外的事情,他不喜歡插手別人家的事。


    三四座草屋冒著濃煙和火光,地上橫躺著四五具屍首,幾個漢子拉住女人正在繞著著火的屋子調笑。不遠處的牆角有兵丁把女人按在地上,彎刀和長槍被丟到一邊。


    隆隆的鐵蹄聲把正在嬉鬧的兵丁驚醒,他們慌慌張張撿起武器,待看清楚來人紮著赤紅的頭巾後立刻吃鬆了口氣。無論是哪個派係的義軍,隻要紮著紅巾的就是自己人。


    看這些人把手裏的兵器再次扔下,對自己沒有任何畏懼,迫不及待的又去做那猥瑣之事,性子緩和如張寬仁也按捺不住了。


    小鷹感覺到主人的怒氣,他兄弟二人自幼陪在張寬仁沈斌,非常了解主人的心思,催馬上前喝道:“住手!”


    他揚起馬鞭狠狠的抽在一個士卒的後背上:“江北義軍都是你這種無賴之徒嗎?”


    走到近處看的清楚,那些橫躺在地麵死去的人和被按在地上的女人都是南人。在張寬仁身邊耳須目染,小鷹對這種敗壞軍紀的行徑恨之入骨,這一鞭子抽的力道十足。


    漢子們又不敢動彈了,看看來的這股紅巾軍的氣勢,一個光頭站出來行禮:“拜見大人,我們奉倪元帥的命令進城,元帥答應我們屠城。”


    “屠城?”張寬仁臉色鐵青。看來那個城內流傳的消息不是空穴來風,他用鞭稍指著地麵的屍體,道:“他們都是漢人,現在這座城是紅巾軍的了,除非彭祖師下令,否則除了蒙古人,你們不能隨意殺任何一人。”


    江北義軍和紅巾軍的矛盾是擺在明處的,他剛剛在府衙大開殺戒,今日見到太多讓他惡心的事情。


    光頭單膝跪地強辯道:“除了蒙古人,色目人也要死,我們殺的人是色目人家的奴仆。”


    色目人的奴仆也算是色目人嗎?


    “敢在城內隨意殺人者,按紅巾軍的軍令,斬!”張寬仁聲音硬起來,“你們走吧,我今日已經殺了太多的人,不想再對同伴下手。”


    身後傳來拔刀的聲音,小鷹故意抽出半截長刀。


    光頭漢子從地上爬起來,領著部下落荒而逃。


    火光依舊閃耀,不遠處的地方又傳來慘叫聲。張寬仁明白了,這不是這幾個士卒的自己敢做的事情,這是倪文俊的命令。


    他在馬上深深的吸了口氣,明顯是倪文俊和江北義軍損失不小,讓紅巾軍撿了個便宜,心中有怨氣,想發泄出來。要麽讓這北城的人遭受一場劫難,維持義軍表麵的和睦;要麽冒著與倪文俊衝突的危險,把紅巾軍調入北城。


    宗主為了維護南派彌勒教的不分裂,連南昌城都能放棄。這是比在戰場兩軍廝殺更難做出的決定。這天下每天都在死人,幾個月前義軍與盜賊是難分彼此。這城裏的人死活與他沒有關係,但他的每個決定都關係他在宗主心中的地位。


    宗主?張寬仁想到鄭晟,如果鄭晟在這裏會怎麽做。毫無疑問,以宗主眼裏容不下沙子的性格,絕對不會容許剛才那幾個人還活下去。


    “小鷹!”


    “在!”


    “調紅巾軍進入北城,如遇見敢燒殺搶掠者,”張寬仁猶豫了一下,把“格殺勿論”四個字吞了迴去,“……盡力去阻止他們,如果有敢持械反抗者,格殺勿論。”


    “遵命!”


    小鷹招唿十幾個騎兵匆匆離去。


    騎兵繼續往北門進軍,但速度慢下來了。


    倪文俊是個瘋狂的人,張寬仁已經做出與江北義軍翻臉的準備,不會再去以身涉險。江北義軍源源不斷的進入南昌城,四周的哭喊慘叫聲多起來。*被激發出來的兵丁那裏還顧得上去分什麽蒙古人、色目人和漢人。這座城裏九成的人都是漢人,誰也不甘心當個旁觀者。


    張寬仁如置身煉獄,戰場上屍橫遍野也不曾給他這種感覺。


    “大鷹!”


    “在!”


    “你即刻去找彭祖師,請他來南昌城。”


    “遵命!”


    大鷹匆匆離去,張寬仁臉色煞氣漸重,如果宗主在這裏,就算是冒著與江北義軍決裂的危險,也不會忍下去吧。他拔出腰刀,指向火光衝天的地方,“走,去阻止他們!”


    小鷹效率極快,沒多大功夫,紅巾軍源源不斷的進入北城,在張寬仁的命令下與江北義軍對峙。


    雙方不久之前在戰場殺紅了眼,誰也不肯退讓,連續發出了好幾場衝突,死了幾十人才讓場麵冷靜下來。


    江北義軍進城的兵馬不多,燒殺搶掠時亂作一團,要不是張寬仁克製,紅巾軍就要把他們趕出城去。


    …………


    …………


    北城外,倪文俊正站在一個高地上欣賞自己的戰果。


    出城的逃跑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都是富人,江北義軍已經把那些人全都殺了,俘獲了裝滿了整個馬車的財物。


    城內火光起,士卒打仗這麽賣力,他許下屠城的諾言,怎麽也給下麵一個交代,否則以後誰還會信他。


    忽然,有什麽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好了,不好了!”七八個士卒灰頭土臉的從南昌方向逃出來。遠遠的看見倪文俊,如在外打架吃了虧的孩子見了家長一般衝來,“不好了,不好了,紅巾軍要攻打我們了。”


    幾個人來到近前,把在城內的遭遇說了一遍,道:“紅巾軍不想讓我們進城,把兄弟都趕了出來。”


    倪文俊勃然大怒:“紅巾軍先攻入城內,但這座城不全是張寬仁的。”


    北城外的戰場上想起集結士卒的號角聲,江北義軍重新組織好隊列,向南昌城進發。騎著快馬的號令兵帶著狂熱的情緒唿喊:“攻入南昌城,誰敢攔在前麵就殺了誰,這座城至少有一半是我們的。”


    前麵的同伴從城內退出來,後續的士卒正拔出腰刀前行。


    倪文俊吃不了這個虧,哪怕與張寬仁翻臉,他也不能容忍被趕出南昌城。地麵的血還沒有幹涸,士卒們還沒從殺戮的情緒中解脫出來,瘋狂的主帥通常能帶出瘋狂的士卒。


    “元帥,元帥,這是要做什麽?”一個臉色淡黃的年輕人來到中軍。


    倪文俊看見來人,喝道:“陳友諒,你來的正好,張寬仁占了便宜還不讓我大軍進城,難道這南昌城是他獨自攻下來的?”


    陳友諒陰著臉,見倪文俊情緒正在亢奮中,道:“元帥不是真想攻打南昌城吧,不如請彭祖師過來評理。”


    倪文俊露出不屑的表情:“彭祖師評理,他能有什麽作用。”


    “元帥,”陳友諒露出沉痛的神色,“我大軍這兩天拚死血戰,損失不小,再與以逸待勞的紅巾軍對壘,隻怕兇多吉少。還有,周才德率騎兵正在返迴南昌城的路上,一旦開戰我們要腹背受敵啊。”


    “啊,”倪文俊猛的一拍腦門,真是被氣糊塗了,他怎麽把身後的騎兵給忘了。


    陳友諒趁熱打鐵,單膝跪地道:“末將願意進城與張寬仁交涉,為元帥討迴公道。元帥在派人去請彭祖師來,主持公道。”


    “你去見張寬仁?”倪文俊很看重自己這個能幹的部下,“莫不要被他下了毒手。”


    陳友諒笑道:“有元帥在城外大軍坐鎮,諒他不敢。”他表現的自信滿滿,讓倪文俊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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