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迴事?”鄭晟驚訝的迴頭,“他腦子糊塗了嗎?”


    “是這樣的,……”毛三思偷偷看了一眼彭瑩玉,欲言又止,有些話在這裏不合適說。


    “說!”鄭晟非常幹脆,在師父麵前沒什麽可以隱藏的。


    毛三思一咬牙:“彭懷玉在迴來的路上把鄉民近日才修建的彌勒佛堂都給砸了,還抓了許多人,周才德帶人過阻攔。兩人一同返迴下坪,彭懷玉便拒絕獨自進入寨子。”


    彭瑩玉再也無法保持安然的模樣,鄭晟的臉上也變了顏色。


    事情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他們都低估了兩教相爭引發的矛盾。


    “師父,”鄭晟向彭瑩玉行禮,“有人不懂事,我去教訓教訓他。”


    沒等彭瑩玉答複,他快步往大門外走去。毛三思緊緊跟在其後,守禦在外的護教武士團隨之撤離。


    屋子裏,彭瑩玉坐在椅字上穩穩的沒動,許久之後合掌低誦:“阿彌陀佛!”事情比他和鄭晟想象的要糟糕的多,現在他唯一的疑問是這個局麵是鄭晟操縱的,還是鄭晟與他一樣措手不及。


    看鄭晟的表現似乎不是作偽,但在造反的道路上走了十幾年,彭瑩玉早就學會了不通過人的表現來判斷事情的內在。一個優秀的義軍統領不但要思維敏銳,更重要的是要學會虛偽,而鄭晟眼下是彌勒教中看上去最有潛質的香主。


    護教武士團在前開路,沿途的百姓和兵丁紛紛閃到一邊,毛三思舉起象征香主身份的旗幟。


    鄭晟一路邁大步,怒氣衝衝奔向南門,毛三思等人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他的腳步。


    “瘋了,瘋了!”看上去他已經怒不可遏。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彭瑩玉在逼他,彭懷玉也在逼他。兩個姓彭的都是眼裏融不進入沙子,做事不計後果的人。但彭瑩玉是他的師父,有這個資格,彭懷玉算什麽!


    武士團一陣風衝出大門,鄭晟直奔向對麵站立整齊的士卒。這些都是辛辛苦苦在外為山裏奪取糧食的人,他不能責怪他們,以冷了將士們的心。


    兩個下屬並肩站在對麵,他怒喝道:“周才德,彭懷玉!”


    不等他繼續發飆,彭懷玉忽然邁開幾個大步上前,合腕行禮:“香主,見到香主解開了屬下心裏的一點困惑,屬下冒犯了香主,請香主懲戒!”


    “你還知道自己錯了!”鄭晟恨不得一腳踹過去。彭懷玉倒是快刀斬亂麻,為他做出了決斷,但同時讓他失去了與彭瑩玉之間的迴旋餘地。


    彭瑩玉低著頭,聲音非常堅定:“在下是聖教弟子,聽香主的教誨,為南人而戰。”


    周才德看鄭晟的臉色不敢上前說話,香主看上去已經被氣的衝昏頭腦了。他很樂意見到事情朝著預想的方向進展下去,不敬彌勒教的人一定要受到懲罰。


    “來人,把彭懷玉押迴下坪,其餘人會兵營休整。”


    毛三思領著兩個人上前,他走到彭懷玉身邊,低聲道:“彭堂主,得罪了!”


    一句話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羅霄山裏的偏向聖教的人早就看彌勒教餘黨死灰複燃不順眼了,隻不過是因為鄭晟沒開口,他們在強自忍耐。彭懷玉這一頓砸,為他們出了口氣。


    彭懷玉乖乖的伸出雙手,交由武士綁縛的結結實實,在無數部下麵前被押送往下坪方向。在做出那些事之前,他就想到了這個結局,但他堅持認為自己是對的,而且,他冒這個險得大於失。


    鄭晟跟在武士團之後走了,他沒有多說話,甚至沒有理睬呆呆的站在一邊的周才德,讓這位心裏偏向彌勒教的香主心裏略有些不安。


    各部隊正領著本部士卒返迴兵營,紅巾軍在聖教的控製下無人敢質疑鄭晟的命令。


    周才德站在原地,直到武士團的人都走遠了,好生想了想,也跟著進入下坪,走向彭瑩玉居住的地方。


    今日突如其來的事情讓下坪和茨坪兩座寨子裏的人都變得小心翼翼,前兩日聚眾燒香的人一個個都躲在家裏,不敢再把藏在家裏的佛像搬出來。


    幾位堂主的親信紛紛出來走動,打聽香主到底要作何打算。鄭晟先是率武士團驅趕走彌勒教的信徒,親自與彭祖師不知談論了些什麽。如果說這個舉動顯示了香主要對彌勒教近期的複辟表示強硬,那麽,彭懷玉在返迴下坪的途中忽然砸毀了六座廟宇後被香主關入大牢讓整個事情突然變得複雜了。


    彌勒教還是聖教?必須要有個結果。有人不在乎,但更多的人在暗中揣測。


    彭懷玉被關入大牢後,鄭晟沒有急於處置他,整個事情似乎暫時被擱置下來。隨後,彭瑩玉忽然也閉門謝客,不再見自己的徒子徒孫。


    次日,下坪和茨坪裏一切表麵如常,鄭晟呆在府邸裏沒有出來說話。幾位香主依次接到命令進入香主的府邸,但他們彼此都不知道鄭晟與其他人談了什麽。


    半下午光景,終於輪到了王中坤。


    在他之前已經進來了五個人,除了領兵在外的張金寶和於少澤,他是堂主中最後一個來到這裏的。排在他之後之剩下有一個人——明確站在彌勒教一邊的周才德。


    香主的府邸在護教武士團的嚴密保護下,盤石鎮之戰後,護教武士團被拆分開,這裏的兵士幾乎完全來自於對鄭晟最忠誠的山民。


    王中坤走進院子,大庭廣眾之下見不到幾個侍衛,但他知道一旦發生意外,精銳武士會立刻從想不到的地方衝出來。下坪是一座集鎮,山外的客商和山裏的貨郎在這座鎮子裏來去自如。鄭晟沒有把下坪當做禁地,所以加強了自己住處的防備。


    毛三思帶他走過外院,在內宅外停下腳步。餘下的路要王中坤一個人走。


    內宅的院子中間有一棵老槐樹,枝葉茂密的老槐樹底下坐了四個女人。王中坤冒然見到,覺得有點唐突,想起來香主已經大婚,日後不能再如從前一般隨便的進入香主的住處。


    “王堂主來了!”正對著他的女人站起來,有很自然的表現出女主人的身份,“香主在屋子裏等你。”


    “見過夫人。”王中坤猶豫片刻,以世俗的方式行了拱手禮。


    沒想到於鳳聰放下手裏的東西,合腕還禮:“堂主多禮了!”她忽然招招手,命兩個丫鬟牽起來一麵巨大的赤色旗幟,當中繡了一朵綻放的火焰,問:“堂主看看,我給紅巾軍繡的旗幟怎麽樣。”她指向那鑲著黃邊的火炬,露出點不滿意的神色,“我自幼沒學過女紅,是這幾日丫鬟們才教會我的。”


    王中坤聽說過這個女人的名聲,不敢怠慢,仔細的看了一番,“夫人的針腳還不算平整,但整個火焰的氣勢已經出來了,端是一麵好旗幟。”


    於鳳聰笑著迴應:“我也是這麽想的。我是個女人,能為紅巾軍做的也隻有這些,幫助香主驅走韃子還是要靠你們。”


    “夫人客氣了,屬下不敢。”


    王中坤見四周沒有一個男人,不敢久留,合腕告辭後,逃一般走向鄭晟的書房。還好,他對這座院子很熟悉。


    四個女人留在老槐樹底下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麽,於鳳聰拉著綢緞麵料的旗幟看著書房方向笑。鄭晟這幾個屬下堂主,隻有這個王中坤算是個有主意的人,如果把目光再放開闊一點,砸廟的彭懷玉也算是個角色。


    書房的門是虛掩的,王中坤隔著門稟告:“啟稟香主,王中坤到。”


    “進來。”


    王中坤推開房門,裏麵的情況讓他稍感驚訝。鄭晟不是如自己預料的那般愁眉苦臉,臉上表情輕鬆,甚至帶有一絲歡快。


    “見過香主。”


    “好了,不必多禮,”鄭晟隨意一擺手,“我一個個的請你們過來,是想問問你們對彌勒教和聖教的關係有何見解。”他向來很直接,說話做事都是這個風格。把如此直率的問題拋給王中坤,等於讓他做出抉擇。“彭懷玉這個莽撞的小子,平白無故砸了鄉民的廟,讓我很為難。”


    王中坤不敢抬頭,聽鄭晟的口氣不會嚴厲處罰彭懷玉了。他忽然想起剛才在院子裏見到的那麵紅色旗幟,那是紅巾軍的戰旗——聖教紅巾軍。“香主,我出身彌勒教,曾為彭祖師效力,”他突然卡住了,後麵要說的話很難開口。


    鄭晟經靜靜的等著。


    王中坤道:“香主,我們是聖教紅巾軍,不是彌勒教紅巾軍,我無法想象羅霄山裏各部眾供奉起彌勒佛的樣子。”


    鄭晟笑著點頭:“你能這麽想,讓我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我們曾經都是彌勒教信徒,但羅霄山裏的紅巾軍是聖教的兒子。”


    “對,許多事情已經過去了!”王中坤忽然露出兇狠的模樣,“香主可以借此機會引蛇出洞,把紅巾軍中的彌勒教信徒趕出去。”


    鄭晟想不到王中坤竟然翻臉無情,獻出如此絕情的計策,忙說:“不,不,那沒有必要,這世上有許多東西經不起試探,我怕會亂了紅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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