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想你們有點誤會了我的意思,”鄭晟撓了撓蓬鬆的頭發,“我不是要與彌勒教為敵,你和我畢竟曾經都是彌勒教的弟子,而且除非被人欺負到頭上,我不會與其他的義軍為敵。”


    “哦,”王中坤似乎才明白香主的想法,“但是,軍心已經亂了……”、


    他想不明白鄭晟怎麽與彭祖師鬧翻了,根據之前的消息,鄭晟應該成為彌勒教義軍新的王,就像當年的周子旺。是彭祖師改變了主意了,還是鄭晟想要的更多?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想起剛才那麵赤色旗幟,他明白香主已經做出了抉擇。彌勒教的義軍是不會用烈火為旗幟上的標誌。


    “彭祖師好不容易來羅霄山裏走了一趟,同行的還有江北彌勒教的關鐸,說是來跟著我們學怎麽造反,”鄭晟摸著下巴上的胡須,胡子茬硬邦邦的,有點紮手,“這些日子我對他們毫無隱瞞,該看到的他們都已經看到了。”


    話裏有話,王中坤迅速會意:“屬下明白,彭祖師他們應該走了,羅霄山裏不再是彌勒教的地盤,”


    “不,”鄭晟立刻否定,“我鄭晟仍然是彭祖師的弟子,隻是我們紅巾軍不信奉彌勒教,等彭祖師有一日再次舉兵就會明白,他遲早也要拋棄彌勒教。”這是後話了。


    王中坤心花怒放,聖教和彌勒教各自為戰對他是最好的局麵。因為雙方還有保持一定的聯係,他的雙重身份依然有用武之地,“香主明鑒,剛才我是太著急了,一時混亂說錯了話。”


    從談話一開始,鄭晟幾乎就沒能看見王中坤的了臉。他一直低著頭,似乎生怕被鄭晟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鄭晟盯著王中坤濃密的頭發,那頭發又粗又黑,聽說長著這樣頭發人意誌堅定,主見很強,王中坤這麽容易就做出了改變,“你能清醒的站在聖教這一邊,說明你的腦子沒糊塗,”你是讀過書的人,當明白如果一開始的路錯了,越走越遠,最後越來越難迴頭,靠拜彌勒佛幹翻不了蒙古人,我們歸根結底要自己。”


    “屬下明白。”王中坤完全順從了。


    鄭晟做出決斷:“那就這樣吧,我知道關鐸是外人,有許多事情彭祖師不想讓他知道,你是站在我們之間關係的人,你替我去見彭祖師,讓羅霄山裏的混亂到此結束,我還是他的弟子,如果他需要支持,我可以提供兵馬士卒,但這裏的紅巾軍與彌勒教不再有關係。”


    王中坤合腕,第一次抬頭對視鄭晟的眼睛,“遵命!”


    就在他轉身準備出門時,鄭晟忽然道:“我聽說你身邊有幾個人很能幹,一直想上戰場,昨日毛大來稟告,說他下屬幾乎全是山民,會識字書寫的人少,你選幾個送往毛大屬下效力去吧。”


    王中坤聞言身軀一動,隨即轉身再次合腕行禮:“多謝香主。”


    這是他在紅巾軍整編前一直在謀求的事情,當時被鄭晟無情的拒絕,今日終於得償心願。但是他已經沒有當初的心境,心裏隻剩下對鄭晟的敬畏。鄭晟在重用他,得到把親信插進軍隊的機會後,他將完全與聖教紅巾軍捆綁在一起。


    走出書房的門,王中坤輕輕的木門掩上。院子裏,老槐樹下的四個女人還在嘰嘰喳喳。他想起一個月前來這裏見到的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柔柔順順的,從不大聲說話,麵對他們這些堂主時如同謙卑的侍女,不會像這位新女主人很隨意的一個舉動就能給他帶來壓力。


    張月兒已經搬出了這個院子,作為掌管密探的堂主,他知曉那個女孩對香主的心意,但那注定是個悲劇。想嫁給香主的女人不少,與香主有過一夜之歡的刺槐,已經不再不在世間。


    “王堂主,走了?”於鳳聰用手捋了捋耳邊的亂發,光彩動人。無論在哪裏,她都不容易被人忽視。


    “見過夫人,屬下見過香主了,香主有了吩咐,屬下就此告退。”


    “哦……”於鳳聰拖長聲調,坐在椅子上沒動。


    王中坤匆匆離開香主的府邸。香主娶了於鳳聰這樣一個出生豪強的女人,一定會給聖教紅巾帶來不小變化,隻是現在還沒顯示出來。


    走出香主的府邸,他站在的街道的十字路口停了片刻,打消了迴家的想法,直奔彭瑩玉的住處。


    那片矮小的房子周圍與昨天相比平白無故多了一群巡邏的兵丁,看旗號應該是毛大的下屬。結合剛才鄭晟對他說的話,王中坤禁不住冒出一層冷汗。香主早就拿定了主意,可笑他們這些人還在妄自猜測香主的心思。弄不好,這次有人要有血光之災。


    他這個臉在下坪內無人不識,巡邏的兵丁各自向他見禮。他點頭答應著一路走向那片矮小的土房區。


    住在這裏的彌勒教的信徒已經迴來了,隻是彭瑩玉忽然閉關,讓許多人在這節骨眼上措手不及,六神無主。


    王中坤剛跨過臭水溝,見到了正前方聚集了一群人,正是周才德的親兵。


    他快步走過去,周才德剛接到外麵人的稟告,愁眉苦臉的迎過來。


    “周才德,你怎麽還敢在這裏!”他一開口便是劈頭蓋臉一頓罵,“你是自尋死路嗎?”


    周才德不解:“怎麽了?怎麽了?彭祖師從昨天起一直在閉關,況師叔一大早讓人傳話讓我過來,還是見不到他,真是急死人了。”


    這個人真是遲鈍啊,王中坤差點不想理他。追溯源頭看,周才德是彌勒教的部眾,與他有淵源。他很鐵不成鋼的罵道:“見不到彭祖師,你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快迴去,香主可能正派人在找你呢。”


    “啊,是嗎?”周才德一大早就來了這裏,尚不知道今日上午鄭晟已經把所有的堂主都召見了一遍。


    王中坤點撥他道:“我奉命前來見彭祖師,你還是早點迴家等候吩咐,不要在隨便出來走動,讓有心人會錯意思。”


    話已經不能說的更明白了,周才德如夢初醒,方才明白香主未必會站在彌勒教的一邊。想起兩教如果不能合一,他心中驚恐交加,合腕迴禮領著一幫親兵離去。


    “像這樣愚鈍的人怎麽能在義軍中生存下來。”王中坤目送一行人離去,無聲的搖頭。周才德相比較其他的堂主與他的關係更密切。他們都是從袁州入山的,又都曾是彌勒教的信徒,本來可以相互扶持,但有如他這麽愚蠢的盟友很可能會把他拉下水吧。


    況普天不在,周才德的部眾走後,這裏變清靜了許多,他徑直走向彭瑩玉的住處。


    那座土屋周圍跪著好幾圈人,信徒門圍著彭祖師閉關的屋子,有人手裏高舉這香火,有人不停的叩頭嘴裏念念有詞。居住在這附近的人近水樓台先得月,有親近彭祖師的機會。


    忽然見到這個場麵,王中坤非常的不適應。他已經忘了自己上次聚眾燒香是什麽時候,現在看來香主的決定是對的。紅巾軍不能再與彌勒教糾纏在一起。


    “哎,哎,讓開道路。”


    被他踢中的信徒不滿的轉過頭,見到他的臉連忙爬起來。


    王中坤從密集的人群找中穿過,來到草屋的木門前,輕輕的搖動門環。


    他敲擊了三下,壓低聲音道:“祖師爺,在下王中坤,奉命鄭香主的命令前來拜見。”


    裏麵沒有迴應,他也不離開,但也不再繼續敲打木門催促,就站在門口安靜的等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屋子裏出彭祖師的聲音,“王堂主,你還在嗎?”


    “屬下一直在等候祖師爺的召喚。”


    彭瑩玉的聲音中氣十足:“也罷,鳥兒的翅膀硬了,鄭晟不親自來見我了,那就是你吧,你推門進來,門沒有栓。”


    王中坤單掌推開木門,彭瑩玉正盤膝坐在一個破舊的蒲團上,雙目炯炯有神的看向門外。


    “祖師。”王中坤把門掩上,屋子裏陷入一片陰暗中。兩個人都無法看清楚彼此臉上的輪廓。


    “鄭晟不來了,你來了,我已經知曉他的想法,沒想到我彭瑩玉一生致力三教融合,到自己的徒弟頭上遭到反對,難道我彌勒教就如此不受他待見嗎?”彭和尚動了怒氣,他在屋子裏閉關靜心一天,怎麽想也無法釋懷。他是來推舉鄭晟的,結果現在鬧得彌勒佛的廟宇在羅霄山裏被砸,南派彌勒教丟盡顏麵。


    “祖師爺,香主說,他永遠是祖師的弟子,祖師爺要錢要糧,隻要紅巾軍有的,一定盡力提供。”王中坤轉述鄭晟的意思。


    一切無法挽迴,彭瑩玉長歎一聲,“他這是要趕我走麽?”也是,他不走,這羅霄山裏就無法安寧,但如果他走了,羅霄山裏的一切將與他再沒有關係,“王中坤,你曾經是我身邊的人,你怎麽看我彌勒教。”


    王中坤合掌:“香主如此做是迫不得已,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驅走蒙古人。香主說,各地彌勒教信徒如果要舉事,紅巾軍可以出錢出人。至於三教融合,以及彌勒教與聖教融合,等以後我們的實力強了是水到渠成的事。”


    “這麽說,你站在鄭晟的一邊了?”


    王中坤兩片嘴唇緊抿,好半天會咬牙道:“我是紅巾軍的堂主,也是彌勒教的堂主,聽我一言,祖師爺,你還是走吧,這樣還能保留巨舊日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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