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徵的腳剛剛邁出門檻,“轟”的一聲巨響,土動山搖,房梁上的塵土嘩嘩地跌落下,屋內灰蒙蒙的,沐月夕忙用手帕掩住口鼻。


    “轟轟轟”又是三聲巨響,震耳欲聾,房子搖晃得更加厲害,屋內的人全跑到院子裏,抬頭張望,遠處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月亮也仿佛被火光染上了一層血色,顯得有十分的詭異,而冒出火光的方向正是瓦刺國的皇宮。


    “調虎離山。”陸申春臉色巨變,顧不得再查看杜徵身上是不是有傷口,就和那個青年將領帶著瓦刺軍,匆忙趕去護駕。


    沐月夕看著火光,呆愣住了,這麽大的動靜,絕對不會是冷隨風所為,也就是說,還有另一撥人也選在了今夜動手。她是存有調虎離山之意,可是現在看來,事情遠比她預料的更複雜,把陸申春從皇宮調出來,到底是對是錯?


    “懷璧其罪。”杜徵喃喃自語。


    沐月夕看了他一眼,深有同感。兵器譜的確是個好東西,隻可惜,好東西有時候帶來的並不是好結果。


    如今皇宮情況不明,身處皇宮的人,十分危險,可是人手不足,而且此時也不方便出門去打探消息,沐月夕隻得下令關門落鎖,靜等天亮,再做打算。


    杜徵有傷在身,坐了半個時辰,精神不濟,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沐月夕怕他傷上添病,強行叫人把他抬迴了房。杜徵不肯休息,掙紮著要起來,沐月夕伸手按著他肩,沉聲問道:“你要是病了,明天誰去打探消息?”


    杜徵一聽這話,便不再掙紮,安靜地躺下了。沐月夕讓小來子守著他,然後返迴了前廳,令禁衛軍分班休息,又讓詠詩去做了些吃食,給守夜的禁衛軍。


    屋外馬蹄聲聲,驚碎了上京城百姓的美夢。


    長夜漫漫,徹夜未眠。沐月夕枯坐廳中,憂心忡忡,雙手合十,低頭小聲祈禱著。


    天一亮,杜徵就領著小來子和二十個禁衛軍出門打探消息。昭婷隨後也從後門溜了出去,沐月夕讓她去打聽冷隨風的消息。他們剛離府沒多久,晉王就灰頭土臉的被禁衛軍抬了迴來,衣袖被刀割破了,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厚,倒沒受傷。


    沐月夕沒有看到淳於容,皺眉問道:“候爺為什麽沒和你們一起迴來?”


    “迴郡主的話,候爺他不見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候爺他不見了?王爺和候爺不是在一塊的嗎?”沐月夕急聲問道。


    “昨天瓦刺皇宮出了大事,不但有好幾座宮殿被炸塌了,還闖進了一大批的刺客,場麵非常的混亂,王爺和候爺當時就被衝散了,我們直到今天早上才找王爺。候爺已不知去向。”


    “繼續找,多帶些人去找,一定要把候爺找到。”


    “是。”一百名禁衛軍領命,出門去尋找淳於容。


    聽禁衛軍的語氣,沐月夕知道昨夜的事情鬧得很大,不由擔心起霍綺的安危來,便讓幾個禁衛軍去越國驛館打探消息。


    沐月夕在屋裏,眼巴巴地等著消息,那知時近午時,去打探消息的人一個都沒迴,她實在坐不住了,要換了男裝,親自出門去打探。晉王自是不肯讓她去冒險,他為人木訥,不會說其他勸阻的話,隻會說一句,“外麵太危險,你不能出去。”


    沐月夕拗不過他,隻得耐著性子繼續等。這一等,又等了近一個時辰,打探消息的人才陸續迴來,帶迴來的幾乎全是壞消息。


    淳於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去向。


    伊隆受了重傷,如今昏迷不醒,而霍綺和淳於容一樣,越國的隨從正在四處尋找。


    杜徵帶來了上京全城戒嚴,四大城門,都有重兵把守,既不準人進,也不許人出的消息,他還帶來了陸申春死了三個兒子的消息。


    “欣悅妹妹,我們現在要怎麽做?”一路上都是淳於容拿主意的,這會子淳於容不在,晉王就把拿主意的權利給了沐月夕。


    沐月夕柳眉緊鎖,歎氣道:“現在除了繼續打探消息,也沒什麽事可做的。”


    晉王依沐月夕所言,派人出去繼續打探消息。


    “小姐,左右無事,您不如迴房休息一下。”詠詩見沐月夕一臉倦意,怕她熬出病來,忙勸道。


    沐月夕本就體弱,又是一夜未眠,實在撐不下去,便迴房休息,她剛一迴房,昭婷就迴來了,總算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冷隨風留在了皇宮,他會醫術,在幫著救治宮中的傷者。冷隨風無恙,沐月夕鬆了口氣。


    沐月夕李淺墨帶兵前來,將驛館團團圍住。


    “李將軍,你這是要幹……什麽?”晉王色厲內荏地問道。


    “王爺,陸申春的三個兒子昨夜被人殺死了,太子怕他對各位不利,特意派前鋒營來保護各位。”李淺墨解釋道。


    晉王愕然,“難道陸申春懷疑是我們殺了他兒子?”


    “是的,因為隻有你們有這個能力,能同時幹掉他三個兒子。”李淺墨看了眼杜徵,在鬆林脫險時,他見識過杜徵和禁衛軍的身手。


    杜徵摸著鼻梁,麵色如常。


    “李將軍,這事不是我們做的,我們可以跟陸大人解釋的。”晉王驚恐不安地道。


    “王爺,不管是不是你們做的,陸申春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一定會以此為借口,對付你們。”李淺墨冷冷地指出事實,要晉王趁早放棄向陸申春解釋的念頭。


    “啊!那現在我們要怎麽做?”晉王求助般地盯著李淺墨。


    “王爺,放心,有前鋒營在這裏,他不敢輕舉妄動。”一抹不屑的表情從李淺墨臉上飛快地閃過。


    “那就好,那就好。”晉王鬆了口氣,端起了桌上的杯子,喝水定神。


    “郡主,太子妃對郡主仰慕已久,想見見郡主,還請郡主隨我走一趟。”李淺墨對一直冷眼旁觀的沐月夕道。


    杜徵不等沐月夕出聲,斂去臉上的笑容,冷冷地拒絕道:“李將軍,現在這個情況,郡主不便離館,貴國太子妃要見郡主,可以請她來驛館。”


    李淺墨對杜徵的話充耳不聞,看著沐月夕,墨色的雙眸如平靜的湖水,清澈坦蕩。


    沐月夕撫平衣襟,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我去。”


    沐月夕隨李淺墨走出了驛館大門,上了門外的馬車,詠詩和昭婷上了後麵的馬車,馬車在眾人擔憂的目光走遠。十字路口,兩輛馬車,一個朝左,一個朝右。左邊是去東城門,右邊是去太子府。


    沐月夕在車內滿腹狐疑,卻並不驚慌,她相信李淺墨不會傷害她。詠詩和昭婷發現情況不對,要下車追趕,已然晚矣。


    車駕一路急奔,由於李淺墨的身份,沒有敢阻攔馬車,他們順利地從東門出了城,朝郊外駛去。


    馬車停在了一座不知是什麽人家的院落前,門口種著幾株高大的常綠喬木,枝杈繁茂。


    “怎麽不下車?”李淺墨含笑問道。


    “這是什麽地方?”沐月夕蹙著眉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李淺墨向她伸出手來。


    沐月夕微愕,見他目光炯炯,手伸在她眼前,那是一種毋庸置疑的態度。沐月夕不得不將手放到他掌中。他的手掌極大,因為常年持弓箭刀劍,她能觸及到了掌心清晰的硬繭。


    門“吱”的一聲開了。李淺墨將領她進了大門,才鬆了手,微笑道:“你進去看看可喜歡?”


    沐月夕抬頭看著院中的飛簷鬥拱,雕梁畫棟,隻覺得非常的眼熟,沿著迴廊快步向裏走去。李淺墨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唇邊噙著寵溺的微笑。


    院中小石亭,石亭中的桌上擺著一把琴,玉質的香爐,升起嫋嫋輕煙,淡淡的蘭花香飄散開來,在石亭周圍種著的翠竹,這一切,都讓沐月夕覺得身處夢中。


    “大小姐。”


    沐月夕迴頭一看,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站在不遠處。沐月夕微眯起雙眸,婦人的容貌似曾相認,仔細辨認了一下,“春英?”


    “奴婢春英給大小姐請安。”春英屈膝行禮,扶沐月夕到石亭坐下,石凳上鋪著厚厚的軟墊。


    “你怎麽會在這裏?”沐月夕疑惑更深。春英以前是沐月夕的身邊的婢女,六年前,春英年紀大了,沐夫人就讓她出府嫁了人,她怎麽會在這千裏之外的瓦刺出現?


    春英眼眶一紅,垂淚道:“奴婢命苦,四年前隨相公到瓦刺來做生意,卻沒想到,生意沒做成,還得罪了陸家的大少爺,是李公子仗義相助,救下了奴婢一家子。”


    沐月夕眸光一寒,“所以你為了報答他,就幫他把這裏布置成這個樣子了?”


    春英一震,麵露愧色,低聲道:“大小姐可還記得,有一年,你曾在鬧市中救下一個行乞的傷者?”


    沐月夕自然知道那傷者是誰,但是這也不能成為春英出賣舊主子的理由,盯了春英一眼,淡淡地道:“你下去吧。”


    春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歎了口氣,低著頭告退離去。


    見春英離去,遠遠看著的李淺墨走了過來,在沐月夕對麵的石凳上坐下,“這裏你可喜歡?”


    沐月夕抬頭,眉睫間一片淡定,“讓你費心了。”


    李淺墨凝視她良久,柔聲道:“你先在這裏住下,等事情安定了,我再送你迴城。”


    上京城危險重重,他送她出城,是在保護她。沐月夕沒辦法拒絕他的好意,垂下眼睛,輕聲道:“謝謝你。”


    李淺墨點了點頭,起身離去。


    沐月夕就在這小院住了下來,隻是沒想到,第二天,這個小院來了兩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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