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一日又將過去。


    春英本就是伺候過沐月夕的人,現在也算是重操舊業,服侍起來到是處處妥當,晚膳呈上來的菜,也都是沐月夕喜歡的。


    心裏雖然掛念著城裏的事,但是沐月夕從來不會拿食物出氣,所以還是吃得飽飽。用完晚膳,沐月夕裹著紫色披風,去迴廊上散步消食。走了個來迴,夕陽西沉,北風起,涼意驟增,沐月夕拉緊披風,快步迴房,隨手拿起一本遊記,歪在軟榻上,慢慢地翻看起來。


    書中言詞簡潔瑰麗,細細地描繪著各處的山川河嶽,平原大漠,碧海銀沙,令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一卷看完,沐月夕掩卷起身,立於窗前,抬首仰望夜空,冷月孤懸,銀輝如霜,寒冷的北風一陣陣的吹了進來,吹的她衣袂發絲紛紛亂擺。


    春英端著杯熱牛奶走了進來,見狀慌忙擱下,快步走過去,關上了窗,嗔怪道:“大小姐,這瓦刺的寒風刮的臉都生痛,您怎麽能站在風口上吹。”


    沐月夕轉身看到了桌上的牛奶,眸光微轉,“你還記得我喜歡喝牛奶。”


    “奴婢記得,大小姐每晚睡覺前都要喝杯牛奶,說是可以幫助睡眠。”春英笑道。


    沐月夕看了她一眼,本來就不是很惱她,見她如此小心伺候著,那一點點的惱意都消失了,淡淡一笑,接過她遞來的杯子,喝完牛奶。


    春英見她笑了,知道事情揭過去了,忙倒了清水,讓她漱了口,絞了帕子讓淨了臉,伺候的小心翼翼,鋪好床,拿湯婆子把被子弄暖和。


    “你也去睡了,忙一晚上了。”沐月夕打了個嗬欠,昨夜沒睡,今天倦不行。


    春英就睡在外室,至於是伺候她,還是監視她,沐月夕無意去辨別。


    沐月夕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陽光帶著溫暖的氣息透過裱著白紗的窗欞照射進入。春英見她醒來,笑著問了安,服侍她起身更衣。


    用過早膳,沐月夕閑得無聊,撫琴自樂。春英把昨天擺在石亭裏的古琴從書房裏拿了過來,又為她點上了蘭花香。沐月夕坐在琴案前,指尖輕輕一拔,清音揚起,嫋嫋而逝,餘音縈耳不絕。


    隻這一拔,沐月夕就喜歡上這一具簡樸無華的琴。這琴的音質比趙殊送她的吟月還要好,纖指撫過琴弦,清幽的琴聲,悠遠綿長。春英悄悄退下,去為她準備喜歡吃的糕點。


    撫琴弄弦,一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用過午膳,沐月夕正歪在軟榻打盹,朦朧間,聽到春英輕聲喚道:“大小姐。”


    沐月夕懶懶地問道:“有事?”


    “大小姐,我家那個剛在遇到一對去上京投親的夫妻,見那女子的相公生了病,就一時心軟,沒經大小姐同意,把他們帶了迴來,請大小姐責罰。”這院子是李淺墨為沐月夕準備的,沐月夕就是這院子裏的主子,春英照規矩是要問過沐月夕的意思,才能留人。


    “救人危難理所應當,這院子裏還有空房間,就讓他們住下養病。”沐月夕知道春英已經把人安排好了,現在來問她的意見,不過是走走過場,她懶得去拆穿,順水推舟應允了。


    “奴婢知道了,謝謝大小姐。”春英轉身往外走去,剛走到門邊,想了想,又道:“大小姐,奴婢聽那女子的口音,象是大祁人。”


    沐月夕蹙眉,略一沉吟,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把沐月夕嚇了一大跳,房間裏的人,居然是霍綺和淳於容,霍綺還穿著那天去赴宴穿的禮服,隻是沾滿了泥土,顯得有些狼狽。


    霍綺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沐月夕,驚慌和疑惑的表情顯而易見,下意識地攔住了躺在床上的淳於容。


    沐月夕早就看到了淳於容,隻是當著春英和大夫的麵,不好多問,等大夫為淳於容診了脈,開了藥方,才強行將霍綺帶迴她住的房間,“你怎麽會和他在一起的?”


    霍綺臉染紅暈,垂下眼睫,嬌羞的笑了笑,扭扭捏捏的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前夜皇宮大亂,霍綺和伊隆被刺客衝散了,驚慌失措之際,她遇上淳於容,淳於容為了保護她受了傷。於是她臨時起意,趁淳於容不備,將他打昏,又趁亂把他帶出了宮,還連夜出了城。出城後,她本想盡快帶他離去,無奈,天黑路難尋,馬兒又不聽她使喚,拖著車子在路上兜兜轉轉,弄得迷了路,隻得在野外過了一夜。天明時,才重新上路,輾轉間,到了這裏,霍綺本不想停下,隻是冷了一夜的淳於容傷上添病,一直都沒清醒過來,她怕誤了他的性命,才不得不向人求救。


    得知前情,沐月夕目瞪口呆,霍綺所作所為,實在太瘋狂,太驚世駭俗,愣了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瘋了?”


    “隻要能和候爺在一起,瘋了又何妨?”霍綺薄唇微揚,美麗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綺姐姐,你是越國的太子側妃,你要怎麽跟他在一起?”沐月夕提醒霍綺她已為人婦的事實。


    “這有何難,天大地大,我們隻要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居起來就可以了。”霍綺輕鬆地笑道。


    沐月夕啞然,對霍綺的天真,感到很無奈,“綺姐姐,且別說,你找不找得到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就算你能找到,你認為淳於容,他會願意放棄如今大好的前程,和你隱居山野嗎?”


    沐月夕抓住問題最關鍵的地方,刺得霍綺體無完膚,她神色一僵,墨瞳失去了光彩,銀牙緊咬,櫻唇血色盡無,那嬌弱可憐的模樣,任誰見了都舍不得讓她難過。


    沐月夕也舍不得讓霍綺難過,但是,她不打算去安慰霍綺,那事是絕對不能讓霍綺如願的,安慰的話全都是空話,說了沒用。而且她也沒空,現在是要緊的是,怎麽為霍綺收拾這個殘局。


    霍綺顫巍巍站了起來,走到沐月夕麵前,跪下了,“夕兒妹妹,求你幫幫我,讓我跟候爺在一起,好不好?”


    沐月夕愕然,死死地盯著霍綺,啞著嗓子問道:“你要我怎麽幫你?”


    “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候爺不肯去隱居,那我就改變身份,跟他在一起。”霍綺腦子轉得快,又想到法子跟淳於容在一起了。


    沐月夕咬著後槽牙,將字從牙縫裏擠出來,“你想改成什麽樣的身份和他在一起?”


    “瓦刺國的宮女。”


    沐月夕氣結,這個女人是真得瘋了,這麽匪夷所思的辦法,她都能想得出來,伸手挑起霍綺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這瓦刺國的宮女和越國的太子側妃長一個模樣,綺姐姐,你把人都當傻子呢?”


    霍綺一震,癱坐在地上,一臉悲苦,她把事情象得太簡單的。


    “綺姐姐,你清醒一點吧,別去想那些有用沒用的,安安份份地過自己的日子,不過是一個男人,就那麽放不下嗎?”沐月夕歎了口氣,撫了撫衣襟,就象撫平她煩亂的心情,“我去想法子,把你送迴城。”


    言罷,沐月夕就出門去找春英,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詠詩昭婷又不在身邊,她無人可用,這送霍綺迴去的事,隻能去麻煩李淺墨。


    春英辦事利落,黃昏時,李淺墨從城裏趕了來。


    “她是我的表姐,也是越國的太子側妃,那日皇宮大亂,她受了驚嚇,跟著人亂跑,一不小心跑出了城,後來城裏戒嚴,她迴不去,無意走到這裏來了,遇上了我。她的身份畢竟與我不同,不方便在外麵呆太久,所以想請李大哥幫幫忙,把她妥妥當當的帶迴城去。”沐月夕扯謊扯得心虛,可又不能不扯,雖說李淺墨肯定是知道真相的,但她不能認,隻能這麽含糊著。


    “你盡管放心,我會把她妥妥當當的帶迴城去。”李淺墨爽快地答應了。


    李淺墨不拆穿,沐月夕鬆了口氣,和聰明人說事情就是簡單,揚唇笑道:“謝謝你。”


    “不用謝。”李淺墨端起杯茶,低頭喝了口茶。


    “城裏的事,平息了嗎?”偏居城外她是很安全,可是沐月夕不放心詠詩昭婷,帶出四個婢女,死了兩個,她不想再失去她們。


    “快了,等平息了,就可以舉辦演練會了,到時候,我接你進城。”李淺墨安撫她道。


    “我沒迴去,他們沒懷疑嗎?”雖然知道李淺墨一定把事情弄得滴水不漏,可她還是好奇地問了出來。


    “沒有。”李淺墨並不打算解釋。


    “他們到是放心。”沐月夕低聲抱怨道。


    李淺墨笑了,“時辰不早,該迴城了。”


    沐月夕忙起身去把霍綺叫了來,又巴巴送她和李淺墨出了門,看著車子走進,才迴房,剛躺下。伺候淳於容的婢女,隔著簾子道:“大小姐,那位公子醒了。”


    沐月夕隻得又起來,去看淳於容。


    屋內彌漫著濃濃的藥味,沐月夕進門就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月夕給候爺請安。”


    淳於容靠在床頭,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毛裘披風,溫和地笑道:“郡主不必這麽多禮。”


    “這裏是城外,是綺姐姐把你帶出城的。”沐月夕不知道淳於容記不記得前事,但是還是決定把事情告訴他,她不敢在他這個聰明人麵前耍心眼。


    淳於容眸光微轉,“側妃娘娘送迴城了?”


    果然是聰明人,沐月夕點了點頭,道:“剛送迴去的。”


    本來沐月夕打算把淳於容一起送迴去的,後來想了想,就做罷了,一來他生著病,若是再受風寒,這病情肯定會加重。二來,也不方便將他和霍綺同時送迴城,萬一被人看到,讓人聯想起什麽,麻煩可就大了。


    “讓郡主費心了。”


    “候爺這麽說,讓月夕無地自容。”惹出事來的霍綺,是她沐月夕的表姐,讓她費心的也是霍綺,與淳於容無關,而且淳於容還是受害人之一。


    淳於容右手握拳放在嘴邊,咳嗽了起來。


    沐月夕見他臉色不好,不想妨礙他休息,忙道:“候爺有病在身,還是早些休息,月夕明天再來看候爺。”


    “郡主慢走。”淳於容客氣地道。


    沐月夕迴房睡下了,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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