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人事不知、臉上血肉模糊的蕾兒,齊崇光狠狠攥著拳,強迫自己鎮定一些,身體卻不受控製,輕輕顫抖起來。


    身為天之驕子,他一向覺得,自己能夠掌控全局。


    但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原來自己心底的恐懼害怕,深到無法想象的地步。


    心中怕得不行,卻無可奈何,隻能等待太醫來宣告。


    這一刻,齊崇光恨不得自己也如蕾兒一般學了醫術,恨不得自己能上去幫忙,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傻傻站著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見那太醫抬起頭來,開口道:“李郡主撞傷了頭,腦袋裏應該有淤血,臉也受傷流血了。幸好臉頰上隻是擦傷,傷勢最重在額頭,就算留疤,應該也能用頭發遮掩……”


    “閉嘴,”話未說完,齊崇光已經開口打斷道,“臉別管,你快給她開藥,讓她快點醒過來。”


    眾人都怔了一下,卻都聽得出他言語中蘊含的濃烈的關心和擔憂,覺得情有可原。


    隻有真正將蕾兒看得很重要的人,才會在這樣的時刻,什麽都不顧開口,才會讓太醫先治傷。


    這時,千柔也迴過神來,忙也衝太醫道:“齊公子這話說的是,請太醫快開藥吧。”


    太醫聽了正要點頭,齊崇光已經轉向玉欣,大聲道:“快讓人去將尹青雲傳來。”


    玉欣立刻迴道:“已經讓人去了。”


    太醫一聽,知道他們更信任尹青雲一些,心裏嘔得不行。


    隻是,開口之人乃是內定的太子殿下,答話的是皇上的姐姐,這裏又都是貴人,哪一個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悲催的太醫隻得將委屈咽了下去,自行先去開藥不提。


    這時,已經有伶俐的丫鬟端了水過來,要給蕾兒擦臉。


    千柔上來接過帕子,低聲道:“放著,我自己來。”說著果然自己動手,含淚給蕾兒擦拭臉上的血痕。


    蕾兒傷勢十分重,額頭上甚至還有碎石頭渣滓。


    千柔已經將動作放得十分輕柔,但擦到她額頭時,陷入昏迷狀況的蕾兒竟忍不住皺眉,可見到底有多痛。


    千柔杏眼一眨,滾落一雙淚珠,恨不得以身相替。


    齊崇光卻心急如焚。


    他站得近,自然看見蕾兒下意識皺眉了,隻覺得無比心疼。


    他目不轉睛盯著蕾兒,忍不住開口道:“你輕一些。”


    這話自然是對千柔說的,千柔卻置若罔聞,淚水越落越多,手發顫,竟然握不住輕飄飄的帕子。


    蕾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疼在兒身,痛在娘心。


    玉欣見狀,忙上來扶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又示意丫鬟上來伺候蕾兒。


    等將臉擦了一遍之後,觸目驚心的感覺就淡了些。


    一時,尹青雲又匆匆趕了來,也不及行禮,直接來瞧蕾兒。


    等看過後,說法倒是跟之前那太醫差不多,都是說腦袋裏有淤血,要開藥調養。


    他說完了,也沒講究什麽虛禮,直接開了藥方,親自看著底下的藥童抓藥、配藥去了。


    這裏玉欣略略定神,這才將目光投向蔣毓,皺著眉道:“怎麽迴事?”


    蔣毓搖頭道:“我聽到聲響,就瞧見蕾兒暈倒,當時隻顧抱著蕾兒過來,旁的事情一概不知。”


    玉欣眉頭皺得更深,正要說話時,有丫鬟進來道:“蔣少夫人讓仆婦押著喬家小姐,一起過來了。”


    玉欣略一沉吟,明白千柔現在自是無心他顧,隻會在蕾兒身邊守著,倒是要自己主持大局才好。


    她便拉著蔣毓,沉聲道:“我們一起去瞧一瞧。”


    蔣毓看蕾兒一眼,深深歎息,這才點頭應了。


    兩人出來後,劉欣怡迎上來,語氣十分急迫:“蕾兒怎麽樣了?”


    劉欣怡乃眼明心亮之人,十分聰明。


    事發後,她自然也心急如焚,十分擔心蕾兒,卻明白蕾兒不缺人照應,自己追上去於事無補,倒不如留著查清內情。


    故而她並沒有著急忙慌趕過來,反而留在原地了。


    蔣毓皺眉道:“太醫已經瞧過了,情況不明。”


    劉欣怡歎息,定了定神,這才道:“我已經帶著下人們仔細瞧過了,發現之前蕾兒是踩在珍珠上,這才會跌倒的。”


    伸手往後麵一指,聲音中多了冷厲:“至於為什麽會有珍珠,全是這位喬小姐幹的。底下的丫鬟看到,在蕾兒追我們的時候,這個喬小姐揚起手來,手鏈被花枝一勾,四處散落開來了。”


    說著又垂淚,接口道:“本來蕾兒是撲向我的,但這孩子心實,生怕傷著我,硬生生歪向了旁邊的假山。”


    蔣毓聽了這番話,目光在被下人們押著的喬玉蘭身上一轉,寒如冰雪一般。


    喬玉蘭接觸到他的目光,不由得一窒,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今兒個,她完全是臨時起意,想算計蕾兒一把。


    她的本意,是想讓蕾兒撞上蔣毓或是劉欣怡。這兩個人站得挺近的,又都是背對著蕾兒,身後沒有長眼睛,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劉欣怡肚子微隆,誰都瞧得出,是有身孕了。


    蕾兒撞過去,必定會弄傷劉欣怡。如果劉欣怡因為這事兒流產,那就更好了。


    雖然事後必定會牽扯出珍珠手鏈的事情,但若劉欣怡的孩子,慶元公主的嫡長孫,真是因為蕾兒這一撞沒的,就算蔣毓、劉欣怡再明白事理,也必定會心存芥蒂的。慶元公主必定也會覺得膈應,絕不會給蕾兒什麽好臉色。


    更重要的是,這事兒能打擊到蕾兒自身。


    一個小姑娘家,如果親手弄沒了一個小生命,且那小生命還是她義父的孩子,心底的愧疚和自責,隻怕會將她整個人的思緒都淹沒。


    今後,時時刻刻,這事兒都會成為她的夢魘。


    到那時,她還能保持活潑靈動的性格嗎?她還能衝齊崇光說一些歪話,還能燦爛微笑,弄得齊崇光離不得她嗎?


    哼,隻怕她的性格會變得十分古怪,疏離眾人,自怨自艾陷入哀怨中無法自拔。


    剛開始時,親人們也許會好生安慰她,等到時日久了,她走不出陰影,眾人自會心灰意冷,會厭棄她的。


    她會跟眾人互相埋怨,越混越不堪,陷入惡性循環中。


    喬玉蘭打算得好好的,沒想到,蕾兒竟然在緊要關頭控製住了自己,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去撞劉欣怡。


    不過,這樣的結果,也是不錯的,甚至更完美。


    之前李蕾兒滿臉血無力滑倒的場景,她自是看到了,知道李蕾兒臉上必定受了很重的傷,心中竊喜不已。


    李蕾兒本就隻是長得討喜,根本算不得眉目如畫,比不上自己的姿容。


    如今臉毀了,今後哪裏還有與自己一較高低的能力?齊崇光眼高於頂,今後豈會將一個醜八怪瞧在眼裏?就是她自己,也必定會深受打擊,躲起來不敢見人的。


    如此,比起她撞傷劉欣怡,效果差不到哪裏去。


    故而當時得手時,喬玉蘭欣喜若狂,麵上卻無事人一般,故意驚慌失措叫著,瞧著自己的手不知所措,又抹淚哭訴,做足了戲份。


    那副模樣,真像不小心弄斷了手鏈闖了禍,整個人嚇傻了才不知所措。


    在她看來,自己算計得剛剛好,一切都隻能歸於意外,隻能算李蕾兒自己倒血黴,怪不到自己頭上來。


    自己是來玉欣公主府做客的,退一萬步,就算要懲戒,也必定是被人訓斥幾句,然後送歸林府,讓林家人做出決斷。


    哼,迴了林府,麵上功夫自然會做一做,禁足、罰月錢什麽的,但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那都不叫事兒。


    比起能夠得到的,付出這麽點子代價,她是情願的。


    她年紀小,又是無心為之,時日久了,便是齊崇光也會將這點事拋下的。


    到那時,她姿容更勝,而齊崇光又會因為李蕾兒毀容,對李蕾兒敬而遠之了,自己的機會,自然而然就來了。


    今天,她親眼見識了,齊崇光對待李蕾兒,到底有多不同。


    沒有李蕾兒這個對手的話,她對自己的前程,還是非常有信心的。


    她打算得好好的,但如今蔣毓的眼神,卻是讓她膽戰心驚。


    俊美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冷厲起來,真仿佛化身為修羅一般了。


    這時,蔣毓定一定神,轉過頭向劉欣怡道:“你有身孕,不宜操勞,蕾兒傷勢挺重的,你也不必去探望,直接去客房歇息一會兒。”


    他說這番話時,聲音還算溫和,但臉色陰沉得能擰下水來。


    接下來的場麵,會十分殘暴,孕婦不適宜在場的。


    劉欣怡先是一愣,其後猜著幾分了,卻沒有旁的話,乖巧點頭應了下來。


    能做的,她已經做了。


    接下來的事情,自有蔣毓和玉欣做主,她幫不上忙,倒不如照蔣毓的意思離開,免得蔣毓有所顧忌。


    才走到月亮門處,就聽得背後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劉欣怡沒有一絲憐憫,也沒有頓足,頭也不迴的走了。


    卻原來,一見劉欣怡去遠了些,蔣毓就噙著一抹冷笑,飛起一腳,直接踹向喬玉蘭。


    他近年來習武有大成,如今憤怒之下,力道重若千鈞。


    喬玉蘭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哪裏受得住,直接飛了出去,在地上滾出老遠,才終於止住身形,張嘴悶出一口血,委頓不堪。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林詩意和喬慧芳自然也過來了。


    兩人本打算陪著喬玉蘭,一起解釋說是意外,求大人們網開一麵。


    沒想到,蔣毓一言不合就動手,手段比起上次對付杜月香時,竟然更直接更殘暴更狠辣了。


    那副模樣,簡直不拿喬玉蘭當嬌滴滴的小姑娘看,拿她當殺父仇人一般。


    殘暴的場景,喬玉蘭的慘狀,令兩個女孩駭得麵無人色,幾乎腿都軟了。


    玉欣卻是冷冷看著,看著爬在地上呻吟、瑟瑟發抖的喬玉蘭,眸中的光芒仿佛被冰雪凍住了一般。


    蕾兒在公主府足足住了一年多,跟玉欣差不多是朝夕相見。


    在玉欣心目中,蕾兒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地位跟薇薇差不了多少。


    近年來,她已經知曉齊逸崢有意讓齊崇光娶蕾兒,雖然不能讓蕾兒當兒媳,心底有些遺憾,但蕾兒跟齊崇光相處時,真似一對小冤家一般。那態度,跟對待旁人,是不一樣的。


    因了這個緣故,對於這婚事,她也是樂見其成的,心底對蕾兒的疼愛,並沒有減少半分。


    如今蕾兒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千柔自然是最難受的,玉欣心裏也像壓了一塊大石一般,喘不過氣來,生吃了喬玉蘭的心都有了。


    蕾兒恰好經過時,她手鏈就斷了?為什麽就那麽巧?她並不是小門小戶的姑娘,從小學的就是落落大方、端莊大氣,行事怎麽可能如此莽撞呢?這個世上,哪裏有那麽多巧合?


    何況,上次薇薇的生辰宴,林詩意引著那什麽杜月香過來,折騰了一出,杜家的人,是有前科的呀。


    如今,這喬家的人又是跟著林詩意來的,由不得人不懷疑。


    上次杜月香的事兒,大家可都沒忘記呢。


    玉欣很篤定,這喬玉蘭跟之前那杜月香,是一路貨色。


    退一萬步,如果弄錯了,真的隻是巧合……哼,蕾兒的血難道是白流的?即便是意外,喬玉蘭也得為她承受不起的事情付出代價。


    正想著,林詩意往地上一跪,聲音雖然帶著惶恐不安,但吐詞還是清楚的:“蔣公子,公主,你們聽我解釋,剛才的事情,喬妹妹已經跟我說過了。她站在花叢裏,想要掐花玩,不小心將手鏈弄斷。沒想到,李妹妹竟沒看路,踏上去受傷了,喬妹妹心裏十分歉疚。事情一發生,喬妹妹就嚇傻了,等迴過神來,打算過來賠罪,蔣少夫人卻讓人將她抓起來了,她……”


    蔣毓根本不聽她的話,直接冷笑數聲,邁步走向喬玉蘭。


    喬玉蘭正低著頭咳嗽喘氣,隻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事情不該這樣,不該呀!


    不錯,那手鏈的確是自己的,但是被花枝鉤斷的,是意外。


    為什麽蔣毓一言不發就懲戒自己?為什麽他竟要踢得自己口吐鮮血?他的心,也太狠太硬了吧?


    正惶恐不安又憤憤不平之際,蔣毓清冷的聲音傳進耳畔,激得人頭皮發麻,心底生寒:“你與蕾兒初次相見,無仇無怨,為什麽要下這麽重的手?”


    喬玉蘭定一定神,哭道:“我怎麽會朝李郡主下手呢?事情是意外,我無心的。我隻是想掐花,抬了一下手,哪裏想得到手鏈會被花枝弄斷呢?我跟她無冤無仇,我害她做什麽?”


    無論如何,她都要咬死了是意外。


    不然,自己必定前程盡毀。


    蔣毓冷笑不已,正要嗬斥,林詩意一麵走過來,一麵開口道:“蔣公子,事情真的是意外,你何必這樣呢?喬妹妹……”


    蔣毓暴怒,哪裏耐煩聽她聒噪,厲聲道:“賤人閉嘴,我沒跟你說話!”


    林詩意麵色一僵,杏眼一眨,帶著羞辱的淚水就滾落下來了。


    這時,玉欣卻道:“表弟稍安勿躁,且聽林小姐解釋。”


    哼,她倒想聽一聽,林詩意能否將事情說出花兒來。


    玉欣一麵說著話,一麵給蔣毓遞了個安撫的眼神,這才看向林詩意,不鹹不淡的道:“你有什麽話隻管說,別到頭來說我們仗勢欺人,不讓你開口。”


    林詩意定一定神,含著淚咬著唇道:“迴公主殿下,我不敢這麽想,我隻是想說幾句實話罷了。喬妹妹固然有不是之處,但她是無心的,蔣公子踹了她一腳,弄得她吐血,氣也該消了吧?李妹妹受傷,我也是十分心疼的,但她走路時沒有看路,這個習慣不太好。這次就罷了,今後還望公主提點她幾句才好。”


    玉欣冷笑道:“好好,你不但將責任推得一幹二淨,竟還暗示蕾兒受傷,是她自找的。本宮真沒想到,事到如今,你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哼,說起來,你比這姓喬的更無恥。”


    林詩意臉上的血色褪盡,說不出話來了。


    今兒個她可算是倒血黴了,先被蔣毓罵“賤人”,再被玉欣指著鼻子罵“無恥”。


    這兩位可都是貴人呀,尤其是玉欣,乃是皇上的親姐姐。


    這樣的事兒傳出去,自己今後有什麽前程可言?


    她想到這裏,隻覺得一顆心灰敗,覺得自己受了連累,今後的日子不怎麽好過了。


    她心灰意冷、傷痛不已,玉欣卻沒有就此放過她,冷笑道:“林小姐,本宮教你一個乖,今後遇上這種事兒,若不是你幹的,你趁早躲得遠遠的,不要摻和。若跟你有幹係,哼,就算你是崇光的表妹又如何?敢傷害蕾兒的人,我絕不會留情。”


    玉欣眸色銳利了幾分,聲音中也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還有,誰許你稱唿蕾兒李妹妹的?你們沒有那麽熟吧?你休想自抬身價,哼,你隻是尋常閨秀,蕾兒卻是郡主,你該稱唿她郡主。”


    她毫不留情說了一串話,將林詩意說得顏麵無存之後,飄然轉身,朝喬玉蘭而去。


    玉欣眯著眼,在離喬玉蘭兩步遠的地方站定,看著趴在地上的少女,聲音淡得沒有一絲感情:“蕾兒命雖然保住了,但臉毀了。”


    喬玉蘭身上奇痛無比,剛才又被蔣毓死死盯著,心裏時而興奮,時而恐懼,整個人陷入癲狂中,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驟然聽得這一聲,喬玉蘭下意識抬起頭,眸色熠熠發光,聲音卻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喜:“真的?”


    她功夫沒修煉到家,這麽一來,就露出了馬腳,泄露了心底的竊喜。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轉為泫然欲泣的模樣,哀哀道:“我無心的,如今罪過大了,我……”


    “賤人閉嘴!”玉欣冷笑,“你不到十歲,就狠辣成這樣,也算是個人物了。哼,少在本宮麵前做戲,玷汙本宮的眼睛。”


    玉欣是何等人物,早將她剛才的表情看在眼裏,心中跟明鏡似的。


    雖然心中篤定事情不是意外,但玉欣還是想確認一下,這才冷不防來了那麽一句,存心試探喬玉蘭。


    那一刻,喬玉蘭下意識露出的竊喜,泄露了她的心機。


    玉欣大怒之下,自然就不肯再留情麵了。


    蔣毓也氣得不行,走過來,正要繼續踹喬玉蘭時,玉欣開口道:“等一等。”


    蔣毓紅著眼,咬著牙道:“表姐攔著我做什麽?這種賤人,我豈能容她活在這世上?蕾兒是我義女,我若是不為她討個公道,我還叫人嗎?”


    玉欣搖頭道:“你是男人,又要在官場上混,不能自毀名聲。再說了,這後宅的事情,本該女人做主,你犯不著摻和太多。”


    頓了一下,咬著牙道:“她要害蕾兒,你以為我會放過她嗎?她在我的生辰宴上,鬧出這種事兒,你以為我會高高提起輕輕放下嗎?哼,都欺到我頭上來了,我若是不反抗,今後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麽事呢。你在這裏瞧著就行了,放著我來。”


    她跟蔣毓解釋了一番,就看向一旁的侍女,厲聲道:“還愣著做什麽?去將本宮的馬鞭拿來,本宮要親自動手。”


    侍女連忙應了,起身自去了。


    這裏喬玉蘭身子瑟瑟發抖,意識到自己情況不妙,想哭泣,想要辯解,但在玉欣冷厲如寒霜的目光下,竟然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完全想錯了。


    之前她覺得,自己是來做客的,隻要咬死了,說自己無心為之,就能躲避懲罰。


    哪裏想得到,這些貴人根本就不管什麽風度,甚至玉欣身為公主,竟然要親自動手。


    這種形式下,自己能逃出生天嗎?自己的命,能保得住嗎?


    無盡的恐懼湧了過來,喬玉蘭怕得要暈倒過去。


    林詩意則低著頭,愁眉苦臉,為自己的前程憂心忡忡。


    她雖然下定了決心,要跟喬家姊妹結成同盟,但絕沒想過,要拿自己的前程,為喬家姊妹鋪路。


    今兒個鬧成這樣,她已經挨了玉欣的罵,夾起尾巴做人還來不及,真的沒法子再出頭了。


    一直沒說話的喬慧芳這時再也不能裝聾作啞,連忙斂衣跪下道:“公主開恩,小妹真是無意,這隻是個意外,求公主饒她一命,求……”


    玉欣冷笑,哪裏容她聒噪,厲聲道:“本來本宮隻打算懲戒罪魁禍首,你再拉扯下去,本宮連你一起弄死了了事!”


    喬慧芳縮縮脖子,滿腹的話都咽了迴去。


    如是,氣氛仿佛凝滯了一般。


    侍女動作很快,很快就將鞭子拿來了。


    細牛皮編成的馬鞭,被玉欣拿到手裏。


    然後,她一鞭一鞭,往喬玉蘭身上抽,動作又快又狠,還專門往喬玉蘭臉上招唿,將喬玉蘭弄得在地上翻滾,痛得死去活來,淒厲的慘叫聲仿佛能劃破人的耳膜一般。


    喬慧芳駭得膽戰心驚,連連叩首道:“公主開恩,公主開恩……”


    玉欣置若罔聞,依舊繼續鞭打喬玉蘭,將她折騰得不堪入目。


    林詩意見勢頭不好,也顧不得再想自己的心事了,連忙衝屋裏喊道:“表哥,你快出來,要出人命了……”一麵喊,一麵往屋裏衝。


    人是她帶來的,且臨行前,祖母和二舅母都百般囑托,讓她好好幫助喬家姊妹。


    如果喬玉蘭被弄死了,迴頭祖母和二舅母不可能毫無芥蒂。


    再者,林詩意還有點小心思,想讓齊崇光瞧一瞧玉欣狠辣的一麵。


    一直以來,玉欣都將蕾兒視若親生。偏偏齊崇光很尊敬玉欣,也願意跟玉欣親近,不時就來公主府走動一下。


    若是讓齊崇光瞧見玉欣如此狠毒,竟然親自動手鞭打喬玉蘭,毫無貴婦風範,齊崇光豈能毫無芥蒂?


    如此,來日他到公主府的次數,必定會漸漸少下來的。


    屋外不尋常的動靜不時入耳,齊崇光其實早就聽見外麵的聲音不對勁,也聽到喬玉蘭殺豬一般的嚎叫。


    雖然聽見了,但蕾兒一直緊閉雙眼,麵色如紙,仿佛生命垂危一般,他哪裏有心思管其他人?反而,還覺得屋外鬧騰出這麽大的動靜,惹人心煩。


    至於林詩意的喊叫聲,還沒喬玉蘭的聲音大呢,更是被他直接忽略了。


    林詩意衝到門口,有侍女忙上來攔住,麵無表情的道:“李郡主傷勢嚴重,公主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去打擾。”  玉欣公主府的侍女,自然都是訓練有素的。雖然玉欣沒有下命令,但身為婢女,自己就能揣測到主子的心意,做出應對。


    林詩意被人攔著,隻覺得顏麵盡失,反而激起心底的不忿,喊得越發大聲了。


    齊崇光終於聽到她的嚎叫聲,欲要不理,但到底是自己的親表妹,喊得又淒厲,怕她出意外,隻得出來了。


    走到門口時,見林詩意並無大礙,隻是被侍女們攔著在大叫。


    齊崇光臉色一變,正要訓斥她不該大嚎大叫,驚擾到蕾兒,林詩意已經撲了過來,語無倫次的道:“表哥,快來救命,玉蘭要被打死了。”


    齊崇光一愣,這才注意到玉欣正在鞭打喬玉蘭,將喬玉蘭弄得奄奄一息,血跡斑斑,連喊叫的聲音都低微下來。


    齊崇光雖然年紀小,但生在皇室,見過不少奴才被懲戒的場景,比這淒慘的情況也是有的,但做主子的親自動手,還是頭一次見。


    但他並非是非不分之人,何況玉欣雖是皇家公主,但並非不講理之輩,從未仗勢欺人。


    如今這般動怒,親自朝喬玉蘭動手,手段固然狠厲了些,但下意識的他就站在玉欣這邊了,覺得玉欣必定有動手的理由。


    故而他隻吃驚了一瞬,就收迴目光,去扯林詩意纏上來的手,淡淡道:“別拉扯我,姑姑有分寸的,絕不會鬧出人命。”


    話音剛落,就聽得玉欣在訓斥侍女,聲音中帶著無盡的冷意:“蠢貨,站著做什麽?將這賤人拉起來,也往假山上丟,活著算她命大,弄死了算本宮的!”


    齊崇光:“……”


    林詩意哭道:“表哥,好歹救玉蘭一命,別鬧得不可收拾。”


    齊崇光遲疑片刻,到底還是有些不忍,便走了出來,朝玉欣道:“姑姑,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發怒,但最好還是別鬧出人命。”見他出頭,那些侍女們都一愣,動作就遲疑下來。


    玉欣頭也不迴,隻道:“我這樣,自有我的理由。蕾兒傷成那樣,這賤人脫不了幹係。如今我以牙還牙,公平得很。”


    齊崇光聽了這話,恍然明白她為什麽這樣生氣,轉念想起蕾兒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場景,一顆心登時偏得不行,沒再言語,直接轉身走了。


    林詩意見他這樣,自知沒了指望,哭得昏天暗地。


    喬慧芳也急得不行,但形勢沒人強,隻能拚命朝玉欣磕頭,求玉欣開恩。


    即便兩人再難受,再惶恐,也改變不了事情的走向。


    公主府的侍女依言將奄奄一息、近乎昏厥的喬玉蘭拉起來,尋了個假山,隔了老遠的距離,就將喬玉蘭直接扔了過去。一則,侍女們都覺得喬玉蘭是自作自受,又跟蕾兒混熟了,自然要站在蕾兒這邊。


    二則,玉欣一直跟著,底下的人想好好表現一下。


    因了這個緣故,喬玉蘭被丟出去時,力度十分大,整個人如同一口破麻袋一般,被撞得頭破血流,死活不知。


    玉欣冷笑,哼道:“將這賤人從後門口丟出去,另兩個小賤人,也從後門趕出去。另外,林府的少夫人,也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玉欣生辰,林府也派了人過來,正是林旭東新娶的禮部尚書的幼女謝韻。


    來了公主府後,大人們齊聚一堂,小些的就去了園子裏。


    一切好好的,突然就有侍女惶恐奔進來,直奔玉欣、千柔而去。


    兩人不待聽完,就直接去了,留下眾貴婦、小姐們麵麵相覷,卻不得不恪守做客禮儀,交頭接耳暗自議論。


    過了一會兒,玉欣一直沒迴來,也沒人來說明情況,眾人驚疑之心漸漸淡了些,氣氛重新活躍起來。


    謝韻自然對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還無事人一般跟相熟的貴夫人說笑,不想突然有侍女進來,也不朝她行禮,反而隻麵無表情的道:“林少夫人,請你離開。”


    眾人都吃了一驚。


    眾目睽睽之下,謝韻臉漲得通紅,隻覺得自己顏麵蕩然無存。


    她定一定神,擺出端莊的款兒,起身道:“發生什麽事情了?這就是公主府的待客之道嗎?”


    侍女冷笑道:“奴婢還算客氣的,公主的原話是,讓你有多遠滾多遠。”


    她目光在眾人身上一轉,接口道:“林少夫人帶來的喬玉蘭,雖然隻有八歲,卻下賤無恥,暗算太上皇親自賜封的長明郡主,使郡主深受重傷,不知人昏迷不醒,一張小臉上都是血。這樣的人,難道還指望公主好臉相待嗎?”


    這番話一說完,眾人就跟炸開鍋似的,又是不敢置信,又是麵麵相覷,喁喁的議論聲無法止歇。


    謝韻眼前發黑,哪裏還站得住,立刻腳不沾地的出來了。


    侍女麵無表情,引著她從後門走,她也一言不發,直接跟著了。


    等出來後,見林詩意、喬慧芳正守著一個血人哭,謝韻情知是喬玉蘭,卻不得不咬著牙上去打點。


    一行人淒淒慘慘趕迴林府,進了林太太的上房,謝韻跪著迴了話。


    正好喬氏在跟前,聽說喬玉蘭身受重傷,也不及細問,連忙去照應,又讓人傳大夫診治。


    喬玉蘭卻是個命大的,雖然被玉欣百般折磨,但一口氣仍在。


    大夫過來瞧了之後說,大腦傷勢挺重的,臉也毀了,但好好診治調養,未必沒有救。


    喬氏聽說有救,鬆了一口氣,正要讓大夫開藥時,林太太讓丫鬟過來,傳召她過去。


    喬氏無法,隻得將自己的貼身丫鬟小心照應,自己起身去了。


    等到了林太太屋裏,見謝韻、林詩意、喬慧芳都跪在地上,垂淚不已,林太太陰沉著臉,正在揉額頭。


    喬氏走上去泣道:“玉蘭一條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求婆婆做主,為她討個公道。”


    林太太看她一眼,眸中閃過一抹狠厲,淡淡道:“她傷得那麽重,活著也過不了安生日子,若是保不住的話,就讓她早點去吧。”


    這話一出口,屋裏眾人都驚呆了。


    喬氏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咬著唇道:“婆婆你在說什麽?我沒聽懂。”


    林太太淡淡道:“你不是沒聽懂,是懷疑自己聽錯了吧?哼,我沒有說錯,事已至此,你覺得玉蘭就算活著,又能起什麽作用?不如讓她去了吧,少受一些罪。”


    喬氏怔怔聽著,整個人陷入呆滯中。


    她歎了一口氣,又道:“李家那一位,聽說傷勢挺嚴重的。倘若她就此去了,咱們不能不給一個交代。”她閉一閉眼,聲音中滿是不甘願,卻還是接口道:“倘若那一位平安無事,今後,她身上得背上一條人命。”


    說真的,林太太還真盼著李蕾兒就這麽去了,一命換一命,一了百了。


    雖然心底有殷切的期盼,但林太太清楚,這種可能性非常小。


    畢竟,李蕾兒隻是摔了一跤,就算撞上了假山,傷勢重一些,直接撞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隻要她有一口氣在,齊逸崢必定會保駕護航,集合大燕所有醫力,將她救迴來的。


    雖然沒問,但林太太猜得到,尹青雲必定已經趕過去了。


    李蕾兒死是不可能死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她傷到腦子,或是直接毀了容,那也挺不錯的。


    要是她活下來,平安無恙,自己也得讓她不得安生。


    心思轉了一轉,林太太目中閃過一抹精光,接口道:“雖然動手的是玉欣公主,但為的,卻是李家那一位。且玉蘭今天施展的手段,說是不小心,完全說得過去。倘若玉蘭活著,不論她身體遭受了多大的摧殘,隻要她的命還在,大家的惋惜聲會低很多。相反,倘若因為一個失誤,她直接搭上了性命,那眾人的感覺,會是截然不同的。”


    喬氏聽到這裏,恍然明白她的意思。


    正如林太太所言,因為一樁事,丟了命和受傷,眾人的感受,完全是不一樣的。


    腦海裏浮現出喬玉蘭氣若遊離的場景,這樣的侄女,就算救活了,也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


    倒不如照林太太的意思,做些表麵功夫,讓她去了,這樣,利用價值反而更大一些。


    眸中的冷銳一閃而過,她咬一咬唇道:“婆婆的意思,兒媳明白了,但她到底是兒媳的親眷,還是要試一試的,至於能不能活,隻能看天意了。”


    她話說得冠冕堂皇,但言下之意,林太太卻是能領會的。


    林太太頷首道:“你去照應吧。”


    喬氏連忙應下來,自去打點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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