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意灰頭土臉迴家時,杜氏早從杜月香那裏得了消息,知道她們想算計人,不想卻被劉欣怡、蔣毓給破壞了。


    這就罷了,杜月香竟然扛不住蔣毓的威脅,承認自己有心算計。


    可以預見,今日之後,杜月香的名聲墜入穀底自不必說,杜氏滿門也會蒙羞,抬不起頭來做人。


    杜氏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之後,幾乎都要氣瘋了。


    林詩意的計策,在她看來其實還是挺不錯的,關鍵是那跳出來的人使壞,一點顏麵都不給,這才令事情無法收拾。


    掐指算,首當其衝讓她記恨的,自是蔣毓無疑,另一個則是劉欣怡。


    蔣毓乃是慶元公主之子,又跟太子齊逸崢是至交好友,無論如何,都不是她能動的。


    蔣毓這筆賬,杜氏隻能記下來。


    至於同樣插進來的劉欣怡,自是被她辱罵了千百遍,想著等女兒迴來之後,跟女兒好好談一談,問明劉欣怡的身份後再作打算。


    林詩意進門後,避了旁人,抱著杜氏一陣哭訴,末了抽泣著道:“娘親是沒見表哥那樣兒,隻要李家那小丫頭一出現,表哥眼裏就沒有旁人。他們鬧歸鬧,但兩個人自成一個圈子,旁人根本插不進去。表哥還罵我,讓我以後跟李丫頭說話時注意些,不要含沙射影,讓人不痛快。”說到這裏,淚水流得更兇了。


    見女兒哭成淚人一般,杜氏又心疼又惱恨,忙好言安慰一番。


    等林詩意平靜了些,杜氏方才道:“這次你的計劃是很不錯的,但運氣不好,這才失敗了。沒事兒,咱們以後好好謀劃,母女同心多花點心思,你祖母也是站在你這邊的。一家人一起努力,一定能將李家那丫頭壓下去,令你表哥隻跟你好的。”


    林詩意歎氣,眉眼間蘊著揮之不去的憂愁,聲音很沮喪:“李丫頭如今也有心眼了,跟我鬥時竟能不落下風,表哥又隻顧念著她,我如今心裏茫然得很,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杜氏見她神色灰敗,似乎萌生退意,不由得大驚,忙道:“你怎麽能這麽想呢?你表哥一時糊塗,覺得那野丫頭沒大沒小說話有趣兒,這才在她身上多花了點心思。等他年歲大了,自然知道你姿容絕麗,性情溫柔,才是他該喜歡的女子。”


    說著歎了一口氣,痛心疾首的道:“你想一想那野丫頭的模樣兒,難道你甘願讓她攀上太子妃之位,將你踩下去嗎?”林詩意聽了這話,不由得呆住了。


    說實話,怎麽可能甘願呢?論親疏,她是齊崇光的表妹,彼此關係本來就該親密一些。論身份,李蕾兒身上倒是有個郡主的虛銜,但自己乃是林王妃的侄女,自己的祖父是大將軍,父親是將軍,比起李蕾兒,根本不差什麽。


    至於自身條件,林詩意更是萬分自信,覺得自己乃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小才女,眉眼生得好,來日必定是個美人坯子。


    反觀李蕾兒,不過是鄉下出生的小野妞,長得黑胖蠢醜,跟自己沒法兒比。


    倘若對手強一點,那自己還有可能輸得心服口服,但李蕾兒這種對手,若被她比下去,真是讓人無法承受,光是想起來就要吐血。


    杜氏見她眸中浮現出一絲炙熱,知道女兒心底的不甘願被自己挑起了,暗自滿意,又加了一把柴:“你跟她走到今天這一步,雖不至於說撕破臉了,但來日必定不可能和睦。她若得了太子妃之位,得了你表哥的心,來日必定百般折損你。娘親不會害你的,趁著如今有機會,按娘親的意思做,你才能坐享榮華富貴。”


    林詩意聽了這番話,漸漸重燃鬥誌,點頭道:“娘親說的是,剛才是我想偏了。”


    杜氏見她想通了,露出笑容道:“你放心,娘親會幫你的,下次你表哥再來,娘親定然會讓他對李家那丫頭生出芥蒂的。”


    林詩意眼前一亮,臉色也晴朗起來:“娘親最厲害了,我相信娘親出手定然是不凡的。”


    杜氏頷首,唇邊帶著一抹自得,眸光卻銳利冷淡,一眼望去,似能噬人一般。


    千柔一直在照顧瀚兒,吃過午飯,才得知蕾兒在池邊發生了意外。


    因為蕾兒並沒有吃虧的緣故,千柔心情便沒有怎麽起伏,再者,是旁人有心算計,跟蕾兒並沒有關係,千柔自是不會說蕾兒什麽,隻讓她以後多多留心。


    月白將蕾兒、齊崇光聚首時的事情一一說了,千柔得知蕾兒如今能與林詩意分庭抗禮,心底生出幾分欣慰,同時也有點傷感。


    如果可以,她其實很想跟林府的人好好相處,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蕾兒並無過錯,是林詩意自己起了心思,非要掀起風雨。


    倘若林詩意以後收手,她不會再計較。倘若不肯,那她自也不會閃避,也不會讓蕾兒退縮。


    於千柔而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犯了,悉數奉還,絕不當肉包子。


    因為林詩意跟蕾兒關係處不好的緣故,千柔心情有些沉悶,等到臨走時,從玉欣口中得知蔣毓已經決議娶劉欣怡,不再提納妾之事,不免又驚又喜起來。


    她虧欠蔣毓良多,一直盼著蔣毓能放下心結,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


    如今蔣毓終於願意做出嚐試,劉欣怡又是一個知進退、有分寸的佳人。


    兩人成緣後,蔣毓如果肯付出真心,這世間必定會多一對佳偶。


    眼前飄過蔣毓清潤的笑容,千柔忍不住在心底許下了殷切期盼。


    惟願歲月靜好,君與佳人兩情相悅,一生美滿。


    本以為蔣毓答允娶妻,接下來便萬事順遂,不想還是起了風波。


    蔣毓並不是一個拖泥帶水之人,當晚迴家後,立刻向父母提出要娶劉欣怡為妻。


    慶元公主一聽就變了臉色,等到得知劉欣怡雖然是世家女,但不過是劉愉的堂妹,父親早已過世時,她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了。


    慶元公主心裏另有打算。


    之前蔣毓沒迴京時,慶元所有心思,都用在期盼兒子歸來上。


    等到蔣毓終於迴來了,卻直接去了東宮,慶元又盼兒子迴家來。


    後來齊逸崢遇刺,蔣毓深受重傷,去了錦繡園,慶元整天潛心祈禱,覺得兒子能痊愈就心滿意足了。


    等到蔣毓傷好了,跟千柔道別時,兩人站在一起的身影,竟然挺和諧的。慶元忍不住生出念頭,覺得兒子跟千柔,並不是不相配。


    尤其蔣毓迴了公主府後,決口不提娶親之事,對於準備好的侍妾看都不願多看,慶元氣恨之餘,咬牙想了個計策,想離間千柔和李靖行,好滿足兒子的心願,將兒子與千柔湊成一頓。


    她費盡了心思,千柔、李靖行卻都不肯按她謀算的路走,弄得她竹籃打水一場空,差點沒氣昏過去。


    其後,蔣毓依舊十分固執,不願娶妻納妾,慶元惱怒之下,便將自己曾經找過千柔的事情盡數和盤托出,一心盼著兒子能死心。


    等到蔣毓答應納妾,慶元先是不情願,其後進了一次宮,恍然發現,不知不覺中,明珠公主已經十二歲了。


    慶元其實一直都盼著兒子娶貴女,最好也當駙馬去,但顯榮帝子嗣不旺,存活下來的皇子隻有四個,至於公主,倒也有幾個,但生母地位低微,自身也不出眾,在慶元心目中,自是配不上兒子的。


    唯一一個出色的,隻有明珠,但年紀的確不相配。


    見明珠已經娉娉婷婷,如含苞待放的小荷花一般,慶元不免就起了心思,覺得納個妾也不錯,先混幾年,等到明珠公主大些,兒子心也定了,直接跟明珠湊成一對最好。


    所謂得隴望蜀,這山望得那山高,便是如此了。


    她打算得好好的,妾室人選都定了,蔣毓卻迴來說自己要娶妻,明媒正娶,且以後隻會守著那女孩過一輩子。


    慶元一聽,心裏那個氣呀,恨不得將兒子捶一頓。


    等迴過神來,她忙拉著兒子勸說。


    無奈蔣毓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自是不肯被她牽著鼻子走,直接說了,劉欣怡他一定要娶,絕不讓步。


    慶元見他這樣固執,越發覺得鬱悶,便說自己讓一步,願意讓劉欣怡進門,但隻能為妾。


    蔣毓自是嚴詞拒絕,說給父母三天時間考慮。慶元答應最好,大家皆大歡喜,若是不肯答應,他就去尋齊逸崢,直接住進東宮,托東宮的管事打點婚事。


    擱下了話,蔣毓直接撇下父母,抬腿走了。


    蔣駙馬倒是心疼兒子,有心成全,再者上次他陪著慶元鬧了一場,拉著李靖行,竭盡全力也沒能將李靖行說服,反而自討沒趣,顏麵盡失。這事兒蔣駙馬印象深刻,覺得自己不能太自以為是了,不然必定會吃虧。


    無奈慶元不肯鬆口,還反過來將劉欣怡罵了一頓,說那必定是個狐媚子,不然,豈能令蔣毓色迷心竅?話趕話的,她連玉欣都埋怨上了,覺得都是玉欣在中間牽線,才將事情弄成這樣。


    慶元越說越氣,次日等蔣毓去了衙門,也出門去了玉欣的住處。


    碰了麵,慶元立刻指著玉欣,責怪她不安好心,將劉愉的窮酸親戚塞給蔣毓,見不得蔣毓好,說劉欣怡必定是個心機女,不然豈能令蔣毓神魂顛倒?又透露自己心目中已經有了好兒媳人選,就是明珠公主。


    慶元態度不善、來勢洶洶,玉欣自是十分氣憤,當時就跟慶元大吵起來。


    論身份,慶元雖然是長輩,但兩人同為公主,齊逸崢又即將繼位,氣勢上,玉欣竟要強一些。


    另外,玉欣性子其實也挺潑辣的,根本不怕慶元。


    兩人對著吵了一個時辰,不歡而散。


    慶元去後,玉欣越想越氣,便直接來了錦繡園,將此事告知。


    千柔得知慶元不願讓劉欣怡進門,瞧上了明珠,登時外焦裏嫩,覺得慶元真不是能以常理推斷的。


    兒子都二十多了,好不容易鬆口願意娶親,且劉欣怡根本就不差,乃是世家女,長得出挑人品也好,未必就不能配上蔣毓。


    抱孫子有望,換作旁人不知多開心,偏偏慶元又生出幺蛾子,非覺得還沒長成的明珠更好一些。


    這種人,真是極品得讓人無話可說。


    千柔歎氣,陪著玉欣說了一頓慶元的歪話,發泄一番,才向玉欣道:“事到如今,該怎麽辦才好呢?”


    玉欣沉吟道:“我打算進一趟宮,求父皇給蔣毓和欣怡賜婚。”


    蔣毓再好,年紀跟明珠不相配,怎麽能配成一對呢?


    等到明珠再大幾歲,蔣毓都三十了,畫麵太美不敢想。


    再者,蔣毓如今有了意中人,於明珠更不公平了。


    明珠又不是嫁不出去,非要在蔣毓這棵樹上吊死。


    慶元異想天開,玉欣可不願奉陪,也不信顯榮帝會由著慶元胡鬧。


    千柔沉思半日,搖頭道:“想來姐姐出馬,蔣公子自己又情願,皇上肯定會成人之美,但若皇上賜婚,慶元公主表麵上不得不應,但心底肯定更不舒服了。”


    她敲敲桌子,又道:“結親要和和氣氣的,結兩姓之好。若慶元心有不足,必定會將怒氣都撒在欣怡身上。兒子是她養的,娶個礙眼的媳婦放跟前,將來必定會鬧的。過日子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是一輩子的事。到時候,最為難的,必定是蔣公子。”


    玉欣一臉難色,沉吟道:“你這話也有道理,但慶元姑姑最是固執,決定了的事情,一般九頭牛都拉不迴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千柔微笑道:“我心裏倒是有一點拙見,說出來咱們一起參詳一下,若是你覺得可行的話,就先試一試。”說著,便將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玉欣越聽目光越亮,靜靜聽完了,忍不住讚歎道:“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說的便是妹妹了。倘若妹妹是男子的話,必定能當個儒將。”


    千柔揉著帕子道:“姐姐如此誇讚,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我這些想法若有不足,姐姐隻管添一些。另外,此事我們盡力而為,倘若慶元公主肯迴心轉意再好不過,倘若不肯,那還是得勞煩姐姐進宮一趟。總而言之,蔣公子好不容易才肯邁出一步,咱們無論如何都該成全他和欣怡。”


    玉欣點頭道:“我心裏的想法,跟你差不多。若能勸服慶元姑姑最好,若不能,無論如何,都得讓表弟如願以償了,至於婆媳關係,容後再考慮。”


    兩人又細細商量了一番,將細節敲定,玉欣這才笑眯眯離去。


    次日,玉欣便讓人將蔣毓叫來,告訴他先消停幾天,不必跟慶元吵鬧,自己有法子讓慶元迴心轉意。


    蔣毓正頭疼不已,得知玉欣肯出頭,自是謝了又謝。


    玉欣也不瞞著他,直接將主意是千柔想的告知,令蔣毓先是一驚,其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雖然跟千柔無緣無分,但千柔在他心目中,始終占據著十分重要的位置。


    如今,自己的婚事,她不避嫌插進來,顯然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這樣的女子,叫人如何能不感懷呢?


    隻是這次很奇怪,他心底除了感激感慨外,之前那一種求而不得、痛徹心扉的感覺,竟淡了一些。


    這並不是代表他已經放下千柔,但能有一點改變,應該還是不錯的。


    就這樣吧,慢慢努力下去,說不定能將千柔封存在記憶深處,轉而跟劉欣怡兩情相悅。


    那是她期盼的,他也願意試一試,給自己一個擁抱幸福的機會。


    千柔跟玉欣敲定了方案後,因為主場在玉欣的公主府,千柔倒是不需要操什麽心,依舊過得平淡從容。


    直到十天後萬事俱備,千柔帶著瀚兒,跟著上閨學的蕾兒一道,進了公主府。


    等到了之後,蕾兒拉著薇薇去了學堂,千柔則與玉欣一道說笑。


    熱鬧了一陣,就有侍女進來報,說是慶元公主攜著蔣毓進來了。千柔便將瀚兒遞給一旁的緋紅照顧,與玉欣一起出門迎接。


    照了麵,見慶元、蔣毓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千柔、玉欣也不在意,依舊保持著笑容。


    彼此寒暄幾句,慶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瞥了千柔一眼道:“哎呀,原來佳禾郡主也在呀,這倒熱鬧了。”


    昨兒個,玉欣讓人給慶元公主府下了帖子。


    慶元跟玉欣吵過一場,本不想走這一趟,無奈拗不過蔣毓,隻得過來了。


    人雖然來了,但她心裏並不舒服,再者,這幾天蔣毓雖然沒再提婚事,但一直沉著臉,更是令慶元如鯁在喉,很是煩惱。


    千柔迴了一禮,仿佛沒聽出她言語中的冷意一般,如常微笑道:“玉欣姐姐說家裏的戲班排了出好戲,特意請我和公主品評一下。”


    玉欣頷首道:“不錯,我請姑姑來,就是為了這個。”


    慶元心中有事,聞言皺眉道:“本宮可沒這份閑心,你們自己熱鬧吧,本宮得先走了。”


    “且慢,”千柔淡淡一笑,挑眉看著慶元,聲音很從容,“來都來了,公主何必急著走?玉欣姐姐安排的這出戲,是我跟玉欣親自請人編的,保管是公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再者,俗話說戲如人生,公主好好品一品,說不定能品出不一樣的滋味。”


    慶元挑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好大的口氣,好,本宮就留下來瞧一瞧,看看你們到底在弄什麽鬼。”


    見她應了,千柔與玉欣不由得相視一笑。


    旋即,玉欣便道:“請姑姑進屋坐一下,等那邊戲班子準備好了,我們即刻過去。”


    慶元揚著下巴,傲嬌點頭應下了。


    一時進了屋子,見有個身著杏色衣衫的女子坐在窗下,正在做針線活兒,見他們進來,連忙紅著臉站了起來。


    慶元眉微微一挑,覺得這女子長得不錯,卻也隻多看了一眼,並不放在心上。


    千柔卻朝那女孩招手,笑著道:“快來給慶元長公主請安。”


    玉欣介紹起那女孩的身份,說這是尹青雲的族妹,跟林夢瑤最是要好,連帶的跟自己和千柔也混熟了,不時到公主府來走動一下。


    若是旁人,慶元不會在意,但之前蔣毓深受重傷,全靠尹青雲妙手迴春。


    雖然那是尹青雲的分內事,但蔣毓這條命是他救的,這一點不容置疑。


    慶元這才正眼瞧了瞧那女孩,見她杏眼瓊鼻,櫻桃小嘴,容色十分清麗,但打扮得很淡雅,氣質清婉,仿佛一朵開得正好的蓮花一般。


    但這女孩絕不小家子氣,一舉一動從容自若,顯然有良好的家教。


    因這女孩的確不錯,又是尹青雲的親眷,慶元便放緩了神色,讓她不必多禮,又跟她聊了幾句。


    寒暄畢,玉欣笑著道:“姑姑覺得我這妹妹怎麽樣?我與佳禾一直很喜歡她,覺得以她這容貌、性情、氣質,在小一輩中算是翹楚,來日就算進宮當娘娘,也是足夠的。”


    慶元不疑有他,淡淡笑道:“尹家乃是杏林世家,難得能養出不俗的女孩,頗有大家閨秀之風,不錯。”


    玉欣見她開口誇讚,不由得笑容微深,轉而道:“我這妹妹針線活也做得不錯,不信,姑姑你瞧一瞧。”說著,便朝侍女招手示意。


    那侍女立時會意,忙將之前“尹小姐”擱下的針線活拿過來,呈到慶元公主麵前。


    慶元隻得耐著性子瞧了一迴,見雖然隻是塊帕子,但針線細密,花樣精巧,且布局巧妙別出心裁,不由得眼前一亮。


    見她目露讚賞之色,玉欣目光一閃,捂著嘴道:“姑姑覺得如何?”


    慶元頷首道:“技藝不錯,拿得出手。”


    玉欣唇邊笑容加深,便道:“我針線活最差勁,每每引為憾事,見了尹妹妹的活計愛得不行,覺得她必定會是個賢妻良母。隻可惜,我手裏沒有合適的人,要不然跟她保一樁媒倒是極好的。”


    說到這裏,拍了拍頭,接著道:“瞧我這腦子,眼前現成有姑姑呢。姑姑見多識廣,交情也多,不如我將這事兒交給姑姑,請姑姑幫忙留意一下。”


    隨著她這番話,那“尹小姐”麵露嬌羞,盈盈一福,邁步避了出去。


    慶元仍舊不以為意,對玉欣的問題無可無不可,淡淡道:“留意一下無妨,等有了合適的人選,本宮命人告訴你就是了。”


    玉欣歪著頭道:“以姑姑的眼光,覺得誰會是她的良配呢?唔,她家裏人一直想讓她當官太太,不知姑姑覺得她是否有這個福分呢?”


    見她一直繞著這女孩打轉,慶元心底有些不耐煩,但顧念著這女孩跟尹青雲有關聯,少不得咬牙強迫自己淡定一些。


    慶元便忍住煩躁,沉吟了片刻,才道:“觀她容色氣質,的確挺不錯的,當個進士夫人綽綽有餘。”


    玉欣嗬嗬一笑,卻仿佛不相信一般,重複問了一聲:“姑姑說的是真心話嗎?你真覺得她不錯嗎?”


    慶元點頭:“自然是真話,本宮可沒時間跟你鬧著玩。”


    玉欣便拍手道:“好好,這是姑姑自己說的,待會兒可別不承認才好。”說著,便朝一旁的蔣毓揚了揚下巴,含著笑容道:“表弟,你還愣著做什麽?快告訴姑姑,那女孩到底是誰。”


    慶元聞言一頭霧水,徹底呆住。


    卻聽得蔣毓笑著道:“母親,剛才那女孩,便是表姐夫的堂妹,姓劉。”


    玉欣立刻補充道:“她叫劉欣怡,就是表弟要娶的姑娘。”


    這話一出口,慶元公主的臉色就跟調色盤似的,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精彩極了。


    玉欣見狀,笑得很得意,千柔卻怕慶元惱怒成怒,欠身道:“之前之所以沒有說明那姑娘的身份,是因為但凡是人,都會有先入為主之念。公主沒見過劉小姐,但心裏覺得她不是好兒媳,難免對她存了偏見。如今公主瞧見她本人了,剛才還對她讚不絕口,可見她還是配得上蔣公子的。我與玉欣姐是一片好心,還請公主不要怪我們冒失。”


    玉欣忙笑著加了一句:“瞧你這話說的,我姑姑是這麽小氣的人嗎?我告訴你,姑姑是最大方的,說出來的話,也絕不會輕易否認,不然,豈不成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嗎?”說著便斜睨著慶元,笑著問:“姑姑,我說得對嗎?”


    慶元沉著臉沒言語,點了點頭。


    玉欣便道:“我就知道姑姑不會出爾反爾,推翻自己的話。好了,欣怡你也見了,是否覺得她人如其名,很令人心儀?”


    慶元淡淡道:“她是不錯,但我毓兒乃人中龍鳳,豈是她配得上的?”


    玉欣盯著她瞧,很鎮定的道:“那照姑姑的意思,誰更合適呢?明珠嗎?我不否認,欣怡的身份,的確不如明珠,但有一點她比明珠強。”


    慶元吃了一驚:“明珠是你親妹妹,你竟然說她不如一個外人,你安的什麽心?”


    玉欣誠懇的道:“明珠好不好,大家都曉得,我是實話實說,算不得什麽。姑姑想知道明珠哪一點比不上欣怡嗎?我讓人請了尹青雲尹太醫過來,你一聽就知道了。”


    慶元一頭霧水:“這事兒跟尹太醫有什麽關係?你在搞什麽鬼?”


    正困惑不解,聽得侍女出聲道:“尹太醫安。”


    一時果然見尹青雲走了進來,含著笑容給眾人請了安,寒暄幾句,便向玉欣道:“公主托臣打聽的事兒,臣打聽清楚了。”


    玉欣頷首,微笑道:“你將結果說一下吧。”


    尹青雲點頭,將情況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原來玉欣托尹青雲打聽一下,京城附近表兄妹成親後,過得是否和順,生下來的孩子是否平安健康,跟尋常夫妻生下來的孩子情況是否一樣。


    大燕朝,表兄妹成婚,親上加親的確實不在少數。


    尹青雲的答複是,根據他的調查,京城附近有上百對夫妻是中表親,親上加親,大家都覺得美滿,但實際上生下來的孩子,有問題的達到十分之一。


    這個概率,已經很高了。


    至於問題是很嚴重的,或是畸形,或是生下來癡傻,或是養到幾歲還好好的,但年歲大了後突然生了怪病,根本活不了幾年。


    另外,也有人生了下一代是正常的,但到了孫子輩,卻出現畸形,這種情況不在少數。


    尹青雲講完這些,歎氣道:“不說遠的,就是我尹家,也有幾位表兄妹成婚的。內中有一對,生下來的孩子每每一落地,沒幾個時辰就死了。後來好容易活了一個,養大後卻發現是個癡呆兒,父母簡直痛不欲生。”


    他露出沉痛的表情,沉聲道:“之前我還真沒留意表兄妹成婚的弊端,如今一調查才知道真相驚人。我會繼續查查這事,來日上個折子,將此事公告天下。”


    千柔眼前一亮,頷首道:“尹大哥不止醫術高超,還心懷天下,將來必定能流芳百世。”


    尹青雲忙道:“這個功勞我可當不起,全靠公主提醒,我才調查了一下罷了,算不得什麽。”


    慶元一直冷眼旁觀,聽到這裏側首看向玉欣,目光銳利起來,沉聲道:“先不論尹太醫說的話是否屬實,本宮倒是想問一聲,公主為何會想到這上頭的?表兄妹成婚乃是約定成俗的做法,為什麽你會生出不一樣的見識?”


    她咄咄逼人,玉欣卻很鎮定,微微一笑。


    就在慶元以為她要發表什麽高論時,玉欣將目光投向千柔,婉聲道:“此事是佳禾的主意,至於緣故,由她解釋吧。”


    千柔見她直接推給自己,又好氣又好笑,隻得胡謅了一番話道:“之前我在江南居住時,村子裏有一對夫妻是中表親,感情非常好,一口氣生了三個孩子,都有些癡傻,無一例外。他們生第一胎時,其實已經發現孩子有問題了,但不甘心,接二連三接著生,到後來,雖然胎胎都有問題,但他們還不肯放棄,以為是風水的問題,到處求神拜佛。直到後來有個老大夫給他們說,這種情況,跟他們做父母的有極大的關係,勸了一番,他們才罷手。”


    她露出沉思的模樣,接著道:“當時那老大夫說,他行醫幾十年,見過不少表兄妹成婚,生下的孩子出了問題的情況。之前他一直不懂是什麽緣故,但後來細想,其實每個人的身體並不是完美的,或多或少都有一點毛病或缺陷。”


    她看一眼慶元,接著道:“據那老大夫說,每個人的身體,其實都潛伏著一些病,沒表現出來的時候,就是正常人,但一旦爆發了,就會病倒的。我起先不信,後來一想,倒挺有道理的。畢竟,大多數的病,是人本身出了問題,並不是被傳染的。倘若表兄妹成婚,兩個人血緣太近,那彼此的問題、缺陷差不多,生下來的孩子血脈相承,缺陷翻倍,出現問題的概率自然就大得多了。”


    千柔說完這番話,忍不住唿了一口氣。


    尼瑪,跟古人談基因,談遺傳,真不是一件好幹的活兒。


    她竭盡所能,也隻能將話說成這樣,旁的卻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能說清楚。


    慶元眯著眼,似笑非笑的道:“你這番話倒挺新奇的,我從沒聽說過。”


    千柔不卑不亢、不驕不躁,語氣很平和:“新奇的確新奇,但卻是事實,容不得人否認。況且,此事由尹大哥親自出馬做了論證。公主信不過我沒關係,尹大哥的話,你總該相信吧?”


    尹青雲忙道:“凡是看診的,我們大夫都會留下醫案。這幾天,我命尹家子弟走遍了京城各大醫館,查閱了各處的醫案,每個病例都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絕無虛妄。我敢拿身家性命保證,我所言句句屬實。”


    慶元擰著眉道:“尹太醫的話,本宮倒不會懷疑,但你調查的都是些平頭百姓罷了。他們身份低賤,有這些問題不足為奇。”


    言下之意,高貴的皇族是不能跟平民百姓混為一談的。


    玉欣立刻道:“哎呀,我記得有個堂叔,他娶的就是自己的表妹,生下來的孩子,三個都有殘疾。偏巧了,堂叔旁的妾室、通房,生的孩子都挺好的。”


    她似笑非笑看著慶元,眯著眼道:“這事兒姑姑不記得了嗎?還是姑姑覺得,那位堂叔地位不高貴?”


    慶元:“……”


    話一出口就被打臉,慶元幹瞪眼,說不出話來了。


    千柔忍不住暗笑,論補刀,論打臉,隻怕沒人比得過玉欣。


    慶元吃癟,她是很開心的,但今兒個她們的目的,並不是看慶元出醜。


    心思轉了一轉,千柔便朝玉欣道:“戲班子那邊,應該都準備好了,不如咱們一起看戲去吧。”


    擺事實,講道理,該做的都做了,但也隻能點到即止,說多了該讓人厭煩了。


    何況,意思都表達清楚了,慶元公主應該明白玉欣之前的意思了。


    是,劉欣怡是不如明珠高貴,但她跟蔣毓沒有任何血脈聯係。倘若她嫁給蔣毓,來日為蔣毓生下健康孩子的概率更大一些。


    慶元重視身份是事實,但她對蔣毓的愛不是假的。


    作為母親,當然更期盼自己的兒媳能多生幾個健健康康的孫子,好含飴弄孫。


    如果換了明珠,子孫後代可能會有瑕疵。


    慶元認清這一點後,自然不可能一味固執的。


    接下來,就該動之以情了。


    玉欣會意,明白點到即止最好不過,點頭道:“說的是,咱們扯了半天閑話,該去看戲了。”


    迴首看向尹青雲,溫和的道:“我們家排了出新戲,尹太醫若是不忙的話,不如一起瞧一瞧。”


    尹青雲又驚又喜:“素聞公主家的戲班子很出色,尤其駙馬寫劇本的功夫一流,每半年編一出戲,流傳出去,不出幾天,全京城的戲班都要傳唱。今兒個我算是來對了,能先睹為快。”


    玉欣的駙馬劉愉,乃是進士出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風雅名士。


    尚了公主後,仕途不能走,他就將心思用在吟詩作對上,最擅長的卻是寫話本。雖然都是些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但人家才學出眾,唱詞琅琅上口,瑰麗優美,每有出品,必定成為精品。


    玉欣微笑道:“今兒個這出戲,乃是佳禾構思的,外子隻寫了些唱詞罷了。另外,隻排練了幾次,若有不足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慶元得知又是千柔的手筆,不免皺起眉,暗自有些不滿。


    這到底是個什麽女人呢?生孩子的事兒,她都研究琢磨了,如今戲曲她也能構思。


    走哪兒都有她,怎麽都避不開。


    蔣毓卻是瞧了千柔一眼,唇邊浮現出一抹笑紋來。


    為了自己能安好,背後她用了多少心思呀。


    說起來,太子雖也是愛她至深,但彼此來往都得小心翼翼,哪裏能像自己這般,得到她的傾心幫助呢?


    這麽一對比,蔣毓便覺得,雖然今生不能得到她的愛,不能與她相知相守,但能得到她的關懷,讓彼此的生命有一絲關聯,自己終究算有福的。


    不提慶元公主腹誹,蔣毓暗自感懷,且說眾人在玉欣的帶領下,去了公主府專門用來唱戲的繡樓,分桌坐了下來。


    劉愉上來跟眾人行禮,很自信的道:“請各位好好品評,今兒個的戲,必定會人人傳唱,流傳千古。”


    劉愉乃謙謙君子,很少有狂妄之言,但今天卻一反常態。


    眾人吃驚之餘,心底越發好奇起來。


    很快,戲就開鑼了。


    故事的開端,是個女孩不服隻有男人能上學堂,非要女扮男裝,潛進書院學習。由此,引發了一係列的愛恨情仇。


    沒錯,今兒個這出戲,是梁祝。


    說起來,千柔於戲曲上一竅不通,但故事的構思是她提供的。


    至於劉愉,最擅長的就是編曲寫詞,近來最缺乏的便是靈感,沒有新鮮題材,進入了創作的瓶頸期。


    得了千柔的故事大綱,劉愉立刻兩眼放光,覺得這梁祝別出心裁,跟其他的劇情截然不同,若是搬到戲台上,必定能引起轟動。


    他熬了兩天,將話本寫得花團錦簇,立刻組織戲班的人開始排練。


    公主府不缺錢,戲班的人又都是個中翹楚,很快就進入角色了。尤其扮演主角的那兩個,唱腔絕佳,在京城赫赫有名,早贏得了極高的讚譽。


    如今由他們來演,登台沒多久,就演出了韻味。


    千柔並不是愛看戲之人,也很少看戲,但此刻瞧著他們的扮相,聽著他們的唱詞,隻覺得淒美動人,扮演祝英台和梁山伯的,表演得十分到位,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名角。


    她知道劇情,都覺得不錯,更別提慶元、蔣毓、尹青雲幾個,根本一無所知,自是看得如癡如醉,欲罷不能。


    ------題外話------


    昨天犯了大錯,傳章節時暈頭了,傳了一章重複的。因為我沒犯過這種錯,驚慌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是能補救的,找編輯刪除了。


    本打算傳一章免費的補償大家,但我想掙全勤獎勵,隻能先這樣了,但親們放心,這個月每一章我都會多寫三四百字,補償大家的損失。


    另外,本文大約還會寫一個多月完結。等完結了我會放一篇免費番外。


    鄭重向大家說一聲對不起,謝謝大家支持,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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