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媚掩麵而去,顏麵盡失。


    薄氏心中恨得要命。


    千媚這個兒媳,一向深得她歡心,加上與自己一般,都一門心思想對付千柔,自然讓薄氏越發信任,越發喜歡她了。


    沒想到,李靖行居然敢這樣欺辱人,偏偏還將話說得冠冕堂皇,叫人無法反駁。


    薄氏心中無比惱恨,卻不得不壓住重重怒火,向李靖行道:“行了,人都走了,你有什麽話就說吧。”暗自在心頭冷笑,極其的不屑,她就不信了,這個紈絝還真能把事情扯到自己頭上。


    李靖行並不避讓她的眼神,慢慢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是太太安排的吧?太太不必否認,先頭在新房外鬧的人,是珍珠無疑,但後來那幾個,我卻聽得出,是太太房中的丫鬟。”


    薄氏見他提及昨晚之事,怔了一下正要言語,太夫人卻開口道:“昨晚?昨晚發生了什麽?”


    太夫人年事已高,極少過問外事,加上昨天是李靖行的婚宴,勞累了一番,早早就歇下了。


    今兒個早上,才剛起來呢,薄氏、千媚就殺到了。


    因了這些緣故,太夫人竟對新房外的鬧劇一無所知。


    見她問起,李靖行忙答道:“原來祖母還不知情,那孫兒就好好講一下。昨晚,原是我跟顧八洞房花燭的好日子。我也不瞞祖母,我與她之前曾經見過兩次,她很尊重我,又拿好話勸我,對於她,我心裏一直是極喜歡的。後來,又經曆了林府生辰宴的事兒。我雖然未能親眼見識她的不凡之處,心中的愛慕卻不會減少半分。”他說到這裏,抬頭瞄了千柔一眼,臉上浮現出一抹紅痕。


    千柔見狀,不知他是做戲還是說真心話,心竟然跳快了幾分,臉也飛紅了。


    落在旁人眼中,自是一副你有情我有意的恩愛模樣。


    太夫人暗自點頭,很是滿意。


    作為長輩,最願意看到小輩們夫唱婦隨,安安生生過日子。


    薄氏卻是氣得磨牙,擰著眉道:“盡拉扯閑話做什麽?”


    “我可沒有說閑話,”李靖行略略低眉,臉上的神色轉為羞慚,似乎難以啟齒,卻還是咬著牙道,“昨晚對著新人,我本是極歡喜的,正湊在一處呢,那珍珠突然跳出來喊叫,讓我受了好大的驚嚇。後來緩了一緩,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又來了一撥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個聲音大的,差點沒將屋子掀了。孫兒又不是鐵人,特殊關頭連番被人打攪,自然就……”他說到這裏,幽幽歎了一口氣,便止住了。


    雖然止住了,但言語之中,分明含著深意,暗示他被人打攪了,才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薄氏隻覺得“轟”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炸開了一般。


    她做夢都想不到,李靖行會說出這番話來。


    本來,是那賤人處於劣勢,但他來了這麽一出,形勢立刻逆轉了。


    如此一來,不但將賤人摘出來了,甚至,她這個嫡母還會落不是。


    她想到這裏,臉上血色褪盡。


    千柔亦十分震驚。


    李靖行這一舉動,真是一招傷己五百,損敵一千的奇招呀。


    為了自己,他竟然肯做到這一步!


    這個認知讓她吃驚,也讓她感動。


    要知道,但凡男子,都是極自負極重視麵子的。


    無論什麽年紀的男子,對於自己某方麵的能力,都是極自信,不容人懷疑的。


    今兒個早上,才被輕薄了,千柔自然知道李靖行能力如何。


    但是,為了自己,他竟甘願忍受異樣的眼光,甘願當眾說出這番話來。


    這相當於將所有的尊嚴和麵子都放下了,任由人踩賤,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呀。


    與他有關的曆曆往事,在腦海裏一一閃現。


    此刻,他羞慚不堪卻堅決護著她的身影,更是印入了眼簾,浸入了心間。


    一顆芳心,竟是被他撥動了心弦一般,顫抖得無法停止。


    太夫人再沒心思關注昨夜之事,隻從椅子上霍然起身,盯著李靖行,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眼前這孫兒,的確不成器,但再怎麽樣,他都是李家的血脈,太夫人對他的疼愛,跟其他孫子並無不同。


    此刻聽他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太夫人哪裏還坐得住?自是十分關心,整個人的心神都亂了。


    李靖行重重點頭,並無半點遲疑:“此事並不光彩,於孫兒而言,甚至是羞恥,孫兒豈會說謊?”


    太夫人見他言辭鑿鑿,又說得在情在理,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連聲道:“作孽呀,好好的孩子,竟然在新婚夜受這種折磨。”


    言語之中,有毫不掩飾的心疼。


    千柔已經迴過神來,期期艾艾的道:“昨晚鬧成那樣,胡亂歇下了,本來今天天沒亮時,二爺還想……嗯,還想試著溫存一下的,但太太身邊的史媽媽不待人發話,直接就衝了進來,二爺和我,魂都要嚇掉了。”


    她說到這裏,“噗通”一聲也跪倒在地,掩麵道:“二爺受了這麽多驚嚇,都是人為,還望祖母給我們做主。”


    李靖行仍舊低著頭,心中卻是十分震驚。


    他做夢都想不到,千柔竟然會接戲,而且,接得還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能與這樣的女子並肩而立,一起麵對紛爭,想一想,心裏都是歡喜的。


    他心頭所想,千柔並不知情。


    千柔含羞帶怯訴說了一番委屈後,籠在袖子裏的手暗自掐了掐,很快就飆出淚,輕輕抽泣起來。


    她這番舉動,正印證了那句“情不夠,淚來湊”。


    李靖行見她竟然哭了起來,忙側首看了過來。


    這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


    眼前少女哭,不像有些人,張著嘴大哭,她哭得很從容,很好看,很動人。


    杏眼中汪滿了淚,然後溢出來,沾在睫毛上,然後順著腮頰滾落下來。


    明知道她是在演戲,李靖行心頭卻有深深的憐惜之感。


    太夫人卻是越發動容起來,走了過來,拍著千柔的肩膀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想一想,也真是膈應得慌。


    哪個少女不懷春?偏偏千柔的新婚之夜,卻趕上了這樣的事情。


    這一對新人,還不定怎麽尷尬難受呢。


    偏偏方才,還為了元帕苛責她。明明,她才是最委屈,最無辜的那一個呀。


    太夫人想到這裏,不由得越發憐惜起來,親自伸手將千柔扶了起來,勸慰道:“好孩子,別哭了,我定會為你們做主的。”


    千柔抽著水紅絲帕輕輕拭淚,紅著眼眶道:“如此,就多謝祖母了。”


    太夫人鄭重點了點頭,才轉頭看向薄氏,眯著眼,森然道:“你來說,昨晚是為了什麽事情吵鬧?”


    薄氏這時才從遭受的打擊中迴過神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呐呐道:“老太太,此事我可以解釋的,昨晚,是靖行的通房采薇有孕,身子卻不適昏倒了。她那通房的丫鬟就去了新房外,吵鬧了一番。我得知消息後,也十分擔心,這才讓人去跟靖行說一聲,卻是沒想到,會讓靖行受到驚嚇。說起來,靖行身體一直不錯的,如今,新媳婦才進了門,就變成這樣,別是撞著什麽了吧?”


    直到現在,她還不忘上眼藥。


    太夫人卻不接她的話茬,冷笑了一下道:“你剛才說,靖行很久都沒進通房的屋子,這孩子是怎麽來的?”薄氏咬牙,卻不得不答道:“是五個月前懷上的。”


    太夫人驚聲道:“五個月前?這麽長時間了呀。靖行,按理說此事,你該知情才是。”


    李靖行搖頭道:“此事孫兒也萬分驚訝,采薇性子向來有些張揚,有孕了竟一直隱忍不說,也不見出來走動,單等到孫兒新婚夜,才來一出身子不適,似乎也太巧了些。”


    太夫人沉了臉色,冷笑道:“隻怕不是巧合,是刻意為之。”說著注視著薄氏,神色多了幾分冷厲。


    她並不是老糊塗。


    事情攀扯到這裏,已經很明朗了。


    想一想還真可恨,新婚之夜,竟然吵出通房有孕的事情,擺明了,就是為了破壞一對新人的感情。


    這主意真巧妙,真毒。


    薄氏心中早就有些打鼓,又見婆婆一直盯著自己,不由得顫抖了一下才穩住聲音道:“昨夜之事,雖是情有可原,但我辦事欠妥當,真真有些對不住靖行。”


    千柔側著臉,聲音帶著意味不明之意:“辦事欠妥當?太太既這麽解釋了,我與二爺自是不會多想,隻是我心裏,還是有些煩惱。哎,昨晚就罷了,怎麽今天天還沒亮,那史媽媽就跑去了,還那般冒失?倘若她守點規矩,二爺這身子,許不會……不會傷得那麽嚴重。”


    薄氏暗自在心裏將史婆子罵了個狗血淋頭,麵上卻不得不保持鎮定,皮笑肉不笑的道:“她性子的確莽撞了些,迴頭我定會重重責罰的,你放心好了。”


    千柔“咦”了一聲,一臉震驚:“太太,莫非我聽錯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她性情不好,還特意派她到我們新房去,是嗎?”


    薄氏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默了一瞬,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因我院子裏事多,不得已才派史媽媽去的。她去之前,我特意囑咐過,讓她規矩一些。沒成想,她竟仍是我行我素,哎,這次我定然要重重懲戒一番,讓她長長記性。”


    太夫人聽了這番話,冷笑道:“這樣奴大欺主的奴婢,的確該懲戒。這樣吧,你讓人將那婆子拖到我院中,直接打二十板子。倘若能熬過去,算她走運,可以前事不糾;倘若熬不過去,隻能算她倒黴了。”


    她說得很輕描淡寫,仿佛一點都不在意下人的生死一般。


    於太夫人而言,孫子的地位,當然不是一個卑微的下人能比的。


    史媽媽竟然敢不守規矩,讓孫子受委屈,連雄風都受到影響,日後,還不知會不會留有陰影呢。


    想到這裏,心疼孫子的念頭占了上風,太夫人自是覺得,史媽媽這種人,打死都不為過。


    再者,她這番懲戒,也存有警告薄氏,令之不要再胡作非為的意思。


    薄氏木在當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過了一會兒忙道:“史媽媽年事已高,這懲戒未免太重了些,不如還是罰月錢吧。”


    打狗也要看主人。


    她想護著史媽媽,不是因為史媽媽是自己的心腹,而是因為,不願意讓自己臉麵盡失,被闔府笑話。


    太夫人卻不讓她如意,冷笑道:“看來我真是年紀大了,說的話,沒有人肯聽了。”


    薄氏嚇了一跳,忙跪下請罪道:“是媳婦失言了,婆婆別與我一般見識。”咬一咬牙,悶聲道:“等我迴去後,即刻就將那史婆子捆來。”


    太夫人聞言,神色這才緩和了幾分,頷首道:“我自不會跟你一般見識,但你心裏若是還有我這個婆婆,就應該照我說的辦。”


    她頓了一下,歎息道:“哎,老大媳婦,你叫我說你什麽好呢?一個通房暈倒罷了,算得了什麽?二郎的媳婦兒,可是金尊玉貴的縣主,卻被你弄得受了天大的委屈。還有靖行,真是可憐,晚上受了驚嚇,第二天還不得安生。哎,這樣的事情若是傳出去,隻怕大家都要側目相看了。”


    薄氏低下頭滿麵羞慚,無言以對。


    千柔卻望著太夫人,娓娓道:“孫媳有一事,正要請祖母做主。二爺受驚嚇一事,還望祖母、太太不要傳出去,也好保全二爺的麵子。”


    太夫人聞言,溫和的笑了一下,立刻道:“好孩子,難為你想得這麽周全,可見是真心為靖行。你放心,此事我絕口不提,至於你們太太,也是不需擔心的。二郎會這樣,跟她脫不了幹係。但凡她有點腦子,就不會將事情泄露出去。”


    薄氏忙表態道:“婆婆放心,我定然不會外傳的。”


    她又不是傻缺,絕不會將這種事到處宣揚。


    要知道,李靖行承認不行,的確是極丟臉,但發展成這樣,卻與她脫不了幹係。


    倘若消息傳來,李靖行躲不開嘲笑,她也躲不開流言蜚語。


    太夫人見她肯聽從自己的話,自是十分滿意。


    還未等她露出笑容,薄氏已經開口道:“靖行的那位有孕通房,不知婆婆打算如何處置?按理說,是要抬成姨娘才行的。”經曆了今日之事,薄氏很清楚,從今往後,李靖行那一對,與她再無緩和之機。


    既如此,自然逮著機會就得下套子,專業坑李靖行一百年。


    太夫人正沉吟著,李靖行已經冷笑道:“抬為姨娘之事,想都不要想。明明咱們府裏是有規矩的,通房伺候未婚的少爺,事畢得喝湯藥。要說,旁人的房間,我都去過了,偏隻有采薇一人有孕,這也太蹊蹺了吧。”


    太夫人聽了這番提醒,登時沉了臉,看著李靖行,憐惜的道:“我竟忘記這一茬了,幸虧你出聲提醒。”


    頓了一下,聲音已經轉為冷厲:“采薇任性妄為,不可原諒,姑且念在她懷有身孕的份上,容她在府裏住一段時間,等孩子生下來,立刻就打發出去。”


    於太夫人而言,通房,那就是個玩意兒,自然而然的,懲戒、處置張嘴就來,絕不遲疑,更不會更改。薄氏聞言黑了臉,卻不敢再爭辯了。


    想一想,也真是夠心塞的。


    她預想的情節,一個都沒上演,反倒是讓千柔的處境好了起來。這是為什麽呢?老天爺為什麽這麽不公道呢?


    薄氏想得頭痛欲裂,也想不明白。


    太夫人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隻轉首看著千柔,歎息道:“好孩子,你受了委屈,是我李府對不住你,但靖行,人人都說他不成器,隻有我知道,他是個極善良極聰慧的孩子。你嫁與他,不算辱沒。”


    千柔忙道:“祖母放心,我知道他很好,會跟他好好相處的。”


    她說得真心誠意,並無半點勉強。


    之前,她本就決定,選擇李靖行,將他打造成新一代好男人。


    這裏發生的事情,讓她看到,為了自己,李靖行能放下男人的尊嚴。


    這讓千柔震驚,隱約,心頭還湧起了幾分情愫來。這種感覺,她從來沒有過。


    “那就好,”太夫人略略放心,轉頭去看李靖行,遲疑著道,“你身子骨向來很好,但受了這麽多驚嚇,撐不住也是正常的。你不必有什麽負擔,好好養幾天,再用些補品,自然會恢複好的。記住,且不可操之過急,不然,後果會很嚴重的。”


    李靖行聽出她言語中的深意,不由自主看了千柔一眼,才紅著臉道:“祖母放心,我心裏有數的。”


    太夫人聞言欣喜:“我太擔心,才囑咐幾句,既然你心裏有數,那再好不過了。”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斂了臉上的笑容,向薄氏道:“此事我已經盡知了,你今後最好好自為之。”


    薄氏忍著屈辱道:“婆婆教訓得是,兒媳記下了。”


    太夫人冷淡的道:“不要隻在嘴上念叨,關鍵還要看你是不是真心誠意改正。”


    不待薄氏迴答,便擺手道:“行了,鬧騰了這麽久,我也沒什麽心思了。再者,今兒個二郎媳婦要與眾親戚見禮,自然得養養精神才行。你且下去忙活吧,等人到齊了,我自會派人去喚你的。”


    薄氏聽了這趕客的話,自是十分不舒服,卻又不敢露出來,隻能點了點頭,悻悻應了下來。


    如是,這場紛爭,以李靖行、千柔大獲全勝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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