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氏去後,太夫人將千柔拉著,越看越是喜歡。


    她與千柔,之前從未見過,但千柔的事跡,卻早就聽說了。


    今兒個見了真人,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聲音又嬌又軟,笑容幹幹淨淨的,長得清純卻不嬌豔,一看就不是心思不純之輩。


    人看著單純,卻並不是任人欺辱的包子,麵對薄氏時應對自如,說話也是綿裏藏針、不卑不亢,很有幾分心計。


    最重要的是,她並沒有看不起李靖行的意思,反而跟李靖行很有默契。


    兩人並沒有受李靖行“不行”的影響,似乎還頗有情意。


    娶千柔進門,為的就是當孫媳的。如今,她肯與自己的孫兒好,總算沒辜負期望。旁人怎麽想的太夫人不知道,但於她而言,這是她認可這個孫媳的前提。


    聰慧不自傲,進退有規矩,又肯跟孫子好,這樣的孫媳,她豈有不愛之理?


    當下,太夫人微笑道:“聽說你在林府時,唱了一支曲子驚豔全場,倘若你願意的話,給我唱一遍,如何?”


    千柔見她笑容慈愛,心中自是覺得舒暢歡喜,忙道:“隻要祖母不嫌棄,我自當領命。”


    太夫人見她落落大方應了,心中越發喜歡,笑眯眯的道:“看你說的,連皇上、太後都讚你大義,我豈會嫌棄?你隻管唱就是了。”


    千柔聞言,便含著淺淺笑容,清了清嗓子,唱起《精忠報國》來。


    她嗓子不算上佳,勝在情感充沛,歌詞又熟,雖是清唱,卻很流利,很能扣人心弦。


    一曲唱畢,太夫人、李靖行都鼓了掌。


    太夫人是女中豪傑,年輕時還上過戰場呢,被她這曲子唱得觸動心腸,心馳神搖,眼角還沁出了一點濕意。


    李靖行看著千柔,眸中柔情蕩漾,隱約還有幾分得意。


    那天的事情,他聽過太多次,此刻聽到她的歌聲,心頭的震撼卻是難以言喻的。


    難怪全場人都被征服了,這支曲子的歌詞,及她所賦予的感情,值得被如此對待。


    真好,這樣出色的女子,成為了他的妻子。


    今後,她的好,隻有他一人能看見呢。


    正欣喜得意之際,太夫人已經迴過神來,含笑望了過來,打趣道:“你小子真是走運,這麽好的女孩兒,竟落到你手裏了。以前你的那些荒唐事,我就不說了,如今你有了好媳婦,可要好好對她,不能再胡鬧了,不然,我定然饒不了你。”


    李靖行聞言,忙正色道:“祖母放心,你發了話,我不敢不遵的。”他說著,側頭看了千柔一眼,微微紅著臉,含著情意道:“有祖母為你撐腰,從今往後,我定然將你捧在手心,絕不敢錯待。”


    千柔一臉嬌嗔,忙避開他的目光,臉上卻已經羞紅了。


    太夫人見狀,更是笑個不住。


    李靖行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聲,轉了話題道:“祖母,有一事孫兒想請你幫忙。今天喜帕的事兒,鬧成了這樣,府裏不知會生出多少閑言碎語來。孫兒求祖母,出麵說明一下情況,不然,你孫媳的名譽就會受到影響的。”


    千柔聽了這番話,先是愣了一下,其後,不由得生出一抹深深的感動來。


    他肯惦記自己的名譽,說明在他心裏,自己是很有分量的。


    之前,他承認沒有圓房,是因為身體出了問題,如今,他又這般為自己著想。


    人非草木,誰能無情。


    千柔的性子,最是吃軟不吃硬。


    因自小沒有得到多少愛,凡是對她好的人,哪怕隻是小恩小惠,她都記在心頭,從未忘記。


    被夫君這般對待,一顆心仿佛被潺潺的溫水潤過一般,又似乎微有漣漪泛起,與旁人相比,似乎有什麽不同之處。


    如是,千柔芳心可可,看向李靖行的目光裏,不由自主多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愫。


    太夫人揶揄道:“不用你提醒,這事情我心裏有數的。你疼媳婦兒,我自然也疼孫媳,絕不會讓她受人閑話的。”


    “那就好,”李靖行露出釋然的笑容,忙奉承道,“有祖母出馬,自然什麽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太夫人擺手道:“你別拍馬屁,這件事情,其實不太好圓過去呢。”


    話音一落,千柔忙道:“圓不了就罷了,我並不在意這些,隻請祖母千萬要顧全二爺的麵子,不然,還不知會有多少閑話呢。”


    方才,李靖行承認自己身體出了問題,千柔感動之餘,其實也很愧疚。


    倘若為了圓話,讓更多人知道這事兒,必然會讓李靖行的男人尊嚴受到嚴重打擊。


    權衡之下,千柔寧願自己被流言蜚語包圍,也不想事情演變成那副模樣。


    太夫人聽了這番話,自是合了心意,笑嗬嗬的道:“放心放心,靖行是我孫子,我自然不會讓他受到半點傷害。”


    她目光在千柔、李靖行身上流轉了一圈,連連點頭道:“你們這對小夫妻,願意為對方做想,又肯互相維護,真是極其難得。但願以後的日子,你們也能這麽好,早點給我添個重孫子,那就完美了。”


    千柔聽了滿麵羞紅,李靖行卻是含著微笑道:“祖母放心,你的心願,孫兒定然會實現的。”


    正和樂融融之際,外麵傳來丫鬟的通傳聲,原來二房的人到了。


    太夫人便出聲讓他們進來。


    定國公府現在住著四房,排行靠前的兩位,及最小的那一個乃是同父同母,感情很深厚。至於三老爺,乃是庶出,自然就遠了些。


    大老爺李明卿,繼承了國公爺的爵位,身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李二老爺李明遠也就四十歲的樣子,頭戴文士巾,一身暗竹紋長衫,顯得儒雅風流。妻子蕭氏,也是極端莊大方,一看就知道是個上得廳堂的主兒。


    三老爺李明延,雖然長得也不差,但時常低著頭,有些畏畏縮縮的。妻子連氏,乃是富商之女,一雙眼睛溜溜轉,很精明的樣子。


    至於四老爺李明年,放了外任,連家眷都一同帶去了,並沒有在家。很快,大房的人也陸續到齊了。


    千柔便在李靖行的指點下,給長輩們一一見禮敬茶。


    一圈下來,收獲了不少見麵禮,有貴重的,也有略差一些的,不一而足。


    旁人都罷了,薄氏自是無比氣悶。


    眾目睽睽之下,她卻是發作不得,反而賠進去了一支點翠銜珠金步搖。


    沒法子,她是李靖行的嫡母,再者,李明卿在這裏看著呢,禮物若是太輕了,真真拿不出手。


    千柔毫不客氣的收了,還大聲道謝,那含笑歡喜的模樣,自是讓薄氏越發難受起來。


    接下來就是和同輩間的見禮。


    除了李靖希之外,屋裏站著的少年少女,都是李靖行的弟弟妹妹。


    故而,千柔隻給李靖希、千媚奉了茶。


    千柔含著恰到好處的淺淺笑容,從容喚了“大哥、大嫂”,行了禮,接著奉茶。


    她自然記得,之前與李靖希見過一次的事情。但她心思坦蕩,又不知李靖希的心事,自然從容應對,沒有絲毫失禮之處。


    千媚死死盯著千柔,恨得要吐血。


    她的恨意,不止是因為千柔平安躲過了算計,還因為李靖希。


    從進了這屋子開始,李靖希的目光,就似凝在了千柔身上一般,很是失態。


    千媚暗自掐了他好幾下,才讓他略略迴神,不至於讓人發現不對勁之處。


    誰知等到千柔走到跟前時,李靖希竟然隻顧盯著她瞧,忘了接茶。


    千媚恨得要命,想再掐他,又怕被人看出端倪來,隻能拚命使眼色。


    李靖希眼波未動,絲毫沒有察覺。


    算起來,這是他第二次見她。


    比起上次,她長高了一點,整個人仿佛長開了一般,嫋嫋婷婷,氣質清雅。


    容色不及千媚,但她眉眼卻極生動,不似尋常閨秀那樣規矩死板。


    李靖希暗自一歎。


    這些天來,他與千媚的感情還算不錯。


    但此刻,見了她,心中卻覺得不足。


    倘若當初他不自以為是,這個女子,該是他的才對。


    此刻,他心底滿是悵然,卻忘記了,薄氏根本不可能讓他娶顧府的庶女。


    千柔不知他心頭正思緒翻滾著,見他遲遲不接茶,心中自是驚訝不已。


    正不知所措,李靖行已經出聲道:“大哥精神有些恍惚,是不是昨夜沒休息好?”


    李靖希登時清醒過來,“唔”了一聲,調整了心情,才伸手接了茶。


    見狀,千柔、千媚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輪到千媚時,千柔仍是如常微笑,十分妥帖。


    千媚皮笑肉不笑的接了茶,以一支極尋常的金簪打發過去了。


    之後,李靖行的弟弟妹妹嘻嘻哈哈上來,給千柔見禮,以“二嫂”喚之。


    千柔從容受了禮,一一給了見麵禮。


    東西都是提前準備好的,每樣約莫值個二十兩銀子,不算貴重,卻也不至於太簡薄。


    待見完了禮,太夫人便笑著道:“好了,男人們都走吧,咱們女眷一起自在說說話兒。”


    眾人一聽,忙都凜然領命。


    李明卿便站起身來,含笑帶著大家離開。


    李靖行深深看了千柔一眼,才隨眾而去。


    人群中,李靖希咬著牙,才強忍住心頭的衝動,沒有再將目光落到千柔身上。一時,屋內的人去了大半。


    太夫人揮揮手,先向幾個女孩道:“你們年紀小,坐不住,去隔壁喝茶,自在說話兒吧。”


    女孩兒們自是巴不得,都眼睛一亮,笑嘻嘻應了下來。


    千媚見她們都走了,自是合了心意,笑了一下,迫不及待的道:“祖母,你似乎極喜歡我這妹妹呢,看來,他們沒圓房,必定是事出有因,而且,那理由祖母你還極讚同,是嗎?”剛才千媚被李靖行、太夫人聯合發聲刺了兩句,不得不掩麵離開。


    因失了麵子,千媚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將妝弄花了,隻得迴了自己屋子補妝。


    而薄氏出去後,正巧有下人來請示家事,就忙碌了一番。


    婆媳兩個是在太夫人門口遇上的,並沒有碰頭。


    故而,那內情,千媚一點都不知道。


    她心底對李靖行的說辭好奇極了,又一心盼著千柔被打到地底下,故而一張嘴就一針見血,一點都不想拐彎抹角。


    她話一出口,屋內靜了一靜。


    蕭氏、連氏互看一眼,都驚訝不已。


    什麽情況?一對新人竟沒有圓房?婆婆竟沒有發火,還挺高興的?


    千柔聽了千媚的質疑聲,不由得在心頭冷笑。


    多日未見,昔日端莊大氣的四小姐,竟像個刺蝟似的,見人就紮。


    不,應該說,是見她就紮!


    千媚來勢洶洶,千柔心裏卻無害怕之情,因她知道,太夫人定然會出頭的。


    故而自己要做的,不過是靜靜等著,當個安靜的美女子。


    見千媚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太夫人果然冷哼了一聲,看了薄氏一眼,才緩緩道:“方才,二郎媳婦的守宮砂,我們都親眼見過了,確實是白璧無瑕。關於這事兒,其實原因很簡單。二郎說,他媳婦兒才滿十五歲,年紀太小了,小時候又沒調養好,怕太早圓房會傷身。嗬嗬,你們聽聽,二郎是不是很懂事很體貼?大家都說他不成器,但由這事兒看,他們這對小夫妻的感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千媚再料不到竟會是這樣的理由,呆了一呆,氣得抿了抿唇。


    倘若這理由是假的,那證明顧八魅力很大,連太夫人都肯站在她那邊百般護著她。


    倘若是真的,那同樣也證明,顧八魅力很大,不然,身為浪蕩子的李靖行,怎麽會這樣相待,這樣尊重她呢?


    自己嫁進來之後,苦心經營了這麽久,才偶爾得太夫人一個笑臉。


    至於夫君,即便再用心,也是麵和心不合。


    看看人家的待遇,再想想自己,想想自己的丈夫,真是天壤之別呀。


    千媚心中思緒滾滾,氣得一口老血湧了上來,又默默咽下。


    太夫人卻不放過她,盯著她瞧,接著道:“大郎媳婦,你行事向來妥帖,對於你,我一向是極喜歡的,但今兒個你卻屢屢逾越,我隻能破例提醒了。嗯,你是什麽心思我不管,但今後小叔子房裏的事情,你還是少管為妙,不然,隻怕會有閑話呢。”


    千媚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卻不得不低著頭,悶聲道:“孫媳知道了。”


    太夫人見她應了,這才轉過頭,轉而看向千柔,笑眯眯的道:“說實話,你們成親前,我還有些擔心你們合不來,但如今看,二郎是極喜歡你的呢。”


    蕭氏是聰明人,察覺到太夫人極喜歡千柔,忙湊趣道:“當然喜歡了,老太太你是不知道,昨兒個二郎臉上的笑容,真是太耀眼了。”


    連氏也忙道:“我從不知道,他竟然會笑成那樣。嗯,看來他心裏,必定是愛極了新人,才樂不可支,又百般體貼,能讓靖行這般相待,可見侄媳是個有本事的。”


    幾人一起打趣著,將千柔說得低了頭,臉上仿佛有桃花綻放一般,嬌羞不勝。


    一時,大家又說起昨天添妝的事情,都說這樣的榮耀太難得了,對千柔讚不絕口。


    千媚、薄氏忍著氣,聽她們說笑,心情萬分複雜。


    如此熱鬧一陣,方才各自散了。


    按照規矩,千柔自是跟在千媚身後,隨著薄氏一同款款而行。


    在人前,薄氏、千媚一直含而不露,但當她們跟二房、三房的人分道揚鑣之後,自然就無所顧忌了。


    千媚心裏憋著火,頻頻迴頭張望,盯著千柔的目光似淬了毒一般。


    千柔並不畏懼,唇邊反而還帶著清淺的笑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她心底,也的確並不懼怕。


    在顧府時,她與千媚、簡氏屢次交鋒。那時候,她處境萬分艱難,卻一點都不害怕。


    如今到了這裏,少了簡氏,多了一個薄氏,卻也算不得什麽,反而還於自己有利。


    至少,這裏的太夫人寬容明理、慈愛大度,對她很不錯。比起顧府的祖母,眼前這位,自然要好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這裏有李靖行。


    對手差不多的,但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不管外界怎麽看,不管李靖行是什麽心態,他們都是夫妻,要站在一起,共同麵對風雨波折。


    有人相伴的感覺,比起獨自一人,要好得太多。


    千媚見她笑得肆意,心中大恨,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止住步子,開口道:“你似乎很得意。”


    千柔也停了下來,微微冷笑不答。


    千媚惱恨道:“為什麽不說話?哼,我是你大嫂,你不答我的話,可是看不起我?”


    薄氏見她們爭鋒,不但不製止,還看得津津有味。


    她心裏實在期盼,千媚能讓千柔吃些苦頭,如此一來,就能稍微發泄一通。


    千柔懶得看她,直接道:“大嫂不必給我扣帽子,你想聽我迴答,好,我告訴你,我的確很得意。不論是昨天眾位貴公子給我添妝,還是夫君對我的愛護體貼,都出乎我的意料,讓我歡喜又得意。”


    千媚怒色大現,指著千柔恨聲道:“你這該死的賤人,你……”


    剛說到這裏,便被人生生截斷了:“大嫂慎言,我的妻子,容不得人折損。”


    千柔迴頭看時,見李靖行踏步而來,冬日的晴光落在冷峻的臉龐上,襯得其人竟有幾分俊朗不凡。


    李靖行走到近前,先向薄氏行了一禮,隨即方道:“太太見她們鬥嘴,竟然不阻止,似乎還看得很開心呢。”


    薄氏嘿嘿一笑,聲音很冷:“她們是姊妹,如今又做了妯娌,想要說說話,我豈能攔著?自然是由著她們了。”


    李靖行淡淡道:“倘若隻是心平氣和的說話,自然就無所謂,但方才我分明聽到,大嫂在辱罵我的妻子。太太,闔府都讚你待我好,視我如己出,如今,該不會厚此薄彼吧?”


    薄氏眼中的恨意和不屑一閃而過,靜寂片刻,才道:“不過是口舌之爭罷了,何必耿耿於懷?再這樣下去,府裏的人都要笑話了。”


    李靖行皺著眉道:“太太執意護著大嫂,我無話可說,隻能就此罷了。”


    他說著轉首看向千媚,麵無表情的道:“我不知道在顧府時你是如何對待她的,但這裏是李府,不再是你的天下。我是庶出,但這並不代表我的妻子就得受你欺辱。今日就罷了,但倘若你再敢辱罵她,我定然將這事兒捅到祖母那裏,讓她來做主。我就不信了,祖母那麽公正的一個人,會不顧事實偏幫你。”他咬重了“偏幫”二字,諷刺之情溢於言表。


    千媚氣得額角青筋跳了跳,絞著手中的帕子,尖聲道:“你哪裏眼睛看見我欺負顧八了?這麽迫不及待出頭,可見你是被她的色迷住了才如此,哼,真是可笑極了。”


    李靖行麵不改色的道:“你這話才可笑呢,我們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別說我沒好她的色,就是好她的色,也是理所當然的,有何可笑之處?倒是大嫂你,千萬不要將我的話當耳邊風,人人都說我是紈絝,辦事不顧後果,但其實,我在府裏,並沒有幹多少大事。倘若你惹惱了我,我定然會咬著你不放的,反正我沒什麽名聲了,再多一條跟女人鬥的事跡,算不得什麽,但大嫂你就不一樣了,你嫁進來之後,名聲還不錯,不值當為了我,惹得眾人側目。”他的聲音很平靜,但也很堅決,讓聽到的人不敢小覷。


    千媚氣得身子發抖,說不出話來。


    千柔卻是芳心如醉,看著李靖行的眸光,不知覺亮了幾分。


    剛才還在想,自己不是一個人戰鬥,他就來了。


    來了後,言語中對自己百般維護,將自己視如珍寶。


    這種感覺,嗯,很特別,很美妙,讓她一顆心,仿佛要飛起來一般。


    李靖行警告完千媚,見千柔呆呆看著自己,神情恍惚,不由得失笑,緩和了神色道:“勞累半天了,我們跟太太告辭了,迴去吃飯吧。”


    千柔連聲點頭,笑眯眯的道:“好哇,夫唱婦隨嘛。”


    李靖行聽了,便轉頭看向薄氏,行了一禮道:“太太,我們先告退了。”


    經曆了昨晚、今早的兩場戲,薄氏早已經心力交瘁。方才,本來還指望著千媚出頭,不想李靖行竟來了,不但口齒好,還頗有幾分氣勢,竟然將千媚打擊得灰頭土臉。


    薄氏心裏自是恨極,卻又沒有理由來反駁,隻能悶在心裏。


    此時見他出聲告辭,薄氏自忖將他們留下,也不能討到什麽好。再者,李府規矩,新成親的小輩,頭一個月不許過於苛責。


    有了這兩個緣故,薄氏隻得點了頭,允許他們離開。


    李靖行迴頭去看千柔,溫和的道:“已經沒事了,我們迴去吧。”


    千柔頷首,臨行前,眸光在千媚身上一閃而過。


    她並沒有提及簡氏之事,而是抿著唇,笑容滿麵的道:“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她如哼小曲一般,反複重複這一句詞。


    天下還有比她更賤的家夥嗎?


    魔性的曲子鑽入千媚耳中,令千媚怒不可遏,“嘶”的一聲,竟將手中的帕子扯爛了。


    千媚將帕子往地上一擲,轉頭去看薄氏,用委屈又惱恨的腔調道:“婆婆,你瞧她那輕狂樣兒,真真讓人受不了。”


    薄氏心中也是怒火滔天,冷聲道:“我都看在眼裏了,不需你提醒。”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千媚,斷然道:“這裏人多嘴雜,我們迴去再說不遲。”


    千媚恍然醒悟過來,連忙答應下來。


    一時隨了薄氏迴屋,千媚遣散伺候的人,迫不及待的道:“婆婆,他們沒圓房的緣故,真的隻是因為二弟體恤那賤人嗎?這理由,旁人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不信的。”


    她知道薄氏恨極了千柔,言語中自然不必顧忌,直接以“賤人”唿之。


    薄氏略一遲疑,便將李靖行之前的那番話和盤托出。


    雖然按照規矩,小叔子房中之事,千媚不宜聽,但在薄氏心目中,這個兒媳與自己同心,自然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千媚聽得目瞪口呆。


    她實在想不到,李靖行竟會說出不行的話,將事情圓得毫無破綻。


    如果他說的是實話倒還罷了,如果他是編的,那證明,在他心目中,娶進門的妻子,比麵子和尊嚴都重要。


    千媚想到這裏,臉都要扭曲了。


    憑什麽那個賤人隻是庶出,低賤如草,卻能得到那麽多貴公子的添妝?憑什麽那個賤人可以得到一心一意嗬護自己的丈夫,自己卻得忍受丈夫的貌合神離?


    命運何其不公呀。


    正思緒翻滾,薄氏已經開口道:“真實的原因,不宜宣之於眾,老太太才編了幾句話,勉強將事情圓了過去。我雖然告訴你了,但你也要管住嘴,不能外傳。不然,傳將出去,他固然會被人笑話,我這個做嫡母的,也落不到什麽好。”


    千媚聽了,忙放下思緒,點頭應了下來。


    薄氏迴想起這兩天的事情,不由得滿臉愁色,歎息道:“之前還以為能對付她呢,沒成想,那二愣子竟然為她出頭了。哎,二愣子重視她,老太太看上去很喜歡她。你不知道,你公公也吃了迷藥一般,讚她是女中豪傑,誇她是小輩中第一等人物。她一進門,就有這麽多人護著,我真不知道,今後該怎麽對付她了。”


    千媚唇畔浮現出一抹森冷的笑容來,聲音也寒得沒有一絲感情:“有人護著又如何?婆婆怎麽忘記她的身份了?哼,即便她再受重視,再被喜歡又如何?她是你的兒媳,就有責任伺候你,就必須到你跟前問安伺候。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你想召她來,她就得來。來了之後,無論你想讓她幹什麽,她都得聽著。媳婦伺候婆婆,是天經地義的,任憑誰,都不能說半點閑話。


    這番話提醒了薄氏。


    她越聽,眼睛越亮,臉上的憂愁一掃而空,唇角勾起的弧度,冷厲又欣喜:“你說得有道理,哼,她再厲害又如何?我是婆婆,孝字當頭,我想怎麽揉捏她都行,都是理所當然的。”


    千媚見她聽進去了,自是十分歡喜,興奮的道:“不如現在就讓人將她弄來,出口惡氣,如何?”


    薄氏聽了,沉思須臾,卻搖頭道:“不行的,我們李府有規矩,新媳婦進門,頭一個月是可以逍遙自在過過小日子,不必到婆婆房裏伺候的。”


    這條規矩,是體恤小兩口,讓新婚夫婦多些相處的時間,也好早日生出感情來。


    千媚聽了,自是有些失望,其後道:“也罷了,且讓她消停一個月吧,反正來日方才,有的是法子對付她。”


    薄氏頷首,默了一瞬,轉了話題道:“昨天她得了那麽多添妝,那些貴公子個個大方,好東西自然不計其數。我壓箱底的東西,都被那二愣子砸了,如今,他的媳婦卻帶了一堆珍寶進門。想一想,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得很。”她說到這裏,臉都扭曲了,聲音中也多了幾分咬牙切齒之意。


    千媚早知道薄氏想悔婚,惹得李靖行發怒,將薄氏的玉飾砸了個稀巴爛的事。


    她眼珠子轉了一轉,笑眯眯的道:“婆婆不必生氣,那些東西沒有就罷了,如今,既然進了我們李府的門,自然就屬於李家了。哼,他們隻是二房,又是庶子庶媳,將來我們使些手段,多下些功夫,自然能夠據為己有。”


    薄氏沉吟道:“但願如此吧。”頓了一下,側首看著千媚,神色有些許不滿:“你別怪我說話難聽,你母親辦事,也太不靠譜了些。那顧八雖是庶出,但有了縣主的身份,又是京城的風雲人物。她拿那麽些嫁妝就打發出門,這不是平白讓人看笑話嗎?我自不是為顧八抱不平,隻是覺得,她行事太魯莽了,有些失身份。”


    千媚聽了,自然要站在簡氏這般,忙解釋道:“嫁妝之事,我聽母親提過。原來,她給了管事的五百兩銀子,讓管事的自行置辦。在我們顧府,庶女出嫁,原本就是這個標準。母親因氣恨她風頭太盛,才來了這麽一出,為的就是下她的麵子。卻是沒想到,底下的下人辦事不利,將辦嫁妝的錢克扣了大半,更是沒想到,那些多事之徒會出來湊熱鬧,令事情發展得不可收拾。”


    她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旋即含恨道:“那些公子哥兒的添妝,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即便顧府將嫁妝備得足足的,他們還是會出麵的。”


    薄氏聽了,沉吟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她也歎了一口氣,旋即轉了話題道:“罷了,事到如今,攀扯這些沒什麽用。倒是靖希,你最近要多花些心思。我看得出來,剛才他與那賤人相見時,神色有些不尋常。之前他說,會放下心事,但這次一見,卻仍舊失神。看來,這賤人一來,又將他那些癡念勾起來了。哎,真是作孽呀。”


    因隻有婆媳兩人,李靖希的心事她們都知道,自然不必忌諱。


    千媚聽了這番話,心跟被針紮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這些天來,她與李靖希相處得還不錯,但她能感覺到,李靖希並沒有付出真心。


    多麽荒謬呀,她的丈夫,心裏最惦念的,是她的八妹,自己的弟媳。


    這真像一個笑話,但於當事人,一點都不好笑,反而還很想哭。


    當下,千媚咬了咬唇,暫且將心事壓下,強顏歡笑道:“婆婆放心,夫君那裏,我會留心的。”


    “那就好,”薄氏露出釋然的笑容,聲音也很和善,“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妻子,靖希隻是一時糊塗,才沒有看到你的好。你好好待他,用不了多久,他自然會迴心轉意的。”


    千媚頷首:“兒媳知道。”


    薄氏又拍著她的肩膀,再接再厲道:“今天是三年一次的大比之年。靖希已經是舉人了,今年定然會去考的。他的才華,連先生都經常誇讚,考中進士指日可待。將來他金榜題名,你自然也就妻憑夫貴,成為進士夫人了。到那時,你們自然就風光無限,而那個二愣子和那小賤人,嘿嘿,自會被你們比進塵埃裏。”


    千媚聽了這番話,漸漸容光煥發起來,抿著唇道:“婆婆說得有道理,我們且拭目以待。”


    薄氏頷首,臉上的神色格外得意。


    婆媳又閑話了幾句,方才各自散了。


    待千媚迴到自己房中,才剛喝了一盞茶,便有人領著顧府的丫鬟進來,說是有要事稟告。


    不待千媚詢問,那丫鬟就跪在地上,將昨天千柔出嫁時發生的變故,及簡氏已經被顧耀仁親自發話,押進小佛堂的事情和盤托出了。


    千媚一聽自是驚得魂飛魄散,忙讓人去給薄氏說了一聲,自己則匆匆收拾了,趕迴顧家探看。


    待進了顧家,千媚直接去了書房,求見顧耀仁。


    顧耀仁卻避而不見,隻讓身邊的長隨出來,將昨日種種細數了一遍。


    千媚恨得跺腳。


    自然,在她看來,簡氏即便對千柔動刀子,也是值得諒解,沒什麽大不了的。


    更何況,千柔一點傷都沒受,活蹦亂跳的,憑什麽要懲戒母親呢?就算真要懲罰,訓誡一番也就行了,怎麽能押起來呢?


    這麽一來,母親的顏麵何存呢?


    千媚氣得不行,對書房門外的小廝們又是利誘又是恐嚇,隻想見顧耀仁一麵,為薄氏辯解辯解。


    無奈顧耀仁有言在先,大家都不敢放她進去。


    如此僵持了一番,千媚身邊的丫鬟便小聲提醒道:“小姐,不如你去簡家走一趟,為太太說情吧。你現在是出嫁之女,無論如何,老爺都要給你幾分麵子的。”


    千媚恍然醒悟,立刻答應下來。


    還沒等她動身,簡家就派人來了。


    原來昨兒個,簡氏刻薄庶女的嫁妝,引得滿城貴公子添妝的事跡傳遍了京城。簡相自然也得知了,心裏那個氣呀,掐死簡氏的念頭都有了。


    待忙完了公事,迴到家中,簡相立刻就讓人將長孫簡昊清召來,指著他責罵了一通。


    這次添妝,簡昊清也是參加了,證明他事先就收到消息了,卻一直知情不報,這才讓事情到了無法迴轉的境地。


    簡昊清低著頭,恭恭敬敬受他訓斥,待他罵完了,才辯解道:“旭東給不少人都寫了信,但給我的那一封,卻是最後才送來的。接信後,孫兒其實也意識到事情不妥當,但旭東在信裏,一而再再而三讓孫兒保密,還說,倘若將事情泄露出去,就要跟我絕交。孫兒一則顧念兄弟之情,二則覺得,姑姑已經出嫁多年,即便受人指責,也不太可能牽扯到簡家頭上,這才……”


    簡相怒得將茶杯都砸了,直接出聲打斷他,恨聲道:“糊塗,你倒是全了兄弟之情,我簡府的臉麵何存?你姑姑就算嫁得再久,始終是姓簡的,一筆寫不出兩個簡字來。你既然得知了消息,就該立刻告知我們,也好讓你姑姑及時改正才是。”簡昊清見他氣得橫吹鼻子怒瞪眼,擔心他身子受不住,隻得斂衣下跪道:“此事是孫兒考慮欠妥,請爺爺責罰。”


    簡相見他認了錯,心頭的怒火卻沒少半分,正要再罵時,妻子沈氏已經推門而入,冷笑道:“此事與昊清有什麽相幹?老爺心裏有氣,隻管朝那罪魁禍首發去,可別折騰我的孫子。”一麵說,一麵行到簡昊清身邊,將他拉了起來。


    簡相雖地位尊崇,卻是個妻管嚴,見沈氏出了頭,不敢再罵簡昊清,隻喃喃道:“我一生愛惜羽毛,到頭來,卻得了個不能齊家的名頭,真是大笑話。”


    沈氏輕描淡寫的道:“老爺若是不想成為笑話,直接給顧府去一封信,嚴明跟那個逆女脫離關係,不就成了嗎?”


    於沈氏而言,簡氏這個庶女,她向來不看在眼裏。


    再者,簡氏的母親喬姨娘年輕時,沒少給沈氏添堵。


    沈氏心裏,自然一直都極記恨的,雖然沒在吃穿上刻薄她們,但從不親近。


    簡氏倒是個乖覺的,在嫡母麵前一直唯唯諾諾,出嫁後又時常從顧府拿些珍貴物事孝敬,苦心經營著,這才讓沈氏對她有了幾分好臉色。


    但去年春天,簡昊清兄弟兩個去了一趟顧府,帶迴了簡氏刻薄千柔,幾乎將千柔餓死的消息。


    簡家上下立刻嘩然,極看不上簡氏的行徑。


    那之後,簡家就開始疏遠簡氏了。


    想不到,簡氏不但沒有收斂,還變本加厲,從嫁妝上刻薄庶女。尤其,那個庶女還有縣主之位,還得到了皇上、太後的嘉許。


    幹出這種事的人,得多恨那庶女,多沒腦子呀。


    簡相雖然也恨簡氏不爭氣,但聽到沈氏說要斷絕關係時,卻遲疑起來。


    他很清楚,倘若他真寫了信,簡氏的處境會如何糟糕。


    畢竟虎毒不食子,他再愛惜名聲,對於兒女,總還是有幾分顧念的。


    沈氏見他躊躇不決,心中冷笑,再接再厲道:“老爺,別怪我沒提醒你,那逆女已經走火入魔,一門心思要對付那顧八小姐。偏偏,那顧八小姐運道好得不行,得了那麽多榮耀,顯而易見,不是她對付得了的。你當斷不斷,倘若她再幹出什麽事來,必定更受其害。”


    她還不知道簡氏拿刀刺千柔的事情,不然更有說辭了。


    簡相聽了,不由得陷入苦思中。


    次日早朝後,有太監來傳召,說是有緊急公務,命他與右相一道,一同到勤政殿議政。


    待君臣相見,忙完了公事,顯榮帝便提起顧府嫁女、滿城添妝之事,還向簡相道:“佳禾縣主與眾不同,朕與太後都極鍾愛,顧夫人卻肆意妄為,簡直不將朕和太後看在眼裏。愛卿忙於公事之餘,還應當關心一下家事才行,萬不可因為這些事,帶累了自己的清白名聲。”


    簡相被說得冷汗淋淋,忙帶愧應了下來。


    他本就被沈氏說得有幾分動搖了,又經曆這一出,在皇上、死對頭右相麵前顏麵盡失,哪裏還有心情顧念簡氏?


    迴到簡府,他大筆一揮寫了信函,命人即刻送到顧府,麵呈顧耀仁。千媚還以為簡府的人是來為母親出頭的,正高興著呢,不想那下人竟然直接遞上了一封與簡氏斷絕關係的信函,旋即揚長而去。


    聞得這個晴天霹靂,千媚自是如遭雷劈,大哭大鬧起來。顧耀仁恨極了簡氏,連帶著對她也沒有好臉色,不顧她的哭喊央求,直接去了太夫人處。


    母子兩個商量了一番,便將顧家人召集在一起,宣布了要將文氏扶正,簡氏降為二房的決定。


    千媚在李府本就心力交瘁,又聞得這樣的噩耗,當下眼冒金星,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等她醒來,顧耀仁、文太夫人都避而不見,隻讓她迴李府好生過日子。


    千媚求告無門,又想見簡氏一麵,顧耀仁卻堅決不允。


    千媚無計可施,隻得跟顧雲淡、千婉幾個痛哭了一迴,帶著滿腔的不甘和怨氣踏上迴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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