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肖曉曉有家,那怕窮,那也是他的家。

    毛毅和洪文也有家,也是一個窮家,在他們的意識裏那不叫家,他們從來就沒將它當作家。那是一個令他們痛苦和傷心的地方,他們發誓不再迴家,他們怨恨桃花鎮,更怨恨桃花鎮人,所以他們沒有家。

    林曉雯也沒有家,因為她那個家根本就算不上家,所以也就別提迴家了。

    肖曉曉要迴家了,林曉雯將他的東西都收拾妥當,她還給他姐姐買了一件連衣裙,粉紅色的連衣裙,在桃花鎮絕對算得上是最時髦的,桃花穿上絕對算得上是桃花鎮最亮麗的女人。

    夜,要命的夜,這幾天的夜尤其漫長,肖曉曉度日如年。

    明天他要去洪文和毛毅那裏,毛毅說找他有重要的事要說,可究竟什麽事呢?

    肖曉曉琢磨不透,好在他和洪文之間的誤會已解除,況且洪文主動找他,這是件好事,他不希望像桃花鎮那樣,老死不相往來,他痛恨那些古板的規矩。

    肖曉曉不由得在床上翻滾起來,他實在睡不著,他已從一數到了五千,數數隻會令他的頭腦越來越清醒。

    林曉雯也睡不著,她的黑夜是白天,這幾天她也不用去上班,她隻想陪著肖曉曉,她舍不得他離去,可她舍不得是她的事,她也改變不了什麽。

    “睡不著?”

    林曉雯首先打破了沉寂的夜。

    真子睡得很香, 即使她沒睡著,她也會裝睡著。她知道有她的存在是一種障礙,因為她不是大人。

    “腦子裏很亂”

    肖曉曉隻能用亂來形容,因為他沒有比這再好的詞來形容。

    “洪文找你有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明天去了就知道。”

    明天,明天會來的,可今晚的夜太難熬了。

    天亮之前肖曉曉睡著了,這覺來得實在是晚了些,可也沒辦法。

    風,肖曉曉感到有一絲的涼風,帶著泥土的氣息。他睜開了眼睛,林曉雯打開了窗子,風是從窗子吹進來的。

    天,陰陰沉沉的,仿佛轉眼就要下雨。

    “幾點?”

    肖曉曉躺在床上問。

    “九點十分”

    “完了,我得早點去毛毅那兒,下午迴來還得買些東西。

    陰天。

    陰天沒有太陽,肖曉曉好不容易找到洪文的地方時,已是下午三點多了。

    街道。

    這裏沒有街道,沒有路燈,路上也沒有行人。穿過一個路口,走進一條狹長的巷子,再穿過一個羊毛衫廠,拐進一條小巷子,洪文的工地就在眼前。

    天,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這本來就是個下雨天。

    空空的屋子裏隻有洪文、毛毅和夏雨新,洪文依然冷若冰霜,今天他似乎更冷,帶著一股殺氣。

    肖曉曉突然感覺很冷,空氣中迷漫著寒冷,風從窗洞灌了進來,吹動了他的長發。

    “你們都在呀!想不到春天到了,還挺冷的。”

    聲音在空空的屋子裏迴蕩,有些渾濁不清。

    沒有人理會肖曉曉,洪文他們三人都板著麵孔,在注視著肖曉曉。肖曉曉突然感覺有些不對,當他走進屋子裏時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可他也不知道哪兒不對勁。

    “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肖曉曉忍不住問。

    “咱們是朋友嗎?”

    毛毅冷冷地問。

    “是呀”

    肖曉曉有些莫名其秒,他聽不懂毛毅的話。

    “你會出賣朋友嗎?”

    肖曉曉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和他們之間談不上出賣,用出賣這詞簡直是天方夜譚。

    “別跟他囉唆,我和他稱不上朋友,況且我也沒有這樣的朋友。”

    洪文不屑一顧地說。

    “肖曉曉,平日裏我們可對你不錯,可你?你知道這段時間我們怎麽過來的嗎?”

    “不知道”

    肖曉曉搖了搖頭,他有些愕然。

    “我們在監獄裏度過的,這都是你的傑作,這就是我的朋友,我認為最好的朋友幹的事。”

    毛毅衝了上來,他抓住肖曉曉的脖子恨恨地說。

    “毛毅,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肖曉曉急得大吼起來。

    “你當然聽不懂,你們肖村的每個人就像一條狗。”

    “毛毅,我警告你,你罵我,我無所謂,可肖村跟你沒關係。”

    肖曉曉反手抓住毛毅的脖領,他有些生氣。

    “你……你……你們肖村,是……是狗。”

    夏雨新依然是那樣結巴,連罵人都那麽費勁。

    肖曉曉甩開毛毅衝向了夏雨新,洪文擋住了肖曉曉,夏雨新從身後抽出鋼管,照著肖曉曉的頭就砸了下去。

    肖曉曉醒來隻有空空的房子,他的頭在流血,血濕透了他的上衣。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他,他難道做錯了什麽?他不明白。毛毅說的那些話也令他莫名其妙,難道他真的出賣了朋友?向誰出賣?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肖曉曉現在笑不出來,他很憤怒,莫名其妙的憤怒,夏雨新這小子下手也太狠了點,他沒有這種朋友。既然不是朋友,下次見著他們,他一定要討迴這一鋼管。

    天空依然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春天的小雨沒有著春雨的溫柔,柔情中夾雜幾份的寒冷。肖曉曉從醫院裏出來已是夜裏九點多了,街道兩旁都亮起了燈,行人依舊是那樣的多,隻是一個個變得臃腫了些。

    肖曉曉強忍住疼痛,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他的心像刀一樣刺痛。

    生活為什麽總是刻意地刁難著他,而命運為什麽總是在時時地玩弄著他的人生,難道他做錯了什麽?

    肖曉曉一瘸一拐來到黃浦江邊,遠近的高樓上的燈光寥亂地在這黑的夜裏發著光,像是在江麵上開了無數個暗窗子,江下麵也住著人。江邊一個人影也沒有,幾棵長青樹像鬼一樣時隱時現,偶爾幾聲汽車的響笛,也令人心驚膽寒。

    風動了,鬼影子也跟著搖晃起來。

    肖曉曉的衣服透濕,他沒有思想地在雨中走著,陣陣風像刀一樣在刮著他的心,凍得他牙齒格格直響。

    小雨斜斜地下著,那萬千條雨線在這黑的夜裏下得無聲無息,偶爾能從一絲光亮中探出一個逝去的腦袋,像紡車的絲紗。

    這個世界紛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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