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地降臨了,孤老頭一直站在酒吧的門口焦急地等待著。他一輩子都沒這麽焦急過,在他這一輩子裏能令他如此等待的人沒有第二個,今後也不會再有第二個。

    黑色的轎車嘎然停在了酒吧的門口,孤老頭迎了上去,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唐裝,顯得精氣十足。

    孤老頭必恭必敬地打開了車門,三年,多麽漫長的三年,三年的等待就為了這一刻的到來。

    車上走出一個老頭,一身黑色的唐裝,有著孤老頭一樣消瘦的身材。孤老頭和他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兩顆惺惺相惜的心在一起,這個世界是他倆的。

    “三年不見你依然還是那樣精神”

    孤老頭喃喃地說。

    “你也一樣,一點都沒變。”

    來者哈哈大笑說,變味的普通話在這種激動的時刻更能體會出鄉音的本色。

    “老三叔”

    肖曉曉大喊起來。

    肖曉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孤老頭一直尊敬的對手競是肖老三,他的老三叔。要不是老三叔的鄉音,打死他也不敢認,那太超乎他的想象。

    肖曉曉衝了過去緊緊抱住了肖老三,肖老三認出了肖曉曉,愛護地撫摸著他的長發哽咽說。

    “孩子你怎麽也到這兒來了,你家裏可好。”

    “好,好。”

    肖曉曉忍不住哭了。

    “孩子,別哭,一切都好了,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我們都認為你死了,想不到你還活著。”

    肖曉曉哽咽地說。

    “我命大,死不了。”

    肖老三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孤老頭僵僵地站在那兒,他怎麽也想不到他的對手競是肖曉曉的叔叔,那個視棋如命的肖老三。

    肖老三的到來酒吧裏也變得熱鬧起來,兩個怪老頭湊在一起,更增添了酒吧神秘的氣氛。更多的人是想看一看肖老三,這位神秘的酒吧老板,而在肖曉曉的眼裏肖老三更多了一份不可思議。

    肖老三,不再是桃花鎮的肖老三,那個懦弱無能,膽小如鼠的肖老三已經死了,死在桃花鎮的思想裏。

    而今,肖老三?

    肖曉曉突然感到他的老三叔是那樣的陌生,他除了依然熱愛著他的象棋外,其它的一切是那樣的陌生。他的言談舉止,衣著打扮,儼然是一個大款的形象,唯有沒變的是他骨子裏的和藹。

    肖老三看出了肖曉曉的迷惑,用手愛護地撫摸他的頭和藹地說。

    “孩子,你長高了,你成績一直不都是很好嗎,為什麽也到上海來了,不上大學?”“高考時沒考”

    “為什麽?”

    肖老三很驚訝,在他的眼裏曉曉一直是一個懂事聽話的好孩子。

    “高考時病倒了”

    “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肖老三搖頭歎息說。

    “今年迴家繼續考,一定要考上大學。”

    肖老三拍著胸脯,他有理由這樣說。

    “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好孩子,有誌氣,桃花鎮太落後了,看到你們都走出來,我真的很高興。”

    肖老三很興奮,他仿佛年輕了十歲。

    “老三叔這麽幾年,你是怎樣熬過來的,聽說你是這兒的老板?”

    肖曉曉忍不住問。

    肖老三笑眯眯地說:“能有今天我非常感激肖長河,當初要不是他攆我走,說不定今天我依舊在桃花鎮放牛。離開桃花鎮的時候,當時我非常擔心,我什麽都不會像一個廢人,對於一個廢人來說離開桃花鎮就是死路一條,當我踏上路的時候,等於我已踏上了鬼門關。”

    肖老三說得很慢,很傷感,他長長歎了口氣接著說:“離開桃花鎮我就一直往前走,我也不知道去哪兒,哪兒對我來說都一樣,餓了就去乞討。我就這樣一直活著,倒也餓不死。突然有一天,我有一個想法,我即使死也要死在大城市,也不枉我來到世上一場,於是我就稀裏糊塗來到了上海。”

    林曉雯將水遞上輕聲地說:“老三叔,你喝一口水吧。”

    肖老三抬頭看了看眼前這位漂亮的姑娘,因為酒吧的一切都是孤老頭打理,他對酒吧的人與事一切都不了解。

    “你叫我老三叔,你是——?”

    肖老三很驚訝林曉雯對他的稱唿。

    “她是林村的曉雯。”

    肖曉曉趕緊介紹說。

    “林村?曉雯?”

    肖老三在思索,也許他談忘了桃花鎮。

    “想起來了,你父親喜歡賭博,我見到你時,你還是一個小丫頭,如今長得這麽漂亮。唉!歲月不饒人,我們都老了,你爸媽好嗎?”

    “我媽媽很早就死了,爸一直在賭。”

    林曉雯微笑著說,她說得很輕鬆,可她眼裏含著眼淚。

    “苦命的孩子,這都是桃花鎮作的孽呀!”

    說到桃花鎮,肖老三無限的感慨。

    “她是我們這裏的主唱,酒吧的招牌。”

    孤老頭插話說。

    “是嗎?好孩子,叔叔謝謝你,有什麽困難直接跟我說,我雖然不是這兒的老板,可跟老板沒兩樣。”

    “你不是老板?那老板是誰?”

    大家異常驚訝,連孤老頭也感到驚訝,這事他一直蒙在鼓裏。

    肖老三笑了笑說:“聽我慢慢說你們就知道了,曉曉我剛才說到哪兒?”

    “剛才說到來上海”

    “對,我當初來到這裏根本不知道是上海,後來聽人說才知道是上海,是大城市。起初我一直靠乞討拾破爛為生,同時也在天橋上擺棋式。直到有一天我碰上了肖安——”

    “安哥?”

    肖曉曉打斷了肖老三的話驚奇地問。

    “對,肖安也是離家出走逃到了這裏,當時他身無分文,餓了好幾天。當初他看到我異常的興奮,我做夢也想不到在這裏還能碰上親人,我倆就相依為命靠拾破爛為生。後來肖安找到一份在工地幹活的苦差,每晚遍體鱗傷迴來,那段時間可苦了那孩子,可肖安有毅力,一直幹到老板的位置。再後來肖安有了自己的公司,我也成了他公司的一員,公司越來越大,於是就有了這酒吧。他沒時間管理這些就交給了我,我也沒時間過來,我就交給了孤老頭管理,以後的就是現在。”

    肖老三說完了,他為他和肖安有今天的成就感到自豪。

    “原來安哥到上海來了,還是這兒的老板。”

    肖曉曉心裏甜絲絲的,他為安哥感到自豪,安哥才是桃花鎮真正的男人。

    “那你和安哥為什麽不迴去看看,大家都掛念著你們。”

    “掛念我們?”

    肖老三苦笑了笑。

    “是不是掛念我死沒死,如果死了該是個如何死法,最後不過是一聲歎息。”

    肖老三明白桃花鎮的想法,這也怪不了人們,他在桃花鎮本來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他本來很痛恨肖長河的霸道,可如今一切已成了往事,他又何必與往事計較。

    “說心裏話,我也很想迴一趟桃花鎮,可你安哥誓死都不迴去,他不迴去我也就懶得迴了。”

    “安哥為什麽不迴去,你和他有現在的成就,迴去一定是坐上的貴賓,桃花鎮誰也不敢攆你們走了。”

    肖長河已不是肖長河,桃花鎮已不再是桃花鎮了。

    肖老三點點頭笑著說:“我知道是沒有人攆我走,你安哥發誓不再迴桃花鎮,他痛恨桃花鎮,更痛恨林村的一切。”

    肖安是有理由痛恨這些的,自從他走出桃花鎮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充滿了恨,肖曉曉是理解這些的。

    夜,酒吧的夜比什麽時候都黑得快。

    今天對老上海酒吧來說是個不尋常的夜。

    老上海酒吧裏有的是美酒,可今天人們沒有心思喝酒,孤老頭的房間裏擠滿了圍觀的人們。

    象棋才是今天的主角,孤老頭和肖老三才是今夜的主宰。

    當時針指到九點時,肖老三和孤老頭走進了這個孤獨的房間。肖老三首先就看到那副象棋,伴隨著他三十多年的象棋,今天他又和它見麵了,在這激動的時刻見麵了,肖老三忍不住落下淚來。他又想到了桃花鎮,想到了肖瘋子,還有他的牛,他們是不是都很好,他們是不是還記得他,他這個遊手好閑的人。還有桃花奶奶,桃花奶奶平日裏沒少照顧他,他真想迴到桃花鎮看一看她,她的身體可好?

    今晚肖老三沒有心思想這些,今晚隻有象棋。

    兩個古怪的人,一副象棋,屋子裏的人都被攆了出來,屋子裏隻剩他倆。

    肖曉曉和大夥都被關在了門外,他們比肖老三和孤老頭更在意輸贏,可現在,這幾日的期盼也化為泡影,他們隻能在門外苦苦等待,要命的等待。

    風,酒吧裏沒有風,酒吧裏除了酒就是沉悶的空氣。

    人們又坐在了椅子上,沉沉地喝著酒,孤老頭的房門依然緊閉著,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夜,慢慢地深了,酒吧裏的人陸續地散了。肖曉曉和林曉雯是不願意走的,真子早已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她不懂象棋,睡覺是她正常的選擇。

    肖曉曉再次踱到孤老頭門前時,屋子裏的燈已熄滅了,想必已經睡覺了,輸贏沒人知道,隻有這黑夜。

    天,三月的天,空氣迷漫著春天的氣息,風也變得異常的溫和,可惜沒有鳥叫。

    一大早,肖曉曉就碰到了孤老頭和肖老三,他們在喝著茶,聊著無關象棋的事,好像昨天的比賽不是他倆。

    “早上好,昨天誰贏了?”

    肖曉曉還是忍不住要問,他太想知道輸贏。

    肖老三和孤老頭微笑不語。

    “到底誰贏了?”

    “坐,我倆誰都沒贏。”

    孤老頭喝了一口茶悠閑地說。

    “怎麽可能呢?”

    肖曉曉很驚詫,他不相信孤老頭的話。

    “你去看看,看看我倆誰贏了。”

    肖老三開口說。

    肖曉曉走進了孤老頭的房間,房子中間擺放著那副舊舊的象棋,象棋隻下了一半,果然沒有輸贏。

    當肖曉曉走出房間的第一步,孤老頭就開口問:“誰贏了?”

    “誰都沒贏”

    孤老頭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曉曉,我馬上就要走了,你趕緊迴去複習考試,這是我的電話和地址,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聯係。”肖曉曉接過肖老三的名片,點點頭說:“過幾天我就迴去”

    “迴去代我向你奶奶問好,這裏有一盒人參拿迴去給你奶奶,有時間我會迴去看望她的。”

    肖老三走了,像他這種忙人是沒有時間在這裏停留的。

    孤老頭又變得孤獨起來,他每天盯著那未下完的象棋,在思考著。

    上海的天說變就變,陰陰的天下起了小雨,街上的花雨傘裝點著這座城市。

    肖曉曉是不打雨傘的,他寧可渾身濕透他也不打雨傘。林虹是打雨傘的,她可不願身上被淋濕。

    林虹是打著傘走的,肖曉曉走在雨裏,他的頭發被淋濕了。林虹舉著雨傘幫肖曉曉擋雨,可傘太小,小得隻容一人。

    “你什麽時候迴家?”

    林虹注視著肖曉曉問。

    “過二天迴家”

    肖曉曉看了看迷蒙的天,皺了皺眉頭,他感到這雨有些可惡。

    “我明天迴家”

    林虹還在看著肖曉曉,肖曉曉臉上的一絲變化也逃不過她的眼神,她和他一樣迴家考試,她的夢是在大學裏的。

    “明天我和毛毅有約,他們找我有事,我不能送你。”

    這是林虹意想不到的,她感到心中一陣酸痛,整個世界在晃動,她強烈地控製住自己的身體不讓她倒下。

    “沒關係,你忙你的吧!”

    林虹微笑著說,她除了微笑還有什麽,她長長地吸了口氣,心中似乎好了些許。

    “祝願你這次考上理想的大學”

    林虹說。

    “你也是”

    林虹又笑了,笑得是那樣的燦爛,花雨傘映紅了她的臉,顯得異常的嫵媚動人。

    雨,一直在下著,像絲,像線,像情人的淚珠,今天注定是個雨天。

    “我該走了,我得迴家收拾東西。”

    林虹小聲地說。

    “再見”

    雨水順著肖曉曉的麵頰向下淌,他不是個無情的人,可今天他不得不無情。

    “你能不能擁抱我一下?”

    林虹知道這次的分別也許是永別,以後天各一方,沒有見麵的機會。

    這是林虹最後的一個願望,肖曉曉沒法拒絕,他倆緊緊地抱在一起,雨水濕透了林虹的衣服。

    林虹哭了,她終於忍不住哭了,雨水淚水混合在一起。她不願意走,可她不得不走。

    林虹走了,消失在雨幕中,她的心都碎了,也許這萬千條雨絲能撫平她的傷痛。

    肖曉曉依然站在雨中,雨能澆去他的心愁,林虹的離去,他的心情低落起來。肖曉曉的心在下雨。

    風起來了,雨線在晃動,肖曉曉感到有一絲涼意,一直涼到心裏。

    桃花鎮也下雨,春雨貴如油,雨是桃花鎮的福音。

    肖曉曉想到過二天就要迴家了,就要和花蝶見麵了,他的心情不禁高興起來。

    雨,肖曉曉已感覺不到雨的涼意,他的心是熱的,他的心飛到了桃花鎮,飛迴了學校,他的心是屬於花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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