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放在卓穆兩人眼前的有兩條路。


    一進一退。


    無論洛琅與風鬆寒死前是否透露交代了什麽,就算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而今死無對證,便是蘇寒山也無可奈何。


    所以卓不群與穆乘風大可選擇退路,今夜之事權當圍山剿匪,到此為止。不過日後若再想動手,就得三思後行。畢竟經此一事,已經打草驚蛇。


    可轉念一想,為山九仞豈能功虧一簣?


    開弓沒有迴頭箭,走到如今地步,為何要退?或許隻要再進半步,在神刀營顧長亭登山前殺盡這些存活者,包括蘇寒山,就能將一切煩惱解決,何樂不為?


    這便是卓不群與穆乘風此刻的心理。


    仿若著魔!


    他們並非愚蠢,和許多普通人一樣容易被利欲迷失心智,尤其在自覺無路可退的時候,鬼使神差總想著繼續往前,僥幸的以為光明就在彼岸。


    所以他們謹慎,一步步朝蘇寒山逼近。


    心中仿佛有種聲音使役著,告訴他們隻要殺了這些人,則萬事大吉。


    ……


    餘火未燼屍骨未寒的清風寨裏,處處透露著微妙的殺機。


    隨著卓不群與穆乘風持劍逼近,他們身後及周遭近百名甲士也各持兵器漸漸朝蘇寒山圍去。


    深陷包圍的蘇寒山四顧,握著墨子春秋劍的手微微用力。


    他相信這些甲士之中有不少兵部侍郎的心腹,與卓穆兩人一樣意圖明顯,欲借機取他性命。但也相信,仍有部分人並不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什麽,興許隻是以為剿匪。


    他更加清楚柳寨主偷天換日,將兩具屍體易容成洛琅與風鬆寒模樣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卓穆兩人發現事情敗露而狗急跳牆。


    所以來了個死無對證,給他二人留有喘息的餘地。可卻沒想到,即使如此,仍無法阻止對方破釜沉舟。


    這殺人之心令他心寒。


    蘇寒山自然也不會束手等死。生命來之不易,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活著。


    與李天下等人出於防範意識自覺靠攏,蘇寒山已下定決心。


    殺將出去!


    正如羽扇綸巾的柳玄策所說,此刻再費口舌恐也無法撼動當前局勢。因為對於持兵部侍郎手令的卓不群而言,這些身份卑微的甲士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浮草,所有的行為皆建立在現實形勢之上。


    人生於世,明哲保身。


    依令行事,豈敢多言?


    更何況,他們隻是在剿匪而已。


    ……


    愈來愈近。


    卓不群與穆乘風距離蘇寒山隻剩十步之遙。


    逐漸收攏包圍的甲士踩著積雪,小心翼翼。


    清風寨裏沒有人出聲,隻有餘火燃燒著房舍,發出劈啪的聲響。


    所有人屏息凝神。


    蘇寒山已在運轉真氣。


    忍耐半夜的李天下迫不及待,躍躍欲試。


    柳玄策向三當家仇關北與許都使了眼色,示意定要護住易容的洛琅與風鬆寒兩人,而他自己則準備先擒發號施令的敵將。


    一切準備就緒。


    卓不群與穆乘風距離蘇寒山隻剩五步,這已是最佳的攻擊距離。


    兩人對視,正欲出手。


    清風寨中忽然響起許多雜亂的聲音。


    即使地麵上仍有消聲的積雪,他們還是聽到了那些聲音。


    那是腳步聲。


    混亂的腳步聲。


    許多人的腳步聲。


    從前院尋來帶著神刀營近百兵甲的顧長亭遠遠望見蘇寒山,朗聲喚了句:“殿下。”


    卓不群與穆乘風相視,眼中盡是不甘。


    然而此時此刻,再多的不甘也隻能隱忍,做戲做全,卓不群隨之喝道:“將賊首包圍,保護殿下!”


    一聲令下,所有欺近的甲士刀鋒頓時轉向柳玄策幾人。


    蘇寒山心中冷笑。


    李天下自言自語:“還真是不要臉!”


    顧長亭所率的神刀營精銳列作兩排魚貫而來。


    這位秋塘刀不離身的雲麾將軍冷漠地瞧了卓不群與穆乘風一眼,而後擦肩而過,走上前去叩拜:“見過殿下。”


    神刀營精銳隨之跪倒:“參見殿下……”


    山唿聲並不高,卻整齊劃一,讓來自兵部的那些士兵驚慌猶豫。他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茫然無措。


    蘇寒山走出幾步,將顧長亭攙扶而起,而後看著卓不群,認真說道:“今夜山寨內亂,兩位來的可真是巧。”


    卓不群與穆乘風心中微顫。


    蘇寒山又道:“不過也多虧二位殺光了亂匪,否則蘇寒山能否順利脫身都還兩說。”


    從蘇寒山語氣中,卓不群愈發斷定洛琅與風鬆寒臨死之前透露了所有。不由狠狠地瞪了雪地上那兩具屍身一眼,抱拳說道:“殿下無恙就好。”


    蘇寒山點了點頭:“對了,柳寨主與這幾位兄弟是蘇寒山好友至交,山寨內亂時,正是他們救了我。所以不存在挾持的說法,兩位方才的反應,過激了!”


    卓不群與穆乘風單膝跪落:“臣知罪。”


    周圍近百位士兵如潮湧跪倒。


    南朝太子爺李天下笑了笑,拍了拍顧長亭肩膀率先離去。


    蘇寒山轉身對柳玄策幾人說道:“寨主如不嫌棄,與我一道迴宮?”


    柳玄策執禮:“恭敬不如從命。”


    ……


    兵部人馬與神刀營精銳開始打掃清風寨裏的屍體,並將仿佛燃燒了半邊夜的火焰撲滅。好在滿山積雪較多,火勢無法蔓延。因此沒過多久,熱鬧的清風寨就再度恢複冷清。


    士兵舉著火把,在蘇寒山與顧長亭的率領下整頓後出了寨,下山而去。


    前半夜清風寨的紛擾終算告一段落,那些隱藏在暗中的許多眼睛也隨之散去。無聲無息,沒有痕跡,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就像卓不群與穆乘風的認知,以為除了辟邪之外,根本不存在第一樓與四皇子蘇雲禪的暗中監視。


    不過當他們走到山下時,才恍惚意識不妙。


    因為他們瞧見了親率天都衛而來的四皇子蘇雲禪。


    四皇子如何會出現在此?


    又為何帶著天都衛?


    難道是辟邪出賣了他們?還是為了自保的長皇子蘇解語?


    卓不群與穆乘風腦海中浮現無數疑問。


    蘇雲禪自然不會幫助解答。


    因為他相信明日朝陽東升之時,活著的人都會徹悟,死了的人亦會瞑目。


    “奉陛下旨意,宣爾等入宮。”


    蘇雲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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