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陰沉的夜空裏忽有箭嘯聲響起,那聲音如淒厲鬼泣,越來越近。


    柳玄策與仇關北抬頭望著漆黑無盡的夜空,忽見數百道火光如流星般朝山寨的方向紛落而至。


    那是箭雨。


    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沒有任何征兆飛射而來,落在山寨寨門上,落在屋舍草棚間,落在雪地或射入抱頭逃竄的山匪後背胸前。


    於是寨門燃燒了起來,房屋燃燒了起來,草棚燃燒了起來。


    被射中的人倒在雪地上,然後打滾,慘叫哀嚎。雖說撲滅了身上的火焰,可也斷送了性命。


    馬棚裏的馬兒躁動不安。


    忽有箭矢射中馬棚裏堆積的幹草,然後那火焰便開始蔓延。


    眨眼的時間,整座馬棚淪為火海。


    麵對死亡的威脅,不甘心葬命於此的烈馬猛地掙開束縛,於是十數匹馬兒躍出火海,從燃燒的馬棚裏衝出,拚命逃竄。


    清風山寨大火燒天。


    ……


    洛琅與風鬆寒拖著重傷的身體閃躲迎麵而落的雨箭,本就所剩無幾的體內真氣隨著消耗愈發稀薄。


    現在的兩人麵對武道二重境修為的敵人恐也無再戰之力。


    然而就當那些企圖剿滅山寨的箭雨眼看要射中己身時,中年書生柳玄策與仇關北忽然出手,將他們救了下來。


    仇關北一手提著一人向房間撤退。


    柳玄策斷後。


    待成功護著仇關北躲入房間之後,這位自詡謀士無雙的清風寨寨主反而朝山寨外院奔襲而去……


    緊閉房門,點燃燈火。


    蘇寒山與李天下出現在驚魂未定的洛琅兩人麵前。


    仇關北一手製服一人,冷笑說道:“瞧見沒,你們豁出性命為別人辦事,到頭來別人卻是被滅口的下場。真不知道此時此刻是該慶幸撿得小命呢,還是該替自己悲哀。”


    狼狽不堪再無翩翩佳公子模樣的洛琅苦笑:“是有些悲哀!照我如今這模樣,便是如花似玉赤身露體的妙齡姑娘站在麵前,也有心無力。”


    秋塘刀慌亂中不知丟在何處的風鬆寒冷漠地瞥了洛琅一眼。沒有那份玩笑的心思,此刻他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他看著蘇寒山說道:“為什麽不殺了我們?”


    蘇寒山與李天下對視。


    南朝太子爺搬著凳子坐在兩人對麵,抱著雙臂:“自然是留有用處。”


    或許是浪蕩江湖職業不同而導致心思頗多的采花賊洛琅眼中閃過希望:“賊老天看來還不忍心收我這條命。”


    蘇寒山說道:“那就要看你是否配合了。”


    洛琅旋即笑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天下說道:“是個聰明人。”


    柳玄策折返而迴。


    這位清風寨寨主並非一人,他還帶著兩具屍體。


    ……


    烈火中燃燒的清風寨終於再沒有箭雨紛落,但這並不代表僥幸存活下來的山寨眾匪死裏逃生。


    因為守在山腳的兩百人馬在十數輪箭雨之後,終於徹底攻上山來。


    沒有等待已趕至山腳的顧長亭與神刀營。這些來自兵部的精銳在穆乘風與卓不群率領下,見人就殺,不由分說。


    早已不堪一擊的山寨眾匪便在鐵甲之中任人宰割。


    ……


    清風寨燃著大火。


    大火中殺戮不停。


    鮮血染紅了遍地的白雪。


    白雪裏埋葬著一具又一具屍身。


    跛腳的道童辟邪仍負手站在山腳那處隱蔽的山丘上,望著山上紅彤彤的大火,耳邊殺喊聲天,心緒不寧。


    他看到道門出身的鐵麵人身影,隱約猜到了某種最不願看到的可能。


    鐵麵人抱拳請罪:“屬下無能。”


    辟邪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他不再如先前那般鎮定自若,他的聲音有些顫巍:“九皇子還活著?”


    鐵麵人點頭:“洛琅與風鬆寒也被來曆不明的太玄境高手所救,短時間內,屬下無法勝過那人。唯恐暴露身份,便退了出來。”


    辟邪長歎:“罷了,罷了。”


    在這場注定要輸的賭局裏,他已盡力。


    至於長皇子蘇解語,注定要為今夜的愚蠢與衝動,付出應有且無法承受的代價。


    這叫自食其果,怨不得別人。


    辟邪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深知現在不是感慨萬千的時候。


    今夜大局已定,無力迴天。


    但他清楚還有許多事需要善後。


    比如說今夜之事是否會讓陛下懷疑七殿下暗中指使?畢竟長皇子蘇解語在朝堂之上是七殿下最忠實的擁護者之一。


    再比如說,是否還有機會將所有一切,全都推在穆乘風與卓不群自作聰明的兩人身上,從而保住蘇解語?


    他吩咐鐵麵人道:“將尋芳樓裏那夜與蘇解語同行鬧事的幾人控製起來,可留作指證長皇子記恨手足痛下殺手。關鍵時刻,不至於牽連七殿下。順便查清穆乘風與卓不群入宮時,負責守衛承天門的統領是誰,嚐試銷毀他兩人入宮的記錄。”


    ……


    清風寨裏的殺戮隨著火勢漸熄而落下帷幕。


    來自兵部的兩百精銳沒有任何損傷,剿匪大獲全勝後,此刻已奉命將整座山寨圍得嚴實。


    穆乘風與卓不群臉上沾著不少鮮血,二人率著十數名兵士繞過前院,來到二當家趙漢庭獨居之所。


    蘇寒山與李天下就站在混著血水的雪中。


    身後,還有羽扇綸巾的柳玄策以及仇關北,許都,和受傷的兩名山寨弟兄。


    他們被包圍著。


    兵部侍郎之子卓不群遠遠地瞧見蘇寒山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他的心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


    腦海中泛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洛琅與風鬆寒現在何處?


    他朝蘇寒山走去,然後不經意瞧見院落中雪地上躺著的兩具屍體。


    白衣洛琅與手握秋塘刀的風鬆寒。


    卓不群與穆乘風相視一眼,心中鬆了口氣。


    隻刹那,兩人神色陡變。從憂心忡忡變得殺伐果決,滿臉的狠厲。


    是的,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眼前的死局。


    所謀之事徹底失敗,洛琅與風鬆寒死前有沒有透露過什麽,他們不得而知。


    他們知道的是,烈火裏的清風山寨如今隻剩麵前這些活人,隻要將這些人全都殺盡,便還有一線生機。


    於是愚蠢而不自知的兩人齊齊拔劍出鞘,殺機四溢,朝蘇寒山走去。


    卓不群沉喝一聲:“膽敢劫持九殿下,簡直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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