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老頭乍聽此話,登時不樂意了。


    甲子年前成名江湖而今春秋五國與他同輩而論者寥寥無幾,諾大的蘇唐道門兩掌教算不上,數來數去唯獨守著皇陵的活死人蘇天都一人而已!


    什麽叫還活著?


    黃梅老頭說道:“聽你的語氣,很希望他死?”


    蘇寒山搖頭:“哪兒敢!隻是江湖鮮有關於那位前輩的傳說,市井坊間這才流言蜚語,猜測那位前輩很可能隕落。”


    黃梅老頭雙手插袖:“你方才還見過,這麽快就忘了?”


    蘇寒山詫異:“您說我見過蘇天都?”


    黃梅老頭合眼,懶道:“蘇武廟院裏供奉的那尊石像便是。蘇武就是蘇天都,蘇天都就是蘇武。時間隔得久了,諾大的蘇唐帝國很少有人還記得而已!”


    蘇寒山心中駭然!


    許多年前與黃梅前輩被譽為一時刀劍雙璧名震天下的刀聖蘇武竟是後來淩雲閣二十四掛像之上的蘇天都!


    蘇寒山細細想來,暗道難怪。


    這就解釋了昔年為何蘇武被救迴蘇唐後人間蒸發銷聲匿跡,然後沒過多久,蘇天都的名字便出現在淩雲閣二十四掛像之上。


    原來由始至終都是同一人!


    蘇寒山看著打盹的黃梅前輩,心想入天都的那日,前輩拜訪的故友該就是這位人間不得見的刀聖吧。


    他忽然笑了。


    都說北燕有個沈遺風,西蜀有個葉留仙,淩雲閣有個律香川,江東有個南姑射,反而雄踞中州的蘇唐帝國,隻有個正在成長崛起追趕那幾人腳步的鳳棲梧。


    如今看來,這種說法存在問題。


    就像北燕那位探花郎,也像這位雪中姓徐的,比鳳棲梧長了一歲,修為卻達七重化凡。


    沒有傳說不代表不存在。


    江湖太深,他們隻是尚未一鳴驚人。


    僅此而已!


    蘇寒山相信不久的將來,總會有人記起。


    那一年,景佑二十四冬雪,蘇唐向北燕還了一柄刀。


    ……


    迴府後的九皇子蘇寒山開始臥床。


    渾身大大小小傷痕無數,太醫精心處理後特別囑咐安心調養,加上蘇暖暖片刻不離的監督,蘇寒山隻得聽命遵從。


    換了身幹淨青衫披著棉袍的蘇寒山隔窗看著院落裏紅梅白雪,北歸至今,倒也難得清淨。


    情不自禁想起姑蘇城外寒山寺滿山遍野的桃花,心中輕歎。


    蘇寒山喃喃:也不知師父怎樣了……


    黃梅老頭抱著棋盤自白雪梅林間走來,卻被蘇暖暖壯著膽子攔在門外。


    雪天弈棋賞紅梅這種人生妙事豈可錯過,蘇寒山最終與黃梅老頭聯手,好說歹說才將蘇暖暖那丫頭支離開。


    約莫手談了兩局尚未盡興,便逢四皇子蘇雲禪迎雪過府而來。


    黃梅老頭埋頭苦思第三盤殘局做活之法,賴在房間不願走。蘇寒山無奈,隻好邀請四哥去了書房談話。


    係頭巾書生打扮的蘇雲禪扶著蘇寒山落座:“聽府上人說,你受傷了?”


    蘇寒山笑道:“四哥放心,不礙事。”


    蘇雲禪沉息片刻:“長皇兄也是,明知你不曾修行還送來紅名貼。符節會入了蘇武廟院,又豈能真的置身事外!這不就是給了你一副盔甲,然後讓那些執刀人砍麽?”


    蘇寒山訝異地盯著蘇雲禪。


    那眼神,仿佛看著陌生人一般。


    頗久之後,蘇寒山笑了笑:“真沒想到,四哥也會生氣。”


    蘇雲禪恍惚意識到自己言辭不當,失了態,解釋說道:“四哥是擔心你,才口無遮攔。”


    蘇寒山點了點頭說道:“我相信長皇兄沒有別的意思。曆年符節會,幾位兄長都參加過。今年我初迴天都,既然遇上,自然也逃不了。”


    蘇雲禪轉身朝書架走去,指尖在一排排藏書間來迴尋找,說道:“你能有自己的判斷,四哥很放心。不過凡事還需三思才行,這天都不似表麵平靜,大雪裏掩埋的真相太多,便是我也看不透。你北歸初迴,小心一些總歸沒錯。”


    蘇寒山沉默。


    總覺得與平日裏不太一樣的四哥話裏有話,似乎暗指著什麽。


    想著既是同父同母的至親手足,便不該胡亂猜疑,蘇寒山索性直接問道:“四哥指的是……”


    蘇雲禪轉過身:“我查過,昆侖奴阿滿是長皇兄的人。還有前些日子宮城裏傳出有關暖暖身份與你時日不多的那些謠言,源頭似乎也是長皇子府。”


    蘇寒山看著四哥的眼睛,沒有說話。


    他是不知該說些什麽。


    昆侖奴阿滿無論是誰的奴隸,符節會上,是蘇寒山自己率先挑戰的對方,所以無論後者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陰謀計劃,而今都無證可查。


    至於那些曾流傳於宮城的謠言,蘇寒山懷疑過長皇兄。


    畢竟蘇解語離開梅園後,被黃梅前輩不由分說的揍了一頓,換做是誰,恐都無法咽下這口氣。


    若這種事情還能隱忍無動於衷,才是不正常!


    因此兩件事總體看來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更加與奪嫡這種忌諱事扯不上邊。


    七哥蘇幕遮北境禦敵,是保疆衛土利萬民的功業大事,退萬步來說,就算天都城真的發生了什麽,也沒有足夠理由與證據指向對方。


    除了北歸路途遭遇的刺殺……但那件事至今仍在大理寺調查,無憑無據,隻有猜測更無法令人信服!


    蘇寒山又能如何?


    總不能為了這些瑣事,去父皇麵前告上一狀,說長皇兄與七哥合謀算計自己……這種行為未免太過可笑。


    蘇寒山沉默許久,也不忍拒了四哥提醒的好意,說道:“我以後會留心的。”


    蘇雲禪雙眼露出讚賞之色,點了點頭。


    此時,侍女知畫在書房外稟報:“殿下,大理寺卿求見。”


    蘇寒山驚訝地望了眼門外。


    心中嘀咕著:這麽巧?


    蘇雲禪抱拳說道:“想必父皇囑咐的刺殺案件有了進展,我就不打擾你了。”


    蘇寒山扶著書案起身:“我送四哥。”


    ……


    梅園府門外。


    四皇子蘇雲禪與江湖歸來的大理寺卿陳天官互相見了一禮,而後撐著傘,在漫天大雪裏麵帶微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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