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寒山無奈笑著搖頭。


    自稱劍骨涼的少年話糙理不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男生女音都算不得罕見,那麽音色相近自然不足為奇。


    而且舞陽的身高要比這少年矮些,斷不可能是同一人。


    心想或許是掛念太久,才產生這種荒唐念頭。傷口傳來陣陣刺痛的蘇寒山咧了咧嘴,便捂著肩膀走了。


    旁觀席裏,黃梅老頭與蘇暖暖起了身,與侍女知書知畫一同朝蘇武廟院院門處走去。


    南朝太子爺李天下嚷嚷著尚未看夠,說好不容易盼到小和尚離場終於不用提心吊膽欣賞武鬥,便死活不願走。


    無奈之下,隻得讓他與楚南詔作伴繼續逗留。


    至於明裏觀武鬥還是私下尋芳柳,就不得而知了。


    ……


    皇室專用的馬車駛在筆直寬敞的青石街道。


    景佑二十四年的第二場雪落得較為溫和,像是籌謀許久,要與這座瑰麗江山打一場持久仗似的。


    從蘇武廟院到東市街前,馬車駛了好一會兒,這雪也落了好一會兒。無論街道,車頂還是兩旁整齊排列的樓閣青瓦上,都已蒙了淺淺的一層銀白。


    透過車簾向外望著,那白雪總能給人心曠神怡的感覺。


    蘇寒山倚在車廂,似乎忘記了渾身傷口散遍四肢的疼痛,看著簾外飛雪,不禁有些失神。


    正對麵而坐的小公主蘇暖暖也望著簾外,隻不過她的關注點不是飛雪,而是隨馬車行駛不停後移的一座座樓閣。


    她在尋找藥鋪。


    隨當朝太師李國初學習已久的蘇暖暖略通醫道,她很清楚記著繁華東市街裏有一家規模不小的藥鋪。


    就在這附近。


    沒過多久,馬車轉了彎。


    遠遠瞧見那藥鋪牌匾後,蘇暖暖便喚停馬車,不待蘇寒山追問就衝了出去。


    蘇寒山掀起車簾望著小丫頭的背影。


    蘇暖暖進了藥鋪。


    蘇暖暖很快又跑了出來,手裏提著竹籃。


    看著竹籃裏大包小包的藥材,蘇寒山苦笑了聲:“傻丫頭,府裏何曾缺了藥材。”


    蘇暖暖逐個聞嗅著藥材的味道,好像能從中確定藥性似的說道:“府裏的藥材我都查驗過,若用來更好的治療哥哥的傷,還是缺了幾味。”


    蘇寒山揉了揉妹妹的腦袋:“不用擔心,這些皮外傷還要不了哥哥的命。你瞧黃梅前輩,他怎麽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劍道傳人性命垂危而無動於衷?”


    蘇暖暖半信半疑。


    那雙好似永遠藏著憂愁感傷的眼睛看了看發間插楊柳枝兒,雙手插袖打盹的黃梅前輩,心想該是如此,便乖巧地點了點頭。


    可就在此時,黃梅老頭卻突兀睜開了眼,看盡鬥轉星移世間滄桑的眼裏閃過一抹奇光。


    黃梅老頭連忙撩起車簾,探出頭去,沒來由感慨了句。


    “好刀!”


    蘇暖暖滿臉茫然。


    蘇寒山也深感好奇。與黃梅前輩相處數月,極少見對方如此失態過。


    今兒是怎麽了?


    帶著疑問,蘇寒山的視線透過車簾順著黃梅前輩目及的方向望去。鋪著一層淺淺白雪的寬敞街道上,有道人影進入眼簾。


    那人背著刀。


    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燒餅,在飄落著棉絮般小雪的街道上靜靜走著,啃著。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與不舍的樣子,像是生怕走出天都城便再也吃不上這種家鄉味道的餅似的,極為有趣,又很讓人感觸。


    尤其雪景最融情……


    那人姓徐,叫徐霞客。


    徐霞客今年剛及弱冠。


    生於天都長於天都的他,今日是第一次離開父母,第一次離開陵墓,也是第一次離開那個人。


    那人教他使刀,教他認字,給他說江湖與廟堂之上駭人聽聞的各種傳奇。過往二十年間,他們幾乎形影不離。


    他將那人視若授業恩師。


    今日離家北上,也全因恩師告訴他的一個道理。


    二十歲的徐霞客沒有任何閱曆,他的生命像是一張白紙,所以很難聽懂師父口中所說的晦澀道理。


    好在他臨行前記住了最後的吩咐。


    所以出了天都城後,他會一路向北,然後深入北燕境地。


    他將代表蘇唐向北燕贈還一柄刀,作為迴禮。


    ……


    黃梅老頭放下車簾,若有所思的捋著胡須。


    蘇寒山忍不住問了句:“前輩認識?”


    從那弱冠之年的刀客身上,蘇寒山感受到一種靜水流深,給予自己的震撼無法言喻。


    這種感覺,他記得一月前頭場雪的時候,在來自北燕的那位探花郎身上產生過,而且比起鳳棲梧更加深邃,不可見底。


    黃梅老頭沒有直接迴答蘇寒山的疑問,隻是麵帶笑意說了兩句:“有趣,有趣……”


    蘇寒山說道:“刀有趣,還是人有趣?”


    黃梅老頭笑道:“人與刀皆有趣。”


    蘇寒山咳了數聲,苦笑著說道:“前輩還是莫打啞謎了。”


    黃梅老頭瞪了蘇寒山一眼,心想念在你小子短短一月就能施展出百步飛劍的份兒上,便點撥你兩句,說道:“記得不久前,北燕小李探花郎帶刀南下入天都?”


    蘇寒山點頭,心想果真與那李少商有關。


    黃梅老頭又道:“你可知那位探花郎修為幾何?”


    蘇寒山說道:“武道七重化凡境,在鳳棲梧之上。”


    黃梅老頭說道:“天都乃蘇唐根基所在,雖說甲子年裏對春秋五國江湖人士從不禁足,但卻也不是任人隨心所欲來去自如。”


    蘇寒山恍然大悟。


    春秋甲子年,人們習慣說天下隻有一座江湖,可事實上,那座江湖裏的人士卻分著不同的國度。


    北燕武道七重境修為的神仙帶刀入天都,無論出於任何緣由,對蘇唐帝國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挑釁!


    皇權不允,蘇唐的江湖更不允!


    所以才要向北燕還去一柄刀,同樣年輕,同樣鋒利的刀。


    蘇寒山小心翼翼地問道:“是父皇?”


    黃梅老頭故作神秘搖了搖頭:“你那父皇可不會使刀,更加不會管這破爛江湖事。”


    蘇寒山又想起蘇武廟院裏軍中萬人敵的大將軍顧惜刀,想著莫非那背刀男子與大將軍有關?剛欲開口,腦海裏卻浮現了另一個名字。


    “淩雲閣二十四掛像排名第三的蘇天都?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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