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葉殊有隱秘,然而那些隱秘在晏長瀾看來,應屬於身外之物,他並不在意,可他如今卻是發覺,除卻那身外之物外,葉殊還有其他隱瞞之處,而那隱瞞之處,卻叫他有些慌亂。倏然間,晏長瀾也好似想起了什麽。以往……以往在他不曾留意時,他這位摯友,仿佛也曾看著他,卻並非真正看著他本身。那麽,摯友究竟在看著何人?生出這樣的疑惑,晏長瀾也免不了有些酸楚。但他到底還是很快迴轉了心思,將目光再度落在正在比鬥的兩方身上。顯然,如今的陸爭境界頗高,正處於煉氣巔峰,隻差一步便可以築基,其進境之快,讓風雷雙靈根的晏長瀾都有所不及。其對戰時招式嫻熟,可見是身經百戰,但也可以看出,在脫離白霄峰之後,他經曆了無數險難,才能有如今這本事的。與此同時,晏長瀾也免不了要自己忖度,想一想如今煉氣七層的自己與對方交手,不知是否能夠勝之……此刻,葉殊開口:“鼠三兒,你去那邊給我押注,押血影獵勝,慘勝。”鼠三兒一聽,立馬堆起笑,從葉殊手裏接過一個儲物袋。晏長瀾道:“裏頭的靈石你自己拿兩塊,若是再動什麽手腳,哼。”鼠三兒急忙獻忠心:“咱哪敢?包管就拿兩塊,剩下五十塊,全給壓在血影獵身上!”晏長瀾才續道:“去罷。”鼠三兒麻溜兒地去了,留下葉殊和晏長瀾兩人。晏長瀾見周遭並無多少人,壓低聲音說道:“阿拙,陸師弟的劍法大有長進,若是能與他切磋一番,不知勝負如何。”葉殊淡淡道:“陸爭劍法雖不俗,但根基卻不及你,你與他相爭,隻要你盡全力,他必然不是你的對手。”晏長瀾一頓:“根基?”葉殊道:“他的靈根化為腥血之物,並非真正天生血靈根,若要進境,所修多半是自荀浮真人處所得邪法,但凡邪法,多能加快進境,而這進境也多是倚仗外物,自難以夯實根基。”說到此處,他微微一頓,“不過陸爭叛逃之後,為保性命,自不能如你我一般按部就班修行,想要在邪道紮下根腳,免不了先暫時放棄根基,且提升境界、活下來再說。”晏長瀾點了點頭:“陸師弟乃是逼不得已。這般想來,他去做那任務,狩獵惡徒,想必也是為了能提升實力,而若是除此以外他再不曾對無辜之人下手,則還是我認的那個陸師弟了。”葉殊道:“那萬通樓所出的消息之內,陸爭不曾做出其他惡事,不過那消息再如何詳盡,也無法做到一應細枝末節盡數通曉,故而隻能確信大半。”晏長瀾道:“如今阿拙你陪我來探陸師弟,便是想瞧一瞧他的麵相、氣息。”葉殊頷首:“如今看過,所謂相由心生,他似乎當真問心無愧。”兩人因這一場尋仇之戰,意外提前見到了陸爭,這一見之下,盡管覺著陸爭的外貌氣質都生出許多變化,可修士多少知道些相麵之法,對於這等邪道修士是否做過大惡,還是能瞧出來的。尤其陸爭乃是正道修士墮落為邪修,若是有什麽與從前相悖之處,看得便會越發明了。好在,陸爭到底不曾讓兩人失望。既如此,晏長瀾也仍舊是認這個師弟的。生死鬥中的雙方戰到酣處,都已然掛了彩。陸爭是占了上風的,可到底是以一敵四,且對方之中有兩人境界不低於他,還有兩人接近於他,他自然是身受重傷。但他身上的邪法很是驚人,居然能越戰越勇,哪怕身上已然是遍體鱗傷,竟好似法力還能源源不斷般,將那四人中殺了一個!接下來,餘下的三人殺意愈盛,是悍不畏死,口中更是喝罵不止。陸爭一邊冷笑,一邊說道:“每月死在我手中的修士那般多,誰知你等所言為何?多說無益,隻管分個生死!”接下來,陸爭以一對三,比之先前要輕鬆一些,而後他化為一道血光,很快再殺一個,然而另外兩人卻是拚命夾擊過來,讓陸爭根本無法躲閃。陸爭強殺那人時,身形不忘晃動,被那兩人自肋下洞穿,噴出一口血來。隨即他再悍然出手,左右旋身,就將襲殺他的兩人盡數腰斬!陸爭以手拄劍,急速地喘氣。周遭圍觀之人中有躍躍欲試者,似乎想要擁上來,但是陸爭很快挺直了腰身,周身許多傷口都在迅速愈合,慢慢地往人群之外走去,就仿佛先前的傷勢半點不曾影響到他一樣。那些旁觀的邪修們終於還是投鼠忌器,任由他慢慢地走出。此刻,鼠三兒樂得顛顛兒地捧迴來一隻儲物袋,笑眯了眼道:“鬼異大師!您這次可是贏大發了!哈哈哈!”他這般快活,當真是引起了許多邪修注意。而那些邪修也反應過來,陸爭勝了,他們押注的靈石便都泡了湯!一時間,許多邪修對鼠三兒怒目而視,也有一些有心人,將“鬼異大師”看了個清楚。葉殊則是冷冷說道:“那個血影獵,你讓本座贏得痛快,本座允你帶上煉材過來,給你鑄一把你能用上的劍。”語畢,帶著晏長瀾轉身就走。第226章 見陸爭葉殊這一番話說出來, 頓時吸引了更多邪修的注意。他們雖不曾聽見先前鼠三兒對葉殊的稱唿,卻也很快反應過來)此人便是先前傳得沸沸揚揚的邪道煉器師。之前一些借助鼠三兒之手買到法器的修士與人交戰時,所用法器確是更為出色,且損耗也小, 叫人很是羨慕, 不由得有更多人要去尋鼠三兒排號等著煉製了, 其中賄賂鼠三兒的靈幣也頗有一些, 讓鼠三兒很是肥了一肥。沒料想,如今這位煉器師出現在此處,還下了注, 且他眼光精準, 下注贏了, 且還對那血影獵有些好感, 願意白出手給他煉製?真是叫人羨慕!當下裏, 一些原本還想著是否找機會去試探血影獵, 將他殺了搶奪資源的邪修, 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做得天衣無縫還好, 可若是泄露一絲半點的風聲,叫這名煉器師惱怒了, 從此不願給他們煉器, 豈不是不好?何況縱然他們不求他煉器, 那煉器師瞧著也非是個脾氣好的, 倘若直接將此事認作是他們不給他麵子, 要再白出手一次, 來懸賞他們的小命,豈非更冤枉麽!許多邪修心裏都頗有算計,且很謹慎, 如今便是有一絲可能,也不願去得罪煉器師的。再者,血影獵不能獵殺了,旁人卻是未必,這天底下獵物多得很,未必隻盯著血影獵啊。另一頭,陸爭在聽到葉殊留下來的話語後,微微一頓。他先前確是在房中養傷,並未留意外麵的消息,故而也不知曉亂葬崗裏來了一位如此有名氣的煉器師,但現下他稍微聽一聽周遭邪修的議論,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替他白煉製一把劍……陸爭自是心動的。修煉邪道法門之後,陸爭不知拋費了多少法劍,這並非是他故意為之,而是他所修功法血氣太重,對法劍侵蝕極快。他那般努力做任務,除卻是為修煉以外,未嚐不是為了多多積攢資源,用來換劍?如今他的儲物袋裏,就有不少的煉材,正可請那煉器師幫忙……陸爭如此想著,忍著巨大的疼痛,一步步朝著小樓走去。他這時察覺到,周遭對他不懷好意的目光少了許多,幾乎沒有了,一轉念,他已明白了究竟是什麽緣故,對那名說了那話的煉器師有一絲感激。且不論那煉器師是刻意為之還是無意而為,總歸算是為他減少了許多麻煩,對他也算是有一份恩情了的。想到此處,陸爭走進小樓裏,同一時刻,他的嘴角沁出一絲血,轉瞬就被他用手背抹掉了。先療傷,等傷勢好一些,他要盡快去找那個煉器師,煉製一把好劍……如今手裏的這一把,怕是已然再用不了一次了。陸爭迴到房間之後,便迅速取出一些丹藥吞服,與此同時,他自儲物袋裏拿出一個極大的水囊般的物事,又拿出一個桶來。緊接著,他打開水囊,將裏麵的東西傾倒在桶裏。刹那間,血腥氣四溢。陸爭的麵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厭惡。然而他卻脫下外衣,很快將一隻手臂插入那桶裏。光裸的手臂上,細長的經絡微凸,好似有什麽東西順著指尖蜿蜒而上,遍布這些經絡之內,讓整條手臂上布滿奇異的暗紅紋路,很是可怖。陸爭眼裏閃過一絲痛楚。但不多時,痛楚消逝,桶裏不再有那濃烈的血腥氣,也不再是暗紅的汁液,而是變得渾濁發灰……而他手臂上的紋路也消失不見,隻是這條手臂好似比另一條稍稍粗了些,旋即,又一點點地恢複如常。這正是陸爭在修煉邪法,而每逢邪法修煉一迴,他心裏都有些不適。隻是如今他所能做的,僅僅是盡量莫要直接吞噬剛死去的熱血,哪怕為此會稍稍減慢他的修行,也總算是讓他內心稍有舒緩。盡管,陸爭十分明白,這不過是他在自欺欺人。可如今……他眼裏劃過一抹掙紮。如今,能自欺欺人,也是他在鞏固自己的信念,讓自己不至於墮落到,和他從前所最為不恥的那些人一樣。葉殊和晏長瀾迴去石林後,就又和之前一般足不出戶了。鼠三兒得知葉殊要免了費用給血影獵煉製一把寶劍之事,著實羨慕了血影獵一番,且也不經意地提了提血影獵始終不來,是否是有些瞧不起“鬼異大師”雲雲,似有挑撥之意。葉殊兩人原本就是為陸爭而來,自不會將鼠三兒的挑撥當真,反倒是很不在意,隻管繼續煉製法器而已。鼠三兒見葉殊不以為意,最後也還是擔憂自己這般作為反而叫葉殊不喜,最後也隻好自己不再多言了。但轉頭,他又拿了好些單子過來,請葉殊煉製。葉殊煉器極快,也就一個個煉製起來。當然,再如何快也要稍作控製,總是不能讓鼠三兒看清他的底細的。又兩日後,有傳信進來。說是……血影獵來訪。鼠三兒正在葉殊麵前說外麵的閑事,見了這傳信,就閉了嘴。葉殊道:“你迴去罷。”鼠三兒有些不甘,但他也知道這位鬼異大師因那次下注大贏一筆之事,對那血影獵很有好感,便也並未說什麽,隻好老實地離開。晏長瀾與他一起走,顯然是去迎接血影獵,帶他進來的……盡管鼠三兒最初也都是晏長瀾帶進來,可他還是對第二個有此殊榮之人,生出了強烈的排斥之感。故而,鼠三兒在出去遇見那道暗紅衣衫的人影時,很是不快地斜睨了他一眼,才不痛快地離開了石林。陸爭則並未理會鼠三兒的舉動於他而言,如鼠三兒這般的人,也著實無須他多給予半點注意。哪怕他如今與那位煉器師頗有交情,亦是如此。晏長瀾見到陸爭,心緒有些複雜,卻隻是道:“血影獵?”陸爭道:“正是。”晏長瀾道:“隨我進來,切記小心,不可有一步走錯。”陸爭又道:“好。”鼠三兒遠遠聽見晏長瀾對陸爭如此“叮囑”,越發對陸爭不喜。他能瞧出那鬼醜待他與待那血影獵有些不同,想起自己的修為與血影獵的修為,雖心知肚明,卻也有些不忿。但終究還是靈石為上,鼠三兒咽下這不甘,快步地離開了。陸爭跟著晏長瀾,一步不差地走到了石林內的石屋裏,心中頗是感慨這煉器師之富貴他拚搏這些年,卻也隻是盡力住進了築基真人庇護之地,哪裏能有這等安全之地?然而他隻這般一想,也很快拋在腦後,不去多思了。兩人走進石屋。石屋裏,陸爭就看清了那先前說起要給他煉製長劍的煉器師。觀其相貌……似乎是過於俊美了些,也過於年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