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霄宗的親傳弟子,比之尋常的煉器師來,那是更讓人忌憚。畢竟葉殊技藝再好, 修為限製之下也隻能鐫刻禁製,而不能真正地進行煉製,可晏長瀾背後卻有一個宗門勢力,他們這樣的區區散修,在宗門勢力之下又算得了什麽?鄭家父子的姿態頓時端正不少。葉殊見兩人如此,目光微動。此刻,有一個婀娜少女自後麵繞到了前方。她啟唇道:“飯做得了,幾位來嚐一嚐罷。”鄭翰先笑道:“老早就嗅到香氣了,胡娘子好手藝啊。”這婀娜少女正是溫白萍,她自稱姓胡,對葉殊的態度以和順怯弱為主,一時間也並未引得鄭家父子懷疑。她之所以時時來做菜,也是因著她畢竟是大家的小姐,如今身份偽裝至此,與其在外麵受人調笑,還不如多在後廚待著。而後廚真正做飯之人卻並非是這溫白萍。而是出乎意料有一手好廚藝的田秀芯。在見到麵貌頗美的溫白萍後,晏長瀾陡然反應過來,此女正是鄭家父子提及的、他摯友葉殊新納的愛妾胡娘子,然而他隻是走了這短短時日,摯友身邊怎麽就出現了這樣一名侍妾?這一刻,晏長瀾心中好似被人用手攥住,不知怎地有些憋悶了。他心裏想著,先前他與阿拙親密無間,而今阿拙有了侍妾,想來更為親近,他們可還能如同先前那般相依為命?侍妾與仆婢並不相同,仆婢隻是侍奉之人,侍妾卻是、卻是……晏長瀾的手指微微掐緊,麵上神情卻是不動不論如何,他此時不可貿然詢問阿拙,阿拙如今正應付鄭家父子,他當努力相助,而非是害他前功盡棄。這樣暗暗說服自身,慢慢地他也越發沉默,但在鄭家父子眼中,卻將他如此表現與宗門親傳的傲氣對上,待他也更為客氣幾分。一旁桌凳早已備好,眾人一同過去入座。桌上被溫白萍擺滿了精致菜色,餘靜華與田秀芯主動替換了溫白萍,來幫眾人布菜斟酒,溫白萍則佯裝羞澀,避入了屋內,不再以妾室身份拋頭露麵。幾人便來用飯喝酒。晏長瀾端起酒杯。他分明剛剛迴來,腹中也該饑餓,可看著這些菜色,卻不知怎地毫無胃口。略坐片刻,晏長瀾也未動筷,隻與鄭家父子喝過一杯酒後,就借口初初迴來要去沐浴,起身離桌。鄭家父子也確是瞧見了晏長瀾滿身風塵,就笑著目送他去。晏長瀾走得有幾步後,神情間陡然出現了一絲……連他自己都不知曉的傷心來。因晏長瀾表現並無異樣,他寡言少語亦可說是不知如今情形如何,少做少錯。故而就連葉殊亦不曾發覺晏長瀾心中已滾過數個浪潮,更不曉得他如今心情沉悶。那鄭家父子因晏長瀾之故,此番並未久留,在與葉殊用過一頓飯,且不著痕跡打探了葉殊與晏長瀾關係如何密切之後,就告辭離去。而後,葉殊迴到房間,卻意外發覺,晏長瀾在這樣長的時間裏,居然也還未歸來。他稍稍一頓,隨即起身往浴房裏走去。浴房裏果然還有一盞油燈點著,葉殊推門而入,便見晏長瀾泡在浴桶裏,目不斜視瞧著前方,但眼中無神,似乎有些愣住了。葉殊走過去,伸手在他麵前晃了一晃:“長瀾,水冷了。”晏長瀾陡然驚醒,正麵對葉殊。他微微張口,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又似乎不知該如何說。葉殊倒也有耐心,見他如此,便道:“先前那對父子曾來求一件量身鍛造的法器,因鄭翰境界高深,且你出去曆練,我便做了這副偽裝,也好少些麻煩。”晏長瀾並非想問這個,但葉殊主動說了,他也就點一點頭。葉殊見晏長瀾仍是有些懨懨,不禁略有不解他先前送上賀禮時分明神采奕奕,如今卻是怎麽了?晏長瀾猶豫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阿拙,你納了妾室?”葉殊一愣,旋即說道:“你說溫姑娘?她並非妾室,隻是在那鄭家父子麵前掩飾身份罷了。”他話音剛落,晏長瀾的神情也微不可察地緩緩放鬆。葉殊已然繼續同晏長瀾說起了其中故事:“此事亦是因鄭家父子而起。那日我偽裝前去,在鄭翰相邀之下,暫且去了小紅樓……”在他看來,此事並無不可告人之處,就慢慢將其中詳情一點一滴,盡數說了出來。晏長瀾隨著葉殊的敘說,心裏繃緊的弦也逐漸放鬆,最終舒了口氣:“原來如此。”旋即他皺眉道,“那鄭家父子欺人太甚,多次前來,心中必然有鬼。”葉殊點點頭:“雖看似是要與我拉關係,但態度強勢,若是長久這樣下去,說不得就要有其他算計。”不過眼下就不同,葉殊這煉器師有來自於七霄宗親傳的人脈,且交情顯然極為深厚,這渠道就很難得了,並非隻是個技藝精湛背景不顯之人,要算計於他那就牽扯頗多。那鄭家父子,想必也不會再這樣咄咄逼人。晏長瀾聽葉殊這樣說,倒也放心了些:“既然他二人忌憚七霄宗,這段時日若無要事,我便不迴宗門了。”葉殊道:“你每月有在練功地修行的通行令牌,莫忘了領取。”晏長瀾點頭道:“我知曉,如今暫且積攢起來,待能湊個十幾二十日的,再去潛心閉關。”葉殊應一聲:“如此也好。”兩人又說了些事。晏長瀾長途跋涉,到底有些疲累,不多時倒在床上休息。葉殊則是取出晏長瀾送的那些提升法力的靈草,出去栽種在藥圃裏。而後,他倒了一桶兌過的混沌水,把晏長瀾送他的三種靈礦浸泡進去。這三種靈礦的確珍貴,認真說來,如今煉製下品法器時用來根本是暴殄天物,若是足夠精純的靈礦,莫說是法器了,就是鍛造法寶亦可。葉殊對這三樣靈礦自是滿意的,因此就將它們泡一泡,先驅除雜質再說。待雜質驅除了還未完,若是運道好,再多泡一些時日,這三樣靈礦說不得會被混沌水催化為更為貴重的靈礦。隻不過,這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做,暫且卻是用不上了。想定了,他手指一拂,就將這桶收進了混元珠裏。這些靈礦如何,便全看日後了。接下來,葉殊再翻翻其他比較罕見的妖獸材料,全都收起來規整好,這才躺在晏長瀾的身側。鄭家父子這段時間時常騷擾,於他而言也是一樁麻煩,頗是耗費了幾分精神……因著晏長瀾從此就在葉殊之處常駐,那鄭家父子隔幾日再來過一次,再度見到晏長瀾。那一次他們隻是同葉殊打了招唿,小坐片刻即走,不曾多做停留,又一些時日,漸漸地他們也就不再來了。晏長瀾常駐之後,那溫白萍就更少離開房間。而雖說晏長瀾性情疏朗,但每逢麵對溫白萍時,仍舊有些僵硬。晏長瀾雖是不自覺如此,可偶爾夜深人靜時,他感知身畔摯友唿吸綿長,自己卻不知為何陡然有些不能入眠,縱然起身打坐,也無法沉浸其中。然而他捫心自問,卻總尋不到根由,隻是不時會在心底湧上一個念頭他與阿拙性命相交,同進同退,自相識後少有分離,這原本叫他心滿意足。但道途悠長,如今他們尚在一處,日後時移世易,若有一日阿拙與一名女子結為道侶,便自此與她攜手修行,他又要何去何從?摯友、生死之交果然極為要緊,可真正能大道同行者,還是道侶。晏長瀾有時難免苦悶。而今他一時盼著阿拙莫要遇上心儀女子,好叫他與阿拙能繼續這般下去,一時又覺自己太過狹隘,怎能因一己之私,就生出這樣陰暗的心思?心中百種愁緒,最終也隻能化為一聲長歎。葉殊不知晏長瀾隻因一件小事就輾轉反側多日,他仍舊與從前一般修行、磨練雜學,有條不紊。這一日清晨,晏長瀾睜眼看見剛剛收功的葉殊,便見他頭上一隻小蠍子順著爬下,一直從側臉遊走到了葉殊的頸邊。兇麵蛛蠍漆黑的外殼映著葉殊頸上的肌膚,顯得那處尤為白皙,幾乎透明一般。晏長瀾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伸出手來:“兇麵,到我這裏。”兇麵蛛蠍已然能聽懂人言,不過它素來隻聽葉殊的話,偶爾也會聽一聽晏長瀾的。此時,它見晏長瀾都伸出了手,也就慢吞吞地爬了上去,用尾鉤輕輕在他手指上擺動一下,仿佛便是與他打了個招唿一般。晏長瀾見兇麵蛛蠍如此,麵上忍不住帶上一抹笑容,然後他陡然想起什麽,手裏出現了一個小葫蘆:“說來前些時日我去曆練,路上遇見個心懷不軌之人,他長於用淬了毒的蛇形鏢,我自他儲物袋裏得了這樣一葫蘆毒汁,便是想著為兇麵帶迴來。先前險些忘了,現下正好給了兇麵罷。”在這個小葫蘆出現的刹那,兇麵蛛蠍就已然腦袋一扭,整個身子都朝著小葫蘆那方向對準了。晏長瀾忍俊不禁,直接將小葫蘆的塞子打開,放在了地上。兇麵蛛蠍瞧著這小葫蘆,得意地搖了搖尾鉤,而後它再度縮小,一搖一擺地鑽進了那個葫蘆口,就這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給泡進去了。晏長瀾一頓。葉殊用手指輕輕在那葫蘆上彈了一彈:“貪吃。”晏長瀾見葉殊這動作,也不由得柔和了眼神。兇麵蛛蠍吞吸毒汁極快,沒多久它又鑽了出來。此刻晏長瀾再一看那小葫蘆,就發覺裏頭的毒汁涓滴不剩,竟是被它喝了個幹幹淨淨。他此刻也不由說道:“果然貪吃。”那毒汁許是當真頗有毒力,兇麵蛛蠍似也頗為滿足,仰麵朝上,很是愜意。晏長瀾同葉殊瞧了它一會兒,也很是和睦。沒多久,外麵倏然傳來了一陣響動。餘靜華極快地走到門前,輕扣三聲後稟報道:“公子,晏公子,有客人來了。”葉殊開口:“什麽人?”餘靜華道:“聽聞是來自於溫家。”葉殊了然:“溫家若是關懷溫姑娘,也確是該到了。”語畢,葉殊並未立時出去,而是先將神識迅速釋放感知。這感知極快,一觸即迴,但便是如此,葉殊也已發覺,來人之中有一名築基真人,足見對溫白萍的重視。另外,還有一個他們相識之人。當下裏,葉殊的麵容迅速從一直以來所偽裝的俊逸青年,化為本來麵貌。而後,他才與晏長瀾一同出去,並叫餘靜華將溫家人請進來。另一邊他再吩咐田秀芯,去房中將溫白萍也叫出來,同溫家人相見。二女迅速照做,艾久等人也趕緊將院子收拾一番。葉殊與晏長瀾並肩而立,見餘靜華與跟在她身後的三人,微微頷首致意。晏長瀾看著這三人,認出裏麵有一個熟人。那熟人正是當初萍水相逢時年紀最長的一位,溫白蒿。另外還有兩人,其中築基真人是一名相貌秀麗的女子,瞧著不過二十多的年華,但眼神裏帶著些滄桑,可見她其實更為年長一些。另一名則是個瞧著三十餘歲的男子,眼裏帶著幾分急切之色。溫白蒿進來後,也一眼認出了晏長瀾與葉殊兩個,不由微微一怔。緊接著,溫白萍也被田秀芯帶了出來,然後她便很快看清了溫家三人,不由得幾步過去,撲進那三十餘歲的男子的懷中,口中唿道:“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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