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美人顏毀,英雄失意;風雲變色,天地含戚;由來同此恨,莫笑世人癡!

    卻說馬夫人康敏死後,蕭峰心底好不懊惱,見阿紫兀自笑嘻嘻地渾不在意,不禁問道:“阿紫,你不和你爹爹媽媽一起走,卻又迴來作甚?”

    阿紫這才叫道:“啊喲,你不說,我險些忘了。適才我用刀刺馬夫人時,覺得她懷中似乎藏著一個硬物,也不知是什麽寶貝。我有心想拿出來看,又怕我爹爹媽媽在一旁嚕嗦,隻好等他們走遠了,這才偷偷溜迴來瞧瞧。”

    蕭峰勸道:“馬夫人固然可惡,如今死了也就算了,你又何必還來算計她的遺物?”

    阿紫嘟嘴道:“你既如此說,我倒偏要取出來看看。”一麵說,一麵已從馬夫人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木匣來。

    但見那木匣顏色深絳,雕琢精細,木理中隱隱泛出紅絲。阿紫一見之下,立時雙眼放光,大喜道:“果然是個好寶貝,和師父的神木王鼎,倒像是一對兒!”說著,抬手便要將木匣打開。

    蕭峰忙道:“且慢!想那馬夫人陰險毒辣,這木匣中隻怕有什麽機關。”

    阿紫想到馬夫人的種種行止,不由也是心下駭然,當即便住了手。

    她將木匣擎在手中,不住地上下左右翻看,竟是愛不釋手。忽見她眼珠骨碌一轉,將木匣舉到蕭峰眼前,說道:“喬幫主,你武功高強,就請你將這個匣子打開來瞧一瞧如何?”

    蕭峰搖頭道:“馬夫人將這匣子隨身珍藏,想來定是她的心愛之物。如今她已死了,你就讓這匣子陪她西去罷,又瞧它作甚?”

    阿紫小嘴一扁,道:“呸!既是這狠毒女人的心愛之物,我便偏不給她!”秀眉一揚,忽然又道,“喬幫主,你不想知道你的仇人是誰麽?看這木匣形狀,其中似是藏著什麽文書信函。”

    蕭峰心中一動,暗想:“馬夫人精明機敏,詭計多端,她手中除了汪幫主遺令,還藏有帶頭大哥的某些文書,也未可知。”當下右手一伸,道:“你說得不錯。既如此,就請將這木匣借我一觀。”

    不想阿紫忽然右手一翻,左手一揮,木匣轉瞬間便沒了蹤影,也不知被她藏到了何處。

    隻見她雙手一拍,笑盈盈地道:“喬幫主,你是大英雄大豪傑,又何必貪圖一個死人的物事?”

    蕭峰急道:“阿紫,別再胡鬧了,快將那匣子給我!”

    阿紫雙眸閃閃,笑靨如花,滿臉都是精靈促狹的神色,大聲道:“啊喲,喬幫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要不是我,你焉能發現這個木匣?你不謝我,怎地反說我任性胡鬧?”蕭峰聽她說得有理,雖然又急又惱,卻也不好發作,隻得耐著性子道:“阿紫,方才是我一時心急,言語莽撞,還請你勿怪。馬夫人知道我的仇人,又將這木匣隨身攜帶,其中定有緣故……蕭峰身負父母血海深仇,迄今未報,反累你姊姊為之慘死,心中實是痛悔難當。阿紫,看在你姊姊份上,你就將那匣子拿出來罷。”說到這裏,想起阿朱間關萬裏,生死追隨,如今伊人已逝,自己卻仍然查不到仇人的半點眉目,不由又是傷心,又是憤懣,虎目中不自禁地滴下淚來。

    阿紫怔怔地瞅了他半晌,忽然淚流滿麵,喃喃自語道:“你終是對她一往情深,無時或忘。我……我隻恨自己沒能早日識得你。甚麽時候,你也能……也能為我流下一滴眼淚呢?”

    蕭峰聞言,驀然一驚。此時一縷陽光從窗戶中射進屋來,正照在阿紫臉上。但見她粉麵含悲,秀眉深蹙,雙眸中深情無限,儼然便是小鏡湖畔那夜阿朱的模樣。蕭峰耳邊恍然間又響起阿朱的聲音:“我好為難。大哥,我真是沒有法子。我不能陪你了。我很想陪著你,和你在一起,真不想和你分開……你……你一個人寂寞孤單,我對你不起。”

    他想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驀地張開雙臂,一把將阿紫攬入懷中,口中低聲叫道:“阿朱,阿朱,你別走,我要你永遠陪著我。”

    阿紫驟然被他抱在懷中,鼻邊聞到他身上濃烈的男子氣息,耳中聽到他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聲,隻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眼中珠淚滾滾而落,癡癡地道:“你……你如果能永遠這樣抱著我,我……我就算像姊姊那樣,死在你懷裏,也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蕭峰一驚,驀地驚醒,連忙將她輕輕推開,溫言道:“阿紫,是我一時失態。你……你莫要見怪。”

    阿紫此時也驚覺過來,立時暈生雙頰,轉過臉去,心中兀自怦怦亂跳。

    蕭峰正色道:“阿紫,天色已晚,你還是快將木匣拿出來罷。”

    阿紫揮袖拭去滿麵淚痕,抬眼瞅了蕭峰一下,忽然恨恨地道:“你隻是急著要瞧那個匣子,半點也沒將我放在心上。哼,我便偏不給你!”

    蕭峰見她仍是任性胡鬧,心中著惱,但念及她究是阿朱的妹子,想了一下,終於還是強壓住滿腔怒火,柔聲道:“阿紫,你姊姊臨終前,囑我照看你,也……也曾囑你照看我。你……你還是聽你姊姊的話,不要為難我罷。”

    他說到這裏,驀地領悟到阿朱臨終囑托中的深意,不由呆了,心底有一個聲音不住叫道:“是了,是了。阿朱深知我的脾性,她生怕我在她死後也隨她而去,這才托我照看她妹子……阿朱,阿朱,我蕭峰一介莽夫,怎當得起你如此深情厚意?!”

    他正自呆怔,忽聽阿紫怒道:“呸!我姊姊便是你打死的。我不要你照看我,我……我也絕不會照看你!”

    蕭峰心下一沉,暗道:“我蕭峰堂堂漢子,何曾對人示弱過?阿紫今日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我終究要讓她將木匣拿出來!”

    他微一沉吟,心下已有了計較:方今之計,隻有先設法製住阿紫,再細細搜她身上,至於甚麽男女大防,卻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他目光一寒,便欲動手,卻聽阿紫冷笑道:“你要是想用強可就錯了。那木匣上已被我塗了毒藥。你就是從我身上搜了出來,也休想打開!”

    蕭峰心中一凜,正自遲疑,隻聽阿紫又道:“你也莫想用內力將它劈開。那毒藥性烈無比,遇光即作。沒有我的獨門解藥,隻怕你一將木匣拿出來,它就將頃刻間化為齏粉。”說到這裏,不由璨然而笑,滿臉都是得意之色。

    蕭峰眼中精光暴射,怒視阿紫,心下又氣又惱,卻又無可奈何,暗道:“想我蕭峰縱橫四海,睥睨天下,一向罕逢敵手,不想今日卻被阿紫這樣一個小姑娘所挾製。我便要和她鬥上一鬥,看她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他想到這裏,不由激起了滿腔豪情,定了定神,忍住怒氣,溫言道:“阿紫,你想要我做什麽,盡管說出來罷。”

    阿紫微笑道:“你現下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能為我做甚麽?我便是惱你不把我放在心上,偏不將這匣子給你!不過……我現下悶得緊,你若能陪我說說話,哄我高興了,我說不定就將匣子給你了。”

    蕭峰一驚,想起夜宿許家集客店那天晚上,阿朱身受重傷睡不著覺,央自己唱歌講故事的往事,心下又是一陣刺痛。

    隻聽阿紫又道:“你到底是姓喬,還是姓蕭?這其中到底是什麽迴事,可以跟我講講麽?”

    蕭峰聞言,一時心內百感交集,禁不住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親姓蕭。我原來姓喬,卻是跟的養父的姓。”

    阿紫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原來你和我一般,也是從小不在生身父母身邊長大的孩子。”

    蕭峰見她秀眉飛揚、雙眸閃亮,滿臉都是天真無邪的笑容,不由大是驚奇,問道:“阿紫,你怎地如此高興?一個人不能在生身父母身邊長大,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你怎麽還高興得起來?”

    阿紫道:“我可不覺得有什麽悲慘。我們星宿派每個人從小都沒有父母。大家在一起,除了練功,便是互相出題為難對方,誰輸了就得乖乖聽話。我們每日這樣鬥來鬥去的,可是有趣得緊哪。後來我見到了爹爹媽媽,他們卻說小孩子必須聽大人的話,還動不動就訓我。哼!他們又不能接下我出的題目,憑什麽要我聽他們的話?倘若一個人從小在父母身邊長大,便必須隨時隨地聽父母的,隻怕氣也該氣死了,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蕭峰不由心下叫苦,暗道:“原來這小姑娘從小在星宿派長大,竟對這世上的規矩禮法,一概不知,隻知道與人爭勇鬥狠。難怪她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機敏,行事如此歹毒。阿朱托我照看她,可是難辦得緊哪。”

    阿紫見他不說話,又問道:“後來你又是怎地知道你爹爹媽媽的?也是他們無意中找到你的麽?”

    蕭峰歎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當下便將自己如何在杏子林中被馬夫人等揭穿身世,又怎樣在雁門關外遇宋兵打草穀確認身世,乃至現下為報父母之仇千裏追兇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隻聚賢莊、小鏡湖一段,因是他心中至痛,是以略過不提。

    阿紫雖然精靈古怪,到底天真單純,加之又久處西域,哪裏聽過這麽有趣這麽精彩的故事,立時便聽得入了神,等蕭峰講完了,還意猶未盡地問道:“原來馬夫人便是揭穿你身世的人啊。我倒覺得她做得很對呀,倘若她不揭穿你,你不是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誰?那樣的話,你縱使能做丐幫幫主,卻一天到晚在琢磨著怎樣殺害自己的同胞,豈不是更加悲慘?”

    蕭峰一愣,這個問題他倒是從沒想到過,一時之間也覺得馬夫人這樣做,雖然害得自己在中原無法立足,卻也到底教自己明白了身世。自己堂堂男兒,又豈可貪戀幫主虛名而殘害同胞、背棄祖先?

    忽聽阿紫又問道:“為甚麽你知道自己是契丹人,這麽不高興呢?隻要有本事,做個契丹人也很好啊。若是沒本事,老是輸給別人,受人欺負,是個漢人又有什麽了不起?”

    蕭峰聽她問話,一句比一句難答,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得沉吟不語。

    阿紫見他總不答言,早已不耐,一迭聲問道:“你怎地老是不說話?我的問題很難迴答麽?你以後準備怎麽辦呢?……啊,是了,你得先看看這個匣子,才知道怎麽辦。”

    隻見她雙手左右一擦,在懷中一探,再一翻,已將木匣從身上取了出來。隻這一會兒功夫,她便已完成了抹藥、解毒、取匣的過程,可見星宿派用毒,的確是神乎其技,蕭峰見了也不由心下歎服。

    阿紫將木匣又上下拍了幾拍,方遞與蕭峰道:“好啦,你的故事說得這樣好聽,我也就不難為你了。喬幫主……哦,不,蕭大哥,就請你把這個匣子打開罷。”

    蕭峰驀地聽到“蕭大哥”這熟悉的唿喚,不由又是心中一顫。他本想開口阻止,卻又不知該怎樣措辭,轉念一想,也就釋然:“算了,我與阿朱終究未曾成親,讓她叫我姊夫也是不妥,還是隨便她怎樣叫吧。”當下伸手接過木匣,上下看了看,對阿紫道:“你還是躲遠點,小心傷著你。”

    阿紫雖然滿心好奇,想知道匣子裏到底裝的什麽,卻也隻得走開去。

    待阿紫走遠,蕭峰方才將木匣稍稍舉起,一手輕輕打開匣上的搭扣,一手暗運內勁隨時準備應變。

    隻聽“嗒”地一聲,木匣應手而開,卻並無弩箭暗器射出,原來隻是一個普通的匣子。

    看那匣中時,卻隻放著一張折起的絹紙,顏色已是微微泛黃,想來已有些年歲了。

    蕭峰心下大喜,連忙將那張絹紙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瞥之下,卻並不是文書信函,而是一幅畫像。

    但見畫中人約莫二十來歲年紀,身材甚是魁偉,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的國字臉,英氣勃勃,威風凜凜,正自大步前行。

    “啊喲,蕭大哥,這不是你的畫像麽?怎麽會在這裏?!”阿紫此時也早已跑了過來,一見之下,立時大聲叫了出來。

    蕭峰心下亦是好生奇怪。看那畫中人的身形、年貌、服飾,尤其是背上負著的四隻布袋,這畫的定是自己當年無疑。隻是自己一向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從未請人畫過像。馬夫人從何處得來這幅畫像,又為何要將之藏在隨身的木匣中,卻是無論如何,也猜想不透了。

    忽聽阿紫叫道:“蕭大哥,你看,這畫像反麵題的有字!”

    蕭峰忙將畫像翻過來一看,果見上麵題著幾行小字,字跡娟秀嫵媚,墨色很新,似是剛寫上去不久,寫的卻是:“青石橋畔,雷雨之夜,妾無意累君錯殺阿朱,已知命不久長矣。萬裏追隨,終是無緣,十年相思,寸寸成灰!妾死之後,煩君葬於城西羊窪妾之兄長康寧墓旁,君所求之事,自有結果。康敏絕筆。”

    蕭峰一讀之下,更是驚奇,暗道:“這幾句話,怎地倒像是馬夫人特地留給我的遺言?她怎地知道我一定會發現這個木匣?……啊,是了,她料定我會問起帶頭大哥的下落,如果不是阿紫中途跑進來將她嚇死,她最後定會將這木匣交給我……隻是,她又怎會知道我在青石橋錯殺了阿朱?她既早知此事,怎地死前又裝作不知?她所說的‘萬裏追隨’‘十年相思’,又是什麽意思?十年前,我又何曾見過她?她讓我葬她,卻又與我所求之事,有什麽關係?……這幾句話文辭優美,怎地她罵起人來,卻又那麽肮髒齷齪,下流不堪?”

    他想到這裏,耳邊不由又迴響起馬夫人適才那一連串“狗雜種,王八蛋,直娘賊”的聲聲叫罵,看眼前紙上時,卻是字跡娟秀文辭雅致的幾行小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誰能相信這竟是同一人所為?

    他腦中盤旋著無數疑問,隻覺得這件事情,越來越是蹊蹺,正自滿腹狐疑,忽聽阿紫冷笑道:“我說你剛才怎麽居然肯將那醜八怪抱在懷裏,原來你們十年前就認識啦。哼,還說什麽心中隻有我姊姊,原來都是甜言蜜語騙人的!”

    蕭峰歎了一口氣,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確是不記得十年前在何處見過馬夫人。在結識你姊姊之前,我從未對任何一個女子動過心。你姊姊死了之後,我也決計不會再去喜歡哪一個女子。”

    阿紫聽他這幾句話,雖然說得甚是平淡,似是隨口道來,其中所包含的堅毅與決絕,卻是讓人驚心動魄,不禁變色道:“蕭大哥,你真的……真的永遠也不會,再喜歡上第二個女子麽?”

    蕭峰歎道:“你爹爹可以喜歡上一個又一個女子,我卻不能。我的心中有了你姊姊,便再也不可能容下第二個人了。你姊姊雖然已經死了,我的心裏卻永遠有她,永遠都會是滿滿的……阿紫,你還小,不懂這些大人的事。等你長大了,也喜歡上一個人時,你就會明白我說的意思了。”

    阿紫聞言,直如晴天霹靂,刹那間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眼淚卻早已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蕭峰大驚,忙問道:“阿紫,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了麽?”

    阿紫不答,隻是嗚嗚咽咽地哭個不住。

    蕭峰一時手足無措,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哭,暗道:“她不肯說,定是想到了什麽傷心之事。讓她這麽痛痛快快哭一場,隻怕也就好了。”

    不想阿紫這一哭,卻當真是傷心之至,悲痛欲絕,隻哭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漸漸止住。

    此時窗外已是夕陽西下,霞光滿天,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阿紫忽然快步走到馬夫人身邊,輕輕合上她雙眼,轉頭對蕭峰道:“蕭大哥,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將馬夫人安葬了罷。”

    蕭峰大是奇怪,暗想這小姑娘適才折磨馬夫人,手段何等狠辣,怎地現下竟肯安葬她的遺體?暮色中但見阿紫俏臉蒼白,滿麵淚光,眼瞼紅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卻不似從前滿是天真無邪,而是隱藏著一絲幽怨,竟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許多一般。

    蕭峰心中滿是疑惑,卻也不好開口相詢,隻得接口道:“阿紫,你哭了這半天,肚子不餓麽?現下太晚了,我們還是先去吃些東西,明日再安葬馬夫人也不遲。”

    阿紫搖頭道:“蕭大哥,我不餓。我去打聽羊窪怎麽走,你去吃東西罷。”

    蕭峰道:“既如此,我也不吃了,我們趁著夜色安葬了馬夫人也好。隻是不知,葬她,和帶頭大哥的下落,又有什麽關係?”

    阿紫道:“我猜她定是事先將什麽東西埋在了她哥哥墓旁,我們葬她時,自然就會挖出來。”

    蕭峰道:“不錯,一定是這樣。馬夫人自知作惡多端,命不久長,怕自己死後無人安葬,這才想出了這麽個辦法。”

    阿紫歎了一口氣,道:“蕭大哥,你還認定馬夫人作惡多端麽?我倒覺得,她對別人雖然兇狠毒辣,對你卻是……卻是一往情深呢。她千方百計揭穿你的身世,讓你早日認祖歸宗,不是對你很好麽?她騙你去殺我爹爹,也隻不過是一時賭氣,她又怎知你竟會錯殺了我姊姊?她將你的畫像隨身帶在身上,顯是對你一片癡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遺書上說‘萬裏追隨,終是無緣,十年相思,寸寸成灰’,如此深情厚意,難道你竟看不明白麽?!”

    蕭峰愈聽愈驚,既感馬夫人心思曲折,又驚阿紫言語深沉,一時呆住,不敢接口。

    隻聽阿紫又道:“蕭大哥,你就象草原上的一頭獅子,又驕傲,又神氣,卻哪裏能夠明白房簷下一隻燕兒的心事?”說到這裏,已是淚落如雨,卻當即倔強地轉過身去,伸手將馬夫人遺體用床單一裹,低聲道:“我們去給她買副棺木罷。”

    蕭峰道:“現在這麽晚了,隻怕是買不到了。我們四下裏找找看,或許馬夫人已為自己準備了棺木,也未可知。”

    未幾,兩人果在屋後的柴房中發現了一口薄棺,忙裝殮了馬夫人,向鄰人問明了羊窪所在,帶著棺木,趁著夜色,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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