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蜂人

    當下,白皚皚沿著這兩行腳印一路追尋而去。如此走過了一條長長的綠茵小道,拐過了幾堵高坡,來到了一排赤紅尖利的岩石旁邊,腳印竟已不見了,前後左右都沒有。抬頭望,但見這排岩石約摸一丈高,上頭竟似有煙火在升騰。

    白皚皚料想這人必是施輕功躍過這排岩石到那邊生火去了,卻不知這大熱天的他(她)燒火幹嘛。當下白皚皚輕輕一躍,伸左手搭在了岩石的最上沿,將身子斜吊在岩石上,探出大半個腦袋向那邊看去。這一看,果見不遠處有一人正在生火,還不停地四處收集幹草、枯葉和樹枝。再看地上那堆火越燒越旺,這人索性脫光了上衣光著膀子再加柴添枝。白皚皚看見了這人的倆肩胛,不由暗自稱奇——敢情這位仁兄的倆肩胛特別突出,比尋常人長寬了不少,卻又異常地薄而細潤,此刻正自有力地抖動著,竟似一對蜜蜂的肉翅一般。

    白皚皚乍見同類,心中自是欣喜。但他卻不敢冒然上前搭話,生恐自己這副“黑鬼”模樣會將人家嚇跑了。待那人轉過頭來時,白皚皚看清了他的麵容,但見眉清目秀、清逸俊雅,甚是眼熟,竟好似曾在哪兒見過。仔細一想,他已憶起這人竟是當年在東京最大的客棧——鯨頭客棧裏見過的年輕高手“神龍浪子”狄心卓!卻不知他被“帝王堡”堡主宮魯戰擊敗後怎生跑到這麽個海島上來了。又轉念一想,人家“神龍浪子”的出身、師門都神秘得很,他的一切行事也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武林中、江湖上無人知曉其底細,備不住人家生來就是住在這島上的哩?!

    遇到“熟人”就好搭話啦,白皚皚心想。但他也知道,這“熟人”隻是自己對人家“熟”,人家對自己可不怎麽“熟”。眼下他更弄不懂這位“熟人”在此生火幹啥,左近又無獵物之類的用來燒烤,莫不成他還會把他自個兒燒成“熟人”啊?

    白皚皚一邊思忖著“神龍浪子”狄心卓此舉何意,一邊細心向四周打量。但見這邊比先前所見之處林木花草繁茂了不少,遠遠近近依依稀稀都有蜂兒蝶兒鳥兒在飛逐,隻是聽聞過的罌子粟漫山遍野,那種不知名的怪樹更比比皆是。

    但見狄心卓已將火燒得十分旺了,突地抄起一大把正在燃著的幹柴往附近的一個小岩洞裏塞去,還一邊往洞裏吹氣。洞裏隨即傳來一陣響亮的“嗡嗡”之聲,白皚皚立時明白了狄心卓原來是在熏蜂巢。

    又見狄心卓右手托住了那把柴火,盡力地斜起身子將左手伸長了從地上的火堆裏不住地抽出燒得旺的幹柴來替換,牢牢地守住了洞口,不使一隻蜜蜂逃竄出來。偶爾也有幾隻特別兇悍的蜜蜂即將衝出洞口,卻又被狄心卓一口內氣吹迴了進去——看來,他準擬是要將這窩蜜蜂一鍋兒端了。

    煙火仍盛,那“嗡嗡”之聲卻愈見低沉。再過得片刻,終致寂靜無聲。狄心卓止住了吹氣,丟了柴火,瞅著洞口,一拍巴掌嘿嘿笑道:“成了!”言罷,單伸左臂探進了洞裏,一下抓出一大把烤焦了的蜜蜂來。他咽了口口水,一把將所有的蜜蜂都塞進了嘴裏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還不時地微笑著點頭,似在讚許這蜜蜂的味道可真不賴。

    白皚皚見了不覺好笑,心想這世上愛吃各樣怪東西的怪人可真不少,竟還有人喜歡吃蜜蜂——再加上那一對蜜蜂翅膀般的肩胛,看來這位“神龍浪子”真該叫“蜂人”才對了。

    狄心卓抓出十幾把蜜蜂吃了,又將手伸進裏裏頭,掏出了一大把清亮晶瑩的蜂蜜來,湊在嘴上細細地品嚐。那濃濃的甜香味兒飄開老遠,連白皚皚都嗅到了,禁不住也淌出了口水。

    狄心卓將餘下的蜂蜜係數掏出來吃了,最後又將一隻碩大的蜂王摸了出來,愛憐地撫了撫後,還是老大不客氣地幾口將它吞了下肚去。他抹了把嘴角,意猶未盡地呷了呷舌頭,又拍了拍肚皮,突地一掌拂出,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勁風湧出,一下將地上的火堆拂熄了,連煙都不再冒起。

    白皚皚見了又不由暗暗喝彩:“好功夫!看來他的功力比當年在東京時要精進了不少……”又見狄心卓俯身在四周扯了幾把野蔥,隨手就塞進嘴裏麵大嚼了起來,似乎是在飽餐後爽口一般。白皚皚見狀又不由好笑——他自幼生在山林,常往野地裏挖野蔥迴家當菜,一般總要連根挖出,掐掉尾端枯黃的老葉,洗淨後小炒一碟或用來下湯,其味清香芬芳,甜美無比,還有就是用酸鹹壇子來醃製,又別有一番風味,但卻從未似狄心卓這般胡亂生吃。正思忖著,突見狄心卓穿好了衣裳似欲離去,白皚皚忙左手用力一按岩沿,人已躍上岩頂,隨即一蹬雙足,淩空幾個翻滾,身子已輕飄飄地落在了狄心卓麵前——他雖僅留下了小半先天真氣,但這些再加上他原來的功力,放眼世上,仍難找得出幾人的功力高過他。

    狄心卓驟見眼前突地降下一大團“黑炭”來,不由嚇了一大跳,倒退兩步,提掌凝神戒備,瞪著白皚皚,驚疑叫道:“你這黑鬼,是打哪兒拱出來的?!”

    白皚皚抱拳苦笑道:“狄兄,東京匆匆一睹尊顏,不想今日又得再見……”

    狄心卓上下打量著白皚皚,瞪圓了眼道:“你怎知我姓狄?!咱們見過麽?!”

    白皚皚凝視著他,腦子裏突地又冒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倘若我能窺知他腦子裏在想什麽,他也能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我二人就用不著再問這般多話了……嗯,其實我又何嚐不可以把自己當作他?譬如一個人死了,焉知他的靈魂會不會寄托到了後代子孫或其他人身上呢?……而人的思想若可以相互轉移的話,那人世間也不存在什麽尊卑貴賤快樂痛苦之分了——你的肉體在受苦,卻是我的思想在受苦;我的肉體在享樂,卻是你的思想在享樂……嘿嘿,這恐怕隻有在神話故事中才會有罷?……說實在的,倘若人人都互知心意了,那人生又還有什麽趣味?這便好比嗑瓜子或吃魚肉一樣,若有人幫你把瓜子殼或魚刺都去掉了,你吃瓜子或魚肉固然會方便輕鬆得多,但卻少了一種味道,一種必不可少的味道……”他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對狄心卓道:“狄兄,驚擾於你實令小弟不安——小弟白皚皚,那日曾在東京鯨頭客棧有幸見著狄兄大戰‘帝王堡’堡主,可憾未能與狄兄把盞言歡……”

    狄心卓似乎更呆了,定定地瞪著白皚皚,突地大笑道:“錯了!錯了!你一準是認錯人了!你定是把我當成我大哥了!”

    “你大哥?”白皚皚也不由愣了一愣,“難道你不是‘神龍浪子’狄心卓狄兄?”

    “狄心卓”垂下雙手,放鬆了全身的戒備,笑道:“乍見你時怪嚇人的,看仔細了才發覺你其實蠻可愛的——我叫狄心越,你說的那個什麽‘神龍浪子’狄心卓啊,是我家的老大哥、老光棍……”

    白皚皚又不由一陣苦笑,憶起了當年自己被別人誤認是兄長江陵大盜白天樂的種種情形,心下有些悵然。

    狄心越一拍白皚皚的肩頭,放聲笑道:“兄弟,不知怎地,我一見你就覺著特別投緣,我就喜歡你這黑不溜秋的樣兒——哎,你這模樣難道是天生的麽?還是曬日頭曬多了,曬黑的?我隻聽說在遙遠的西方有不少黑人,聽你之言你卻應當是東土漢人哪……”

    白皚皚見他性情灑脫、不拘禮節,心下也甚歡喜,便將自己如何出海、遇險、巧得奇緣及被雷劈之事大致說予了他聽,聽得他連連咋舌、嘖嘖不已。他見白皚皚一絲不掛,便脫了一層外衣褲讓白皚皚穿上,隨後挽了白皚皚沿著一條平坦的小道向東而行,一邊將此島的情形細說予白皚皚聽,免得白皚皚到時候大驚小怪……

    (二)十變神俠

    此島確實很怪。光看狄心越此人吃東西便可見一斑——狄心越自稱“蜂人”,雙胛可如蜂翼般振動助翔,妙用無比,據他說是因剛出生不久便被數十隻蜜蜂叮過才會變成這樣的。

    此島方圓二十多裏,島上住有兩千五百多人,可不僅是狄心卓和狄心越麵貌酷似,所有人的麵貌都幾乎一模一樣!至於為何會有如此奇特之事,究其根源,卻要從他們的祖先說起了——這兩千五百多號人俱都姓狄,他們的遠祖乃六百年前東晉孝武帝司馬曜時的奇人“十變神俠”狄宵漢,他的神奇故事人們至今仍未忘記,白皚皚小時候也曾偶然聽說過一些……

    狄宵漢自幼恃孤,被一對好心的老夫婦收養,從小便在山林間砍柴、放羊、打獵(這情形似乎與白皚皚有些相似)。有一日,他將羊群趕上山坡後便開始砍柴,正起勁時突見一位美婦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不時迴頭張望,神色甚是驚惶。狄宵漢驚愕地瞪著她,但見她滿頭冷汗,嬌喘籲籲,嘴角掛著一串凝住了的血珠,胸前還有一大片斑斑血跡,顯見是受了重傷。她跑過狄宵漢身邊幾步後,突地又倒了迴來,對狄宵漢道:“小兄弟,我被一個惡人追殺,你待會兒見到他時就說我往那邊跑了……”她手一指往西的一條小道,自己就欲往東邊那條小道跑去。狄宵漢忙叫住她道:“恐怕不行——那惡人不相信我咋辦?”美婦又驚疑地向後望了望,見追兵仍未見影兒,略感寬心,又對狄宵漢道:“那你,有救我的法兒麽?”狄宵漢點了點頭,引她躲進了南邊不遠處的一個小岩洞裏,隨即又開始砍柴。才砍得一會兒,果見一條兇神惡煞般的大漢追來,但見他身形也是搖搖晃晃,嘴角掛紅,顯見亦傷得不輕。他見前方有兩條不同方向的小道,便問狄宵漢可曾看見那婦人,狄宵漢信手一指西方,便又躬身砍柴。大漢哼了一聲,便欲向西追去,突又看了看腳下的草地,眉頭一皺,又對狄宵漢道:“少年人,那妖婦乃是天底下最淫蕩、最惡毒的‘銷魂螳螂’,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你切莫被她騙了……”狄宵漢也自驚疑,但卻並不相信這相貌兇惡的大漢所言。大漢見他神色,已知有詐,便急匆匆地向東追去,一邊喃喃道:“我追殺了這毒婦大半多年,好容易才與她拚得兩敗俱傷,怎容她再到世上為害青年男兒……”望著大漢跑得遠了,狄宵漢心下驚疑不定,不能判斷這二人到底孰善孰惡,卻突地聽得那美婦藏身的小岩洞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之聲:“小、小兄弟,我、我快要死了……你、你快來幫我一把……”狄宵漢心想,無論如何,怎能見死不救?他跑進小岩洞,卻猛地一下呆住,頓時全身僵硬、嘴角發澀、血脈賁張、神魂暈眩——敢情這位貌若天仙的美婦竟已剝光了衣裙正在那兒扭動,赤裸裸的身子似水蛇般扭動著,扭動著,那眼、那臉、那頸、那胸、那腰、那腿,還有那呻吟:“小、小兄弟,快來呀……來呀,過來呀……”狄宵漢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他這一走過去,從此他這一生便有了一番轟轟烈烈的神奇故事……這美婦果如那大漢所言,乃是江湖上惡名昭著的女淫魔“銷魂螳螂”,專愛殘害年輕力壯的少年人,吸其精血用以練功、駐顏,被她害過的健壯少年多不勝數。此刻,她施展媚術誘使血氣方剛的狄宵漢與之交合,用最快的速度將狄宵漢的精血幾乎榨盡,隨即她便盤膝運功以療內傷。剛好將傷勢壓下去,就聽得洞口有人罵道:“好妖婦,又被你害了一人!”這正是那大漢去而複返——他追出幾裏後方覺不妙,急急趕迴後尋著了這小岩洞,卻見“銷魂螳螂”正運功療傷,那砍柴的少年人則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旁。“銷魂螳螂”自知對這大漢施媚術無用,便暗吸一口氣,猛地躥過去衝他就是當胸一掌!二人在洞外鬥了片刻,大漢愈見不支,而“銷魂螳螂”則氣力愈見悠長——敢情狄宵漢的精血已發生效力,而武功本勝一籌的大漢卻因疲於追敵、急怒攻心,此消彼長,他竟已不是“銷魂螳螂”的對手!再鬥了百餘招後,大漢終被“銷魂螳螂”一掌擊斃,可憐這一代大俠“夫子雷公”就這樣冤冤枉枉地葬送在了狄宵漢的一念之差下。“銷魂螳螂”得意忘形地狂笑了一陣後,又開始運功調息。

    調息完畢卻見狄宵漢竟掙紮著走到了岩洞口,正靠著岩壁癡迷迷地望著她。她心下覺著奇異——原來凡與她交合之後的少年人,無不會因精血耗盡而氣絕身亡,這也正是她“銷魂螳螂”名號得來的緣由(螳螂在交尾後,母的會將公的吃了),卻不料狄宵漢身骨稟異,加之她重傷之下功力不足,狄宵漢此刻竟還能掙紮著走動。她倒也動了點善心,竟將狄宵漢帶迴了她的秘密老巢“螳螂穀”悉心調養,還傳授狄宵漢一些武功。此後她又“不辭辛勞”地陸續找迴了九名身子骨奇佳的少年人,均是在與她交合後尚能活命的稟異少年。她將這九人也一並悉心調養,也傳授武功。期間,大俠“夫子雷公”的同門手足或親朋好友四處追尋“銷魂螳螂”的蹤跡,以報“夫子雷公”被害之仇,嚇得“銷魂螳螂”終日裏龜縮在“螳螂穀”不敢出門半步。她為人奇淫無比,怎捺得住寂寞?不待狄宵漢等十人身子完全康複,她便對十人催以猛烈春藥而日夕與之交合——如此“日行三禮”,十名健壯少年每日輪番上陣三次,才能勉強滿足她(這與“桃花仙子”又似乎有些相似)。如此下來不到半月,十名原本生龍活虎的健碩少年竟全都隻剩下了一副皮包骨,全靠春藥的猛力才得以每日“三猛”,但這卻正如“飲鳩止渴”般,死期不遠矣!狄宵漢不甘心做這樣的“風流花奴”做到死,苦心等待機會逃跑。卻不料另有一少年比他更厲害,此人覓得一良機,在狄宵漢與另八人服用的春藥裏加大了兩倍的劑量,使得這一日“銷魂螳螂”竟也不支,被弄得酣暢淋漓、軟癱如泥似地沉睡了過去。那少年趁機逃走,而身子最強健的狄宵漢也奄奄待斃。他見時機難得,便也強拚了一口氣掙紮著逃了出去……“銷魂螳螂”醒來後大怒追出,將那逃走的少年抓迴。她在追趕狄宵漢時,卻將狄宵漢逼得失足墜入了一道深邃直長的大岩縫裏。這岩縫深不可測,“銷魂螳螂”自忖狄宵漢必死無疑,便拍手而迴。她迴去後自不會放過那“使壞”的少年,逼他服了五倍劑量的春藥,使這位“壞少年”在猛烈的“歡愛”中暴然喪命。才過得數日,“銷魂螳螂”便實在捺不住欲火,冒險外出又欲尋覓新獵物,卻不慎落入了“夫子雷公”幾名好友的圈套,終遭報應。而狄宵漢卻是上天垂憐眷顧的福厚之人,他掉入深達五十丈有多的岩縫,本當摔死,卻不料這地下竟正是武林中失蹤了二十多年的十大高手葬身的一個大山洞,這十位前輩高人當年被一人所騙而困鬥於此,十年下來難分勝負,後來均知天數已到,各將畢生功力揮發出體外,十人的深厚功力凝聚成一個巨大的氣團,十餘年來經久不息,故狄宵漢摔在其上非但未傷分毫,反而將其盡皆吸入體內……十大高手本盼後人能有緣得到他們的功力,好為他們報被騙之仇,但狄宵漢摔下時正值這個氣團即將渙散的那一刻,故而他雖吸收了這十位前輩高人性命交修的功力,卻終因其曆時太久而不能完全融匯一體——這氣團不僅遺留下了十位先人的功力,竟還有了靈性,將十人各自的性情、脾氣也均一股腦地灌入了狄宵漢的體內,使得狄宵漢從此後性情大異,自身原本的品性已盡被壓製在心底,隻每日一變,把十位先人的品性每日輪流地變化,依次為恬靜淡薄、兇惡殘忍、善良憨厚、貪財好色、機敏深沉、剛烈火爆、陰險狡詐、慷慨豪爽、風流儒雅、嬉皮懶散……十位先人恐怕也沒有想到後來會有如此一個結果,竟使得狄宵漢身負蓋世功力而卻又有十種性情,且相差極大,時善時惡——幸好為善之時畢竟占了多數。狄宵漢見了十位先人的刻字,方明白十人是受了一名叫“石榴仙子”武林絕色所惑,在此地下山洞競相決鬥,而“石榴仙子”將他們的武功精華盡數偷學後竟啟動機關將十人困住,她自己則跑到江湖上興風作浪、為所欲為。十大高手鬥得七零八落後才發覺上當,自知生還無望,卻也不甘心永遠含恨地下,遂各拚餘力將畢生內勁凝聚成一個無形卻有質的巨大氣團,才使得十餘年後狄宵漢正好摔在了這氣團上而承繼了他們的衣缽——但十人所錄的武功心法均已被“石榴仙子”竊去,十人發覺後已無力再錄,故而狄宵漢雖將十人的功力和性情盡聚一身,於十人的武學套路卻沒摸著一點邊兒。饒是如此,憑著這一身通神般的功力,加上“銷魂螳螂”傳授的一些武功,放眼天下,已找不出誰是他狄宵漢的對手了。他將功力練得圓熟後,便沿著岩縫爬迴了人間,發現“銷魂螳螂”的秘巢已被摧毀,隻遺下累累白骨散布野地……他開始浪跡江湖,一路向家鄉漂泊而歸……由於他自己也不能控製自己,故而一路上行善為惡均不在少數,受他恩惠和被他害過的人都很多。半年下來,江湖人已熟悉了他,冠以“十變神俠”的稱號——帶有“俠”字,可見他為善更多。他迴到家後,才知收養他的爺爺奶奶因思念他而雙雙成疾,終在一年多前便先後逝世,好心的鄰居將二老草草收殮了。自此狄宵漢無牽無掛,四海為家,他的名聲在江湖上日益響亮,“十變神俠”已成了家喻戶曉的大人物,人們談起他來總是又恨又愛,不知如何是好。他自己也甚為苦惱——行善時倒還不怎麽樣,為惡時心底的良知卻時時刻刻在與惡念抗爭,然而終究不能將惡念壓下去,使他痛苦難堪……其時江湖上有勢力最強的三大幫派,分別為石榴幫、巨人幫和侏儒幫,他們的勢力各自相差不大,成三足鼎立之勢。一般說來侏儒似乎總帶些邪惡,而侏儒幫卻正好相反,是三大幫派中行俠仗義的正派;巨人似乎都有些木訥、呆板、憨厚,但巨人幫卻是一個為非作歹的邪惡幫派;石榴幫非正非邪,行事但憑一時興起,其幫主正是當年騙了十大高手的武林絕色“石榴仙子”,她將十大高手的武功絕學俱都深修,又擇了十名傑出的女弟子各授一門神功,故她們幫眾雖是最少,然而武功卻是最強的。“十變神俠”狄宵漢的橫空出世,引起了三大幫派的重視,各幫均極力拉攏他。狄宵漢畢竟為善之時較多,最終助侏儒幫摧毀了巨人幫,也瓦解了石榴幫,並親手擊斃了石榴幫幫主“石榴仙子”,為十位武林前輩高人報了受騙之仇。石榴幫門下十大女弟子卻都愛上了狄宵漢,且每人隻喜歡他一種性情——如此,每日一位,十位武林美嬌娘輪流陪伴狄宵漢,春色無邊。最後他們十一人隱居到了眼下這個島上,島上有一種天生的罌子粟,遍布全島,使他們食物不愁——罌子粟,又稱米囊子,象穀,其實狀如罌子,其米如粟,乃象乎穀,故有諸名。其米味甘、平,無毒,可治瀉痢、潤燥等。其殼味酸、澀、微寒,無毒,可止瀉痢、固脫肛、治遺精久咳,斂肺澀腸,止心腹筋骨諸痛,研製成粉膏以火燒著而吸其煙霧,可令人飄飄欲仙,玄妙無比,長期吸食則能令人身強體健、精旺氣足,可見其實為一種良藥。然而它會讓人上癮,再也離不開它——倘若離開得一兩日,則會流鼻涕、打擺子、精神萎靡;若長久不能吸食,則定會瘋狂痛苦欲死……狄宵漢曾聽得一位老郎中說過這種吸食之道,覺得這對自己“十變”的性情應當有所幫助,於是他便開始日日吸食,同時向十位夫人一一討教武功絕學。不到半年,他已將十門神功絕學融會貫通,而十位先人也再作不了怪,使他又重新找迴了自我——至此他才清楚吸食罌粟殼粉膏隻能是那一陣子能做迴自己,而真正治本的是將十大神功與自身的功力融合一體。但此刻為時已晚,他再也離不開吸食這種東西,好在他要終生隱居此島,而島上的罌子粟又多不勝數,足夠服食千百年的,故而這於他並無什麽大礙,反而勸十位夫人也吸食,免得她們不喜歡真正的狄宵漢而離去。十位夫人倒都很聽話,深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真理,都開始吸食罌粟殼粉膏,而且都還是那麽喜歡狄宵漢。島上的那種怪樹叫做采南燭,以其枝葉汁蒸粟米,曝幹色碧,久服益顏延壽,故而此島之人個個身強體壯,從無病痛,大多壽命在兩百歲以上,且顏容難老,四、五十歲的人看來猶如二十出頭一般——狄心卓、狄心越兄弟看似比白皚皚要小著好幾歲,實則他們都已年過四十,比白皚皚大了不少(這情形,與“帝王堡”諸人極為相似)。如此又過了些時日,十位夫人先後產下嬰兒,男女各半。狄宵漢欣喜之餘,卻又不禁為兒女們的終身犯愁——他極不願意兒女們步入到紅塵俗世間去,但又該怎麽辦呢?恰值此時,這島下的無數個岩洞裏竟遷徙來了一大群隻有神秘傳說中才有的“人魚”,他們的上身與常人相差不大,隻是虯須較多、較長,下體卻呈魚形,有鱗有甲有刺,還有一個剪刀狀的大尾巴。這群“人魚”約有一百多名,男女平分,大小各半,每人各執一柄骨叉,似傳說中的夜叉一般。他們有自己獨特的語言,稍解人語,但卻頗懂人意,能長時間呆在陸地上,漸漸與狄宵漢一家人結成了好友。後幾十年中,狄宵漢又陸續添了諸多兒女,成年後的兒女各與青年“人魚”結親。如此數代相傳,到如今已有兩千五百多人,俱為狄宵漢一係血脈,而那些真正的、完全的“人魚”已不再有。故而這兩千五百多人繼承了“人”與“人魚”的雙重特征,相貌俱都一模一樣,既會說漢話又會講“人魚話”,可稱為“魚人”。他們白日裏看似與常人一般無異,但下體卻挨不得水,沾水後兩腿即合攏為一體,且漸漸形成魚尾狀;夜裏頭他們卻又離不開水,定要徹夜泡在深水裏,必須要做一隻真正的“人魚”,否則便會氣息殆盡而喪命。他們的先祖有十大神功絕學盡數傳下,但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隻餘了不到一成的功夫。這其中的緣由,乃因他們永居孤島、與世隔絕,縱使武功再高亦無太大用處,故而大多數人練功並不十分用心,隻是作為好玩而已。饒是如此,他們任何一人的身手放到江湖中去都已可算一流之列了(這情形,似乎又與“帝王堡”相似)。但他們世代吸食罌粟殼粉膏,俱都離不開此島——到了這一代年輕人中,狄心卓終於突破了這一關,隔了一年未沾罌粟殼粉膏,被族人允許離島,但每年都須迴島一趟。因他每日夜間都得潛入水中而憩,武功套路又無人能識,師門、出身更無人知曉,故而江湖朋友稱他為“神龍浪子”。他在東京鯨頭客棧見了“帝王堡”一行人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心下不平,不管對手如何強大,出手便找上了“帝王堡”堡主宮魯戰。他被宮魯戰擊傷後,深知自己武功尚未達頂尖之列,養好傷後便迴到島上,終日裏閉關深修祖傳絕學“枯木禪功”,幾個月前已達到能吸收樹木精華為己用而提高自身功力的境界,現下他的功力已遠在當年“帝王堡”堡主宮魯戰之上,故而他再過些時日恐怕就要重出江湖,再尋宮魯戰一決勝負。而他們家的老四,也即是他的三弟狄青,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隔離罌粟殼粉膏近達一年,即將突破這一難關,恐怕再過幾個月也將效他大哥去闖蕩花花世界了。但狄青卻更有誌氣,他並不要隨他大哥一道走,他要隻身一人去闖天下,最希望做一名馳騁沙場的大將軍。他們家老三是唯一的一位大姑娘,閨名心茹,心思也不小,也在戒食罌粟殼粉膏,但總因意誌不堅而屢屢失敗。狄心茹最大的心願是要嫁一個“真正的男人”,而不是像她的族人先輩、姐妹般嫁給“男魚人”。她曾央求大哥狄心卓給她捉一個“真正的男人”迴來,狄心卓可沒好臉色給她看,因為這就好比說他狄心卓也不是個“真正的男人”。此事後來被狄心茹的父親、也即是該島現任的島主狄酒舞知曉了,將狄心茹嚴叱厲責了一番。倔拗的狄心茹卻認死了這個理兒,怎生都還不肯談婚論嫁,並揚言如果沒有“真正的男人”她寧願做老姑娘做到死……可巧就在最近數日竟如了狄大姑娘的心願,這島上漂來了兩名受難的東瀛人,一男一女,是對夫婦——他們本隨大隊客船同去大宋做買賣,卻不料遭遇了大風暴,二人遇難時緊緊地相擁相吻著拚死不分開,卻因此而得以僥幸活了下來,隨後漂流到了此島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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