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陵墓是在他登極的第七個年頭上就開始選定並開始營造了。最初選在直隸縣永寧山下的清西陵,靠近其父皇雍正的泰陵,並選好了穴位。但後來又考慮到,要使東西二陵“香火並佳”,便又改為東陵。乾隆的陵墓稱裕陵。陵內,除了乾隆的金棺之外,還有兩位皇後、三位皇貴妃的棺柩。兩位皇後是:孝賢皇後,姓富察氏;孝儀皇後,姓魏佳氏。孝儀皇後,即嘉慶皇帝之生母。三位皇貴妃是:慧賢皇貴妃,姓高佳氏;純惠皇貴妃,姓蘇佳氏;淑嘉皇貴妃,姓金佳氏。

    是年正月二十七日出靈。

    是年四月乙未恭上尊諡曰:法天隆運至誠先覺體無立極敷文奮武考慈神聖純皇帝;廟號:高宗。恭上尊諡,即是立下了靈牌,在祖先堂裏有了諡號。最後是入土為安,即下葬。按當時之習俗:皇帝駕崩後三個月封諡號,立靈牌,立靈牌後六個月,即半年才能安葬。乾隆安葬日定在是年九月庚午日辰時。

    送走了乾隆,王爾烈覺得了結了一傷心事,他的心直到乾隆封了諡號,立下靈牌,才平靜下來。時逢陽春三月,天氣轉暖了,王爾烈開始準備告老還鄉了。他用嘉慶給他的一千兩銀子購來二百盤驢馱子。

    這一天,陽光和煦,東風送暖,河邊小草發芽,路旁楊柳吐翠,好一個明媚的春日。王爾烈與其愛妾趙茹倩同乘一抬轎子,帶上二百盤驢馱子,出了京師的得勝門,便直奔山海關而來。

    王爾烈在京師為官28年,既是乾隆的愛卿又是嘉慶的恩師,是當朝的知名人士,他衣錦還鄉,從京師到遼陽,一時傳為佳話。京師的官民有的道:“王爾烈還鄉,嘉慶爺不能少給他金銀了!他的金銀準保是海海的,你瞧吧!”還有人把嘴一撇道:“還用嘉慶爺給他錢,人家本人就是管鑄錢的官,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啊!”另一個道:“誰說他清貧如洗?那不過是捧著嘮唄,沒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嗎?他又當陝西道監察禦史,又當順天府丞,還不劃拉個滿載而歸呀!”

    按清庭慣例,懸車致仕的官宦,告老還鄉時,朝廷要派十輛大馬車來運送家什器皿等,但是,王爾烈並未麻煩朝廷,別出心裁地帶上了二百盤驢馱子,無論誰見了,也覺奇怪,朝廷大臣告老還鄉,竟然趕著這麽多的驢馱子,是空前未有的,稀罕之事總是惹人注目,亦難免令人生疑。

    山海關田總兵,乃是大貪官和珅之門婿,他接到快馬探報,說是王爾烈以二百驢馱子,滿載金銀財寶,正向山海關走來。田總兵心中暗想,都說這個王爾烈是個清官,說什麽他是‘雙肩明月,兩袖清風’,純屬官官相護,欺人之談!本情嘛,王爾烈曆任諸多官職,老主之愛臣,少主之恩師,在朝中有權有勢,就連老泰山還懼其幾分,他還能沒有錢?能不家存萬貫?這次還鄉,生怕露了餡,用這些毛驢子來運其家資,以掩人耳目,也不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之為也!我倒要查他個水落石出,看他王爾烈如何過得我這山海關!

    田總兵登上城樓,極目遠望。黃塵古道上,二百盤驢子緩緩慢慢地走路,不時發出刺耳的吼叫聲。無疑那馱子裏裝滿了金銀珠寶。田總兵下令,命令手下人等,在山海關外雁翅型排開隊伍,親自迎上驢馱子隊伍,朝王爾烈高高抱拳高唿:“王大人,快叫驢馱子停下來,到金亭館驛休息吧。”

    王爾烈摸了一下三綹長須道:“多謝總兵大人,老夫不敢討擾地方官民。”

    這時,田夫人也坐轎迎了出來,她把王爾烈的三夫人趙茹倩讓到自己的轎裏,姐妹二人親親熱熱地嘮了起來。

    田總兵連連說道:“王大人,何必過謙?路過下官這裏,哪裏有越門而過之理,請啊!”說著一擺手,兵丁們奪過趕驢人手裏的鞭杆子,硬把這些驢馱子趕走了。這會兒田總兵陪著王爾烈,漫步向金亭館驛走去。路上,田總兵道:“王大人,你隨行的驢馱子,要拆封檢查,我得給你先保管起來呀!”王爾烈道:“這都是老夫多年為官攢下來的一些雜碎,又不是什麽稀世珍寶,你就不要折騰了。”田總兵一聽,王爾烈害怕檢查,愈發覺得,其中有嫌,更覺得那些馱子裏裝的都是些幹貨,於是他愈發要進行檢查,就說:“焉有不檢之理。”王爾烈道:“不檢也罷。”田總兵執意要檢,王爾烈毫不相讓,王爾烈見勢逼無奈,最後道:“馱子裏有皇上禦賜的東西,不見禦旨,誰敢檢查?”

    田總兵隻好將王爾烈讓到金亭館驛落腳,他急速寫好一份奏章,派快騎連夜趕往京師。

    嘉慶帝接到奏章,左右為難,沉吟半響。他心中暗道:“恩師呀,恩師,你這是何苦呢?朕叫你去掌管鑄錢爐,你說你一無所獲,隻有三枚錢樣子。你曆任監察史,大理寺少卿等職,哪能沒有些積蓄?你要是臨走時,向朕說明,總該有個變通,也不致落得如此局麵。”嘉慶見勢逼無奈,隻好當即寫下一道聖旨。略雲:山海關總兵,王爾烈過關,一應箱籠等物,照例拆封檢查。不得巧取豪奪,驚擾老臣。欽此。“

    田總兵接到聖旨,如虎添翼,還有什麽說的。立刻命令手下人,解開馱子檢查。當兵士們把所有的驢馱子都打開一看,裏麵盡是一色的青磚瓦塊,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更不用說什麽金銀珠寶了。兵士們一個個滯眉瞪眼,不知所措,田總兵見狀,一下子大了頭,即刻匍伏在地、連連磕頭求饒:“王大人,饒命。恕末將有眼無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站在王爾烈身旁的趙茹倩,微啟櫻唇道:“夫君,讓人不算癡,雙方皆相宜。萬裏長城在,不見始皇帝。”

    王爾烈聽了夫人的相勸,又念田總兵雖是和珅之門婿,但為人還可以,得饒人處便饒人吧,王爾烈移步向前,攙起了田總兵,微微一笑道:“總兵何須行此大禮,但願你牢牢記住把好關口,分青紅、辨皂白,不許任何壞人蒙混過關,不讓家賊逃竄外地。”田總兵見王爾烈態度溫和,並未怪罪,樂得顛了餡,連連打躬,謝王爾烈未怪罪他之恩。於是他又試探地問王爾烈道:“不知大人裝此些物何幹?”王爾烈長歎一聲,道:“總兵大人有所不知,老夫居多年,月俸所剩無幾,如今迴到遼陽老家,尚無棲身之所,意欲用此些東西蓋起三間茅屋啊!”

    翌日,早朝剛剛完畢,嘉慶聞山海關田總兵奏章,得知王爾烈用驢馱子帶歸舊磚瓦以造居所,心裏不由一酸,潸然淚下。遂召來工部尚書,道:“朕命你以朕的名義,從禦膳費裏支出紋銀一萬兩,在遼陽城內,給我恩師蓋起一座翰林府,限你三個月內竣工,不惜多花些銀兩。”“嗻。”工部尚書應道,便連夜抄近路趕往遼陽西關,星夜營造翰林府。

    接著嘉慶又寫一道聖旨,略雲:山海關田總兵,朕命你將王爾烈所帶的驢馱子就地變賣,所得銀兩,交還本人,五日之內,派人護送其迴京師,入朝見駕。欽此。

    田總兵閱置聖旨,便向王爾烈言明聖旨且問道:“此驢馱子當初所何價購得?”王爾烈道:“此驢馱子乃吾托一友人購得,吾交予他一千兩銀子,購得這二百盤驢馱子,一盤應是五兩銀子。田總兵,就不要折騰了,我看,也不一定好賣,先放在這裏,慢慢處理吧。”田總兵道:“此乃聖上之意,換成銀兩,王大人便於攜帶,日後可派上用場,這玩意,放在我這裏也無用,再說,下官有幾個腦袋,敢違抗聖旨?”他即刻布下人馬,要求三日內全部處理完畢,不提。

    田總兵及其夫人,整天裏陪王爾烈夫婦二人去遊玩,逛完了薑女祠,又遊山海關,甚至不顧路途遙遠,去了秦皇島,一連住了四五日。

    第五天一早,田總兵將處理驢馱子所得的計八百兩銀子,自己又加上一部分銀子,湊齊了一千兩銀子,如數交給了王爾烈,這才派人護送王爾烈迴京師。

    王爾烈到了京師,立即去謁見皇上。嘉慶帝端坐在金鑾寶座上,王爾烈跪拜道:“啟奏聖上,微臣奉旨歸來,請聖上賜教。”嘉慶道:“老愛卿平身!”待王爾烈坐下後,嘉慶帝離開寶座,來到恩師跟前,深施一禮道:“師傅受驚了。料那田總兵也不敢將師傅如何,師傅此行,亦未言於學生,若不是田總兵來奏,朕尚一概不知師傅欲告老還鄉。師傅有困難,何不言於朕,讓學生愧疚不已。朕已派人去遼陽為師傅修造一座翰林府,九月竣工。這段時間,你仍任原職,月俸照發,暫住在紀昀家裏,朕已與之說妥,先皇剛去不久,朝中一些事情尚須師傅輔佐。您看如何?”

    王爾烈聽罷,心情無比激動地道:“聖上隆恩乃天高地厚,微臣萬世難忘。微臣誠願脊梁成硬骨,真慚鬢發滿霜絲矣,本當為朝廷效力終生,隻歎老朽已愈古稀之年,已屆懸車致仕,又值先皇已去,聖上的心情沉重,剛剛當政,日理萬機,老臣不忍心討擾,隻好不辭而別,不料,又蒙聖上體貼入微,賜臣府宅,更使微臣感到皇恩浩蕩,老朽歿齒難忘也。”

    嘉慶又宣來紀昀,叮囑一番,之後紀昀將王爾烈及其家眷人等引領到他的“閱微草堂”去了。

    紀昀,與乾隆五十四年夏,以編秘籍《高宗實錄》至奉天。此時,是他平生中最難得的恬靜,悠閑時期。於是,他利用餘暇,追記見聞,作稗說六卷,曰《灤陽消夏錄》;又過兩年,作《如是我聞》四卷;翌年,作《槐西雜誌》四卷;次年,作《姑妄師之》四卷;嘉慶三年,複至奉天,又成《灤陽續錄》六卷,計五種二十四卷。這些作品,內容泛雜,凡地方風物,官海變故,典章趣誌,醫卜星相,逸事軼聞,狐精鬼怪,幾乎無所不有。

    此次,紀昀很高興王爾烈能在他的府上下榻,他把這些稗說一拚拿給王爾烈看,並道:“請王篡修過目、批評、指正,幫我校勘一遍,將此五書合一,您看如何?”“紀大人有令,下官敢不從命?隻怕下官拙筆不堪勝任也。”“何必過謙,這叫近水樓台先得月。百年後我紀某亦有遺作矣。”王爾烈在此期間內,幫助他校對,編寫,將五書合一,編定為《閱微草堂筆記》。全書40萬字,收入故事千二百篇。該書,無論從內容或規模方麵,以及從審美造詣程度方麵,都可以與蒲鬆齡氏《聊齋至異》相比。

    乾隆安葬的日子到了。嘉慶帝委托王爾烈主持葬禮的儀式。王爾烈懷著沉痛的心情將他的老友乾隆安葬在清東陵之裕陵。乾隆入土為安了,王爾烈盡到了自己的忠誠之心,嘉慶帝盡到了最後的一份孝心。

    十月上旬,王爾烈告別了嘉慶帝,離開京師,東出山海關,奔向遼陽老家。當他走出山海關城門,來到這古邁蒼涼的關東地界時,他突地停下了腳步。他想,當年他跨進山海關時,還是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的一條關東大漢,而今步出這山海關城門卻是一個白發蒼蒼、老態龍鍾的老叟了,不由得,落下了淒涼的老淚。

    王爾烈及其夫人趙茹倩迴到遼陽地麵之時,遼陽州官們早就恭候在遼陽城外的大路旁,道:“請王大人進城迴府吧,下官給您帶路。王爾烈一聽,已明白州官指的是新府,若不然不能說帶路,這新府在何處呢?王爾烈心裏想著,並沒有問。當他坐在轎子裏,跟大車一起進到西關的時候,遠遠地望見一座高聳巍峨的府邸,大門頂上懸著一塊金匾,走近一看是嘉慶帝禦筆親書《翰林府》三個大字。據說,太子太保,東閣大學士王傑給王爾烈掛的那塊匾就跟嘉慶的不重樣,是藍地金字,匾上寫《太史弟》三個字。

    王爾烈迴到遼陽,以大理寺少卿銜出任盛京書院掌院。此時,閑暇時間多了,是他一生最難得的清淨,悠閑。在京師紀昀府上寄居時,他幫助紀昀整理,收編《閱微草堂筆記》時,就想到,待他告老還鄉後,坐下來,也整理一下自己的著述時,他才叭噠出滋味來,覺得有些苦澀之味。他的前半生,45歲以前,一直在追逐功名,苦習舉業,為了科舉考試,曾有多少個麵壁苦讀的日日夜夜,直到他45歲那年,辛卯恩科方取中進士,此後入闕在翰林府任編修,出任《四庫全書》編篡、三通館篡修官,接著又當永琰之禦師,後被派出任江南主考官,又任陝西道監察禦史,順天府丞,大理寺少卿等職,他幾乎把一生的才華和美好的時光都貢獻給皇家了。

    博大精深,曆史悠久的中國文學是一個如山似嶺的高大無比的故紙堆,故紙堆裏埋藏著文學寶藏。乾隆帝下詔旨編修《四庫全書》的目的,就是要挖掘這故紙堆裏的寶藏。這無疑是乾隆對中國文學的一大貢獻。

    作為在《四庫全書》編篡,三通館篡修官任的王爾烈就是鑽進了這偌大的故紙堆裏,從中揀選出典型的,優秀的文字著述,將它們分門別類地整理、加工、審閱、校對、編刻、出版、入目。這確實是一樁極其繁雜而又極其精細的任務,然而王爾烈不叫苦,不怕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地盡職盡責。他編篡的速度和質量為最佳者,獲得了總篡官的信賴,又得到了乾隆的讚揚。當我們欣賞著《四庫全書》這個文學的寶藏時,我們怎能忘記《四庫全書》中每一本書裏都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都包含著王爾烈心血和汗水。王爾烈的名字與《四庫全書》這個名字是同天地,共日月的。

    王爾烈無論在什麽職位上,都能發揮他的特長,即才華橫溢,謙虛謹慎,老實厚道,先人後己,認真負責,一絲不苟。由於他具備這些特長,他才能夠全心全意地去做他所任的職務,從不考慮個人得失。所以他也沒有閑暇時間來寫他自己的著作。

    此刻,在整理他自己生平著述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著述,微乎其微,少得可憐!於是他仰天長歎道:“吾王爾烈,人稱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到頭來卻是如此輕輕浮浮,外強中幹,有幾多是我自己的呢?真乃愧對了天生我才也!”王爾烈這句話道出了他內心的苦衷,也道出了崇拜他的詩家文人讚賞和追隨他的人們的心聲。

    他通過整理,才發現,他的著跡,除了散在的詩章外,大多文章都是鐫刻於碣碑上或序寫於刊本上的文字了。那些碣碑或存於寺廟,或存於山澤,或存於村莊;那些序文,或存於詩集,或刊於文集,或跋於書後。這些文字多逸散在家鄉遼陽或千山一帶。

    王爾烈雖然很想在有生之年能有一些著跡留於世上,以無愧於“大才子”之名,然事實卻無法滿足他的這一嗜望,所以這想法便在終生遺憾中消逝了。

    此時,原配劉淑香,有四子二女,其四子為:誌鵬、誌騏、誌翰、誌鼇,二女為:誌鶴、誌翔;二房陳氏月琴,有二子一女,其二子為:誌芬、誌榮,一女為誌元;三房趙氏茹倩,有二子一女,其二子為:誌廣、誌正,一女為:誌悠。

    自乾隆二十年,清廷對文武職官及命婦,已經有了名號封贈新例。為正從文職九品,正從武官八級,命婦七等。以上下序。文職稱:光祿大夫、榮祿大夫、資政大夫、通奉大夫、通議大夫、中議大夫、中憲大夫、朝議大夫、奉政大夫、奉直大夫、承德郎、儒林郎、文林郎、征在郎、修征職郎、修職佐郎、登什郎、登什左郎;武官稱:建威大夫、振威大夫、武顯大夫、武功大夫、武義大夫、武翼大夫、昭武大夫、宣武大夫、武德郎、武略郎、武信郎、武信佐郎、奮武郎、奮武佐郎、修武郎、修武佐郎;命婦稱:一品夫人、二品夫人、三品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儒人。

    王爾烈與其夫人早有了名號封贈。王爾烈為文職。誥封正一品光祿大夫。其三位夫人,原配劉氏淑香已歿,追贈一品夫人;二房陳氏月琴,封疏二品夫人;三房趙氏茹倩,封三品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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