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明德知州使德祿與和清二守尉分別去千山龍泉寺和遼陽廣佑寺請元空長老與悟玄大師。
不多時,廣佑寺的悟玄大師趕到遼陽署。王爾烈見了,自是異常歡喜,急步趨身向前,深施一禮,道:“有勞大師大駕,弟子有失遠迎。”悟玄呆望著王爾烈,見其錦袍加身,冠帶楚楚,明明是朝廷命官,定睛細觀,方認出是王爾烈,王才子。悟玄恍然大悟方道:“阿彌陀佛,原來是王爾烈!老衲尚以為是朝中來的禦使官,嚇我一跳,驚魂未定,決不敢相認!”王爾烈道:“咱們師徒二人分別日久年深,天各一方,彼此定有許多經理,又無言訓,更是相互掛念不已。今日在此一聚,何不暢所欲言。”說著,兩人步入廳內,坐定。衙差上了一壺茶,又為兩位客官斟上茶,道:“兩位請慢用。”
王爾烈道:“原想拜見州官後,即刻去廣佑寺拜見大師。不料,州官百般不依,道:衙裏早做好準備。於是,隻好客隨主便了。請大師恕我失禮!”
悟玄道:“彈指間,二十餘年過去了。二十年滄海桑田,變化大也,當年的少年學子,如今成了錦袍入闕的五品朝官了,當以刮目相看了,如今富貴不忘舊情之人甚寡,你能想見老衲,真是令我感知不盡也!”
王爾烈道:“悟玄大師,吾等風流雲散二十餘載,不覺吾已年逾不惑,已經是四十有四,爾今,是一妻一妾之夫君,六個嗣子的家嚴了。”他稍稍停頓一下又道:“這二十二年的光陰大凡在深山古刹,伴以暮鼓晨鍾苦讀詩書度過的。二十餘年的風露雨雪,還不是為了這麽一點功名嗎?如今已過了大半的人生,方贏得個區區編修小吏,何足道哉?爾烈不才,入仕甚晚,自覺無顏麵見家鄉父老。羞愧難忍,無地自容也!”
悟玄道:“賢弟室人何人氏?所生六子叫甚名字?現做何事?”
王爾烈道:“小弟之拙荊劉淑香,盛京人,原籍遼陽。其祖父劉舉乃盛京府學教授,其祖父劉庭璣,乃康熙朝觀察禦使,五品官職,封三品頂帶,著有《葛莊分類詩鈔》十四卷和《在園雜誌》四篇。劉淑香長我五歲,今年四十九歲,她生了四男二女;小弟之妾陳月琴,遼中人,原籍遼陽,其父陳元公乃落弟秀才,後在遼陽懷王寺附近開個酒店,名曰“天然居”。其祖父陳景元與戴亨、長海並稱“遼東三老”,有著跡遺世,如今家境衰落,但仍不失為名門府第。陳月琴小我兩歲,今年四十二歲,尚未生育。劉氏所生兩女均已出嫁。四子:長子名誌鵬,次子誌騏,三子誌翰,四子誌鼇。誌鵬,貢生出身,在深州州衙裏當差;次子誌騏,貢生補貴州學政,已上任。三子在沈陽書院求讀,四子在遼陽儒學館就讀。”
悟玄道:“聞爾所言,老衲以為你雖出仕晚一些,但你功成業就,家庭圓滿,此乃可喜可慶之事。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人生苦短。隻是幾十年光景。你已經爭得了這口氣,你為你的家眷,你的祖上,為遼陽州為整個關東地區的人爭得榮耀。你在科場上連獲三捷,大魁天下。你是舉子裏的皎皎者,你是我們遼陽的驕傲。你已成功證實了唐代大詩人李白的那一名句:天生我才必有用。不久前,我在與一個朋友談古論今時,還以你為例,來說明人做事業必有決心和恆心。我說:我有一位忘年之交的朋友,名叫王爾烈,字仲武,號瑤峰,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空古絕今之學,真乃‘處則不失為真儒,出則可以為 王佐。’現求讀於千山龍泉寺,日後,其才學定有用武之地也。今天,應了我的預言,你終於達到了功名富貴,這是你一生中最光輝、最燦爛的時刻,你應感到自豪,不應有出仕恨晚的心態,更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王爾烈道:“大師一番良言使小弟頓開茅塞,心明眼亮矣。”
悟玄驀地又問:“當年與爾結拜的那幾位小兄弟如今境況如何?”
王爾烈道:“那個年齡稍大一些,個頭略高一點兒的叫李玉山,乃是原遼陽貢生李鍇的堂侄。他是乾隆乙酉科舉人,現任遼陽儒學教習。常理齋、名紀、字與焉,理齋其號也,乾隆丁醜科進士,家於盛京城北九十裏之棲霞堡。丙戌謁選銓曹時,任其為四川西充縣知縣。是年,餘與之同入京趕考,未第。我們在京告別,理齋捧檄入蜀。之後久無音訊。慈惺圃,名國璋,字奉峨,惺圃其號也。與常理齋居近,同學素契,時相唱酬。乾隆癸酉科舉人。這時理齋尚未弟,及理齋入蜀就任時,惺圃仍呆在家裏,此時兩人有書信來往。高惟欽,名德俊,乾隆庚辰孝廉,未出仕。這些情況均從李玉山處得悉,許多年未嚐見麵了。”
說話間,忽聽外麵人聲嘈雜,原來是元空長老駕到。德祿引元空徑直步入內廳。大廳裏的人全部起立迎接。知州明德首先上前躬身施禮道:“歡迎長老大駕光臨,我州署即刻蓬蓽增輝。您的弟子王爾烈京師會試取中第二名進士,殿試取中二甲頭名進士及第,連獲兩捷。聖上已授之以翰林院編修之職,來到這裏訪問州署,之後,欲去往千山拜見長老,被我留下,州署已做下小小安排,因此,才派德祿前去請來長老,在此一聚,豈不更好?"元空道:“好,好!”
王爾烈走到元空跟前,深施一禮道:“師傅,弟子本欲去千山拜見您,無奈州官一番盛情,恕弟子失禮。”悟玄對元空道:“沒想到能在此與師兄一聚,爾烈所言屬實,我也是和清守尉請來的,隻是比您先到一步。”
元空道:“悟玄師弟,老衲是在做夢否?”
悟玄道:“師兄何出此言?青天白日,有目共睹的真人實事,何言在做夢耶?”元空道:“嗚唿,我眼前明明是一位錦袍加身,五品頂帶的朝廷命官,怎能是吾徒兒王爾烈呢?”說罷,移步向前,欲看個仔細,不料,王爾烈一頭紮進了師傅懷抱裏,抱著師傅,潸然淚下。這一動人的場麵感染著全體在場官員,它象一張留影一樣,永遠載在遼陽的史冊裏。
科舉時代,科舉考試獲捷,取得鼎甲一名的狀元,鼎甲二名的榜眼,鼎甲三名的探花,二甲一名的傳臚,都被認為極榮耀事。在京城,要臨街示眾,稱為“誇官”;在故裏,除了誇官之外,還要到祖墳上和在宅弟前立旗杆,樹碑碣,以光宗耀祖。至於立旗杆,樹碑碣事,就是其它進士取中者,亦如此。
狀元,榜眼,探花和傳臚在誇官時,往往是十字披紅,頭上加冠,騎高頭大馬或坐轎。誇官時,有許多人參加,隊伍前頭打著“肅靜”,“迴避”等旗牌,接著就是打出金瓜、鉞斧、朝天鐙等象征性的器什,再加上鼓樂的吹打,其榮耀程度,可想而知了。
王爾烈獲取傳臚後,複授翰林院編修,同樣是在京城裏經過那些大街“誇官”的儀式。
這次故裏的“誇官”和“祭祖”之事宜是明德知州安排的。明德很高興操辦此事,因為他想借此機會能給王爾烈留下較深的印象,使王爾烈視其為友,以便應那句“朝裏有人好做官”的話。
明德將誇官和祭祖所需人員和物品一應備齊:鼓樂手若幹名,牽馬一人,舉賞銀一人,護賞兩人,持旗杆兩人(每人持一個),攜碑碣(兩人乘車),誇官主持由德祿擔任,祭祖主持由和清擔任,兩位師爺乘 一頂大轎。明德親自派好了各部分的人員之後,高喊一聲:“遼陽州新科傳臚王爾烈誇官,祭祖儀式正式開始!”喊聲一落,鞭炮齊鳴,一支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開了出來。
隊伍前麵由兵勇打著“肅靜”和“迴避”的旗牌,後接官軍儀仗隊,然後是鼓樂隊,之後才見王爾烈身披十字紅綢帶,騎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氣宇軒昂,威風凜凜。後麵是一個捧著500兩賞銀的衙官,兩邊走著兩名彪形大漢,後麵是一輛馬車,上裝兩塊碑碣。後麵是兩頂大轎,前者是王爾烈的兩位師爺;後者是三位州官。由州衙出來向東行進,至五道街口處向南到大什街,又向西,直到西門裏王爾烈的宅第前,立下旗杆,樹好碑碣。送進賞銀後,明德道:“和清,祭祖之事明日辦理,今日隻是誇官,祭祖用品暫送迴州衙。”和清迴答道:“喳!”和清站在王府的大門外大聲喊道:“明大人有令:祭祖儀式明日舉行,傳令馬車將祭祖物品皆運迴州署,車上的五人及整個隊伍皆到西海興大酒樓(當時西海興在州署附近)。”
西海興大酒樓,二層,客房量達40桌,今天幾乎滿員,樓上15個雅間全包,樓下20桌已滿。
德祿將所有參加誇官的人員均已安排完畢急步向樓上的聚賢廳走去。
聚賢廳是15個雅間之首,在此間用餐的人有:王爾烈、悟玄大師、元空長老、明德知州德祿守尉、和清守尉、李玉山教習(特約)、高惟欽孝廉(特約)。
德祿進入聚賢廳便道:“下官適才在樓下做好安排方才上來,讓諸位久侯了。”說罷坐在明德身旁。明德示意與他,德祿方道:“值此金風送爽,五穀豐登,百果碩豔之時,我州新貴王爾烈以二甲傳臚複翰林院編修錦衣還鄉,可喜可賀!今日我州署特為此舉行“誇官”儀式並設慶功宴在此,下麵由明德知州致賀詞。”明德走出聚賢廳,站在欄杆處,麵向樓下官兵,高聲道:“西陸蟬唱,北雁南飛,關東大地五穀豐登,碩果累累,泥金捷報,州人王爾烈於京師會試,連獲兩捷,取中二甲一名傳臚,名列巍科,複授翰林編修,五品官職。王翰林年幼睿智,刻苦鑽研,早年成名,曾被譽為“神童”,“遼陽才子”,精通詩書禮易,書工宗二王,稱“遼陽第一書家”,曾為遼陽州署題寫八景詩,撰寫公文,並為龍泉寺和廣佑寺題寫楹聯,博得書工界好評。遼陽州成立儒學館後,王爾烈以榜上第一名考取儒學,畢業後去千山龍泉寺求讀。他嚴尊師教,立誌魁科,終於實現生平夙願,為烈祖烈宗爭了光彩,為家鄉遼陽獲取了榮譽,為關東地區的人爭得了名份!”
酒樓上下一片掌聲。
“王翰林舉業之成功證明:習舉業之人,隻要有誌氣,有恆心,就有希望達到自己的目的。王爾烈為我們樹立了榜樣,王爾烈是我們全州人的驕傲!”
酒樓裏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王爾烈京師會試,金榜題名,高官得做,仍不忘舊日之師,他們是千山的龍泉寺的元空方丈,遼陽廣佑寺的悟玄大師。讓我們以熱烈掌聲歡迎兩位長老的到來。俗話說,‘嚴師出高徒。’王爾烈能有今天的功名富貴與兩位大師的諄諄教導分不開的。在這裏,我們以熱烈的掌聲來對兩位大師表示誠摯的感謝!謹此,謝謝諸位!”
酒樓裏掌聲,喊聲響成一片,直到德祿走出來才停下來。
德祿高聲道:“遼陽州慶賀王爾烈魁科宴開席!”
待德祿迴到聚賢廳裏時,明德知州笑道:“諸位乃各界名士賢人,今日在此慶功會得以一聚,實乃難得之事,值此喜慶之時,必是觸景生情,一展諸位詩才文華,以不令小廳虛此一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眾人一齊道:“好。”王爾烈道:“請知州大人命題。”明德道:“以‘功名’為題,每人填詞一首,詞牌不得重複。”於是次弟排開,八仙過海,如下
菩薩蠻 悟玄
飲茶廣佑長相憶。恰似伯牙遇子期。不知爾何在。期爾還複來。
少年求功名。舉業歲崢嶸。牆裏花落葉。門外人報捷。
虞美人 元空
荊棘萋萋功名路,行人幾多苦。龍泉禪鍾隻一鳴。必做到十篇文章成誦。
瓊島虛舟今猶在。不見讀書仔。春花秋月翹首望。方見得翰林打馬還鄉。
浪淘沙 王爾烈
功名路漫漫。人生苦短。大魁天下誌未減。春闈秋殿關東漢。與主同年。
繈褓識之無。升屋讀書。十篇闈墨一鳴熟。嚴師有方學無怠。二甲傳臚。
清平樂 李玉山
月光如水。最怕入空帷。再看書房燈無輝。仍不見郎君歸。
京師路長難行。途中誰問暖冷?乞望金榜題名。不負奴家癡情。
沁園春 明德
關東秋殘,百花落葉,五穀飄香。望千裏平原,一片金黃;江河上下,錦鱗翱翔。山披十紅,原著黃裳,欲與天仙比短長。魚米鄉,喜五穀豐登,秋收大忙。
山水不遜蘇杭,詩詞文章壓三江。有曹寅“三老”,文庫寶藏;東門試駿,西閣寒窗,一歲兩闈,衣錦還鄉,堂堂二甲傳臚郎。破天荒,從此遼陽人,趾高氣揚。
蝶戀花 高惟欽
柳絮飛揚東門外,金釘釘地,綠草如蒼苔,塾師試駿題出聯,“天然居”裏飲開懷。
士子吟詠學李白,鬥酒入腸,詩興如潮來。不知身後佳人在,忘記賞花看半開。
滿庭芳 德祿
三山不顯,四水不流,獨立魁星樓。古城春色,總有離人愁。花開恰逢闈,人去也,新房空留。西窗下,月照無眠,佳人淚雙流。
功名!愁更憂,新歡分手,相思難收。問桃花杏花,知為誰開?漫道愁須殤酒,酒未醒,愁上加愁。憑欄久,殘月西下,喜鵲唱枝頭。
浣溪沙 和清
功名大廈百姓築。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迴家賣紅薯。
廟堂之上憂民苦。兩袖清風不貪汙。萬眾敬之如父母。
待和清吟罷,明德道:“諸位無愧為王大人之師友,所吟之詞,出口成章,不同凡響,言簡意駭,言近旨遠,真是令人受益匪淺。從不同的角度,說明了功名難求的道理。其內容豐富多采。有言禪地結友,知音難遇;有言古刹求讀,伴鍾誦詠;有言人生苦短,出仕艱難;有言功名路上,離愁別難;有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言酒為色媒,兒女情腸;有言夫去趕考,婦守空帷;有言功成寄語,克已服禮。諸位友人:遼陽州乃我大清發源地,人傑地靈,有千山龍泉寺之哺育,有白塔廣佑之普度,物阜民康。俗語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培養人才乃百年大計,即從長計議,何謂從長計議,意即將儒業(舉業)置於第一位,俗語道:“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王爾烈這件事對吾之觸動很大,我身為一州之主,當以舉業為重,舉業為百業之本,沒有人才,談何興百業?然而,本州島對人才培養教育置若罔聞,未有身體力行地去做事,甚是自愧!今後,乞諸位視本州島為友,常以過從,諸位有何難理難辦之事,請務告之,本州島定會盡力幫助。雖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隻要我們同心協力,辦好教育,即是今日散去,明年還會相聚。但願年年有此舉!謝謝諸位。
慶功宴散席了。樓下的官兵早已迴了宿營,衙裏的差役也各自散去;聚賢廳的八位仙客走得最遲。明德帶領二位僧師迴衙裏過夜,其餘的各歸各家了。翌日,明德差了兩輛馬車。一輛馬車是為王爾烈祭祖用;另一輛是護送元空長老歸山。臨行前,明德令差役取來二百兩紋銀,分別賞給兩位僧師,說是遼陽州賞兩位大師傳道授業功績顯卓,每位百兩,請笑納。兩位大師千恩萬謝,從命收取,高興而去。
王爾烈的祖墳在遼陽風水溝山上。馬車到了西門裏,會同王爾烈及家屬親人,崔氏夫人,陳月琴上了馬車,劉淑香因病不能前往,王縉與爾烈騎馬在前帶路,一隊人等,不多時來到風水溝。一上午就結束了“祭祖的儀式”。王爾烈款待了州衙裏的差役,發了賞錢。當日王爾烈一家人又返迴了西門裏。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不多時,廣佑寺的悟玄大師趕到遼陽署。王爾烈見了,自是異常歡喜,急步趨身向前,深施一禮,道:“有勞大師大駕,弟子有失遠迎。”悟玄呆望著王爾烈,見其錦袍加身,冠帶楚楚,明明是朝廷命官,定睛細觀,方認出是王爾烈,王才子。悟玄恍然大悟方道:“阿彌陀佛,原來是王爾烈!老衲尚以為是朝中來的禦使官,嚇我一跳,驚魂未定,決不敢相認!”王爾烈道:“咱們師徒二人分別日久年深,天各一方,彼此定有許多經理,又無言訓,更是相互掛念不已。今日在此一聚,何不暢所欲言。”說著,兩人步入廳內,坐定。衙差上了一壺茶,又為兩位客官斟上茶,道:“兩位請慢用。”
王爾烈道:“原想拜見州官後,即刻去廣佑寺拜見大師。不料,州官百般不依,道:衙裏早做好準備。於是,隻好客隨主便了。請大師恕我失禮!”
悟玄道:“彈指間,二十餘年過去了。二十年滄海桑田,變化大也,當年的少年學子,如今成了錦袍入闕的五品朝官了,當以刮目相看了,如今富貴不忘舊情之人甚寡,你能想見老衲,真是令我感知不盡也!”
王爾烈道:“悟玄大師,吾等風流雲散二十餘載,不覺吾已年逾不惑,已經是四十有四,爾今,是一妻一妾之夫君,六個嗣子的家嚴了。”他稍稍停頓一下又道:“這二十二年的光陰大凡在深山古刹,伴以暮鼓晨鍾苦讀詩書度過的。二十餘年的風露雨雪,還不是為了這麽一點功名嗎?如今已過了大半的人生,方贏得個區區編修小吏,何足道哉?爾烈不才,入仕甚晚,自覺無顏麵見家鄉父老。羞愧難忍,無地自容也!”
悟玄道:“賢弟室人何人氏?所生六子叫甚名字?現做何事?”
王爾烈道:“小弟之拙荊劉淑香,盛京人,原籍遼陽。其祖父劉舉乃盛京府學教授,其祖父劉庭璣,乃康熙朝觀察禦使,五品官職,封三品頂帶,著有《葛莊分類詩鈔》十四卷和《在園雜誌》四篇。劉淑香長我五歲,今年四十九歲,她生了四男二女;小弟之妾陳月琴,遼中人,原籍遼陽,其父陳元公乃落弟秀才,後在遼陽懷王寺附近開個酒店,名曰“天然居”。其祖父陳景元與戴亨、長海並稱“遼東三老”,有著跡遺世,如今家境衰落,但仍不失為名門府第。陳月琴小我兩歲,今年四十二歲,尚未生育。劉氏所生兩女均已出嫁。四子:長子名誌鵬,次子誌騏,三子誌翰,四子誌鼇。誌鵬,貢生出身,在深州州衙裏當差;次子誌騏,貢生補貴州學政,已上任。三子在沈陽書院求讀,四子在遼陽儒學館就讀。”
悟玄道:“聞爾所言,老衲以為你雖出仕晚一些,但你功成業就,家庭圓滿,此乃可喜可慶之事。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人生苦短。隻是幾十年光景。你已經爭得了這口氣,你為你的家眷,你的祖上,為遼陽州為整個關東地區的人爭得榮耀。你在科場上連獲三捷,大魁天下。你是舉子裏的皎皎者,你是我們遼陽的驕傲。你已成功證實了唐代大詩人李白的那一名句:天生我才必有用。不久前,我在與一個朋友談古論今時,還以你為例,來說明人做事業必有決心和恆心。我說:我有一位忘年之交的朋友,名叫王爾烈,字仲武,號瑤峰,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空古絕今之學,真乃‘處則不失為真儒,出則可以為 王佐。’現求讀於千山龍泉寺,日後,其才學定有用武之地也。今天,應了我的預言,你終於達到了功名富貴,這是你一生中最光輝、最燦爛的時刻,你應感到自豪,不應有出仕恨晚的心態,更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王爾烈道:“大師一番良言使小弟頓開茅塞,心明眼亮矣。”
悟玄驀地又問:“當年與爾結拜的那幾位小兄弟如今境況如何?”
王爾烈道:“那個年齡稍大一些,個頭略高一點兒的叫李玉山,乃是原遼陽貢生李鍇的堂侄。他是乾隆乙酉科舉人,現任遼陽儒學教習。常理齋、名紀、字與焉,理齋其號也,乾隆丁醜科進士,家於盛京城北九十裏之棲霞堡。丙戌謁選銓曹時,任其為四川西充縣知縣。是年,餘與之同入京趕考,未第。我們在京告別,理齋捧檄入蜀。之後久無音訊。慈惺圃,名國璋,字奉峨,惺圃其號也。與常理齋居近,同學素契,時相唱酬。乾隆癸酉科舉人。這時理齋尚未弟,及理齋入蜀就任時,惺圃仍呆在家裏,此時兩人有書信來往。高惟欽,名德俊,乾隆庚辰孝廉,未出仕。這些情況均從李玉山處得悉,許多年未嚐見麵了。”
說話間,忽聽外麵人聲嘈雜,原來是元空長老駕到。德祿引元空徑直步入內廳。大廳裏的人全部起立迎接。知州明德首先上前躬身施禮道:“歡迎長老大駕光臨,我州署即刻蓬蓽增輝。您的弟子王爾烈京師會試取中第二名進士,殿試取中二甲頭名進士及第,連獲兩捷。聖上已授之以翰林院編修之職,來到這裏訪問州署,之後,欲去往千山拜見長老,被我留下,州署已做下小小安排,因此,才派德祿前去請來長老,在此一聚,豈不更好?"元空道:“好,好!”
王爾烈走到元空跟前,深施一禮道:“師傅,弟子本欲去千山拜見您,無奈州官一番盛情,恕弟子失禮。”悟玄對元空道:“沒想到能在此與師兄一聚,爾烈所言屬實,我也是和清守尉請來的,隻是比您先到一步。”
元空道:“悟玄師弟,老衲是在做夢否?”
悟玄道:“師兄何出此言?青天白日,有目共睹的真人實事,何言在做夢耶?”元空道:“嗚唿,我眼前明明是一位錦袍加身,五品頂帶的朝廷命官,怎能是吾徒兒王爾烈呢?”說罷,移步向前,欲看個仔細,不料,王爾烈一頭紮進了師傅懷抱裏,抱著師傅,潸然淚下。這一動人的場麵感染著全體在場官員,它象一張留影一樣,永遠載在遼陽的史冊裏。
科舉時代,科舉考試獲捷,取得鼎甲一名的狀元,鼎甲二名的榜眼,鼎甲三名的探花,二甲一名的傳臚,都被認為極榮耀事。在京城,要臨街示眾,稱為“誇官”;在故裏,除了誇官之外,還要到祖墳上和在宅弟前立旗杆,樹碑碣,以光宗耀祖。至於立旗杆,樹碑碣事,就是其它進士取中者,亦如此。
狀元,榜眼,探花和傳臚在誇官時,往往是十字披紅,頭上加冠,騎高頭大馬或坐轎。誇官時,有許多人參加,隊伍前頭打著“肅靜”,“迴避”等旗牌,接著就是打出金瓜、鉞斧、朝天鐙等象征性的器什,再加上鼓樂的吹打,其榮耀程度,可想而知了。
王爾烈獲取傳臚後,複授翰林院編修,同樣是在京城裏經過那些大街“誇官”的儀式。
這次故裏的“誇官”和“祭祖”之事宜是明德知州安排的。明德很高興操辦此事,因為他想借此機會能給王爾烈留下較深的印象,使王爾烈視其為友,以便應那句“朝裏有人好做官”的話。
明德將誇官和祭祖所需人員和物品一應備齊:鼓樂手若幹名,牽馬一人,舉賞銀一人,護賞兩人,持旗杆兩人(每人持一個),攜碑碣(兩人乘車),誇官主持由德祿擔任,祭祖主持由和清擔任,兩位師爺乘 一頂大轎。明德親自派好了各部分的人員之後,高喊一聲:“遼陽州新科傳臚王爾烈誇官,祭祖儀式正式開始!”喊聲一落,鞭炮齊鳴,一支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開了出來。
隊伍前麵由兵勇打著“肅靜”和“迴避”的旗牌,後接官軍儀仗隊,然後是鼓樂隊,之後才見王爾烈身披十字紅綢帶,騎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氣宇軒昂,威風凜凜。後麵是一個捧著500兩賞銀的衙官,兩邊走著兩名彪形大漢,後麵是一輛馬車,上裝兩塊碑碣。後麵是兩頂大轎,前者是王爾烈的兩位師爺;後者是三位州官。由州衙出來向東行進,至五道街口處向南到大什街,又向西,直到西門裏王爾烈的宅第前,立下旗杆,樹好碑碣。送進賞銀後,明德道:“和清,祭祖之事明日辦理,今日隻是誇官,祭祖用品暫送迴州衙。”和清迴答道:“喳!”和清站在王府的大門外大聲喊道:“明大人有令:祭祖儀式明日舉行,傳令馬車將祭祖物品皆運迴州署,車上的五人及整個隊伍皆到西海興大酒樓(當時西海興在州署附近)。”
西海興大酒樓,二層,客房量達40桌,今天幾乎滿員,樓上15個雅間全包,樓下20桌已滿。
德祿將所有參加誇官的人員均已安排完畢急步向樓上的聚賢廳走去。
聚賢廳是15個雅間之首,在此間用餐的人有:王爾烈、悟玄大師、元空長老、明德知州德祿守尉、和清守尉、李玉山教習(特約)、高惟欽孝廉(特約)。
德祿進入聚賢廳便道:“下官適才在樓下做好安排方才上來,讓諸位久侯了。”說罷坐在明德身旁。明德示意與他,德祿方道:“值此金風送爽,五穀豐登,百果碩豔之時,我州新貴王爾烈以二甲傳臚複翰林院編修錦衣還鄉,可喜可賀!今日我州署特為此舉行“誇官”儀式並設慶功宴在此,下麵由明德知州致賀詞。”明德走出聚賢廳,站在欄杆處,麵向樓下官兵,高聲道:“西陸蟬唱,北雁南飛,關東大地五穀豐登,碩果累累,泥金捷報,州人王爾烈於京師會試,連獲兩捷,取中二甲一名傳臚,名列巍科,複授翰林編修,五品官職。王翰林年幼睿智,刻苦鑽研,早年成名,曾被譽為“神童”,“遼陽才子”,精通詩書禮易,書工宗二王,稱“遼陽第一書家”,曾為遼陽州署題寫八景詩,撰寫公文,並為龍泉寺和廣佑寺題寫楹聯,博得書工界好評。遼陽州成立儒學館後,王爾烈以榜上第一名考取儒學,畢業後去千山龍泉寺求讀。他嚴尊師教,立誌魁科,終於實現生平夙願,為烈祖烈宗爭了光彩,為家鄉遼陽獲取了榮譽,為關東地區的人爭得了名份!”
酒樓上下一片掌聲。
“王翰林舉業之成功證明:習舉業之人,隻要有誌氣,有恆心,就有希望達到自己的目的。王爾烈為我們樹立了榜樣,王爾烈是我們全州人的驕傲!”
酒樓裏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王爾烈京師會試,金榜題名,高官得做,仍不忘舊日之師,他們是千山的龍泉寺的元空方丈,遼陽廣佑寺的悟玄大師。讓我們以熱烈掌聲歡迎兩位長老的到來。俗話說,‘嚴師出高徒。’王爾烈能有今天的功名富貴與兩位大師的諄諄教導分不開的。在這裏,我們以熱烈的掌聲來對兩位大師表示誠摯的感謝!謹此,謝謝諸位!”
酒樓裏掌聲,喊聲響成一片,直到德祿走出來才停下來。
德祿高聲道:“遼陽州慶賀王爾烈魁科宴開席!”
待德祿迴到聚賢廳裏時,明德知州笑道:“諸位乃各界名士賢人,今日在此慶功會得以一聚,實乃難得之事,值此喜慶之時,必是觸景生情,一展諸位詩才文華,以不令小廳虛此一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眾人一齊道:“好。”王爾烈道:“請知州大人命題。”明德道:“以‘功名’為題,每人填詞一首,詞牌不得重複。”於是次弟排開,八仙過海,如下
菩薩蠻 悟玄
飲茶廣佑長相憶。恰似伯牙遇子期。不知爾何在。期爾還複來。
少年求功名。舉業歲崢嶸。牆裏花落葉。門外人報捷。
虞美人 元空
荊棘萋萋功名路,行人幾多苦。龍泉禪鍾隻一鳴。必做到十篇文章成誦。
瓊島虛舟今猶在。不見讀書仔。春花秋月翹首望。方見得翰林打馬還鄉。
浪淘沙 王爾烈
功名路漫漫。人生苦短。大魁天下誌未減。春闈秋殿關東漢。與主同年。
繈褓識之無。升屋讀書。十篇闈墨一鳴熟。嚴師有方學無怠。二甲傳臚。
清平樂 李玉山
月光如水。最怕入空帷。再看書房燈無輝。仍不見郎君歸。
京師路長難行。途中誰問暖冷?乞望金榜題名。不負奴家癡情。
沁園春 明德
關東秋殘,百花落葉,五穀飄香。望千裏平原,一片金黃;江河上下,錦鱗翱翔。山披十紅,原著黃裳,欲與天仙比短長。魚米鄉,喜五穀豐登,秋收大忙。
山水不遜蘇杭,詩詞文章壓三江。有曹寅“三老”,文庫寶藏;東門試駿,西閣寒窗,一歲兩闈,衣錦還鄉,堂堂二甲傳臚郎。破天荒,從此遼陽人,趾高氣揚。
蝶戀花 高惟欽
柳絮飛揚東門外,金釘釘地,綠草如蒼苔,塾師試駿題出聯,“天然居”裏飲開懷。
士子吟詠學李白,鬥酒入腸,詩興如潮來。不知身後佳人在,忘記賞花看半開。
滿庭芳 德祿
三山不顯,四水不流,獨立魁星樓。古城春色,總有離人愁。花開恰逢闈,人去也,新房空留。西窗下,月照無眠,佳人淚雙流。
功名!愁更憂,新歡分手,相思難收。問桃花杏花,知為誰開?漫道愁須殤酒,酒未醒,愁上加愁。憑欄久,殘月西下,喜鵲唱枝頭。
浣溪沙 和清
功名大廈百姓築。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迴家賣紅薯。
廟堂之上憂民苦。兩袖清風不貪汙。萬眾敬之如父母。
待和清吟罷,明德道:“諸位無愧為王大人之師友,所吟之詞,出口成章,不同凡響,言簡意駭,言近旨遠,真是令人受益匪淺。從不同的角度,說明了功名難求的道理。其內容豐富多采。有言禪地結友,知音難遇;有言古刹求讀,伴鍾誦詠;有言人生苦短,出仕艱難;有言功名路上,離愁別難;有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言酒為色媒,兒女情腸;有言夫去趕考,婦守空帷;有言功成寄語,克已服禮。諸位友人:遼陽州乃我大清發源地,人傑地靈,有千山龍泉寺之哺育,有白塔廣佑之普度,物阜民康。俗語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培養人才乃百年大計,即從長計議,何謂從長計議,意即將儒業(舉業)置於第一位,俗語道:“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王爾烈這件事對吾之觸動很大,我身為一州之主,當以舉業為重,舉業為百業之本,沒有人才,談何興百業?然而,本州島對人才培養教育置若罔聞,未有身體力行地去做事,甚是自愧!今後,乞諸位視本州島為友,常以過從,諸位有何難理難辦之事,請務告之,本州島定會盡力幫助。雖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隻要我們同心協力,辦好教育,即是今日散去,明年還會相聚。但願年年有此舉!謝謝諸位。
慶功宴散席了。樓下的官兵早已迴了宿營,衙裏的差役也各自散去;聚賢廳的八位仙客走得最遲。明德帶領二位僧師迴衙裏過夜,其餘的各歸各家了。翌日,明德差了兩輛馬車。一輛馬車是為王爾烈祭祖用;另一輛是護送元空長老歸山。臨行前,明德令差役取來二百兩紋銀,分別賞給兩位僧師,說是遼陽州賞兩位大師傳道授業功績顯卓,每位百兩,請笑納。兩位大師千恩萬謝,從命收取,高興而去。
王爾烈的祖墳在遼陽風水溝山上。馬車到了西門裏,會同王爾烈及家屬親人,崔氏夫人,陳月琴上了馬車,劉淑香因病不能前往,王縉與爾烈騎馬在前帶路,一隊人等,不多時來到風水溝。一上午就結束了“祭祖的儀式”。王爾烈款待了州衙裏的差役,發了賞錢。當日王爾烈一家人又返迴了西門裏。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