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黑界像是還未能適應陽光的到來,迷霧仍籠罩在森林的上方,久久不肯離去,遠處的枯樹像是瘦骨嶙峋的老人,粗糙的樹皮也無法遮蓋住早已潰爛的木髓,幾隻烏鴉停在上麵,蹬著溜圓的眼珠,不時張開嘴發出沙啞的幹叫,得意地宣誓自己的領土權。

    可是,沒等它們再叫第二輪,枯樹旁的洞穴中赫然竄出一團火焰,烏鴉們頓時嚇得四處逃竄,吵鬧的聲響頃刻消失,隻留下冒著煙的枯樹和幾根飄落的黑羽毛留在空中。

    樸燦烈叉著腰,一張臉上滿滿寫著“我還沒睡醒”。

    “最討厭睡覺的時候被吵醒,看老子不烤了你們這群破鳥!”

    “好啦,醒都醒了,就放過這片廢林裏唯一的生物吧。”

    鹿晗也跟著走到洞口,霧霾散去了些,可還是看不清遠處的景象,他隻能依稀看到前麵有座矮山,山的那邊,大概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了吧。

    昨晚他們連夜趕路,被殘忍殺害的狼群不停在他們的腦海中浮現,提醒著他們敵人的強大與可怕,四個人一路上都沒有人張口說話,直到路過這個山洞時,金瑉碩才提出在這裏休息一會,樸燦烈本想一鼓作氣趕到目的地,可在看到張藝興略微發白的嘴唇後,他立刻打消了這一想法。

    他們隻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被洞外烏鴉的叫聲紛紛驚醒,也不怪樸燦烈直接炸毛。

    “它們不是這裏唯一的生物。”

    金瑉碩拉好外套的拉鏈,他沒比鹿晗和樸燦烈好到哪去,兩個深色的黑眼圈簡直像印在了眼睛周圍,他麵無表情地開口說道。

    “大哥你的意思是……還有我們?”

    樸燦烈有點摸不著頭腦,都這個時候了,瑉碩哥居然講起了冷笑話。

    金瑉碩抬眼瞅了眼樸燦烈,以一臉“你這個腦殘我不想跟你說話”的表情走開了。

    “瑉碩哥說的是它們。”

    還坐在地上的張藝興見樸燦烈摸著鼻子,滿臉無辜地站在一旁,這才解釋道,手指垂直指向洞穴的頂棚,樸燦烈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我去救命啊啊啊啊吸血蝙蝠!!!”

    瞌睡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樸燦烈像一隻碩大無比的無尾熊一樣吊在鹿晗的身上,扯開嗓子拚命地大叫,黑暗中的蝙蝠似乎也感受到了超乎尋常的超聲波,縮著小腦袋使勁向更深處爬去。

    “鬼叫什麽……就這一個而已,喏,你看那邊。”

    樸燦烈機械且僵硬地轉過腦袋,黑漆漆的山洞裏麵,少說也有十幾隻綠瑩瑩的大眼睛盯著他們,隨著綠光的忽明忽暗還不停傳來令人心驚膽戰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下樸燦烈連動都不會動了。

    “瑉碩昨晚就發現它們了,可你睡得和死豬一樣拖都拖不走,加上藝興再三保證它們隻吃植物的汁液,我們才決定留在這裏……你們先在這裏等著,我去外麵找點野果子當早餐。”

    鹿晗隨手折了隻狗尾巴草叼在嘴裏,他站在洞口,陽光穿透迷霧在他的身後逆光而照,將他纖瘦的身影籠罩在光暈中,模糊得像個幻影。

    那一刻,金瑉碩幾乎想拉住他,在那片金色光芒中的鹿晗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漩渦吸走。

    預知未來並不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但從今早睜眼開始,惴惴不安的感覺叫他心慌得隻能在洞穴裏踱步。

    “還是……別……”

    沒等他說完,鹿晗已經離開山洞,消失在茫茫樹林中。

    金瑉碩張張嘴,視線仍停留在鹿晗離去的方向。

    隻是離開一小會而已,不會那麽巧吧……

    “瑉碩哥,你看那邊。”

    張藝興不知何時站在了金瑉碩的身後,他的嘴唇依舊微微泛白,可手臂卻穩穩指向洞穴的另一頭,迷霧終於完全消散,他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正片樹林。

    那個他們曾經以為是矮山的地方,竟然是一座懸崖,棕褐色的岩石和墨綠色的藤蔓交替,懸崖的頂端單獨凸顯出來,像一條   下半身   被埋在泥土中的巨蟒,絕望地露出獠牙,掙紮著竄向空中。

    “那是……什麽……?”

    金瑉碩瞪大雙眼,瞳孔因恐懼倏地縮小。

    懸崖上麵有一個黑影,正站在懸崖的最邊緣,不斷有石子從她的腳邊滑落,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冷風吹過,一縷長長的秀發不小心從兜帽中泄出。

    張藝興的胸口猛地一緊。

    竟然是個女人!

    幾隻烏鴉穿過樹林,留下空洞而絕望的叫聲,一片烏黑的羽毛從空中飄下,飄過鬥篷下一雙纖細的腳踝,最後輕輕落在潔白圓潤的腳趾上,盡管站在如此危險的地方,女孩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驚慌。

    她像一隻獵豹,一動不動地站在最高處,酒紅色的雙眸中似乎正醞釀著一場風暴,她的安靜,是最危險的蟄伏。

    安德魯和獨早已撤退到了離這裏足足有幾千米遠的營地中,就在剛才,冥皇下達了新的命令。由於首部突然施壓,原本調來與他們三人匯合的死亡精英們隻能原路折迴,所以原來的計劃出現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

    殤抬起手,手掌處還殘留著雪狼的血氣,血腥味讓她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燃燒起來。

    boss的命令簡單而粗暴,將從監獄裏逃出的死囚們全部滅口,一個不留。

    她喜歡他的決定,如果這些人注定不為自己所用,那麽何必要留下他們,去浪費黑界所剩無幾的空氣。

    來吧。

    遠處的樹林中傳來異樣的腳步聲,成群的烏鴉因為受驚混亂地飛到空中。

    她已經迫不及待去撕開他們的喉嚨。

    “她在那裏傻站著幹什麽?”

    樸燦烈不滿地問道,他的危機意識本就薄弱,可張藝興還是無法理解,麵對一個殺氣如此強烈的女孩,他竟還能心不在焉地拍去褲腿上的塵土。

    “她光著腳……那雙靴子原來是她的……”

    想到那群橫七豎八倒在血泊裏的雪狼,張藝興的臉色不禁又白了幾分,一股更加強烈的不安再次席卷而來,看著女孩的眼神儼然是在看一隻野獸。

    金瑉碩的臉色沒比張藝興的好到哪裏,可他鎮定地拿出一直揣在口袋裏的連接器,在按下一連串的數字後將它戴在耳朵上,這是霍爾老師在出發前一天晚上交給他的,因為手機太容易遭到竊聽,所以首部給執行任務的專員們配備了唿叫連接器,為的就是在緊急關頭能和首部取得聯係。

    “樸燦烈,你和藝興趕快收拾東西……不,不用收拾了,我們馬上撤退。”

    如果他和藝興的判斷沒錯,這個站在懸崖上一動不動卻能在瞬間散發出大量殺氣的女孩就是教科書上寫的千年一遇,光是說名字就叫人們聞風喪膽的殤。

    殤,異瞳也,自愈之效,千年輪迴。

    ……

    落淚之時,即為天地毀滅之日,乃為不祥之兆。

    在聽到伯賢說冥皇很有可能派出殤時,他的確有刹那間的驚慌,可驚慌之後,他又覺得可笑,笑自己太過謹慎膽小。殤隻是活在教科書上的不明生物,黑界中所有活著的人都沒有親眼見過這種生物,就像白界中人們口口相傳的龍和鳳,那本是黑街中兩大名門望族的靈獸——玄龍與火鳳,卻被白界的人信奉為神靈,還特意派人畫下它們的模樣,雖然確實沒差多少,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有機會見到實物。

    所以對於殤,他並沒有多在意,他的重點都放在了那些從監獄逃出的棘手的死囚身上,相比根本沒有證據證明“它”存在的殤來說,這些每個esp都登記在錄,身上背著若幹條人命的死刑犯對他來說才是最大的挑戰。所以他才會在臨行前將全部的作戰中心都放在了研究如何一舉擊破這個擁有幾十個精英的團夥上,卻忽視了最基本的可能。

    這個可能,本應建立在所有的可能之上,如果解決不了它,他花費的所有時間和精力,都是在做無用功。

    如果,她真的是殤,他們該怎麽辦?

    “鹿晗哥!鹿晗哥還在這!”

    樸燦烈終於警覺了起來,他用最快的速度清除了他們在山洞內停留的痕跡,可突然慌張地抬起頭來。鹿晗哥去找果腹的野果子,他身上別說連接器,連個手機都沒有,這麽大的樹林,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如果……如果毫不知情的他碰巧走到了殤的視野範圍中!

    樸燦烈瞪大雙眼,轉過頭正好對上兩雙同樣充滿了恐懼的眼睛。

    “燦烈,你立刻帶著藝興原路返迴,任務失敗不要緊,你們走得越快越好……迴到學校後讓校長通知首部,做好抵禦冥皇的準備,他們現在除了死亡軍團,很可能還擁有了殤,戰鬥力一定高出了從前的好幾倍……還有那個屠村的案子,很可能就是殤幹的,藝興你記得叫首部派人再去那個村子裏好好查看,說不定殤以前就在那裏生活過,一定有什麽蛛絲馬跡……”

    金瑉碩的語速很快,也很淩亂,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此刻最正確的決定是什麽,他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近期頭腦內最重要的想法全都告訴他們,可這在樸燦烈看來,猶如交代後事一般。

    “瑉碩哥,你帶藝興哥走,我留下找鹿晗哥。”

    樸燦烈拍拍張藝興的肩膀,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韌與肅穆,“藝興哥你跟著瑉碩哥一定比跟著我要靠譜多了,迴到學校記得告訴霍爾那老頭,他那些實戰訓練確實挺有用,可我就是沒法忍他趾高氣揚教訓我們的模樣,還有啊,告訴他有件事老子徹底贏了他……我比他先看到了真正的殤哈哈……”

    聽到樸燦烈的稱唿,金瑉碩皺眉,剛想像往常一樣訓斥他幾句,卻被張藝興的低吼打斷:“你們當是在玩過家家嗎?!我哪也不去,要走也是先找到鹿晗,我們四個一起撤退!”

    樸燦烈和金瑉碩怔怔地看著張藝興,幾秒鍾後都各自露出微笑,攬住兄弟的肩膀,胸口處仿佛都被注入一股強大的力量,震撼著這三個血氣方剛的少年。

    我們沒有父母,所以隻能互相陪伴;我們沒有家人,所以隻能互相依靠。我沒有辦法為你砍掉大路上的荊棘,也沒有辦法隻為你準備一條暢通無阻的小路,但我願意,陪著你咬牙前行。

    盡管前方路途艱難,但我願與你生死相依。

    如此,才不枉你叫我一聲“兄弟”。

    樸燦烈別過臉,他覺得自己似乎長大了一點點,一顆名為“責任”的種子在身體裏生根發芽,他使勁眨眨眼睛,努力讓陌生的酸澀褪去。

    “我去背麵找鹿晗,瑉碩哥你帶著藝興哥去南麵,我們一個小時後在這裏匯合……”

    樸燦烈說著就要跳出洞外,可突然間,他腳下的土地一陣搖晃,措不及防的他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張藝興單手扶他起來,手指在他皮膚上多停留了幾秒,鬆了口氣,依舊生龍活虎……

    “地震了嗎?”

    在這個時候?!

    金瑉碩示意樸燦烈噤聲,他蹲下身,將手掌按在結實的土地上。

    “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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