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灌木叢中,幾隻體型肥胖的兔子蹬著通紅的眼睛,緊張地覓食著,它們抖動著三角形的小嘴,將充滿著晶瑩汁液的細草用最快速度消滅掉,飽滿的小屁股一動不動地坐在短而粗的後腿上,長長的耳朵直直立著。

    可就在它們吃得不亦樂乎之時,灌木叢中突然伸出一隻強壯的手臂,肥胖的獵物們早就習慣了安逸度日,待反應過來時早已錯過了逃跑的最佳時機,隻能任由這隻手抓住自己的耳朵,在半空中無奈地蹬著腿。

    樸燦烈頂著一團濕漉漉的亂發,上半身   赤裸   著,水珠由頭發低落在勻稱的胸膛上,順著他緊致的肌肉紋理流下來,他的眼裏閃著邪魅的光芒,伸出舌尖輕舔著嘴角,像是要撲倒一個,呃……一隻兔子。

    “他奶奶的,首部也太不靠譜了,說把咱們扔下車就扔下車,連頓晚飯都不讓吃……來來來鹿晗哥,今天老弟給你做烤全兔吃……”

    灌木叢後,一個麵容安靜俊秀的男孩走出來,修長的手指係好深藍色牛仔襯衫最上麵的一顆紐扣,略微無奈地看著被樸燦烈晃蕩得兩眼無神的白兔。

    “首部如果不靠譜,就不會提前為我們準備幹淨的衣物,那時候我們隻能光著身子圍坐在火堆旁,等衣服幹了才能繼續趕路……樸燦烈你快穿上衣服,你的這幅樣子被別人看到還以為你要對隻兔子耍   流氓   。”

    樸燦烈一把接住金瑉碩扔過來的上衣,可卻一不留神一腳踩到剛下完雨泥濘的小道上,整個人身體失重,跌坐在張藝興的腳邊,兔子好不容易得到自由,夾著沉甸甸的屁股倉皇而逃,樸燦烈見煮熟的鴨子都沒留住,心灰意冷地躺在地上裝死。

    “跑了也好,不然再耽擱下去我們沒時候能到達目的地。”

    鹿晗踢踢樸燦烈,他正故意放慢動作,拖拖拉拉地起身,滿臉的不情願。

    “連個旅館都沒有,真不知道校長為什麽不直接把我們送到目的地,除了我們四個這鬼地方連半個人影都沒有,我們累死累活地趕路到底能碰到誰?!”

    樸燦烈恨恨地套上外套,雖然黑界的溫度常年保持在零上二十度左右,但如今他們所處的地方接近黑界的邊緣,氣溫降低了很多,他甚至在剛剛路過的小河中看到一層薄薄的浮冰。

    “或許……他們早就來過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藝興突然開口,他剛剛換上了白色的加絨衛衣,看上去極其暖和,他站在河邊,眯起眼睛看向河流的上遊。

    “那是什麽?一隻老鼠?”樸燦烈伸出手掌,憑空竄起一團火苗,照亮了四周的樹林。

    鹿晗也盯著不斷被湍急的水流衝激的不明物體,垂在身側的右手緩緩向上,那東西立刻脫離了水流,平穩地向他們飛來。

    是一隻靴子,還是一隻小巧的女士鹿皮靴子。

    鹿晗將靴子裏的水倒幹,把它平放在手掌上,小巧的鞋子隻占了他手掌的三分之二。

    “靴子是從上遊被水流衝下來的。”

    就算張藝興不說,鹿晗也準備去河的上遊看一看。

    “或許……這隻鞋隻是村子裏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不小心遺失的。”

    樸燦烈嘟噥著,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黑界的邊境哪能有什麽村莊,他隻是還沒有做好戰鬥的思想準備,畢竟e。x。o是第一次執行任務。

    “我們走。”

    金瑉碩沉下臉,正式進入備戰狀態。

    雖然他隻有十六歲,圓圓的包子臉還未褪去稚嫩,可是他是對內的大哥,也是這次任務的組長,在這個時候誰都能亂,隻有他不能,弟弟們的安全需要他來保障。

    從河流的中遊到上遊,並沒有花費他們太多的時間。

    金瑉碩和鹿晗並肩走在最前麵,樸燦烈殿後,張藝興被圍在中間。

    他們小心地移動著,樸燦烈暫時被禁止使用能力,鹿晗說得對,黑暗中再微弱的光亮都能輕易暴露他們的位置,不過每個人心裏都明白,如果敵人真的潛伏在四周,他們剛才那麽大的聲響一定早就驚動了他們,到那時除了殊死一搏他們別無選擇。

    金瑉碩動用超能力,四周的溫度立刻降到零度以下,他走著,依稀覺得體內每一個細胞都漸漸活躍起來,空氣中的每個水分子都在他的掌控範圍內,他的心跳從最初每分鍾六十下變為每分鍾三十下,敏銳地捕捉四周生物的每一次喘息。

    “瑉碩哥!”

    樸燦烈低聲發出警告。

    溫度太低,他不得不釋放屬性,將藝興哥和他罩在一層溫暖的結界中,鹿晗哥和瑉碩哥並肩走在最前麵,瑉碩哥正在使用能力,鹿晗哥的睫毛上都已結成星星點點的冰碴,但他無法將鹿晗哥一人拉入結界中。

    金瑉碩是被樸燦烈的聲音驚醒的,他放鬆高度繃緊的神經,眨了眨眼,對他而言,四周的樹木早已不是濃鬱的翠綠色,超能力雖然會使他的聽覺和觸覺提高好幾萬倍,但相應的,他的視覺會急速下降,眼前任何景象對他來說都隻是一張無趣的黑白速寫。

    所以,在他看到那隻躺在地上的雪狼時,還以為是能力未完全消退的原因。

    大雨的洗禮隻是將地上的鮮血衝去,雪狼雪白的皮毛上麵沒有一丁點的泥土和汙物,張藝興將右手懸在雪狼的腦袋上,由上至下緩緩移動,最後停在它被殘忍剖開的肚皮上。

    金瑉碩又向前走了幾步,發現了將身子蜷縮在一起的小雪狼和散落各地、無一生還的狼群。

    這是一群很可怕的敵人,一旦與他們正麵交鋒,他們的結局未必能比狼群好到哪去。

    張藝興徘徊在狼群的屍體間,一個個檢查著,最後,他收迴手,站起身來,身旁的綠葉因剛剛金瑉碩釋放的能力而沾染上一層薄薄的冰霜,隨著他的起身晶瑩的碎片四處飛濺,打濕了他的袖口。

    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們,是被一個人殺死的。”

    他頓了頓,在隊友們臉上浮現出恐懼之前,又補充道:

    “被一個人,在一瞬間。”

    黑界真正的邊緣處,樹林的盡頭,一個火堆安靜地燃燒著,在那上麵,還有一個鍋底早已被燒得烏漆墨黑地小鐵鍋,裏麵煮著顏色可疑的不明物體。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分別坐在火堆旁的石頭上,較大的身影正笨拙地攪拌著鍋裏的東西,較小的那個坐的筆直,雙手平攤放在膝上,整個像是一隻待發的弦,沒有一絲鬆懈。

    “放輕鬆,監獄還離得很遠,那些家夥不可能跑得這麽快……”

    安德魯空出一隻手,輕拍著高度緊張的殤,寬厚的手掌拍在單薄的後背上,發出幾聲空響。

    “看你瘦的,都十三、四歲了怎麽看上去還跟十歲大的娃娃一樣……多吃點肉,胖胖乎乎的才能打得了勝仗……”

    安德魯用短粗的樹枝代替筷子,插起鍋裏最大的肉塊遞給殤,看那形狀,似乎是某種動物的腿。

    兩人頭頂上傳來嗤笑,獨坐在樹杈上,倚著粗壯的樹幹,銀色的長發被他從兜帽中解救出來,披散在整個後背,發梢隨著微風輕輕拂動,他輕蔑地看了眼冒泡的鐵鍋,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獨你也下來吃點吧,這蠢兔子滿身都是肉,肥嘟嘟的,可惜沒有作料,要是能烤起來……滿嘴流油……”

    獨別開視線,權當作沒有聽到安德魯的建議,他瞥了眼安靜拿著兔子腿卻並沒有吃的殤,她雙眼直直盯著不遠處的懸崖,懸崖的最高處有一塊巨石凸出來,像是巨蟒的芯子,在黑夜中看起來格外慎人。他突然想起出發前剛得到的探子的情報,殤這丫頭還一無所知。

    “聽說……這次玄龍校的人也會來。”

    獨開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

    這麽重要的情報,足以讓他們感到震驚了吧,他想。

    可是,在他說完自以為非常難得的消息後,下麵兩個人一個依舊舉著兔子腿呆呆地望天,另一個,捧著鐵鍋狼吞虎咽地消滅著食物,不時從口中吐出一星半點的骨頭渣。

    獨氣不打一處來,微微提高音量,將他聽到的消息一一道來。

    “外界都在傳,玄龍校近年來進行軍事化管理,他們將優秀的學生集中起來強化訓練,想從中挑選出一隻最強大的戰隊……”

    獨隻顧著將想說的話一股腦地吐出來,並沒有發現樹下安靜坐著的殤,酒紅色的眼眸愈來愈深,仿佛暴風雨前的平靜,看似平和的的水麵下暗藏著洶湧波濤。

    獨說過的話不停在她腦海中迴響。

    ——玄龍校近年來開始進行軍事化管理……

    冰冷的封閉宿舍,女孩們被凍得瑟瑟發抖,卻隻能蜷縮著身體躺在床的一邊,另一邊放著她們疊得整整齊齊宛如豆腐塊的被子,她咬牙堅持,安德魯下達了指令,明天一早就會來檢查,被子若有絲毫散亂,就要挨一百下鞭子。

    明天早上,她們還有更繁重的訓練,不想挨鞭子,就不能蓋被子。

    她拉過破舊的外套,勉強覆蓋住凍得發紫的身體。

    一點都不冷的,睡吧,睡著了就不冷了……

    ——他們將優秀的學生集中起來……挑選出最強的……

    她和另一個女孩被蒙上眼,分別帶至空地上兩個不同的地方,黑布摘下時,她看清了場地四周遍布著結實的鐵絲網,看台上坐滿了不停吹口哨的粗魯的看客們,他們多數都麵目猙獰,手臂和胸口上刺滿了刺青,滿嘴黃牙,臭氣熏天。

    她們像兩隻野獸,觀眾們不停吼叫著叫她們互相殘殺,不停地將賭注翻倍。

    安德魯很明確地告訴她,兩個人,隻能活一個。

    對麵的女孩開始徘徊,小心翼翼地窺探著進攻的突破口,可是她沒有動,她不想做一隻隻為取悅他人的野獸。

    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觀眾席上的一個禿頭男人突然站起來,叫罵著將手裏沒喝完的酒瓶狠狠拋向在場地中靜靜站立的她。

    酒瓶在砸到鐵絲網時炸開,碎片飛濺,其中的一塊飛快地向她襲來,她隻覺得臉頰一痛,鮮血濃鬱的味道瞬間充斥鼻間,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對麵的女孩躍起,向她飛奔而來!

    那一晚,那個女孩,有整個觀眾席的人為她陪葬。

    “新起的軍隊由十二個少年組成,探子曾親眼看到,他們幾乎都是   未成年   人,可是他們平均的esp值,卻超過死亡軍團大多數的成年人。”

    獨的擔心並不是毫無理由的,玄龍校四周一貫由首部的士兵把守著,他派去了很多眼線,可都沒能成功進入學校內部,隻有一個混進了部隊,偽裝成士兵的模樣,偷偷透過長滿爬山虎的圍欄向訓練場地看去,眼前的景象令他終身難忘,甚至在向他報告敵人的情報時,那人的眼中閃動著敬佩和……恐懼。

    探子看到幾個十多歲的少年站在場地上,開始時他以為那是小孩在做遊戲,用閑暇的時間踢踢足球玩玩鬧罷了,他們真的是在玩鬧,可是漸漸的,他發現那些孩子簡直就在胡鬧!

    原來他們玩的並不是普通的充氣足球,而是一隻實打實的冰球!冰球旋轉著飛向其中看起來年齡最小的孩子,眼看冰球就要結實地撞在他的臉上,可他隻是微微別開臉。突然,探子覺得後背發麻,耳膜轟轟作響,他轉頭一看,心髒差點沒停止跳動,一個三米高的風卷就在他眼前快去蓄起,未等他再有任何動作,風卷迅速移動,危險地擦過他的衣角,將冰球卷走。

    冰球直直向戴著手套充當守門員的男孩飛去,男孩一個猛撲,將球穩穩抱在胸前,他甩甩黑發,揮動著古銅色的手臂,向他們比出一個“遜”的手勢,對麵的少年們都笑了,將一個包子臉的男生推出去。他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麽,隻大概猜到他們要給守門的男孩一點顏色瞧瞧。

    然後,他親眼看著冰球從那個男孩的手掌中逐漸成型,操縱風的男孩再次發力,十多個冰球像炮彈一樣向球門瘋狂地飛去!那一刻,他不禁為守門員偷偷捏了把汗,可是更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短短幾秒鍾的時間,那個男孩竟能瞬間移動到球門的不同地方,他一一將球接住,懷裏抱滿了冰球。

    這些場麵雖然很令人震撼,但充其量隻讓他感慨玄龍不愧為黑界第一高校,學生們紛紛青出於藍,不過也僅僅是感慨而已,雖然他們的esp值夠高,但看起來並不太能靈活運用,而且這群溫室裏的孩子一點殺氣都沒有,戰場上的生死相搏並不適合他們。

    隻有經曆過戰場的人才明白,正義,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踩點完畢,他正準備離開,卻被一個男人放大到數百倍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樸燦烈!給我滾迴來繼續訓練!”

    等他再迴頭的時候,訓練場上竟然憑空竄出一隻火鳳,金紅色的翅膀猛然展開,火苗四濺,伴隨著聲聲鳳鳴,整個竄入空中,將守門男孩拋向空中的冰球全部吞噬,一眨眼的功夫結實的冰球全部升華為水蒸氣,就連一百米以外的他都感受到了熱氣,他急忙重新跑迴圍欄處,卻隻來得及看到那個男孩的背影,他正罵罵咧咧地拖著不情願的步伐,向更遠處的訓練場走去,他的身邊,有一個身高和他不相上下的少年,穿著黑色的緊身背心,雙手插在口袋裏,後背微駝。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高個少年竟迴過頭來,目光直直射向躲在爬山虎後的他,陽光下不知是否為他的錯覺,那雙眼竟然呈現出金色,和他左耳的細鑽一般,發出耀眼的光芒。

    “那個男孩,才是真正的危險人物。”

    說了這麽多,獨最後這句話才賺足了含金量,安德魯吐出最後一根骨頭。

    “再厲害能怎樣?有我家小孩厲害嗎……我說你怎麽還不吃?都涼了……”

    安德魯絮絮叨叨,把兔子腿又推向了殤。

    獨翻了個白眼,扔下一個包裹,包裹掉在地上,幾個野果散落到殤的腳邊。

    “咳……我剛剛閑的無聊,隨手摘的……”

    獨不自在地別過臉去。

    殤抬頭看了眼獨別扭的側臉,默默撿起野果,小口吃了起來。

    安德魯接過殤遞給他的兔子腿,也撿了個野果啃了一大口,結果整張臉都皺到一起,嚼著嚼著,像是陷入了迴憶。

    “獨,你還記得嗎,很久以前我們一起做任務時,你也會采野果給我和青鬆……”

    “……安德魯。”

    獨壓低聲音,嗓子眼緊繃。

    “你怎麽像個娘們一樣,提都不能提了?!”

    安德魯的暴脾氣也是一點就炸,可這迴阻止他的,卻不是獨。

    “噓……他們……來了。”

    殤緩緩起身,吃了一半的野果從她手中旋轉著掉落在地上,遠處的烏雲翻滾而至,一場血的盛宴,悄然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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