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得知王環兒月下送汗巾一事,謝媽媽頓時黑臉,後來聽李英歌透了口風,轉天竹院和容家好事將定的消息傳遍二門內外後,謝媽媽才不再重點關注王環兒。


    今天容家往竹院送聘禮,她是知道的。


    正因為知道,心裏反而不安。


    原先李府群芳院那些姨娘們是怎麽爬床上位的,她作為全程圍觀的吃瓜群眾一清二楚,竹院,或者說王環兒對親事之恭順之歡喜,平順得不合情理。


    事有反常,多為妖。


    前車之鑒,如今進門就做了戶部堂管夫人的李妙,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不怕王環兒能威脅到李英歌,怕就怕防不勝防,將來再有什麽事,憑白被王環兒惡心。


    謝媽媽眼珠子亂轉,險些把單子揉成鹹菜。


    李英歌彈了彈單子,失笑道,“媽媽,親事非同兒戲。”


    王環兒再與眾不同,竹院嫁的也不過是個奶嬤嬤的幹女兒,風光有限聲勢有限,排場隻比主子身邊的大丫鬟高一階,流程縮水,三書六禮卻是齊全。


    名分已定。


    容家隻要願意,王環兒就是死了,牌位也得嫁入容家。


    念頭閃過,謝媽媽暗暗呸一聲晦氣,恍然道,“真是這個理兒!倒是我自尋煩惱了。”


    說罷揣著單子,親自看著人打包送去竹院,算是應了王嬤嬤所求,權作李英歌賞的體麵。


    謝媽媽前腳走,常五、常六後腳攜手而來。


    二人抱拳請安。


    李英歌眉眼一彎,常一幾個的痞氣頗對她的胃口,她縱著她們不改規矩,笑著指錦杌子,“坐下說話。”


    常一幾個雖是頂著丫鬟名號的女兒身,多年叫謝氏養在外頭,遇事卻是當行走市井的漢子使喚的。


    此刻常五、常六撩起裙擺落座,舉止大有男子的豪爽,麵上卻恭敬而謙柔,“迴稟王妃,您交待的事幸不辱命,查清楚了。”


    照李福的說法,忠叔緊趕慢趕送來的賀禮,是請了鏢局護送進京,加急送到李家門房的。


    常五、常六雖不解李英歌用意,卻越發謹慎行事,沒有照本宣科直接迴話,而是動用了經年的人脈,順藤摸瓜深查,又奔走了兩日。


    這才仔細迴報道,“鏢局是東北當地有名的鏢局,走的卻不是尋常路線。一路過的關卡,皆是沿著官道設置的官驛。官驛是不收,也不放行鏢隊文書的。鏢隊憑仗的,是一封親王名帖。想來是因此,才能一路暢通無阻,這樣快就送到李家。”


    再聽鏢隊啟程的日子,竟和張楓派人送鹿肉等特產的時間吻合。


    張楓事先知曉婚期不奇怪,忠叔請鏢局,卻是在謝氏送去報喜的信之前,是張楓提前知會的忠叔?


    能借出蕭寒潛名帖的,隻能是張楓。


    張楓和忠叔,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李英歌沉吟著擺了擺手,“辛苦了。去取了謝媽媽給張楓做的披風來,你們就自去忙吧。”


    等在鬆院用過晚膳,李英歌就抱著已開封的半壇十裏紅,並披風迴了楓院。


    熄燈時分,夜幕之下的乾王府,唯楓院亮著一豆燈火,靜等夜歸人。


    蕭寒潛鳳眸映燭光,略顯疲倦的眼底湧起柔和神色,悠閑踱著的腳步不由加快,轉進起居室溫聲道,“媳婦兒?不是說了我若晚歸,就不必等我自去歇息,怎麽不聽話?”


    語氣嗔怪,俊臉卻洋溢著滿意的笑。


    這個口不對心的別扭鬼!


    李英歌偷偷撇嘴,仰著頭道,“寡虞哥哥,你迴來了。”


    她席地而坐,隻著輕薄的小衣撒花膝褲,盤坐著半倚靠在床沿上,以地為桌,身前擺著酒壇酒盞,自斟自飲,十足快活。


    空氣裏有甜甜的酒香。


    她說的話,也甜甜的。


    “嗯,我迴來了。”蕭寒潛眉眼軟得似水,輕聲答輕輕扯開領口,學小媳婦兒自得其樂的姿態,褪去繁重外裳,同樣隻留小衣小褲,盤腿對麵而坐,按上酒壇一轉,失笑道,“這一小壇十裏紅還沒喝完?你又加了什麽奇怪的東西,怎麽一股甜味兒?”


    李英歌抿著酒盞笑,“梨子汁和百香果。”


    她酒癮冒頭,偏受不住酒勁,隻得曲線救國,換著花樣往酒裏加料。


    蕭寒潛得知後,先是表達了鄙視之意,隨後口嫌體正直,讓人往鬆院送各式瓜果,隨小媳婦兒糟蹋。


    此刻又是一臉鄙夷,曲指刮小媳婦兒的鼻頭,“我才迴府,就聽說今天鬆院好生威風?我的王妃這樣霸氣,喝果酒豈不有失風範?要慶祝,就該喝純的。”


    那些無聊的人和事,有什麽好舉杯相慶的?


    李英歌不理他的揶揄,捧著酒盞挪到蕭寒潛身側,眨著眼睛道,“寡虞哥哥,我囂張不囂張?”


    “囂張。”蕭寒潛勾唇笑,低頭親小媳婦兒眉心,“我的王妃,就該這麽囂張。”


    李英歌眉眼彎彎,探手去摸他的發,見他頭發半幹就知他迴府後已在外院拾掇過,遂解開他的長發,調整著姿勢,“寡虞哥哥,我再幫你晾晾頭發。”


    枕上小媳婦兒軟軟的大腿,蕭寒潛隻覺疲倦不翼而飛,身心都放鬆下來,仰頭對上俯瞰的小媳婦兒,壞笑道,“媳婦兒,喂我嚐嚐你調的酒。”


    怎麽喂?


    蕭寒潛盯著李英歌紅潤櫻唇,目光已然給出答案。


    李英歌咬著唇瞪他,無聲掙紮半晌,到底敗下陣來,含了半口酒,俯身低頭,喂進蕭寒潛嘴裏。


    空氣裏的香甜更重。


    蕭寒潛弓背揚脖,繃起的脖頸線條修長而陽剛,伸手按上小媳婦兒的後脖頸,往下輕柔一壓,加深她喂他的動作,喉結一動又一動,徒然咂出羞人的水漬聲,才流連著鬆口,舌尖、唇瓣換著描摹小媳婦兒的唇線,哼道,“我還聽說,汪曲和小福全兒、小福丁兒都收了你給的好處?


    入夏雨水多?你能想到給他們送披風,怎麽就沒想著我?汪曲和小福丁兒差事多在府裏,小福全兒隨著我出出入入,他都有,我怎麽沒有?”


    某人真是什麽幹醋都吃!


    李英歌張嘴咬他的薄唇,不等他追上來就靈巧避開,忍著笑促狹道,“那披風輕便防水,料子難得樣式新奇,卻不是我想出來的,是瑾瑜姐姐之前在興園做過,拿來孝敬師父的。我不過是偷師罷了。”


    一聽新式雨衣是陳瑾瑜自創的,蕭寒潛頓時意興闌珊。


    就知道這兩個表兄妹天生不對盤,某人絕看不上陳瑾瑜的東西。


    李英歌見他不再暗搓搓瞥她身側放著的披風,反而主動獻上,“這件是給張楓的,你代我轉交吧?寡虞哥哥,張楓什麽時候能迴府?”


    “最快後天。”蕭寒潛低聲道,見李英歌一愣過後險些跳起來,忙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隻偷偷告訴我媳婦兒,張楓帶迴來的義軍,入夜後已經駐紮在京郊三百裏外。明日開了城門,該你知道的,天下人都會知道。別急,別漏了口風。”


    李英歌無有不應的狂點頭,想問李鬆如何,又覺得問來問去不過徒增掛念,話轉到嘴邊就變了樣,“寡虞哥哥,忠叔的賀禮是拿著你的名帖送迴來的,忠叔和張楓,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私交?”


    蕭寒潛卻是真不知道此節。


    他眸光一閃,忽而嗤笑道,“張楓這小子,倒拿我做人情,去討好你的人?”


    李英歌汗顏,忙軟聲道,“這怎麽能叫討好?張楓想狐假虎威,也要你肯給他這個威風呀。寡虞哥哥,你別怪張楓吧?”


    他的傻媳婦兒,對自己人一向心軟。


    蕭寒潛心下一笑又一歎,麵上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李英歌才鬆了口氣,腿上忽然一輕,她家夫君轉眼飄到了門邊,長身而立,晃了晃不知何時拎在手中的酒壇,醇厚嗓音應和著晃蕩的酒水聲,諄諄響起,“媳婦兒,在屋裏喝酒有什麽意思?我陪你到院子裏,就著月光對飲如何?”


    他背著光,清冷月色在他身上鍍出一層瑩瑩光暈,籠罩著他身上輕軟衣料,若隱若現的勾勒出衣下頎長而賁張的肌理線條。


    夜風穿堂過,拂起他鬆散垂落的長發,絲絲飛揚。


    聲音沉厚而濃鬱,“或者……我們去竹林裏喝酒?我曾看人耍過醉拳,不如……我教你?”


    又是這種滿含蠱惑的口吻!


    又要教她打拳!


    李英歌瞪著化身月下美男圖的她家夫君,本就因酒氣泛起酡紅的臉,越加紅得深沉。


    她才不上當!


    等黃湯下肚,他是不是又要威逼利誘,借著懲罰她學藝不精,哄騙她做羞羞的事!


    一想到她在竹林裏玩過他的玩具,李英歌的禦姐心就止不住的狂抽。


    竹林雖是在楓院裏頭,卻也算是一牆之內的……野外!


    繞是她自詡經驗豐富,也不曾在外頭就……


    她不由深深反省,是不是她在某些事上太大方太順從,她家夫君才越來越葷素不忌的?


    李英歌強忍著,才沒去捧發燙的臉。


    她跪坐著不動,斜睨向蕭寒潛,“寡虞哥哥,我怎麽覺得你成親以後,欺負起人來,再也沒有成親前的自製和遷就,滿肚子都是壞水!那天在竹林裏……簡直孟浪得像個登徒子!”


    李英歌表示很後悔,當時不該心疼他忙得早出晚歸,更不該猶豫著她治得他接連幾天清心寡欲,一時搖擺不定之下,就讓某人得了逞。


    蕭寒潛卻表示很無辜,歪了歪一臉叼壞笑容的俊顏,“我欺負自家媳婦兒,講究什麽自製、遷就?我不衝著你使壞水,不對你孟浪,你要我做誰的登徒子?”


    他抱著酒壇笑得正義凜然,“媳婦兒,我就做你的登徒子,隻做你的登徒子,好不好?”


    好個鬼!


    李英歌氣笑不得,怒而哼道,“你,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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