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提那裘呆子!”陳瑾瑜一臉嫌棄,唰的一聲的放下車窗簾,掰著手指數落裘先梓的種種罪狀,“那書呆子認真起來連老麻叔都害怕。為了盯著他抄書的事,倒害得我每天要跟著他的作息走,晚睡早起不說,不僅沒借著濟仁堂的光,還要被他拿刁鑽問題問一臉!


    師父帶我們四年,都沒我帶他這小半月辛苦!這也就罷了,他還成天在我耳邊念叨袁驍泱如何如何!


    他肯定私下找過袁驍泱,也不曉得聽袁驍泱說了什麽,非揪著上迴我們放狗趕袁驍泱的事不放,成日裏在我耳邊碎碎念,想要趁著你去澧縣,先說服我,再讓我勸和你和袁驍泱。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裘呆子的情商堪憂啊!簡直跟念緊箍咒的碎嘴唐僧似的,我都快被他煩死了,就差沒動手揍他!”


    裘先梓實力耿直,陳瑾瑜表示受不了。


    她說著撇撇嘴,簡直無奈,“我隨娘進宮後,他倒是不再往興園跑了。沒幾天也迴了裘家。你猜他整天忙的是什麽?不是在濟仁堂坐堂,就是往城南跑。”


    城南袁家。


    自從被張家退婚後,袁夫人黃氏就病倒了,裘先梓盡心用藥調理了小半個月,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黃氏是心病。


    袁驍泱先是休妻後被退婚,張家奶娘敲鑼打鼓的抬著婚書滿城繞圈圈,也不知哪裏傳出袁驍泱前妻葬身火海的事,緊跟著“袁驍泱命格克妻婚事帶煞”的流言就滿天飛。


    而座師曲大人,也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聽信了流言,雖仍常派小廝問候停職思過的袁驍泱,卻不再和袁家做通家來往,莫說曲小姐,就是曲家仆婦也不曾再登過袁家的門。


    黃氏這迴是真的鬱結攻心。


    流言自然有常青暗地裏一份功勞。


    李英歌不想陳瑾瑜因此對裘先梓生成不好的觀感,少不得為裘先梓說好話,“眼見為實。淇河袁家如何,袁驍泱和我族姐如何,裘公子非親非故的,又不曾置身事內,因此一心兩廂勸和,倒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他本意是想讓我們彼此冷靜相待,化幹戈為玉帛,卻並非偏聽偏信、左右逢源。像他這樣的性子,雖有些執拗,但於行醫救人的醫者來說,倒不算缺點。”


    她和袁驍泱是兩世宿仇,陳瑾瑜算是意外收獲的“同盟”,她卻無意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其他人身上。


    裘先梓現在不願放棄“意氣相投”的摯友,總有一天她會親手揭下袁驍泱的畫皮,讓裘先梓看個一清二楚。


    陳瑾瑜卻是一臉震驚,“從認識裘呆子起你就老為他說好話,四表哥那張臭臉雖然沒裘呆子討喜,但你可別’移情別戀’啊。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師妹!”


    李英歌一噎,瞬間白眼三千次。


    陳瑾瑜也跟著翻了個白眼,哼哼著詭笑道,“你說的意思我懂啦。要我說,裘呆子這樣不離不棄的,對袁驍泱肯定是真愛。”


    這下輪到李英歌一臉震驚,隨侍在車內的常青一手扒著車門框,一手捂嘴驚唿,“陳七小姐,您是說裘公子和袁驍泱乃……斷袖之交?!”


    陳瑾瑜見她們誤會了,頓時笑得前仰後合。


    李英歌無語,不再理陳瑾瑜的怪腔怪調。


    她忽然很希望陳瑾瑜和裘先梓的婚事能成,就陳瑾瑜這潑猴脾氣,就該被唐僧上身的裘先梓天天照著三餐碎碎念!


    車內笑鬧成一團,大長公主府和李府的車相繼駛出皇城,就停在了京城繁華主幹道上。


    陳瑾瑜準備換車,落地就見一群衣著鮮亮的下人拽著大夫瘋跑,不由多看了兩眼。


    常青送走陳瑾瑜,上車稟報道,“不曉得鄭國公府出了什麽事,派了好多下人一連請了五六位大夫……”


    李英歌循著車外熱鬧望去,正對上一道掃向李府馬車的怨恨目光。


    是今天跟在馮欣愛身邊的貼身丫鬟。


    那丫鬟很快收迴目光,滿臉焦急的疾步跟上簇擁著大夫們的下人,仿佛方才那一眼隻是匆促間的錯覺。


    李英歌暗暗挑眉,隻覺莫名其妙。


    馬車聽在李府側門時,卻見仆婦們正從另一輛馬車上卸東西,有婆子見李英歌看過來,忙上前施禮道,“妙堂小姐、娟堂小姐才從青羽觀打醮迴來。路上吳先生順道采買了些詩書樂譜,正往清風院那頭搬呢。”


    世人早忘了四年前鬧出的那場烏龍,反讚李妙自定親後就深居簡出,對正守孝的未來夫家又常有送手抄孝經供奉的義舉。


    清風院名聲迴漲,謝氏無可無不可。


    這次吳先生出麵陪同二人去青羽觀,明為李府祈福暗為七姨娘做功德,謝氏雖不以為意,卻也沒攔著不讓。


    婆子不說,李英歌倒不知她前腳進宮,李妙姐妹後腳就出了門。


    她恍然點頭,徑自進了二門。


    迎麵撞上抱著大包小包的李福,一掃這陣子的憔悴焦慮,眉梢眼角都透著如釋重負的喜意,“二小姐!皇上身邊的江公公派人私下遞了口信,讓家裏給老爺備幾件家常衣裳替換,緊著送到天牢去!”


    啟陽帝要是打算弄死李子昌,還給人換什麽愛穿的舊衣裳,直接換頭得了!


    江德海口信傳得妙,卻是變相暗示了啟陽帝的態度。


    李福大喜,對著李英歌的神態語氣都是發自內心的恭謹。


    二小姐一進宮,老爺就有了好消息,謝天謝地謝二小姐!


    看來蕭寒潛禦書房一行,已經有了定論。


    李英歌心中有底,不耽擱李福為李子昌奔波,抬腳進了正院。


    許是久無消息的李子昌總算柳暗花明,李府內院暗湧的低壓一掃而空,來往仆婦雖說不上個個喜形於色,做起事來到底恢複了幾分輕鬆泰然。


    謝氏卻是柳眉倒豎,將“病中”解悶的話本往炕桌上一拍,斜睨著進屋的李英歌罵道,“說你是小討債鬼,真沒冤枉你!有本事跟人打架,有本事別讓自己受傷!常青和小福丁兒是死人不成?聖人都說唯女子小人難養也,你有幫手還單挑個屁!窮講究什麽公平公正公開!”


    李英歌:“……”


    宮裏的八卦傳得好快,謝氏顯然都知道了,但依舊重點全錯。


    李英歌抽了抽嘴角。


    謝氏卻一把將李英歌拉到跟前,捧起女兒的臉打量,暗裏心疼明裏嘴硬,“進一迴宮就受一迴傷,你有空算別人家的陰私,不如再尋摸個高人算算自己的禍福!太醫院的太醫最精通的不是醫術,而是故作高深的說話打太極!太醫說沒事,你還真就拿瓶藥就迴來了?”


    李英歌阻攔不及,皺著被謝氏捏成包子的小臉,汗顏打斷道,“娘……”


    “裘老院史奉太後娘娘的命,給夫人問診來了!”等在門外的常青和小福丁兒亦是狂汗,忙齊齊搶著高聲通稟。


    謝氏一愣,暗罵常青和小福丁兒果然是死人,詐屍出聲求趁早,通稟的速度被她罵人的速度碾壓難道怪她咯?


    當下臉不紅心不跳的放開李英歌,白眼一翻再往炕上一倒,再開口已然全無方才的中氣十足,虛弱道,“快……快請裘老院史進來。我怕是病弱魘著了,剛才可說了什麽胡話?”


    李英歌一臉冷漠:娘您現在睜眼說的就是胡話。


    裘老院史倒是淡定得很。


    他近年來已退居二線,隻為宮中和宗室的少數貴人看診,老眼一瞥做戲不走心的謝氏,就曉得是怎麽迴事。


    他暗暗搖頭失笑,既受人所托自然忠人之事,當下也不含糊,望聞問切一條龍服務,還不忘盡職盡責的讓閑雜人等迴避,做出一副靜心看診的樣子。


    裘先梓呆板,他這位老祖父倒是個妙人。


    李英歌抽著嘴角,帶著屋內服侍的楊媽媽等人退出了上房。


    二門上的婆子卻貿然衝進正院,楊媽媽心知有事,忙上前攔下人,低聲斥道,“慌什麽!太後娘娘請了裘老院史給夫人’看病’,驚擾不得。”


    婆子心領神會,忙壓低聲音道,“銘三少爺出事了!剛被流杉和清泉抬迴外院,李大總管去了天牢,二管事做不了主,讓奴婢來正院……”


    “楊媽媽。”李英歌心頭一跳,疾步走下台階,示意婆子稍安勿躁,吩咐楊媽媽道,“娘這裏你留下看著,暫時別驚動裏頭。小福丁兒也留給你用,待會兒好送裘老院史迴宮。”


    謝氏雖破了功,但裘老院史代表的是太後,爛尾也得把謝氏病倒的戲碼做全套。


    楊媽媽隻得按下焦躁,和小福丁兒對視一眼,鄭重應下。


    如今管家的是李英歌,她心裏雖急麵上卻鎮定,讓謝媽媽先行趕往外院主持大局。


    她的冷靜安撫了眾人。


    婆子在前頭領路,說話也恢複了條理,“怪奴婢心急話說不囫圇。銘三少爺隻是受了些皮外傷,是清泉和流杉擔心有內傷而不知,才做主將銘三少爺抬了迴來。這會兒倒是用不上府裏供奉的大夫,有濟仁堂的裘小大夫在呢,二小姐別擔心,銘三少爺定能化險為夷……”


    李英歌聞言心頭微鬆,聽到最後不由訝然,“裘小大夫?可是裘先梓裘公子?”


    “說來也巧,裘老院史在給夫人看診,裘小大夫在給銘三少爺看診,這祖孫倆兒倒都在咱門府裏了。”婆子點頭,有意緩和氣氛說笑了一句,又接著道,“送銘三少爺迴來的,不單是裘小大夫,還有位袁公子……”


    婆子和袁公子不熟。


    但和裘先梓熟的袁公子,除了袁驍泱一人外不做他想。


    李英歌臉色頓時轉冷。


    李承銘受傷,怎麽和裘先梓、袁驍泱扯到了一塊兒!


    常青卻是麵色古怪,挨著李英歌咬耳朵,“陳七小姐說的對。裘公子和袁驍泱,可能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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