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是李英歌心中又疑惑又膩味,聽著常青這句現學現賣的話中透出的惡趣味,也不禁哭笑不得。


    她苦笑,婆子卻當自己說對了話,忙又接著道,“聽流杉和清泉的意思,今天學裏的武課,是挪到了宥譽書院名下位於西郊的馬場上的。銘三少爺下場和同窗切磋時,不慎受的傷。


    學裏雖有擅治跌打外傷的大夫在,流杉和清泉哪裏敢大意,得虧迴城時碰上裘小大夫和袁公子,這才一道迴了府。雖說咱門府裏近來事兒多,但總算都能大事化小,您看,銘三少爺隨您,也有貴人緣呢。”


    能和裘先梓同行同伴的,想來那位袁公子也是貴人。


    婆子嗬嗬嗬,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而不自知。


    李英歌卻已無暇惡心袁驍泱陰魂不散,默然加快了腳步。


    蕭寒潛戲稱李承銘是“小學究”,確是名副其實。


    以李承銘的性子怎麽會和人切磋受傷,她聞言不僅沒放下心,反而越加驚疑。


    一路進了李承銘的院子,院內倒也不亂不慌,正房門外守著的小丫頭才稟了聲“二小姐來了”,房裏就傳來李承銘又羞又急的聲音,“阿姐你別進來!裘小大夫正給我看傷,有流杉和清泉服侍著,您別擔心!”


    隨即就聽謝媽媽忍俊不禁的笑,“有我在,二小姐且安心。裘小大夫的意思,先侍弄藥浴再敷外傷藥,且還要一陣子。”


    李承銘羞意滿滿,生怕阿姐闖進來圍觀少年沐浴圖,謝媽媽則笑意滿滿,語氣輕鬆揶揄。


    想來傷勢無礙。


    李英歌心頭微定,就聽斜刺裏響起一道溫潤的男聲,“李二小姐愛弟心切,著實令人動容。李三少爺的傷,迴城路上先梓已經先看過,較重的幾處集中在腰背上,李二小姐確實不便探看。不過沒傷及五髒六腑,濟仁堂的藥浴頗具聲名,李二小姐大可放心。”


    這溫潤嗓音若是出自他人之口,則令人如沐春風。


    此刻出自袁驍泱之口,則隻能令李英歌直泛膩味。


    她循聲望去,就見袁驍泱長身而立,背手站在院中假山花樹堆砌而成的小型庭園內,姿態怡然麵帶淺笑,靜靜望向李英歌。


    身旁是陪侍的二管事。


    他是知道袁驍泱的。


    即知謝氏和李英歌不待見淇河袁家,也知袁驍泱前陣子因退婚一事亦是八卦熱門人物。


    隻是今日自家少爺到底得人援手,再聯想到近來同樣處於風口浪尖的李府,頓時玻璃心,對袁驍泱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遂開口解釋道,“袁公子高雅,今兒往西郊餘山賞景散心,和裘小大夫把臂同遊。下山時正遇上清泉和流杉急著雇轎子送銘三少爺迴來,就好心出借車馬,一路對銘三少爺看顧有加,當真是大義大善……”


    二管事隻差沒做捧心狀,盛讚袁驍泱一是顧念援手之恩,二是怕李英歌再做出放狗趕人的事兒,如今的李府隻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常青卻是眼角抽動,腦中無限迴放“把臂同遊”四字,緊接著又開始無限滾動“真愛”二字。


    她大感再也無法直視袁驍泱清俊的臉。


    李英歌則是直接無視,衝二管事微微頷首,示意常青關好腦洞,抬腳欲往耳房坐等。


    她無意在外人麵前,落自家下人的臉麵,遂由著二管事玻璃心,不接話不予置評。


    “李二小姐的品性,聽說連城陽大長公主都讚過。”袁驍泱卻再次開口,目光追著李英歌的側影,笑容和語氣一般溫潤,“怎麽放到我這裏,連聲謝都吝嗇?”


    上次在興園,陳瑾瑜就曾拿城陽大長公主刺過袁驍泱。


    他以牙還牙。


    李英歌偏頭,開口亦是帶笑,卻是譏誚,“真說起來,袁公子在常州府還曾幫過乾王哥哥。前陣子鬧得朝野盡知,敢問乾王哥哥可曾因此謝過袁公子?”


    彼時這及時雨般的“救命之恩”,為袁驍泱穩住了原本一麵倒向張家的輿論。


    反過來該謝謝蕭寒潛的,是袁驍泱才對。


    蕭寒潛沒理會他的小動作,她如今也不打算因李承銘謝他,她擺明了“夫唱婦隨”,不服來辯!


    袁驍泱笑意微斂,深看李英歌一眼,語氣一沉,“李二小姐即提起乾王殿下,有些事……還請借一步說話。”


    他打著蕭寒潛的幌子,麵上溫潤之色盡收。


    袁驍泱不再掩飾眼中冷意,李英歌反而心頭一動,挑眉吩咐二管事,“這裏有常青在,你且去忙。”


    二管事早聽得雲裏霧裏,瞥了眼人高馬大的常青,默默退下。


    李承銘院中的小型庭園位於西南角,因有假山花樹隔斷,倒是個私下說話的合適去處。


    袁驍泱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常青,轉身隱入假山之後花樹之下。


    左右庭園不大,常青駐足的地方如果有事隻需一記飛踢,就能踹飛袁驍泱,是以李英歌對袁驍泱的暗示不以為杵,十分“順從”的隻身跟上。


    她才站定,就聽袁驍泱的聲音緩緩響起,又冷又沉,“李二小姐可知,最初找上張家大言不慚,咬定我袁家有意’始亂終棄’的人是誰?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那人竟和我袁家大有淵源。乃是四年前淇河本家的當鋪奉旨停業整頓時,放出去的京城分號掌櫃之一。


    莫欺少年窮。沒想到這話同樣適用於李二小姐。是我小看你這弱女子了。那人是誰暗中安置在京郊四年,又是受誰收買指使,打著我袁家掌櫃的名號,上門煽動激將張家小姐的,不如請那位常青姑娘過來,好好說道說道?


    李二小姐好耐力。背地裏害人,一鋪排就是四年。如今我再提四年前袁家半夜走水、暗賬被盜的事,李二小姐是否還要如之前那次一般,一味矢口否認,非要我再往下深查,你就不怕……拔出蘿帶出泥,反噬了你自己!”


    他話音未落,李英歌就笑了起來。


    事到如今,袁驍泱要是還查不出丁點蛛絲馬跡,她都要懷疑前世她嫁的是個假袁驍泱了。


    棋逢對手,才稱得上快意恩仇。


    她微微地笑,眉眼都彎起來,“可惜,你手裏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


    她從來不怕他知道真相。


    更不怕他能真的揪出那位早已由常青打通關節,遠走高飛如今不知在何處,花著賞錢摳著腳的前任袁家掌櫃。


    李英歌抬眼直視袁驍泱,嬌俏小臉上卻滿是諷笑。


    袁驍泱隻覺刺眼,一時意外於李英歌這次如此幹脆利落的“認罪”,一時心底深處莫名泛起股喜怒難辨的複雜情緒,再開口,語氣不僅透著篤定,還有他不自知的慨歎,“之前幾次,原是我一廂情願,總想以君子之交和李二小姐論事。如此看來,李二小姐說厭,是真厭惡袁家,厭惡……我。”


    這難道不是廢話?


    李英歌笑而不語。


    “不過……李二小姐的厭惡有失偏頗,也錯估了我的為人。”袁驍泱姣美的唇部線條揚起個完美的弧度,熟悉的溫潤笑容再次浮現,“有問題,我一向不喜歡留著慢慢解決。何況這問題還和我休戚相關。


    你對我的厭惡和誤解,起源於你那位早逝的族姐——我的前任妻子。若是尋常小姑娘家鬧義氣,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隻是你不同,你的家世你的身份,你前後所做所為,已經觸及我能高拿輕放的底線。


    你不願聽,想來也不願信我如何解釋,你即一心為你族姐尋我袁家、尋我的麻煩,這麻煩還不是小打小鬧,我就成全你這一片姐妹情深。”


    他語氣漸漸陰冷,麵上笑容卻依舊如春風和煦,上前一步逼近李英歌,彎身輕語低喃道,“外頭皇後娘娘有意另選兒媳的風聲還熱火高炙,今天又傳出你在東宮又打又鬧的流言,對上的還是鄭國公的膝下愛女,你說,皇後娘娘為乾王殿下另聘閨秀的心意是不是更堅定了?”


    他尚不明內情,偏頭盯著李英歌粉潤的側臉,勾唇笑道,“被皇室所棄,娘家勢敗,你今後的境況,又比你打心底看不起,暗算起來毫無顧忌——本是商戶出身的袁家有何差別?


    拜你所賜,我’命格克妻姻緣帶煞’的名聲,不過個三五年平息不了。做過的事就要自己負責,你動了手就別以為再動動嘴皮子,我就會輕易抬手放過你。


    你想為你族姐出氣,我成全你。你不必費盡心思,又大動幹戈的暗中弄鬼,我給你機會近我的身,要殺要剮,端看你自己的本事。


    好說歹說,我們如今’同病相憐’,你今後無人敢問津,而我亦是婚事受阻。合該你屈尊我降貴,李英歌,不如我娶你如何?”


    一時解決不了的問題,他也無意放任它如鯁在喉。


    將問題圈進觸手可及的範圍,才是他一向貫徹的作派。


    眼前的小丫頭再能耐再心狠手辣,也不過是個隻能以夫為天的內宅女子,他即氣又惱更有疑。


    他從她身上看到的除了厭惡和手段,更多的,卻是覺得有趣。


    他說不如他娶她。


    雖是話趕話脫口而出的嘲弄激將,此時此刻,袁驍泱卻深覺這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省事省力,皆大歡喜。


    前妻如是,眼前的小丫頭亦如是。


    他對她有興趣,卻不覺得她配和他勢均力敵的交鋒。


    她注定弱勢。


    “原以為這京城李府,是個錦繡膏梁地,卻不想形勢迫人,如今成了個飄搖破漏船。”袁驍泱陰冷的語氣倏然溫和,偏向李英歌的側臉又逼近幾分,對著她的耳廓再次輕聲道,“皇後娘娘不要你,別人不敢要你,我要你。”


    李英歌,不如我娶你?


    袁驍泱低聲笑起來,直起身子重新立於花樹之下,纖白手指抵著唇,恍惚間,含笑的雙眼中似真的滿含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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