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陽帝聞言眸色猛地一沉,不急著懟蕭寒潛,隻高聲喊江德海。


    正在心中苦中作樂的江德海驚得暗道臥槽,難道啟陽帝被蕭寒潛氣得一佛升天,聽見他的心聲了?


    他快速抬眼對上啟陽帝不怒自威的龍目,這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忙竄出禦書房外,親自守門放風。


    丈餘高的禦書房門重新闔上,夾帶的夏風在屋內打了個迴旋,帶得牆角燈燭忽明忽暗,屋內隻剩父子二人。


    “為了朕以後的盤算?”啟陽帝麵上怒色盡消,眼中既有審視又有玩味,隨手指了把交椅,似笑非笑看著蕭寒潛道,“你倒是跟朕好好說說,朕以後是什麽盤算?”


    他正經說話,蕭寒潛也正經答話,撩袍落座,迴望啟陽帝,緩聲道,“兒臣迴京四年,先進刑部再進大理寺,說的好聽點是皇子觀政,說的不好聽,就是替您做了四年儈子手。


    如今該整頓的整頓過了,該摘烏紗帽的也摘了,您花了四年時間……不,您自登基起就致力肅清吏治,意在安內,不就是為了攘外——東北關外的狄戎族,是該動手收拾了。


    四年前您允兒臣安插人進東北淇河,四年後他們根基已穩,而兒臣經刑部、大理寺曆練不僅得了個冷酷無情的’好’名聲,又因辦案必涉及百官而得罪了朝內朝外多少人。


    托您有意放縱禦史的福,兒臣張揚跋扈的罵名更盛——冷血孤立的嫡出皇幼子,不正是您想要為兒臣豎立的形象?


    之前您肯允兒臣插手東北軍務,如今兒臣若是猜不透您欲派兒臣往東北坐鎮的心思,別說您要大感失望,兒臣也沒臉以君父之子、君王之臣自居。”


    他一直都清楚知道,他是最適合派去東北的皇子。


    皇後的偏心、太子的野心,反而令他獨立於嫡脈之外。


    他不在乎被啟陽帝利用,也不屑嫡庶兄弟們跟個娘兒們似的明爭暗鬥,更不以專幹沒人願意接手的髒活累活為杵。


    他心甘情願背負得罪人的罵名。


    比起京城逼仄低矮的天幕,他更向往的,是迴歸東北的朗朗蒼穹之下。


    那裏孕育著他的少年時期,還有他少年時立下的未完誌向。


    他麵色嚴正,啟陽帝心下寬慰,又覺得這臭小子果然天生就是和他作對的,話都讓臭小子說完了他還說個屁,再看蕭寒潛意態安然,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


    臭小子,讓你坐你就坐,也不曉得顧忌下朕的龍顏推脫客氣一下,沒有半點君臣自覺!


    啟陽帝忽然很想念其他或聽話或畏懼他的皇子們,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暗瞪蕭寒潛:讓你話多愛嗆人,口幹舌燥沒水喝活該!


    如果李英歌在場,就會震驚的發現,蕭寒潛的幼稚病是遺傳的。


    啟陽帝不做聲,蕭寒潛不以為然,想了想又道,“總歸您要動狄戎族,就要趕在今年臘月前派兒臣帶兵入駐。有錢沒錢迴家過年,短期內兒臣是沒法迴京過年孝順您了,您好歹可憐下兒臣,讓兒臣先把媳婦兒娶了。


    兒臣和皇祖母商量過了,婚期就定在陳瑾瑜及笄禮之後,到時候正好借姑母的場子,帶李英歌正式露過臉,就嫁入乾王府。這算著不到一個月,您和內務府知會一聲?”


    都特麽和太後商量好了,還問他幹屁!


    啟陽帝深唿吸,心想不能連太後老母親都捎帶著罵了,隻指著蕭寒潛道,“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朕還有什麽可拿主意的!你這忤逆犯上的不孝子,你給朕滾!”


    蕭寒潛哦了一聲,滾了。


    啟陽帝氣得倒仰,抖著手指了空蕩蕩的門外半天,最後落在才進門的江德海身上,“你說,他是不是就仗著朕不會真揍他,迴迴都不肯好好說話,非要氣死朕他就開心了?!”


    江德海偷瞄了眼臉上怒眼中笑的啟陽帝,暗道蕭寒潛開不開心他不知道,皇上您看起來倒是每迴罵完都挺開心的。


    “你上迴說,他派人去找國師了?”啟陽帝出完邪火,轉眼又冷靜了,背手踱步道,“倒是朕小看他了。當年他才幾歲?十歲?竟還記得抱過尚在繈褓裏的李二的事……如今竟尋摸到國師頭上了?”


    江德海聞言苦笑。


    他覺得蕭寒潛確實是皇子中的異類,對婚事隱情有所懷疑,卻也不避著啟陽帝,大喇喇派人和他打了聲招唿,才去尋的國師。


    國師閉關多年,是死是活都沒人知道,蕭寒潛自然沒探到消息。


    這事啟陽帝不欲人知,除非時機到了啟陽帝願意鬆口,否則就是大羅神仙也窺探不得。


    至於知道隱情“真相”的李子昌……不足為慮。


    江德海很識趣的聽啟陽帝自言自語。


    “小四這一身狗脾氣……”啟陽帝思維跳躍,轉口又罵起蕭寒潛,“真讓他一個人去了東北,豈不是更沒了管束?看來,朕得多派個人壓著他,免得他放肆起來就給朕捅婁子……”


    江德海暗道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蕭寒潛要是狗脾氣,皇上您不是連帶著把自己也罵進去了麽?


    這是真被蕭寒潛氣昏頭了。


    江德海突然心疼啟陽帝。


    啟陽帝轉頭瞥了眼江德海,對上他暗搓搓的眼神就是一愣,龍爪一指,“你也滾。”


    江德海嘿嘿嘿的滾了。


    禦書房內外恢複了靜謐無聲。


    宮門處卻是馬蹄揚塵,車馬駛動。


    陳瑾瑜擠上李府的車,身子一歪往李英歌肩頭倒,甜笑著撒嬌道,“小師妹,我在宮裏都快被悶出病了。你有沒有想我呀?話說你這辮子,真是四表哥梳的?看不出來,四表哥日日頂著張冰塊臉,還會做這種鐵漢柔情的肉麻事。”


    鐵漢……柔情……


    這個和蕭寒潛不搭的形容詞,著實令李英歌抖了一抖。


    陳瑾瑜卻忽然探頭到李英歌跟前,詭笑道,“皇外祖母那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四表哥提點過你了?娘私下偷偷告訴過我,說等你參加完我的及笄禮,四表哥就要娶你過門,這事是真的了?”


    原來蕭寒潛已經定下婚期了?


    李英歌訝然,無聲點頭。


    “你才多大!四表哥說要娶,你就嫁了?”陳瑾瑜表示無語,不知突然想到什麽,麵色頓時古怪起來,拿手指戳了戳李英歌受傷的臉頰,“你莫不是和人打架打傻了吧?四表哥說了什麽,你就答應了?”


    李英歌不欲心思簡單的陳瑾瑜多操心,略一沉吟,隻挑了感性部分答道,“他問了兩次我辛苦歸辛苦,什麽時候嫁他,我就答應了。總歸……是遲早的事。”


    陳瑾瑜啞然,五官頓時皺到了一起。


    她有意幫李英歌和蕭寒潛促進感情,私下雜七雜八的教了蕭寒潛那不開竅的好多“損招”。


    這句話出自某句經典台詞,她覺得一聽無感再聽惻然,細品令人迴味無窮,隨口就說給了蕭寒潛聽,沒想到蕭寒潛真用來撩李英歌了!


    一想到蕭寒潛屢屢說起男女情事就呆頭呆腦的冷臉,陳瑾瑜頓時笑得打跌,捂著肚子哈哈哈道,“哎喲喂,沒想到我那個沒開竅的四表哥,居然是個心有猛虎唏噓薔薇的柔情作派!好想親眼看他哄著求著你是個什麽人模狗樣!”


    這表兄妹倆暗地裏說起對方就沒有好詞兒!


    李英歌哭笑不得,雖不懂陳瑾瑜的笑點,但想到蕭寒潛那呆萌樣兒,也忍不住抿起嘴角。


    “小師妹,皇外祖母是不是還跟你提了妾室庶子的事?”陳瑾瑜笑夠了,仰躺著看向車頂,心有戚戚焉地歎道,“這大秦朝,就是這一點不好。任你出身再高貴,都躲不過這些內宅破事兒。你看我娘什麽身份,和我爹多恩愛,我爹一個月裏還要睡兩次小妾呢……


    你也別放在心上,拿話應付過長輩也就算了。到底還是要看四表哥的心,你管得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不是?不過……”


    她說著一頓,支起胳膊托著下巴,看著李英歌揶揄地笑,“至少目前為止,四表哥對你很好。你看他前前後後為你鋪排的這些事,聽起來都是細微不打眼的小事,但事情雖小心意卻重。”


    說著又是一頓,坐起身來抱住李英歌的胳膊晃來晃去,笑容燦爛而狡黠的接著道,“最重要的小事,不外如是。小師妹,你說對不對?”


    最重要的小事……嗎?


    李英歌早已習慣陳瑾瑜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用詞,此時此刻,依舊因這舉重若輕的四個字,微微愣神。


    陳瑾瑜含笑看了李英歌一眼,伸手去撩車窗簾,看著後頭跟著的轎子道,“皇祖母可不是個愛管閑事的性子,更別說元姑姑了。能請動裘老院史出麵,這背後少不了四表哥暗中出力。不提四表哥的冷臉和壞脾氣,他這人品倒是從沒掉線過……”


    這話卻隻對了一半。


    裘老院史肯受蕭寒潛所托,有一半是看在城陽大長公主的麵子上。


    兩家私下已有做兒女親家的默契,又聽蕭寒潛說李英歌和陳瑾瑜關係非同一般,裘老院史自然願意為李英歌她娘出診。


    何況裘先梓住在西郊別業時,沒少受興園看顧。


    陳瑾瑜這麽一提,李英歌立即迴過神來,挨著陳瑾瑜看向裘老院史坐的轎子,若無其事的開口問道,“瑾瑜師姐,你搬離興園時,裘公子可還住在西郊別業裏?你進宮後,和裘公子可還有聯係?”


    她暗暗留意陳瑾瑜的神色變化。


    卻見陳瑾瑜挑了挑眉頭,隨即皺皺鼻子,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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