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為了這事。


    李英歌聞言心頭反而一鬆,微微笑起來,坦然迎上太後的審視,搖頭道,“不如何。”


    “哦?”太後見她答得幹脆利落,眸色微凝,饒有興致的反問道,“你倒是跟我好好說說,怎麽個不如何法?”


    她剛才提了一句李英歌為家事受累,此時李英歌就順著話茬,不急不躁地說起家事,“我娘’病倒’,一是因驚聞父親和庶兄們出事,二是因家中姨娘們借著分家、庶兄們接連落獄,鬧出的積年舊事。


    這些事,您許是有所耳聞。家中姨娘們所住的群芳院,這些年暗中做的勾當,娘不是不知道也並非不管,家醜不外揚是一,大局和父親的心意是二。


    不怕您笑話,關於群芳院的話風是我自作主張,讓人放出去的。為的就是借著分家的勢,好撇清正院和群芳院的關係。娘強勢半輩子,一心為李府為子女,如今若是要再受庶兄連累,於我來說,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人若為善,彼此自然相安無事。人若為惡,就別指望別人以德報怨。此次借勢將群芳院打入塵埃,我亦不在乎擔上越俎代庖、無情無義的名聲。”


    她娓娓道來,雖沒正麵迴答太後所問,卻就事論事,側麵闡述了主母和妾室之間的微妙關係。


    她不會持寵而嬌,也不會無理取鬧,端看妾室本分如何,蕭寒潛心意如何。


    她直言不諱,並不打算拿話敷衍太後,但也不打算大包大攬,說到底內宅如何,男主子的作為比女主子的影響更大。


    所謂大局,不外如是。


    她光明正大的一推三五六,太後不以為杵,心下暗暗點頭,眼中審視稍斂,忽然衝著李英歌眨了眨眼睛,笑道,“這年紀大了,就容易老眼昏花。多得你孝順,特意尋了養眼的良藥,托瑾瑜兒送進宮來。


    好孩子,你有心了。這一調養,想來我這老眼還能再清明幾年,我就等著看你如何當好寡虞的家。”


    她話裏有話,李英歌心下苦笑,麵上略帶靦腆的點頭,“謹記娘娘教導。外頭的事……我都聽寡虞哥哥的。”


    她亦是話裏有話,太後心下即滿意又好笑,剛恢複了幾分慈和的麵色又是一變,肅然道,“你是個懂事的,我也不妨和你說句實話。自皇上聖旨賜婚起,我唯一不滿的一點,就是你年紀太小了。


    按說寡虞這年歲,早該為我抱上曾孫子了。皇室和尋常人家不同,嫡庶是小事。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早太滿,若是妾室進門,先生下庶子,你又當如何?”


    從太後單獨留下她說話起,李英歌心裏就有了底,當下毫不猶豫地反問道,“您可知我阿姐的事,您覺得她名聲如何,所嫁如何?”


    庶出充做嫡出教養,李姝不僅沒被養歪,還得了門不重虛麵子、隻重裏子的實在親事,堪稱京中高門主母教養庶出的表率。


    “寡虞哥哥說,如今先定夫妻之名。”李英歌接著道,垂下頭聲若蚊呐,“將來……孩子的事,不論嫡庶,我也都聽寡虞哥哥的。”


    她繼續一推三五六,憋了半天沒能把臉憋出羞紅樣兒,隻得將頭又往下垂了幾分。


    太後先是被她的反問弄得一愣,迴過味來再看她害羞的小模樣,不僅不覺得李英歌失禮,反而滿意而笑,打趣道,“我這老太婆就不為難你個小姑娘了,去吧,找瑾瑜兒去。省得在我這兒耽擱得太久,那些心思活泛的閑人又要多想了。”


    李英歌抿嘴笑,行禮拜別太後。


    元姑姑不知從哪兒飄了出來,扶著太後離座,無奈道,“殿下拿’小狐狸’戲稱李二小姐,還真是沒錯。您聽聽她剛才答的那些話,說了和沒說一樣,就沒句實誠話。”


    “你也不用變著法兒維護她。”太後哪裏聽不出元姑姑是假抱怨,虛點了點赫然的元姑姑,搖頭失笑道,“不怪你偏袒她,城陽也沒看錯人。確實是個懂事,知進退的。她要是張口就發誓賭咒,胡亂做出保證,我反而看不上她。


    再有那養眼睛的藥方,外人不知瑾瑜兒在興園是學醫術,我還能不知道?寡虞曉得心疼小媳婦兒,事事為她周全。她一不攬假功勞,二不戳破寡虞和瑾瑜兒聯手做的戲。不怪寡虞和瑾瑜兒都願幫著她……”


    元姑姑捂嘴笑,“陳七小姐偏幫閨蜜沒得說。倒是殿下,這哪裏是疼小媳婦兒,倒像是拿李二小姐當孩子似的寵著護著。”


    太後聽得笑起來,轉而一歎氣,“寡虞那倔脾氣,我隻要一提收屋裏人的事,就跟要他的命似的。有本事拿小媳婦兒當女兒疼,有本事真給我生出個女兒來,不用他疼,我替他寵上天去!”


    這話元姑姑不敢接,隻得含糊道,“李二小姐有句話倒是說得不錯,這嫡出庶出,怎麽生什麽時候生,還真是隻能全聽殿下的。”


    太後無奈搖頭,轉眼望向殿門外,似自言自語道,“寡虞那執拗勁兒,也不知這會兒在禦書房,是不是又和皇上打起來了。這嫡嫡親的父子倆,莫不是前世冤家……”


    這話元姑姑更不敢接,聞言亦是麵露無奈,扶穩太後,不再作聲。


    而禦書房內外,亦是一片鴉鵲無聲。


    小太監止步在外,蕭寒潛一手撩起袍擺,一手虛扶起行禮問安的江德海,問他,“父皇心情可好?”


    江德海身為禦乾宮的掌事大太監,半輩子都致力於琢磨啟陽帝的喜怒哀樂,自然曉得啟陽帝這會兒在禦案後懸腕批奏折,麵上淡然,心下有多陰鬱,就不得而知了。


    他端著張標準的三無太監臉,裝傻道,“雜家不敢窺探聖心。”


    那就是心情不好了。


    做老子的心情不好,做兒子的心情就好了。


    蕭寒潛劍眉一挑,任由江德海束手躬身的隨他踏進禦書房,似笑非笑的看向禦案,禮畢道,“父皇,您找兒臣有事?”


    “廢話!沒事朕找你來何用!”啟陽帝抬眼看向蕭寒潛,見他一副雲淡風輕的鬆快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丟開禦筆,隨手抓了本奏折砸向蕭寒潛,罵道,“我留你在宮中是辦實事的,不是讓你放著公務不理,跑去東宮看好戲的!”


    一聽啟陽帝朕不過三秒,又開始你呀我的,江德海就曉得這對天家父子又要十幾年如一日,三天不吵渾身不自在的開戰了。


    他脖子一縮裝烏龜,眼疾手快的帶上禦書房的門,繼而熟門熟路的躲到角落當起了透明人。


    蕭寒潛頭一偏,輕而易舉的躲過啟陽帝的“突襲”,反手掏出本名冊,出手如電的照著那本奏折飛來的軌跡,準確無誤的砸了迴去。


    單論二人多年互砸東西練就的獨門手法而言,江德海選擇為蕭寒潛點讚。


    啟陽帝卻氣笑不得,眼看那名冊不傷人不亂雜物的啪嗒一聲,靜靜落在了禦案當中,頓時啞然而無處發作,冷哼一聲拿起名冊匆匆一掃,臉色頓時一沉,指著蕭寒潛罵,“臭小子,這東西你哪裏弄來的!有這東西,你怎麽不早交出來!


    看著太子和小六牽扯進貪賄結黨案裏,成日裏來我這裏推諉扯皮,暗地裏各顯本事,用盡手段很有意思?你就是這麽為人弟弟,當人兄長的!


    你母後盡給我背後添亂,你慫恿著母後不管不問,任由坤翊宮和嫻吟宮明裏暗裏的鬥來鬥去,我還當你是真的不想要李英歌了!


    怎麽?今兒東宮的熱鬧看完了,倒知道不再藏著掖著糊弄我、糊弄你母後,糊弄太子!這是不管太子和小六,要保李府了?我還沒老!也沒眼瞎耳聾,你這是把我當傻子不成,不孝逆子!”


    江德海暗道皇上您不傻,瞧您說的,條理清晰用詞豐富,近日發生的大情小事不都門兒清嗎?


    他見怪不怪,在心裏淡定吐槽皇帝主子。


    蕭寒潛和他的想法神同步了,懶得再就皇後和太子的盤算費口舌,挑了挑下巴老神在在道,“您這就錯怪我了。您自小就教導我們,做大事的人,凡事都要講究時機,我這不是謹遵您的教導?


    其他人我不管,您押著李子昌和李鏘的罪名不定,不也是想著堵不如疏,等著看母後和皇兄怎麽折騰?如今塵埃落定,您不曾想過收迴賜婚聖旨,我也有意提前和李英歌定下夫妻名分,難道不是正合您心意?


    名冊上記得清清楚楚,涉案官員有多少是皇兄的人,有多少是老六安插的釘子。您任由皇兄和老六鬧騰,不就是想著不動手則已,動手就要抹殺朝中或明或暗的結黨之爭?


    如今名冊我也給了,您要是再吊人胃口不處置,不明真相的群眾,可就要懷疑您老的英明神武、效率高低了。”


    “清楚個屁!”啟陽帝越聽臉色越黑,手中名冊翻得唰唰作響,指著蕭寒潛氣道,“好你個小四,本事見漲,做手腳做到你老子跟前來了!”


    名冊明顯被人撕去了好幾張關鍵的地方,弄鬼弄得光明正大。


    蕭寒潛鳳眸彎彎亮亮,語重心長道,“為著您今後的盤算著想,有幾位大佬如今動不得。我怕您氣著,就幹脆撕下銷毀了。倒是能給您句準話,那幾位大佬和皇兄、老六都無關。您可安心了?


    再則,隻要不涉及朝政根本,您處置起皇兄和老六來,也能有由頭高拿輕放。我這是孝敬您,也是友愛兄弟。


    至於李子昌和李鏘,我保他們,就是保您挑選嶽家的眼光和臉麵,也是維護我那年幼的小未婚妻。


    這裏裏外外、老老少少,多少人加在一塊兒,我都顧及了。您心明眼亮,就該看得出您自小的教導我一樣不忘,這不是即尊老又愛幼,行事周全?”


    江德海聞言依舊見怪不怪,轉而在心裏淡定吐槽蕭寒潛。


    尊老愛幼個屁!


    明明是氣死親爹不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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