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說的很清楚。若不是裘公子帶來的人,門房不會輕易放人進去。”常青皺眉,瞥一眼李英歌,自責道,“都怪我疏忽。竟然不知道袁驍泱認識裘公子,兩人還交情不淺,好到出門做客都要捎帶上的地步。”


    這話不無諷刺。


    據常青這幾年私下打探的消息來看,袁驍泱中傳臚入翰林院後,往來的不是高門子弟就是同僚同窗,再不濟也是在朝為官的同鄉。


    走動頻繁的都各有背景身份,除此之外並非沒有官場外的人脈,但常青也看出來了,袁驍泱是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且明確知道該做什麽的人。


    什麽時候,袁驍泱會“屈尊降貴”,和個沒有功名在身的大夫這麽“親近”?


    難道袁驍泱想全麵發展,隻要出身不差,又是個活的帶把兒的,就都要納入自己的人脈之中?


    胃口太大也太自以為是了些,常青頓時一陣膩味。


    李英歌卻了然一笑。


    別人不知道,她卻是最知道,袁驍泱看著溫和好親近,實則最分得清親疏、輕重。


    如此交際手腕好看不好說,她曾對此委婉諫言過,當時袁驍泱卻一臉無可奈何,說是他爹袁士蒼的意思,道不必要多浪費精力在不相幹的人身上。


    而其實,他心中那杆稱把得穩穩的,什麽人該頻繁走動,什麽人值得暗暗留意,分得一清二楚。


    隻是不知道,袁驍泱看中了裘先梓什麽?


    想到裘先梓那位身為太醫院掌院院史的祖父,李英歌不由若有所思。


    她沒作聲,常青卻識趣,當下也不迴後院,虛扶著李英歌拐向前院花廳。


    火都放過了,她就不信,如今袁驍泱徒然造訪,李英歌會不管不問。


    想到四年前幹過的那場“壞事”,常青莫名興奮起來,暗自活動了下手腳,直掰得手指關節哢哢直響。


    李英歌迴過神來,見常青隻差沒有擼起袖管來,不由搖頭失笑,打眼見聽了小廝通報,匆忙迎出來的裘先梓,目光隻一轉,無視裘先梓身後那道落後的身影,笑意依舊不變。


    裘先梓倒有些不好意思,拱手行禮,張口就赫然道,“趕巧有位朋友來別業找小生。小生不好丟下客人,又不能出爾反爾,臨時變更約定的時間,隻得貿然將這位朋友也帶過來了。還請李二小姐見諒。”


    他為人耿直,別業裏的家下人卻都極有眼色,當下就仔細打探起興園的事,裘先梓這才知道,原來除了城陽大長公主的愛女外,這裏還住著那位小有名聲的未來乾王妃。


    他對二人身份倒是無感,隻是見她們身為女子,卻不拘泥於閨閣,小小年紀就勤學不倦,且拜的還是世外道長為師,頓時好感大增。


    此時此刻,見李英歌微笑靜聽,裘先梓下意識的就別開目光,又有些著急的解釋道,“至於小生今日來得略晚,可能要耗費貴寶地的燈油,李二小姐不必擔心。小生自己備好了火燭燈油,用個一晚上沒問題。要是不夠,小生明天再讓人補送一些。”


    常青瞠目:公子,你的重點又錯了。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直接,裘先梓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小生還帶了幹糧來,夠小生和小生朋友的食量。李二小姐也不需操心此事。”


    李英歌終於忍不住失笑,目光轉向裘先梓身後,眸色轉瞬冷了下來,“袁公子,別來無恙。”


    袁驍泱轉出裘先梓身後,踏出一步並肩站定,拱手略施一禮,朗聲道,“李二小姐,別來無恙。沒想到今日會見到李二小姐,當真是機緣巧合。”


    他和裘先梓站在廳外台階上,因生得高瘦,一拱手一抬眼間,竟給人幾分居高臨下之感,機緣巧合四字說得即緩且慢,入耳一字一頓,仿佛飽含深意。


    李英歌眼睛微眯。


    一瞬靜默後,裘先梓訝然的左看右看,呆頭呆腦道,“我家人來報李二小姐的身份時,瑾琛兄你不就在旁邊聽著麽?原來你認識李二小姐啊!怪不得我說要來興園,你也不介意跟過來和我啃幹糧。”


    說著歪頭苦思,不解道,“那怎麽能叫機緣巧合呢?你既然認識李二小姐,就該知道來此有機會見到她啊。你這話,我聽不明白。”


    常青眨了眨眼,默默為裘先梓豎了個大拇指:公子你沒毒,這台拆得漂亮。


    還把自己的老底都一並抖了出來,顯然是私下打聽過興園的人事了,這裘公子簡直呆萌。


    但也坦蕩。


    袁驍泱卻是眼角微微一跳,慢了半拍似的,偏頭對裘先梓笑道,“我原當你隻是來借書就走,哪裏知道要在這裏久待。且內外有別,我還當借書的事,是由下人居中傳送。”


    裘先梓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道,“瑾琛兄言之有理。”


    有理個屁!


    常青一看裘先梓又冒呆氣,越發覺得袁驍泱話裏話外意有所指,當下就出聲反駁道,“原來袁公子還知道什麽叫內外有別?當年也不知道是誰上門做客卻不守規矩,自個兒往別人家園子裏亂晃,撞上人不避不退,反而上趕著上前說話的!”


    常青指的是大長公主府桃林偶遇一事,袁驍泱不以為杵,隻看向李英歌,笑容溫雅道,“今日既然有緣再見,我私下還有幾句話想問問李二小姐,煩請李二小姐借一步說話。”


    不等常青反應,裘先梓先就皺眉道,“瑾琛兄,這樣不妥吧?李二小姐作為此間主人之一,先代陳七小姐見一見我是待客之道,你這話卻是逾矩了。”


    他表示不讚同,李英歌卻是一陣惡心。


    瑾琛兄,瑾琛兄。


    瑾琛這個字,還是前世情濃時,她為袁驍泱翻遍書籍,費心挑選出來的。


    當時他欣然應允,百般珍視,沒想到後來種種,他卻沿用至今。


    他不嫌膈應,她還嫌惡心!


    既然提到桃林偶遇的舊事,李英歌也不打算再顧忌誰的臉麵,仰頭直視袁驍泱,語帶不屑道,“怎麽,四年前袁公子在大長公主府吃春酒時,攔我一迴,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還不夠。如今登堂入室,還有什麽未盡的廢話沒說?”


    裘先梓聽罷頓時一愣,迴想常青的話,頓時想了個通透。


    忍不住轉頭看向袁驍泱,愕然道,“瑾琛兄,這、這是怎麽說的?”


    “沒什麽好說的。”李英歌無視裘先梓,嘴邊勾起冷冷笑意,“我李家和袁家沒有半點關係,我對袁公子什麽態度,想來上一迴袁公子應該切身體會過了……”


    說著一頓,似笑非笑道,“袁公子天資聰穎,學識斐然,不會蠢到看不出我看你十分不順眼罷?就算以前看不出,現在我明確告訴你,我、李家、興園都不歡迎袁公子。出門左拐就是角門,請吧。”


    側門供主子尋常出入,角門則多用於下人進出。


    簡單二字,其中區別不無羞辱之意。


    裘先梓忍不住皺眉,大感此話過於尖銳,不由看向李英歌。


    袁驍泱亦是心中一動。


    他知道李英歌對他莫名的冷淡疏離,卻從不曾如此被人當麵冷嘲熱諷過。


    他自有傲氣,收起習慣性掛在嘴邊的溫潤笑容,直視著李英歌,緩聲道,“既然李二小姐自覺事無不可對人言,那麽我就在這裏問了。四年前袁家半夜走水,彼時同在城南夜宿的李二小姐,又在做什麽?”


    說著一頓,目光轉向常青,意味深長道,“李二小姐身邊這位丫鬟,是個練家子罷?隻是不知這一身功夫,是否好到能飛簷走壁,夜探城南叫人神不知鬼不覺。”


    當年他和袁士蒼摘清自家後,袁士蒼一心揪著同出淇河的那幾家商賈不放。


    他卻另有思量,幾番徹查,在抓不住那幾家商賈的馬腳之後,他就將盜走暗賬之人的懷疑範圍,擴大到了商賈舊交之外。


    當時莫名閃過他腦際的那張冷漠小臉,再次浮上心頭。


    既然那幾家商賈都堅稱破損的賬冊是莫名出現,而後怕惹禍上身,才上交官府順道擺了袁家一道,那麽無論真相如何,會暗中推波助瀾,對付他們這一家白身的,也隻有甫一相見,就對袁家態度清冷的謝氏和李英歌。


    他們初來乍到,莫說樹敵有限,就連那幾家背後捅刀子的商賈,也不過是順勢而為,事後迴淇河,沒少為淇河袁氏修複元氣而上趕著出力。


    再多利益糾紛,不到生死關頭,商人始終更重和氣生財。


    而他的直覺向來不差,果然打探到了些線索。


    同在城南的康家好找,當天康家辦春酒的事也好打聽,就連李英歌在康家住了一晚沒有迴李府的事,也不難確認。


    隻是沒有確鑿證據。


    或者說,他並不相信,當年才八、九歲的李英歌,能做出夜半放火的事!


    此時此刻,他不過是拿話炸一炸。


    李英歌聞言內心絲毫沒有波動,甚至還想笑。


    她早料到她的行蹤好查,且不怕查,總歸袁驍泱就是本事通天,也查不出任何確鑿證據。


    她就怕他不查!


    越查越不解,越不解越容易心亂。


    李英歌嘴角上揚,勾起一抹輕淺笑容,語氣卻不帶一絲笑意,冷聲道,“你家大火,關我什麽事?城南住了多少人,袁公子難道都一一問過了?袁公子不好好在翰林院修書研習,倒是大把閑功夫。”


    說著揚手,冷笑道,“我可沒這閑功夫。袁公子既然不肯走,那麽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常青聞言頓時心領神會,接口道,“開門!放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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