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先梓首先唬了一跳,當下也不知該先勸人還是先護人,三步並作兩步下了台階,腳下打著趔趄,手上直作揖,衝著李英歌和常青來迴抱拳,急切道,“李二小姐,常青姑娘,有話好好說,何必動粗!”


    說著猛朝袁驍泱打眼色,示意袁驍泱先服個軟再說。


    大概是不習慣做這種“眉來眼去”的小動作,裘先梓清秀的眉眼頓時打結,看著不像眨眼,倒像抽筋。


    李英歌險些笑場,眼風掠過依然高立台階上的袁驍泱,抬手止住裘先梓的動作,頗有耐心的解釋道,“裘公子的家下人既然查過我們的家世,該知道京城李府出自澧縣李氏,而澧縣李氏往上數三代,乃是淇河李氏本族分出來的支脈。


    裘公子也當知道,淇河李氏世代鎮守東北邊關,乃是大秦朝有名的武將世家。我身上既繼承了先輩的血脈,對著君子自然隻動口,但對著偽君子,動手又如何?”


    裘先梓直覺這是歪理,但他直腸子直腦子,啞然噏合嘴唇,一時也不知駁哪句才好,半晌才呐呐吐出一句,“那你也別放狗啊!”


    說著不忘目光鎖定常青,見她已經轉身往院門去,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居然有些好奇興園要放什麽狗?


    姑娘家家的,頂天養兩隻寵物叭兒狗罷了!


    袁驍泱認定李英歌不過是唬人,一時對她的態度心生不虞,一時又覺得這假把式有些可愛。


    這念頭甫一劃過就令他下意識地皺眉,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道,“李二小姐,難道這就是李閣老府的家教,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他不好對為他“出頭”的裘先梓多說什麽,隻將矛頭繼續指向李英歌。


    李英歌頓時笑起來,笑意卻不達眼底,透著不容錯辨的冷漠,“你想做興園的客人,哪個答應了?我認不認你這個客人,你說的不算,裘公子說的也不算,我說了才算。”


    “還有我。”


    陳瑾瑜人未到話先到,無視眾人齊刷刷看過來的目光,隻盯著袁驍泱上下打量,揚起下巴哼道,“我師妹家教如何,外人不知,我娘卻是知道的——城陽大長公主誇過、太後娘娘厚賞過,我師妹如何,還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怎麽,你這臉再大,能大得過太後娘娘?”


    說著仿佛剛認出袁驍泱,故作恍然大悟道,“這不是那位曾和淇河李氏的內二房聯姻,後又休棄發妻,眼看發妻一家慘死家破,而不念舊情,‘心無旁騖’進京奔前程的袁公子麽?”


    話一頓,用眾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和李英歌咬耳朵,“我記得,袁公子的元配發妻,是和你關係極好的本族族姐?”


    這話其實是說給裘先梓聽的。


    陳瑾瑜來花廳的路上,就聽人稟報過前因後果,雖訝異於李英歌這迴的強橫直接,但自家閨蜜自家挺,隻嫌裘先梓缺心眼,什麽人都敢直接往別人房頭下帶。


    是以毫不掩飾地,直接衝裘先梓丟過去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裘先梓本就大感頭疼,再聽陳瑾瑜這一番陳情,頓時覺得腦袋不夠用,傻愣愣看向袁驍泱,眼神中既有驚訝、意外又有質疑。


    袁驍泱眉心皺得更緊,心中略一衡量,先開口安撫裘先梓,語氣極盡知交好友的溫潤,“不是我有意隱瞞你,隻是這種家中……舊事,說來不過徒增渭歎罷了。”


    裘先梓不由動容。


    他自己無嫁娶之心,想專心醫術是一,不想盲婚啞嫁是二。


    此刻聽袁驍泱語氣似乎無限感概,隻當其中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姻緣之事除當事人外不好論斷,當下不由赫然,收迴質疑眼神。


    陳瑾瑜忍不住又剜了裘先梓一眼,轉向袁驍泱的目光透出幾分惱怒,暗想此人倒是深諳避重就輕之道,裘先梓好敷衍她可不打算輕易揭過話頭,本能的將李英歌護在身後,挺身就要再開口。


    李英歌眼中泛起暖暖笑意,輕輕扯了扯陳瑾瑜的袖口,探頭故作擊節而讚狀,微微笑道,“袁公子這話倒是沒錯。往事總是令人唏噓。就好比當年袁太太巧合下幫過我師姐一迴,城陽大長公主不但下貼相邀,提攜袁太太和袁公子在大長公主府的春酒宴上露臉。


    後來還為袁公子引薦了信國公的至交曲大人。曲大人乃當朝名儒,其後又任三年前的進士科主考官,袁公子能高中二甲傳臚,入翰林院順風順水,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不是世事難料,當真唏噓。”


    袁驍泱聞言雙眼一眯,目光轉而射向李英歌。


    要不是出了當鋪暗賬的漏子,以他的資質,怎麽會“淪落”到二甲榜上。


    同窗無不豔羨他,而傳臚之名卻像一根刺,無人能知道,也無人能懂他心中的隱痛。


    此時此刻聽李英歌語帶暗諷,他一貫不動聲色的臉色,不由透出幾分冷意。


    李英歌最知道他自持天資的傲氣,挑著他的痛腳踩,嘴角笑意越發深了幾分。


    陳瑾瑜立時反應過來李英歌的用意,忙故作糾結的接話道,“我娘向來不喜歡欠人人情,袁太太當日援助之恩早已盡心報答。師妹若是不提,我倒忘了這一茬。怎麽,袁公子已經拜入曲大人門下還不夠,如今登堂入室,找我師妹’麻煩’,是想挾恩以報?”


    她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但袁驍泱也別想得寸進尺,迴頭再在裘先梓耳邊扭曲事實。


    裘先梓是耿直不是蠢笨,聞言不由若有所思。


    袁驍泱暗暗吸了一口氣,對著陳瑾瑜似乎極其客氣,隻麵露無奈的搖了搖頭,抬腳走下台階,站定在二人麵前,視線落在李英歌臉上,秀挺的眉頭皺起來,似不解又似無奈的道,“就如我當年所問,我想我和李二小姐,定是有什麽我所不知道的誤會。


    若是為了你那位不幸早逝的族姐,我卻是冤枉,李二小姐若因此有心結,何不如我方才提議,借一步說話,也好摒棄前嫌,何必三番兩次指桑罵槐,這樣撕破臉的言行,實在有損李二小姐的大家風範。”


    他隻聽不答,反而句句揪著“大義”不放,李英歌忍不住嗤笑一聲。


    毫不避諱的冷哼一聲,也故作不解而無奈的道,“袁公子實在是想太多了。就如我當年所說,討厭一個人難道需要理由?大家風範也要看是對著什麽人,而對你,我就是要撕破臉,你當如何?”


    袁驍泱大皺其眉,深深看了李英歌一眼,嘴角緊緊抿起。


    他還從來沒碰過這麽“不講理”的人,他也不曾想到,李英歌會如此“不講理”。


    李英歌卻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暗暗拉了拉陳瑾瑜,側身避到一旁。


    陳瑾瑜心領神會,轉頭看向院門口,嗔怪道,“常青,你動作太慢了!倒叫我們在這兒浪費口舌,迴頭讓師妹扣你月例錢!”


    一聽要扣工錢,常青臉就黑了,鬆開手中牽引繩,喝道,“去,把那不速之客趕走!”


    裘先梓循聲看去,就見常青身後竄出兩條身形高壯的“惡”犬,也不知事先受了什麽暗示,隻衝著他吠了兩聲,就轉頭奔向袁驍泱,一隻切齒狂吠,一隻咬上袁驍泱的袍擺就往外拖。


    裘先梓表示驚呆了。


    袁驍泱的臉色亦是白裏透黑,哪裏想得到李英歌說放狗,竟真放出兩條惡犬來。


    他何曾受過這種羞辱,強壓下心中懼怕,盯著李英歌高聲喝道,“李二小姐!”


    李英歌險些撫掌大笑。


    這兩條狗原是城陽大長公主養在興園的獵犬,自從她們入住後,就被陳瑾瑜教成了看門惡犬。


    大概是出於動物畏懼強者的本能,陳瑾瑜脾氣跳脫常青武功高強,在狗兒眼中就是說一不二的兩個頂頭上司。


    常青指哪兒打哪兒,當下根本不懼袁驍泱強忍惱怒的暴喝,反而越加起勁的低吼示威,硬是將袁驍泱生生拖行了十幾步。


    裘先梓表示再次驚呆。


    下一刻就聽刺啦一聲,袁驍泱的袍擺斷裂,大半都被叼進了“惡犬”口水橫流的嘴裏。


    狗兒們明顯被這突發狀況弄得一愣,嗚嗚對視一眼,兩臉懵圈地去看常青,豎著耳朵等待指示。


    李英歌示意常青暫停,揚起個燦爛笑臉看向狼狽的袁驍泱,勾唇道,“袁公子也看到了,狗似其主,和我一樣脾氣都不怎麽好。你是自己走,還是要它們再’送’你一程?”


    這樣出門已是打眼,再被兩條惡犬追趕,定要鬧得滿西郊都知道。


    袁驍泱用力閉了閉眼,一瞬睜眼望定李英歌,抿著嘴輕聲道,“不勞李二小姐費心。我們……後會有期。”


    說罷衝著裘先梓一抱拳,摔袖而去。


    那略顯匆忙的背影,哪裏還有一貫的清朗淡然。


    李英歌心中大快,示意常青帶狗兒們下去,今日加餐,上肉骨頭。


    看著自家教養的狗兒顛顛搖著尾巴走了,陳瑾瑜一臉傲嬌,搭著李英歌的肩,笑道,“你之前還說我教壞了好好的獵犬,你看,如今派上用場了吧?怎樣,師姐不是白叫的吧?以後有事就讓我替你出頭,別自己上。”


    李英歌不由想起陳瑾瑜曾說過,養狗打獵那是暴殄天物,就該帶著“惡犬”橫行街頭斬妖除魔,才不枉她出身權貴之家。


    李英歌忍俊不禁。


    陳瑾瑜卻哼了一聲,轉頭看向裘先梓,“裘公子,你不追你的好朋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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