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士蒼聞言眉頭微挑,腦海中浮現起兩天前見李子昌的情景。


    他特意挑了李子昌休沐的日子,帶著袁驍泱登門拜訪,門房一聽是淇河袁家來人,就報給了李府大管家李福,李福不僅客氣地收了他們送上的禮單,還親自帶他們去書房見了李子昌。


    李子昌顯然有些意外他們的到來,但態度還算和善,並沒有多少高官架子,隨口考校過袁驍泱的課業後,甚至明確表露出欣賞來,倒是不曾因他們和淇河李氏的內二房有過一段糾葛而冷眼相待。


    但也不曾正式引見他們去拜會謝氏,可見並無意和他們深交。


    袁士蒼早聽妻兒說過謝氏和李英歌的態度,他從商半生,自認眼力還算老道,看得出李子昌不似受了內宅女眷的影響,並沒有擺出一副冷淡疏離的做派,至多隻能算不冷不熱,他心裏明白,以李子昌的地位、袁家如今的門庭,還得不到李子昌的折身相交。


    是以送禮示好過後,隻當走了個過場,並未再登門攀附李子昌,也未將李子昌的態度放在心上。


    此時此刻聽袁驍泱這麽說,不由沉吟道,“李閣老自進京為官後,一向和清流、寒門交好,但卻不見他提拔自家族人,可見不是個徒講情麵的人。且他雖在內閣行走,但領的是禮部尚書銜,因著乾王殿下的關係,在朝中更不曾和那位勳貴走得近。


    今晚這事,不是五城兵馬司處理,就是京衙出麵,李閣老那裏借不上力,再去拜訪他又有什麽用?”


    袁驍泱想的卻更直接簡單,因而緩聲解釋道,“如果今晚的事真是那幾家商賈搞出來的,那本暗帳落到他們手中,無非是想借此要挾,讓袁家從皇商競選中知難而退。要知道袁家就算拿不到皇商的名額,在東北的生意卻並不受影響,除非那幾家想和袁家徹底撕破臉,否則隻會暗中行事。


    上李府拜會李閣老,並不圖他能幫什麽忙,不過是做出個常來常往的姿態,那幾家商賈還能打探到李府內的事不成?叫他們知道我們和李府有往來,再出招時多少也有點顧忌。”


    說得難聽些,不過是打算狐假虎威罷了,袁士蒼很快轉過彎兒來,半晌歎道,“就依你……這事你去辦罷,李閣老總不會對你一個小輩擺臉色。至於試探那幾家商賈的事,我會親自出麵。”


    外人隻當袁士蒼寶刀未老,實則他們這一房不論家事還是生意上,許多重大決策都是袁驍泱拿的主意,袁驍泱本就因進京路上那場病而倍感暮氣,今晚經這一遭突來禍事,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當下定下大方向,就放手讓兒子出外周璿。


    袁驍泱看一眼袁士蒼眼下的青黑,抖袍起身道,“父親快迴去陪著母親罷,也省得她跟著擔心。外頭的事有我在,您隻管放心。”


    袁士蒼欣慰一笑,這才緩緩長出一口氣,抬腳先迴了內院。


    袁驍泱送到花廳外,轉頭看向外書房熏黑的那一麵牆,眯著眼站了片刻,才揚手喊來鄭管事,冷冷道,“天一亮就去客棧,把本家那位副管事‘請’來。”


    鄭管事一聽就知事情不妙,忙恭聲領命。


    那管事本就無辜,得知暗帳被盜又驚又怒,隻是不停喊冤,袁驍泱審不出所以然來,隻得將人交給鄭管事看管,命人套車去見李子昌。


    袁宅半夜走水並無死傷,損毀也不嚴重,官府來走過過場後就沒了消息,左近的鄰裏也不過茶餘飯後當談資說了幾句嘴,而諸如另幾家同為東北商賈的有心人,很快就得知袁驍泱一大早就往李閣老去,當下各有計較,卻不知自己已經成為袁家父子的懷疑對象。


    不提袁家父子如何暗中奔走,隻說同在城南的康宅上院,康老太太留著李英歌用過早飯,才讓李姝親自送李英歌出府。


    李姝哪裏知道她的好妹妹昨晚在城南幹了件“壞事”,隻見李英歌氣色紅潤,似休息得極好,就捏著李英歌的小臉道,“如今倒不認床了。這樣也好,等天氣再暖和些,若是家中無事,我就請你和娘去我的陪嫁莊子上住兩天,咱們娘兒三個也挑個日子好好鬆乏鬆乏。”


    李英歌無有不應,心裏想著她和常青天色微白才摸迴康家,常青年長力強也就罷了,她則是多虧了陳瑾瑜送的那養生藥丸,熬了大半夜才仍有一副好氣色,當下就拿出隨身帶著的那一瓶,交給李姝道,“阿姐平日也要注意保養,心裏有什麽事別自己悶著,多和身邊的媽媽丫鬟們排解排解,多一個人出主意也好不是?”


    她也不說這是陳瑾瑜自製的,隻隨口說是長公主府得的宮中賞賜。


    李姝歡歡喜喜的收了,戀戀不舍的抱了抱李英歌,“小英哥兒知道心疼阿姐,真乖。迴去代我給娘問好,不必多掛心我這裏,知道嗎?”


    李英歌甜笑著點頭,由著謝媽媽和常青扶著上了車,拜別李姝而去。


    城南來往的五城兵馬司兵丁比尋常多了一些,錯身而過的人流中,偶爾能聽見有人談論起袁宅昨夜走水的事。


    李英歌放下車窗簾,抿著嘴微微一笑,不再關注外頭的事,隻闔眼靠在車廂壁上假寐。


    車子剛駛出城南拐上通往城東的主幹道,就聽車夫急急喝了一聲,馬車一震停了下來,不等謝媽媽問是怎麽迴事,就有跟車的家丁上前道,“二小姐,有位道號燈幸的小道士攔車,說是奉了他師父無歸道長的命,特來求見二小姐。”


    謝氏自得了青玉觀青丘道長的批語後,就不再將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無歸道長放在心上,謝媽媽卻是極信道家的,聞言不敢有絲毫怠慢,忙讓車夫將車子趕到路邊,請燈辛小道長上車說話。


    李英歌端坐起身子,衝常青使了個不言而喻的眼色。


    早在常青跟蹤燈幸小道長被抓包時,無歸道長就曾似是而非的許諾過,一旦時機合適就會來見李英歌。


    如今半路攔車,莫非就是無歸道長所說的時機,隻是無歸道長又怎麽知道他們的行蹤……


    難道又是算出來的?


    李英歌隻覺詭異,不由輕輕打了個冷顫,常青更是在燈辛小道長登上車轅後,眼帶戒備的護在了李英歌身側。


    而更叫二人驚愕的是,燈辛小道長隻略一寒暄,就合掌唱了聲無量天尊,意味深長地看著李英歌道,“姑娘好魄力,敢想敢幹,倒是叫人刮目相看。師父特命貧道來請姑娘移步,往天下第一樓一見。”


    謝媽媽隻覺這話莫名其妙,但出於虔誠,並未胡亂插話。


    李英歌和常青卻是心中有“鬼”,不約而同的想到昨晚夜探袁宅的事,聞言齊齊唬了一跳。


    她們可不覺得燈辛小道長隻是隨口一說。


    李英歌沒有半點猶豫的點頭道,“請小道長帶路罷。”


    燈辛小道長再無他話,退出車廂,坐到了車夫旁。


    謝媽媽這才挪到李英歌身邊,低聲疑惑道,“無歸道長過年時倒是給夫人送過拜年的帖子,不曾留過什麽話,也不曾再登門拜見過。無歸道長怎麽會突然想見你?”


    李英歌也沒想到無歸道長會挑這個時機見她,此時也不能再刻意支開謝媽媽,隻得臨時編了個借口道,“除夕入宮赴宴時,我在宮中見過燈辛小道長一麵。之前阿姐不是送過我一個開過光的紅玉鐲子嗎,我也想迴贈阿姐一件,就問了燈辛小道長這事,大概無歸道長這會兒出了關,有空閑替我辦這事了。”


    常青反應很快,忙描補道,“英哥兒前幾天還念叨這事,讓我把要開光的物件隨身帶著,這下可真是趕巧了……”


    謝媽媽恍然點頭,也就不再追問,隻喊了個跟車的婆子來,讓婆子先迴府報一聲,省得謝氏久不見她們歸家而擔心。


    等到了天下第一樓,燈辛小道長一言不發的在前頭帶路,走的卻不是尋常待客的大堂或雅間,而是樓後的獨立小院。


    這類院子供客人宴飲後歇息用,費用不菲且並不是任何人都能訂得到的,謝媽媽一看這排場,對無歸道長的能耐更是多了另一份考量,本還有些戒備的神色盡數放鬆下來。


    等到燈辛小道長攔下謝媽媽和常青,言道無歸道長想請李英歌單獨相談時,謝媽媽就攔下要出言反駁的常青,探頭見小院門窗大開,院內老樹下一桌兩椅,已擺好香茶,就知無歸道長是要在院內見人,又見內外視野開闊,遂放下心來。


    當下拉著常青等到院門旁的小門房內,遠遠對著院中桌椅,靜靜守望著。


    李英歌暗暗對常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就跟著燈辛小道長移步到老樹下的桌椅旁。


    她落座的地方和小門房離得不遠,兩廂都能將彼此看得一清二楚,但也沒有近到能聽清楚兩頭的說話聲。


    此時她剛落座一頭,就見燈辛小道長躬身奉上茶水,聲線不高不低的道,“師父讓貧道先告訴姑娘一聲,姑娘昨夜所謀之事,必能得償所願,隻管安心就是。”


    無歸道長果然知道她昨晚幹了什麽?!


    李英歌猛地抬起眼來,直直盯著燈辛小道長。


    燈辛小道長卻對她眼中的冷厲之色視而不見,直起身道,“姑娘稍等,貧道這就去請師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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