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年前就曾聽說過朱文茜的名字,知道他的人像不僅捏得快而且非常傳神。這次造訪朱文茜,果然名不虛傳,不到半小時,她便用那雙靈巧的雙手把我的精氣神一起收到了一尊小小的泥像上。朱文茜是那種屬於用作品說話的藝術家,平時不大喜歡張揚,人也非常的樸實,走在大街上你很難把她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授予的“一級民間工藝美術家”聯係起來。倒是她那愛說愛笑的丈夫,也是她藝術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助手司馬雄趁著她忙活的當兒,把她的雕塑人生給我繪了個栩栩如生……。

    一

    1949年朱文茜出生蘇州一個小職員家庭,小時對藝術就有一種特別的愛好,平時就喜歡和泥打交道。初中畢業後,照理該讀高中了,但一個老師的話卻改變了朱文茜的道路,老師看到朱文茜在雕塑方麵挺有些小才氣,便對她說:“現在我們國家很缺乏雕塑人才,你去學雕塑吧。”那一年蘇州工藝美術學校正好招收兩個雕塑班,朱文茜憑著優異的成績成為雕塑班的學生之一。那時正值大講階級鬥爭,社會實踐比較多,收租院等內容的雕塑階級教育展覽也不少,朱文茜利用這個機會倒是學到了不少東西。1969年朱文茜畢業時正逢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朱文茜因身體不好沒有象她的同齡人那樣下鄉去。但畢業了總得有個工作呀,當時河南開封工藝美術實驗廠正好到蘇州來招募製作教學模具人員,雖未下鄉的朱文茜因此遠離家鄉來到了該廠當臨時工,畫仕女、做石膏教具,這一做就是七、八年,人雖吃了不少苦,但卻在實踐中學到了不少東西,為她以後的雕塑人生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在那年複一年的日子裏,朱文茜總是對故土有一種深情的戀,終於在1979年迴到了家鄉。

    朱文茜迴家時,我們的國家正是百廢待興的,各種在文革中被稱為封資修的東西也都拂掉身上的塵土重見天日了。作為有著深厚傳統文化底蘊的蘇州所麵臨的重整山河更是嚴峻。蘇州以園林而聞名世界,蘇州市政府對園林的修複也是高度重視,而園林寺廟更是成為重中之重。當時西園寺五百羅漢在文革中遭到嚴重毀壞,為了恢複這一名勝古跡,蘇州園林和西園寺便公開招募一位會修佛像的美工。朱文茜便報名了。結果朱文茜憑著一小時捏就的那尊栩栩如生的小羅漢頭像從80名應征者中脫穎而出,五百羅漢的修複使命也隨之落到了這位體態嬌小的蘇州女子身上。

    盡管朱文茜對於五百羅漢的修複的艱難心裏早有準備,但當她隻身踏進天王殿,心裏還是不免大吃一驚,她沒想到出自古代民間雕塑大師之手這五百羅漢損壞的程度是那麽嚴重,小時候留在腦海裏的一個個神態各異的羅漢此時已大多斷手殘足、法器短少、麵目全非了。但此時的她已是沒有退路了,她也從未想到退路,多少年的漂泊生涯早已煉就了她剛強的懍性。她不但要啃下這塊硬骨頭,而且還要      。從此,那一個個生硬冰涼的泥塑神群在她這裏成了有生靈的的東西。她不分日夜地查找閱讀研究相關資料,仔細觀摩每一尊佛塑,終於掌握了古傳佛教像32“相“、80種“好”的規律和技巧,並在此基礎上研究出一條獨特的藝術之路。她把中國民間雕刻注重線條、紋路的細膩與西洋雕塑講究塊麵、立體粗獷相結合,闖出了一條獨特的藝術之路。經過艱苦的努力,被時光淹沒的五百羅漢又重新閃亮在人們眼前,佛界大師和同行連連稱讚,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並用“天衣無縫”來評價朱文茜那高超的技藝,直到這時,朱文茜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更令她感到欣慰的是,通過這次“大手術”,她已掌握了獨塑佛像的技能。

    五百羅漢的成功修複使朱文茜一下子出名了,但一個個艱巨的任務也隨之而來。八十年代初,佛教界決定重塑靈岩山寺天冠彌 佛像,蘇州委統戰部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朱文茜,消息傳到靈岩山寺,立即引起了許多和尚的反對,女的塑佛像這不是對佛的褻瀆嗎?再說了,這麽大的一尊佛像,女的能修好嗎?但朱文茜可不管這些,她和丈夫一起擔起出生剛剛百日的女兒上了山,一家三口住在防空洞裏,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防空洞裏滿是灰塵不說,蚊子也多得很。為防蚊子傷人,隻好把小孩臉上全罩起來。她和丈夫的心思都在了塑佛像上。這種彌  寶身像,僅在上海龍華寺和蘇州靈岩山塑過,然而在文革中都被毀,朱文茜也隻在小時候在靈岩山看到過,但事隔這麽多年,她隻記得那大佛有自已身體的三倍高,其它早已是已模糊不清了。為此,她查找了許多資料,終於把模糊的大佛生動在了圖紙上。老人們看了都說這就是當年的大佛。設計難,塑像也不容易,這塑像不但是個技術活,也是力氣活,這3。6米高的大佛得用五噸多重的泥巴,靠雙手一點一點壘起來。為了趕時間,朱文茜幾乎整天都呆在三米高的腳手架上專心造佛,餓了就吃一點隨身帶的幹糧,累了就靠在腳手架上歇一會。半個月下來,人瘦了一圈,但靈岩山上卻矗起了一尊的大佛,引得過往行人紛紛登山祈拜,更令人稱奇的是那大佛的目力竟能射向不同方位,無論你走到那一個方位,你都能感受到大佛那溫存的目光。原先那些說閑話的人此時也不由得朝朱文茜豎起了大姆指,並親切地叫她“朱老師”。

    靈岩山大佛的崛起使得朱文茜獲得了“神塑手”的美稱,繼靈岩山大佛之後,朱文茜又為文山寺塑了慈航普渡觀音組像,為寒山寺弘法堂做了玄 、鑒真大師像、為西園寺等塑了濟公活佛立臥像。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她為西園寺塑的地藏王菩薩,朱文茜在塑這尊佛像時可謂構思別具匠心,她並不是為造佛像而造佛像,他把地藏王菩薩這個藝術形象還原到生活中去,於樸實、恬靜、善良、祥和中顯示出寬容大度的內在力度,衣褶線條明朗,坦露的肌膚無不透視出人體各部的活力,充分顯示了朱文茜不凡的造像技藝。1993年受上海玉佛寺高僧明 大法師委托,朱文茜還為玉佛寺塑了由一百二十尊佛像組成的《西方極樂世界圖》,朱文茜在塑造這組群佛時,采用了傳統和當代雕塑相結合的辦法,虛實結合,著重於麵部表情的刻劃,使每一尊佛既可獨立成為藝術品,又能組合成龐大的佛像群體,既有各自的形象特征,又有整體的藝術統一。這組群像在玉佛寺一出現,便立卻引起了佛教界人士的極大興趣,明  法師為些致函朱文茜稱:“你的傑作,大家參觀後均讚不絕口。”1994年,朱文茜又為趙樸初居士塑的《諸天樂女像》,在這幅作品中,趙樸初居士虔誠地雙手合十,佇立於諸天樂女之中,寓趙老對佛教貢獻,為天地人間所感動,寂寞的西方極樂世界,也以樂女為其歌之舞之。趙老接此厚禮,欣然提筆為朱文茜寫下了“妙相莊嚴”四個大字。

    自八十年代以來,朱文茜已記不清自已究竟已塑過多少尊佛像,而且隨著對外開放的深入,她的作品《紫砂觀音像》《紫砂彌 佛》等許多作品被中國佛教協會作為國禮贈送給印度、日本、泰國、新加坡等國收藏。朱文茜以其傑出的智慧高超的雕塑技藝為弘揚佛教文化做出了傑出的貢獻。不過,在她那近半個世紀的雕塑人生中最令她感到自豪的還是她恢複了失傳了將近一個世紀的虎丘捏像。

    二

    或許職業的關係,在讀書時那些有關塑像的東西總能引朱文茜的注意。1984年,她讀到《紅樓夢》第六十七迴時,一段文字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段文字這樣寫道:薛蟠笑著道:“那一箱是給妹妹帶來的。”寶釵親自來開。母女二人看時,卻是……;又有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小像,與薛蟠毫無相差。寶釵見了,別的都不理論,倒是薛蟠的小像,拿著細細看了一看,又看看她哥哥,不禁笑起來了。”

    “虎丘泥捏小像?我怎麽從未聽說過呀?”朱文茜驚叫道。然而,那白紙黑字又清清楚楚地這麽寫著,紅夢樓是中國四大名著,作者又長期生長在蘇州,肯定不會寫錯了。朱文茜有股子倔勁,她決心把這事搞出個子卵來。從此她一頭鑽進了圖書館,把有關資料都一一抄錄下來進行研究經過仔細查找,她終於把這件事搞清楚了。對活人而即席塑像,古人也稱之為“塑真”。據《相橋倚耀錄》記載“塑真,前明有王明竹林”,《吳縣誌雜記》中稱“乾隆時有黃叔之者,曾塑土為人極相似。”再仔細前後考察,朱文茜又發現,原來這姑蘇捏像創始於唐代有“塑聖”之稱的楊惠之。據史料記載,楊惠之在捏像時,隻需打量一下對方特點,然後邊與對方說笑邊手執泥丸在長袖手捏像,頃刻之間便魔術般地從袖子裏拿出一尊對方的小塑像來。到了清代這一捏像技術又有了長足的進步,康熙年間有個擅長“捏像”的項天成,他捏的像生動逼真,精微細致。這項氏捏像還係世代相傳,且深受大眾喜愛。然而到本世紀初,西洋照相技術傳到我國後,捏像風氣便大受影響,到項氏後裔項琴舫去世,這一技術也從此失傳了。倒是有心的無錫人把它帶到無錫變成了惠山泥人,但比起虎丘泥人來還是九牛一毛。結論找到了,朱文茜心裏不由得一陣發痛,真不知有多少珍貴的民間藝術失傳在現代文明的大潮裏。虎丘泥人,那不知凝聚了多少民間藝術心血的藝術難道就再也不能與蘇州人見麵了?作為一雕塑藝人,朱文茜暗暗決心:一定要將失落的“捏像”藝術找迴來。不是為了項氏,而是為了蘇州,而是為了虎丘泥塑這朵民間藝術的奇葩的重新綻放。從此,朱文茜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了“捏像”上。她認真研究塑真技藝,平時不大愛上街的她幾乎每天都要去觀前街逛一迴,不是為購物,而是為了觀察和分析大街上、商場裏那一個個形容各異的人物麵部特征。丈夫與女兒自然也成了她手中的試驗品,隻要一有空她便對著自已的丈夫、女兒捏像,家裏簡直成了一個泥作坊,她自已也經常弄得滿身是泥,象個泥人似的。不知經過多少次的試驗,她終於捏出了丈夫、女兒都說像的“塑真”,但她心裏還是沒有底。畢竟整天相處在一塊,隻要有一個地方象,便覺著全像,是好是壞最終還得陌生人說了算。於是,她便悄悄出門尋找目標。一次,她在商店的櫃台前看到一個營業員長得很有特色,便用眼睛把她的麵容“掃描”在心裏,迴到家裏便和泥捏了起來。第二天,當她把這尊小像拿去和營業員對照時,驚和對方目瞪口呆。但朱文茜並沒有滿足,她繼續沉浸在資料和茫茫人海裏。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八年的艱苦探索,朱文茜漸漸練就了一手既形似又神似的“捏像”硬功夫。使失傳近百年的“吳門塑真”在淹沒近百年後再次放出了燦爛的光彩。 1992年在蘇州市舉辦的《愛祖國,愛家鄉書畫聯展》上,朱文茜參展的印光法師、葉對陶兩尊塑像,以其形態畢肖而轟動了古城,觀眾欣然提筆道:“教界自古有高手,翰墨丹青後來人。”

    朱文茜的塑像注重線條、紋路,講究塊麵、立體,掌握眼鼻嘴等特點,她不僅能塑出麵部特征,而且還把對方的氣韻表展露無遺。行家把她的技藝術歸納為“簡、暢、精、神”四個字。簡指的是風格,造型簡練,不繁瑣。暢即線條流暢,不絢求麗。精指的是做工精細,比例合理。神即氣質雅重,富於神韻。在她手下,慈眉善目的老人、飄逸瀟灑的青年、莊重睿智的文人、樸實粗獷的勞動者……那一尊尊塑真都有了生命似的能憑借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和你進行著心與心的對話。

    朱文茜的吳門塑真通過報刊電視傳到海外,引起了海外的關注。   美國麻省波士頓塔芙茨大學的理查得伍得博士在訪蘇期間,特邀朱文茜為他塑真,他原來安排二個小時,朱文茜隻用了半個小時就為他完成了。伍得博士手捧自已的小像,興奮地說:“獲得這樣的藝術術珍品,是我平生最快樂的一件事,在中國,朋友們贈給我99件禮品,這是我最滿意的一件,它給了我總統待遇。迴國後,我要把它陳列在我的博物館裏,讓參觀者了解中國高超的泥塑藝術。”前年,泰國公主到上海訪問,她一走下飛機便要找朱文茜給她塑像,陪同人員連忙陪其趕到蘇州在西園寺找到朱文茜,當場為公主塑像。當半個小時後,公主從朱文茜手中接過自已的頭像後高興地說:“我一生中碰到2個塑像最好的,你是其中的一個。並用泰文在留言簿上寫下了“塑得真好,感謝你。”幾個字。

    朱文茜不僅擅長瞬間捏像,而且對當代人物塑像也非常的精到。他為揚州醫學院高度為1米的白求恩胸像,寬闊的前額,炯炯的目光裏充滿了救死扶傷的人道主義信念,神韻畢現。令人感慨頓生。1997年為迎接香港迴歸,朱文茜又以滿腔熱情塑造了鄧小平胸像,以此謳歌小平同誌“一國兩製”國策的成功,贏得了高度評價,蘇州電視台還專門為此拍攝了胸像製作的全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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