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欣的日記之一:

    ……這兩天心裏老是煩躁,莫名其妙的不知是因為什麽,我問過自己,是新的環境讓我一時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嗎?還是這幾天大a沒來看我?我猜他當了老板肯定忙的很,就想等我把環境熟悉差不多了,還像過去那樣主動找他。

    可是今天中午,有人告訴我鎮長來了,還說讓我去一趟308房。我想這裏不會有什麽問題,就去了。到了那裏我看見鎮長躺在床上,袒胸露臂,好象剛衝完涼水浴,頭發還有些濕。我站門口問他您找我有啥事嗎?他讓我把門關嚴進來說話。我就把門關嚴站到沙發跟前。他說我這兩天老上火,渾身酸疼,你給我刮刮痧。我說我不懂刮痧。他說你是學醫的怎麽不懂呢?我說我學的是西醫,刮痧是中醫的內容。他就“哦”了一聲,完後示意我坐沙發裏,摸出手機打電話。打完電話告訴我,說一會來個人,他會教我怎麽刮痧。我有些不解,心想就算學習刮痧也該是服務生的事,我是部門經理怎麽能幹那個!我不是說刮痧這工作不好,隻是覺得那不是經理應該幹的活。我正盤算著怎樣應對,門就被敲開了,進來的竟然是大a。我非常尷尬,擔心大a吃醋,就滾燙著臉跟他說,你先到我的屋裏去,我這裏一會就完。大a連瞟都沒瞟我一眼,好象房間裏不存在我這個人。他站到鎮長的床邊,彎著腰問,您找我啥事?我聽見鎮長用批評的腔調跟他說,你怎麽迴事嘛,送我的禮物為啥這麽咯牙?大a說,隻有水貨才不咯牙。鎮長說,你跟她講講,她好象不明白。

    什麽水貨?什麽咯牙?我真聽不明白他們的話,就想迴到自己的房間裏去。大a攔住我說,欣大夫,往後您得多關心鎮長的身體,他老人家工作忙,您要多體貼才對。

    我愣了,就像被電流擊傷,想,他在跟我說話嗎?

    鎮長在床上突然坐起來,指著大a的鼻子說,你跟她明說,就說你把她送給我了,弄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我不相信剛才那頤指氣使地訓話,癱坐在沙發裏問大a,這是真的嗎?

    大a衝我點點頭,後來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欣的這篇日記包括下麵的一篇都是我憑記憶整理的,不是日記中的原話。我之所以采用這種方式給你講述類似的細節,主要是求得真實。其次我想,鎮長是政府幹部,在一部虛構的作品裏如何處理好政府幹部的不良形象,必須要講究藝術性,否則產生了負麵影響對誰都不好。

    欣跟我說,她被我哥當成禮物送給鎮長的那天夜裏,發高燒三十九度八,壓了兩床被子,還有那種剛從冰窟窿裏鑽出來的強烈感覺。不過她又說那種感覺很美妙,可以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我問她都看見了什麽?她說首先是堅硬的牆壁柔軟了,就像緞被一樣,房頂被蔚藍色的晴空所取代,一會兒飄來白雲,一會兒又飄過紅雲。偶爾有鳥群掠過去,能聽見比她哭泣好聽十倍的聲音。盡管那時她喉管裏的音帶發不出一聲響亮得彈響,可是那以前的十幾個小時,她始終以哭當歌,斷斷續續,一噎三歎。這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她可以看見她那短命的父親、沒給她一口奶就被產後風刮走的母親,還有爺爺,爺爺在距她不遠的地方,唿喊她的手勢在風中抖動……

    欣說,那時很想跟著我爺爺去找他們了。

    欣又說,我爺爺沒領我去,他告訴我,活下來吧孩子。

    21

    ……

    我哥真他媽不是人,他是屎殼郎放出的狗屁!

    我在欣的麵前用這種話痛罵我哥,一點也沒有討好她的意思,我敢對天發誓,絕對是發自肺腑的聲音。沒想到欣不領我的情,她說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後不能瞧不起大a。欣說這話時眼裏飄著霧氣,仿佛夾帶塵砂似的讓我看不懂。我可以明白的是我的話又把她帶到過去的痛苦裏了。我真不想這麽做,因為幫助別人幹什麽事情都好,就是舔傷疤的事最缺德。

    欣說沒關係。

    欣的日記之二:

    ……真沒想到大a會來,有一年多沒看見他了。這一年多的時間,從恨到牽掛,又從牽掛到恨,我被折磨得心力憔悴,早就在心裏告訴自己與過去告別。可是看見他的時候,還是撞上來一股無名火,卻不知道該怎麽發泄出去。

    大a是在我午睡的時候進來的,沒有驚醒我,他說他在外屋已經跪了三個小時了。我看見他時,他確實跪著,耷拉著頭就像睡著了似的。我想他是來請求我的原諒,所以不等他開口就跟他說,你迴去吧,我們的故事早就結束了!他說我不是來請求原諒的。我說那你還跪我這裏幹什麽?他說,我在你麵前已經沒有資格站著說話了。聽了這話我心裏莫名地湧上一股酸楚,同時裹挾著憤怒的情緒。真想撲過去抓他的臉,撓他的胸脯,再扒下他的褲子看看他還是不是個男人。

    就聽大a說,我不想來,可是我想你,想跟你說說話,欣啊你別恨我,我這種人不值得你去恨呀。

    我流下了眼淚,看著他還那麽跪著說話,滿臉沮喪的可憐相,我心有些不忍。轉念又想,我不能動手發泄憤怒,就這麽折磨他吧,反正是他自找的,誰知道他跪在我這裏又有什麽企圖?

    你不信我說的話了?他說,那我就啥也不說了。

    你太無恥了你知道嗎?我說,就為了當老板,就為了掙幾個臭錢,就可以出賣自己的戀人嗎?你說呀你!

    他沉默了,我渾身顫抖起來,說,我真是瞎了眼啊……

    我感到天旋地轉,扶著牆台坐進沙發裏。他看我這樣,就拿膝蓋當腳從門口朝我這裏過來。我說,你別過來,你走吧,別讓我再看見你了。

    他顯出痛心疾首的樣子,說,我知道你苦,可你知道我也有一肚苦水呀,我不想扛大包,也想過有尊嚴的日子,這有錯嗎?可是我爸要往上爬,又沒多少來錢的道兒,就把我當了他的掙錢機器,他說有人看上你了,這個人滿足不了酒店就承包不下來,我也說了,我不可能跟你分開,可我爸說,不答應他的要求就把我送迴老家種地去,欣啊你說我能領你迴家種地去嗎?

    怎麽不能?我直視他說,我們都是種地的出身,祖宗能種,我們為啥就不能?

    欣呀你糊塗,他說,你爺爺拚老命供你念書是為了啥?不就是盼著你離開莊稼地有個好命嗎!同樣是人,為啥他們可以花天酒地,偏偏我們要臉朝黃土背朝天?再說了就算我把你領迴老家,也要聽村長鄉長的擺布,誰敢保證他們對你沒有貪心呢?你別怪我,我沒能力保護你呀!

    我仿佛被什麽利器刺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從沙發裏滑下來,目光與大a對視,我看見他掛滿淚水的臉上,包含著焦慮與憤怒。就聽他又說,我爸那個老混蛋,他肯定不得好死!

    我熟悉他這種發狠的樣子,可怕又值得同情,就把手伸過去,夠到他的臉上,為他擦淚的時候都沒問問自己,就這樣原諒了他嗎?我管不住自己了,把他當成在外受了多大委屈的親人,就想給予他哪怕是有限的一點點慰籍也好啊。這時他又跟我說,我想我媽了。我們在儲備庫的宿舍裏親熱時,偶爾也聽到他說這樣的話。每當這時,我都把他的手擱到我的胸脯上,哄著說,別想別想,媽媽在這裏!現在那句話又貼向我的耳朵,我感到就像雨季裏的風潮乎乎的,一下子把我帶到了從前,又迴到那間盛滿纏綿的小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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