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打牌。其實,不在於是否抓到一副好牌,而在於如何打好一副壞牌。女人尤其如此。

    我的幾個女朋友都相繼發生婚變。

    ——那是在雷文國提出離婚之前。

    第一個衝出圍城的便是胡素華大姐。

    胡大姐既是我的“鐵姊妹”,又是我心目中的偶像。當年,她色藝雙全,能操一口標準的京腔,這在沙塘萬裏抽一。再加上她是鄉村電影放映隊的,走到哪兒香到哪兒。在那個年代,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什麽vcd、dvd,沒有卡拉ok,在農村能看到電影,就是天大的享受,所以,放電影最吃香。往往是這村還沒放完,那個村又來接了。接待當然熱情,又是煙,又是酒,又是魚,又是肉,白米飯是必備的。為此,胡大姐在沙塘也紅極一時。

    當時追、迷、戀、求胡大姐者,數不勝數。其中有一個叫沙裏金的,是公社文書,沙塘街上人。小夥子一米八的塊頭,濃眉大眼,國字臉,長得很英俊。愛沙裏金的姑娘很多,有個還是公社副書記的千金。沙裏金誰也看不中,隻看中胡素華。一個情來,一個意去,兩個便相處起來。

    胡大姐對愛情非常自私。一次,她突然發現沙裏金和另外一位姑娘單獨在一起談話,於是,不問青紅皂白,不管沙裏金怎樣解釋,立即宣布跟沙裏金斷絕關係。

    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虞姬鎮的一位醫生,名叫方士隱。方比沙黑瘦些,個頭差不多,戴著一副白邊眼鏡,人顯得文質彬彬,但比沙裏金活絡,是個鄉村醫院的的內科醫生,畢業於南京醫學院,工農兵學員。(注:文革期間推薦上大學的,統稱工農兵學員。)為和胡大姐接觸方便,方士隱硬是從虞姬這樣大鎮調到小小的沙塘衛生院。

    那年,正巧胡大姐的老父病重,方士隱本來就是醫生,床前床後,院裏院外,吃藥、打針、掛水、噓寒問暖,推燥居濕,誰看了誰不誇胡大姐找了個好對象了。胡大姐的奶奶,八十多歲,逢人就誇方士隱忠厚、老實、勤快、善良。胡大姐的父母也都認為,跟這樣女婿過日子,女兒不會受罪。

    胡大姐的老父得的是癌症。盡管方士隱盡心盡力,精心治療,還是難有迴春之力。胡父死後,胡素華是老大,下麵三個弟弟還小,喪事上的一切,均由方士隱安排得妥妥當當。

    方士隱終於贏得了胡大姐的芳心。

    胡父葬後百日,胡大姐便和方醫生草草結婚。為照顧老少幾輩人,胡大姐仍住在娘家,方士隱也就成了不是倒插門也是倒插門的女婿。方士隱白天去醫院上班,胡大姐夜晚外出放電影。

    婚後一年,生了個大胖小子。兒子剛滿月不久,胡大姐在本村放電影,一來是不放心孩子,二來是想給孩子喂奶,所以,放映中途就請假迴家。打開院門,忽聽得堂屋裏有低低的男女嘻笑聲。順窗縫往裏一看,她呆了:她的床上赤條條地躺著一對男女,上下翻滾,遊龍戲鳳,鬧得正歡。那男的正是自己丈夫,女的則是本村一個少婦,那女人的丈夫在外地打工,公婆皆亡,隻有她一人帶著未滿周歲的孩子在家當“留守婦”。那女人一貫對她不服氣,想不到竟一杆子插到她的家裏。

    胡大姐越想越氣,來到門前,用力推門,門從裏麵插上了,推不動。她氣得用手拚命砸門。床上男女仍然扭作一團,仿佛他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甚至連燈都不熄,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

    胡大姐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更不敢相信方士隱能是這樣人,而且膽又是這樣大。她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血往上湧,淚往外流,她邊喊邊叫邊夯邊抗門,恨不能生吃了屋內的那對狗男女。

    也許屋裏人正在全神貫注地辦自己的好事,起初沒有聽到敲門現在才聽到,也許是故意氣胡大姐,但又怕胡大姐的吵嚷聲太大驚動周圍人,他們才鬼慌忙地穿上衣服。殊不知女人的褲頭穿到了男人的身上,男人的汗衫套到了女人身上。——當然,他們自己沒發現,是胡大姐看到的。

    方士隱猛地拉開門,胡大姐因抗門冷不防一頭栽到屋裏。方士隱一改往日的彬彬相,穿兇極惡地抓住胡大姐的頭發,連撅加罵地猛往牆上撞。屋裏的野女人走過來趁勢踢了胡大姐一腳,惡狠狠地罵了一聲:“騷人,真掃老娘的興!”然後揚長而去。

    胡大姐被撞得滿頭滿臉都是血,連氣加憋,昏了過去。方士隱問都不問,拔腿就走。搖床上的孩子因吵鬧嚇得哭喊不停,胡母被人喊來後,不知如何是好,隻得讓小兒子喊醫生給女兒包紮、掛水,自己一邊哄著外孫子,一邊責罵方醫生。待女兒醒來後,又數勸女兒。萬事要想得開,什麽不看要看孩子。男人就是這麽個東西,是花都想沾,是草都想惹。隻要他能顧家,你也別跟他一般見識,不睬他也就行了,到時候他會迴心轉意的。

    出了這次事後,已懷孕三個多月的胡大姐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改往日笑容,整天沉默不語,以淚洗麵。在外地當兵的大弟弟怕姐姐想不開,便接到部隊過了幾個月,直到胡大姐思想安定後才讓她迴家。

    方士隱經村人說教後,表示願意悔過。他又主動向胡大姐賠禮道歉,並對天發誓說,今後若再跟別的女人鬼混,天打五雷轟。半年後,胡大姐便生下了第二個兒子。

    為了孩子,胡大姐同方醫生勉勉強強地磨合著夫妻的生命快車。不久,方士隱被調到白墩衛生院。白墩離沙塘四五十裏路,交通也不太方便,迴家不容易。本來,胡大姐因此事就不願見方士隱,所以方也懶得迴家。一迴家就看胡大姐的冷臉,他受不了。但不迴家又不行,夫妻一天不離異,還是一個家。於是,出於方方麵麵的原因,方士隱一年仍迴沙塘幾次,但大多是節假日,諸如端午、中秋、春節。每次來家,最多過個三五天,然後火燎屁股般不坐了就走。

    方士隱每次迴家,總要做那迴事,胡大姐似乎就是性工具,而不是老婆。胡大姐有心不從,但又拗不過方士隱的死磨硬纏。畢竟是夫妻,她還得盡這一分義務。一來二往,次數雖然不多,胡大姐還是懷了第三胎。

    當時,計劃生育很緊,胡大姐跑到白墩將懷孕一事告訴方士隱,並想在白墩衛生院打掉。方士隱非常惱火,血口噴人說胡大姐不守婦道,在家跟哪個野男人睡覺懷了野種。打胎?那還用說,非打不行。這還不算,方士隱又將胡大姐狠狠地揍了一頓,硬要她招出那個野男人是誰。胡大姐說,我現在不跟你爭辯,孩子生下來再說,如果孩子不像你或我,你想怎麽都行,如果像你怎麽辦?方說,像我的話,你想怎麽就怎麽。結果,孩子生下後,跟方士隱像個一個模子裏做出來似的。方士隱感到理虧,便當了縮頭烏龜,任胡大姐責怪。

    方士隱不是個省油的燈。胡大姐並不知道他婚前就有喜歡跟女人胡來嗜好。到了白墩後,他這個惡習仍然不改,一來,他醫術不錯,特別擅長治療婦科病。什麽乳腺小葉增生啦、子宮炎、陰道炎、月經不調、白帶增多啦,久婚不孕啦等等,隻要不是絕症,吃他幾付藥,他給打幾針,準能好。他的藥方,據說是祖傳秘方,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想知道,管他什麽方,能治好病就行。再者,他沒架子,平時說話和氣,很有人緣,尤其是對年輕漂亮的女病人,他更是關懷備至,服務周到。人們常說十個司機九個騷,當醫生的,特別是類似方土隱樣的醫生,也不會比司機高尚到哪兒去。這種人是不講什麽感情的。今天和這個女人好,明天看到另外一個漂亮的女人,他又去勾,經常換“片”子。他自己也吹自己,身上有愛人毛,女人一見就喜歡。他說他不是采花大盜,是采花王子。大盜是去偷、去搶女人;王子,則是女人主動送上門來。

    有一年夏天,方士隱迴到家中,兩個大孩子見到他,老遠就跑來迎接,並偎著他叫爸爸長爸爸短的。小女孩則像老鼠一樣,躲在一旁,不敢靠近他這隻“老貓”,隻是遠遠地用眼睛偷偷看他。孩子對他這樣生疏、懼怕,他感到很內疚。雖說他七“花”八“花”,但對孩子還是非常疼愛的。畢竟,他還不是“陳世美”。他雖然“喜新”,但不“厭舊”。

    夜裏,夫妻同居一床。以往,方士隱一上床便急不可待地欲行男女之事,毫無君子風範。別看他床下像個彬彬有禮的書生,床上卻如同一頭發情的騷勁十足的叫驢。這次,方士隱卻一反常態,靜靜地躺在床上,似乎沒有絲毫的性欲。胡大姐感到奇怪。她望著似睡未睡的丈夫,欲言不止,隻是把方士隱往跟前拉了拉,然後將臉溫存地貼在丈夫的臉龐上。方士隱知道這是胡大姐對他發出性信號,可他仍故作不知,自顧自地睡覺。胡大姐見他毫無反應,便抬起一隻手,從方士隱的胸口往下腹部輕輕地、柔柔地、緩緩地、悠悠地遊弋。手過之處,胡大姐明顯感到方士隱的肌肉微微顫抖。但是,任憑胡大姐如何風浪起,方士隱就是不開船。不僅不開船,他還好像有點煩,竟將身子往床外挪了挪。

    胡大姐生性倔強,見狀,索性坐起來,猛地扒掉方的褲頭。暴露無遺的那個家夥的頂端,胡大姐發現有潰爛狀,且血跡斑斑。方士隱趕緊扯上褲頭,聲色略有慌張地說,那地方發炎,不能辦事。

    胡大姐心中有數,一聲沒吭,摟著孩子睡到了另一張小床上。胡大姐知道那是什麽病。她一想到這病,就像吃了一隻死蒼蠅,從心裏往外惡心。後來,方士隱又跑到小床跟前想拉她到大床上去,再行夫妻之事。胡大姐說什麽也不同意,如若傳染上那種倒黴病,她怎麽有臉見人?

    方士隱走後的第二天,胡大姐一份離婚訴狀便呈到沙塘法庭。經多次調解無效,法庭隻得判他們離婚。大孩子判歸男方,兩個小孩子胡大姐留給了自己,財產平分。在鬧離婚期間,為緩和矛盾,衛生局領導又將方士隱調迴沙塘,目的是讓他們和好如初,相互有個照應。胡大姐並不領這分情。隻要她認準的事,她非堅持到底不行。因房子是平攤的,沙塘衛生院又沒有宿舍,方士隱帶著大孩子仍留在胡家。他們是同居一院,分灶生活罷了。不過,這種一家不一家,兩家不兩家的狀況是無法維持下去的。望著過去的妻子,方不可能不動心,所以,他仍想像過去那樣,行使丈夫權利,胡大姐當然不買他的賬,為此,胡還到沙塘派出所報過案。方受到公安人員警告後,非常仇恨胡大姐,常常無事找事,尤其是酒後,或罵、或打、或踢門、砸門攪得胡大姐無法安生。胡大姐一邊找派出所,一邊找衛生局領導。找多了,找極了,衛生局領導才將方士隱調到很遠的鄉村衛生院。除了男女關係,衛生局還找不到方士隱其他缺點,更難找他這樣醫術不錯的人。

    方士隱搬走後,胡大姐的家才平靜下來。

    她對我說,天芳,對花了心的丈夫,要麽你就睜一眼閉一眼,隨他去;要麽就快刀斬亂麻,不能猶猶豫豫,不然,你非吃虧不可。

    我第二個走出圍城的“鐵姊妹”叫錢玲。

    錢玲和我是同事,因為兩人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又同屬雞,所以,秋湖小學的好事者們戲稱我倆是“兩隻雞”。盡管我們反對“雞”的稱謂,但大家還是這樣叫,隻能隨他們,“眾願難違”嘛。

    錢玲結婚時,我還在高山中心小學教書。因她哥哥也在高山小學,同事的妹妹結婚,當然我們得去喝喜酒了。

    記得初見錢玲時,她給我的最深印象,就是一個字:土。她個頭不矮,齊耳短發,但一臉蒼蠅屎,太不夠味。盡管每天三頓飯後都刷牙,還是不能刷掉那牙根上的黃褐色的牙垢。她的眉毛很稀,很散,與水靈靈的大眼睛極不相襯。身上皮膚雪白粉嫩,嫩得一掐準能掐出水來。她曾自我感歎,若是臉皮能像身上皮膚一樣,她在世上活三個月也心滿意足。可惜,老天爺偏不讓她實現這種夢想,她隻能認命。

    錢玲其貌不揚,找的對象卻是狗攆鴨子——呱呱叫。男的是城裏某大廠的正式工,月薪四五百塊,家底也頗為厚豐。人雖無潘安之貌,卻也英俊瀟灑、高大魁偉,頗具陽剛之氣。誰見了誰都會認為錢玲跟他不配。

    聽錢說,她是經人介紹認識的。雙方隻接觸三四次,男方便迫不及待地提出結婚,錢玲雖然覺得好事來得太快不一定好,但屈於男人的魅力和優厚的條件,還是同意結婚了。

    新婚之夜,賀喜的親戚朋友散去之後,錢玲殷切地盼望著心愛的人來揭去她的紅蓋頭,誰知新郎倌竟影無蹤跡,一夜不歸。

    錢玲迷惘了。人生有四大得意之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哪有新郎倌花燭之夜不入洞房的?此刻,望著那一屋豪華的仿古家俱,望著那時髦的彩電冰箱,望著那又寬又大的席夢思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繡有龍鳳呈祥的大紅錦被,望著那霸氣十足的雄風摩托,還有那沒喝的夫妻交杯喜酒及紅透了尖的壽桃,錢玲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失落感。

    她多想偎在丈夫那寬厚博大溫暖的懷裏,讀一讀男人體內散發出的何等迷人的雄性氣息;她多想讓心愛的人的愛情甘露走入她久旱的花蕊;她多想像個小鳥依人般讓白馬王子擁抱著釀造夢的甜蜜……然而,這一切竟在新婚之夜化作泡影。她真不知自己的心上人怎麽啦?

    也許他出於男人的自尊,不願主動出擊;也許他不諳於男女之事,不知如何出擊;也許他另有金屋,不容他自由出擊;也許他——,她不敢想像別的,不敢!

    拘礙新婚的羞澀,錢玲沒有跟婆婆講起丈夫徹夜不歸之事。然而,連著三天,丈夫竟天天如此,晚出早歸,讓她夜夜空守紅綃幃帳,孤燈伴淚無伴人。她不能不生氣,不能不懷疑。你再有牌癮、再有酒癮、再有情人,也不該在蜜月期間讓嬌妻一人在家。

    她認為,這是丈夫有意戲弄,是目中無她,心中排她,是侮辱她的人格和尊嚴。

    她不想新婚三天就鬧矛盾。家庭若想和睦,夫妻二人中有一個就得裝“傻子”,就得學會遷就、忍讓、理解。

    為了既不冤枉丈夫,又能探出個中奧秘,她小心謹慎地從不同角度,用不同方法詢問丈夫不歸之事,誰知丈夫不僅不解釋,相反冷臉冷眼冷言冷聲,責她不該過問男人的事,辱她下麵是否發賤!——真想不到如此英俊的男人口中竟吐出如此汙穢的語言,她很傷心。隨便問誰,丈夫這種婚後不歸的舉動,妻子能不過問嗎?

    娘家來接“短趟”,母親興撲撲喜孜孜地問長問短,錢玲一肚酸水不敢吐露,隻是強顏歡喜,跟家人吹這好那好。她不想把痛苦和不悅留給家人。畢竟,這男人是她自己拋的“彩球”,她還在等待著心上的人能迴心轉意,能變成常人。

    七天過後,丈夫總算迴到洞房安營紮寨。失去婚前的溫柔沒什麽,能迴家伴她同床到天明,就是進步。誰叫自己愛他呢,愛就得犧牲。

    月光如水,夜靜神迷,窗外那簇月季花香撩人。獨守二十多年閨門的錢玲,如今躺在一個心愛的男人身旁,青春的心不能不躁動。她好像一隻盛滿愛水的茶壺,在越來越旺的欲火燎烤下,壺水由響變滾,上下沸騰。急不可耐的水蒸汽嫌壺嘴太小太窄太細,頂得壺蓋不停地移動,大有撳翻之勢。她多希望丈夫能輕輕地提下水壺,倒出那滾燙的熱水。可惜,丈夫仍靜靜地躺在床上,冷如冰棍,大熱的天,還長褂長褲,讓人費解,讓人心寒。錢玲有意一點一點向他靠攏,他閉著眼像睜著眼一樣,也一點一點閃開。錢玲猛地抱住他,初時,她感覺到對方顫栗、恐慌、喘著粗氣,很快,那男人便推開她,走下床去,獨自躺在沙發上。錢玲隻能暗自哭泣。不愛我,何必跟我結婚?既然結婚了,又為何這樣待我?這太不公平了!

    漸漸地,那男人不但惡言惡語對她,而且開始作踐起她來。你不是想親我嗎?好,我讓你親。他用大嘴長時間地堵著錢玲的櫻桃小口,讓錢玲幾乎喘不過氣來,差點憋死;你不是想我摸你嗎?好,我摸。那雙大手在錢玲小小的乳峰上,初時還輕輕揉搓,漸漸地越來越用力,最後竟捏得錢玲疼痛難忍。他的手掠過錢玲的芳草地後,便成了無賴,時摳,時掃,時拉,時扯。錢玲越反抗,他越用力,錢玲下身被扭得發紫發青,他才罷手。你扭也罷,捏也罷,我都認了,誰叫我愛你呢,可是,你總得行夫妻之事,結婚一場,孩子不能沒有呀!

    然而,那男人就是不跟她辦真事。

    錢玲也是個好勝心極強的人,她從不把這些難以啟齒的事告訴別人。細心的母親發現女兒變得又黃又瘦,估計婚後生活不太理想,便多次追問她原故,她就是不說。她是母親唯一的女兒,是娘的心肝寶貝,她不想讓母親為她擔心為她難過為她不安。從結婚那天起,她就打算生是丈夫家的人,死是丈夫家的鬼,不管怎樣,要跟他牽手到老。她在學校做了七八年人的工作,她不信做不好自己丈夫的工作。她主動做飯,主動洗衣服,主動做一切的家務事。她還主動找他談心,用熱臉去蹭他冷屁股,用和言細語去對他惡言冷語,用一顆火熱的心去溫暖那顆冷酷的心。可是,這一切都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根本喚不醒他的良知。一次竟對她大打出手。

    那是婚後一個月的一天早晨,那個男人叫錢玲給他刷鞋。眼看到了上班時間,錢玲是一年級的班主任,隻能早到不能晚到。那些農村孩子七八歲了,正是狗都嫌的時候,他們有的根本就沒上過幼兒園,直接入校,連起碼的學校常規都不懂。七八十個孩子如果看不到老師,還不像無蜂王一樣,嗡嗡嗡,亂跑亂飛,他們你追我趕,打打鬧鬧,出了事怎麽辦。如今計劃生育,家家一個孩子,誰不像老祖一樣供著。她不能讓孩子出半點差錯,所以,必須得早早趕到學校。

    可是,這個不識時務的家夥,非讓她刷過鞋才準走。錢玲商求說,你又不等著穿,中午迴來刷不行嗎?男的竟蠻橫而又固執地說,叫你刷,你就刷,我就煩女人跟我作對。我花錢把你買來,圖的就是使起來方便。我叫你上東,你就不能上西,不然,就揍你,不信試試瞧,今天跟你實說,你不刷好鞋,離開院門一步,我就讓你難看!

    錢玲被激怒了。再軟弱的羔羊,逼極了也會用角撞你,何況是人。

    男人婚後注重的是金錢、地位、名譽;女人婚後講究的是家庭、感情、兒女。

    結婚一個多月來,錢玲忍受了非人的折磨,受盡了人間的屈辱,圖的就是能家和人安萬事興,想不到這個男人竟如此寡性,如此低俗。他說的這番話誰能受得了。不錯,從法律上講,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事實上你是我的丈夫嗎?退一萬步講,我就是你的妻子,但不是你的奴隸,我有我的人格、我的自尊、我的權利,你無權幹涉我的人身自由,無權幹涉我的工作,無權讓我的學生們虛度光陰。

    錢玲翻了那個男人一眼,毫不在乎他的威脅,推起自行車就走。

    那男人見錢玲竟敢不買他的賬,並且還拿那雙大眼睛對他不屑一顧,頓時惱羞成怒。他二話沒說,像條會偷偷啃人腳後跟的悶狗,竄上去,對準自行車狠狠地就是一腳。錢玲想不到他會悶毒毒地下此狠心,還沒等反映過來,連人帶車便摔倒在地。

    那男人並不就此罷休,抬起穿皮鞋的腳,猛踢錢玲,踢過了又拽起來,掄起他那又重又大又毒的巴掌,對準錢玲嬌嫩的臉左右開弓,打得錢玲鼻青臉腫,滿嘴吐血。那拳、那腳之兇猛讓錢玲連哭的機會都沒有,可憐娘家嬌弱女,嫁到婆家任人欺。

    因為車毀人傷,錢玲沒有上班。按錢玲的脾氣,隻要不是躺倒爬不起來了,憑著一口氣,她爬也會爬到學校,可是,她又是一個極愛麵子的人,不願意讓孩子們看到這副模樣。要知道,在那群天真爛漫的孩子們心目中,老師是至高無上的,是完美無缺的,是慈祥的母親威嚴的父親,不可侮辱,不可侵犯。

    自從開了這次打戒,那男人便經常找事,她的身上被打得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不過,那男人打法也刁鑽了。他怕別人品論,就隻打身上不打臉,隻打痛處不打要害處,讓你說不出,道不出,活受罪。他打人還有一個特點兩個規定:特點是,打人時,他自己穿個三角褲頭,卻把錢玲的衣服扒得光光的,讓你男女都沒法拉架。他知道錢玲脾氣強,但好麵子,所以訂了兩條“君子協定”:一是晚上打得再狠,白天仍要裝作沒事人一樣,相互客客氣氣,讓別人看到有種相敬如賓的感覺;二是打時,不準哭,不準喊,不準驚動別人。誰有本事誰打,被打倒了不裝孬種。女人不是弱嘛,可以抓,可以咬,但不準破相。抓、咬還得在明處,不能等男人睡著了下手。他對錢玲說,吵嘴打架也得講究“君子風範”。吵過、打過,兩人還得抱在一起睡。—不過,光睡不準辦事。

    麵對這種變態的男人,錢玲似乎變得麻木了。錢玲的婆家離學校很近,錢玲的哥哥也在學校教書。盡管錢玲裝作沒事,但哥哥還是聽到一些傳聞。他就這一個妹妹,不能不疼。於是,就把錢玲接迴家中。

    錢玲走後,那個男人像卸包袱一樣,一點也不在乎。隻要不離婚,她一輩子不迴家也不會找。男人不接,錢玲還不好迴,也不想迴。自己獨自迴家,她怕更助長男人的威風。

    錢玲還是個處女。

    這是她在娘家參加婦女“雙查”時被楊鳳麗醫生發現的。楊醫生仔細地詢問了錢玲的夫妻生活。

    你是什麽文化水平?

    中師。

    結婚多長時間了?

    一個多月。

    知道男女的那個東西留幹什麽用的嗎?

    知道。

    知道孩子是怎麽生出來的嗎?

    知道。

    你跟你愛人在一起過生活嗎?就是指在一起做男女之間的事?

    天天在一起。

    從錢玲的言談舉止中,看不出她大腦有什麽毛病,完全是個健康的女人,可是,她怎麽還是處女呢?

    楊醫生大惑不解。

    殊不知,錢玲是在跟她撒謊。她不願讓別人知道男人沒跟她睡過覺。

    在婆婆的威逼下,那男人不得不來接錢玲。迴家後,男人夜裏仍然是合衣而眠,從不找錢玲親熱。一次,那男人穿著大褲衩睡覺,錢玲趁他熟睡之機,偷偷地從褲衩腿裏偷看他那家夥,隻見那家夥真小,像六七歲孩子的小雞雞似的。雖說她沒看過別的大男人那個家夥是個什麽樣,但從畫報、從書上以及平時男人們開的玩笑中,也知道他不該這麽小。後來,她從別人口中得知那男人原先談的那個女人之所以離他而去,就因為他那個家夥不行。盡管這樣錢玲還在等待,等待他能治好病。

    可是,無論錢玲在家裏對他怎麽溫柔,怎麽任勞任怨,他還是不把錢玲放在眼裏。女人可以饒恕對她的傷害,但絕不會容忍對她的蔑視。又是一個月下來,他還是那樣暴虐,錢玲不得不二次返迴娘家。雖然離開他,但錢玲心裏仍裝著他。錢是一個純情的女孩。縱然那男人對他沒任何好處,她還是把他看作是自己的丈夫。她在癡癡地等待他的病能康複,等待他再次來接她。

    然而,她這一等就是兩年。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的水。女兒出嫁後再迴娘家,就算是親戚了。親戚再好隻能是親戚,久住娘家總不是事。錢的兩個嫂子雖說知情達理,但難免不會出現磕磕絆絆的事。錢的大嫂也是個教師,按說該同情或理解錢玲,可她一和丈夫吵架,就有意無意地刮到錢玲。一次竟詛咒丈夫說,你家就缺少來隻公狗。什麽話,這不明顯是罵錢玲的嗎?做哥的不好多發脾氣,為了妹妹,他就得讓。做媽的心裏當然難受,常陪著女兒流淚。

    錢玲不迴婆家,社會上的閑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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