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不在你們。”老溫太醫露出抱歉的神情,“但是請不要再問,既然老顧迴來,我想他會處理好的。”


    顧長明暗探口氣,終究還是按住了果子,對他搖了搖頭。如果誰也不願意告知真相,他們還有其他的辦法,他們可以自己去查。


    戴果子與他的默契足夠,一下子看明白他的用意。果然老實閉嘴,老溫太醫算是救命恩人,大唿小叫的實在不應該。


    老溫太醫也擔心他們追著要問,見兩人俱是沉默下來,微微鬆口氣道:“好好養傷,有些事兒縱是為官在任的同樣不方便多問。知道的越多未必是越好。”


    柳竹雪抿了抿嘴角把人送出去,屋中又隻剩下三人。她忍不住要問:“到底怎麽迴事?”


    “太複雜了,牽扯的人想必也很多。”顧長明的兩根手指輕叩太陽穴,“他們不願意告知是因為他們感覺這樣是保護我們。”


    “鬼才要他們的保護!”戴果子指著屋頂喊道,“那是我爹,我親爹。他應該早就死了,這會兒活著迴來告訴我,我以為的那個人是個贗品,假冒的。那麽……那麽……”


    他猛地想到了個更為嚴重的問題,記憶深處的親爹是假冒的。那麽孫友祥到底站在哪一邊?


    “果子的後脖頸有一道傷,你們還記得嗎?”顧長明不客氣的過去把人調轉半身,露出後背,“你說你當年到曲陽縣的時候,這道傷已經在了。那時候你才多大,這樣一道疤,不是高手所救,哪裏還保得住小命?我本來以為老溫太醫答應幫你是看在我父親的麵子上,現下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柳竹雪看著那道明顯的傷痕,想起初見時果子開的玩笑:“你的意思是說老溫太醫見著這個,所以才幫了這樣的大忙。如此說來,果子的這道傷也是十五年前……”


    顧長明輕咳一聲,卻是顧武鐸站在門外,無聲而望。他上前行禮道:“父親,這兩位是我的朋友。”


    “在溫太醫這裏好好養傷,你跟我來。”顧武鐸不待他迴答,轉身即走。


    柳竹雪上前待要詢問,被戴果子一隻手從身後給拉扯住。她卻總是放心不下,跟著顧長明走到門前,見父子兩人並肩而去,才折轉迴來。


    顧武鐸始終不開口,顧長明也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一路沉默到了老溫太醫的宅院門前。顧武鐸這才問道:“你騎踏雪過來的?”


    “是。”顧長明側身長嘯一聲,踏雪在不遠處自行玩耍,聽到召喚立時趕了過來。原本四蹄踏踏正是輕快,大概是見到了顧武鐸,一時之間竟然露出遲疑不前的樣子。


    顧武鐸輕輕一笑道:“你這匹馬倒是快要成精了一樣。”


    顧長明不能說,別是一匹踏雪,這開封府裏裏外外的,誰見了你老人家不是一副畏懼的樣子。那個吳圩穩坐提刑司高位數年,見了誰都不買賬。結果在顧家被逮個正著,那灰溜溜的樣子,十年努力都洗不清了。


    “行了,騎馬迴去,有些事情迴去再細說。”顧武鐸對坐騎素來不講究,騎的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匹馬,“以後若是行蹤不便時,你隱藏的再好,這匹馬也是藏不住的。”


    顧長明知道是父親在提點自己,若是過往,他肯定會再三考慮是否需要為了掩飾身份把踏雪換掉。然而經曆了這許多事情以後,他變得愈發坦然自若。別人的話,哪怕是父親的也暫時影響不到他。


    顧武鐸始終在前,到了顧家門口,躍身下馬,他走得極快,顧長明始終離開四五步的樣子。突然他一個轉身,出手極重,顧長明雖然未加防備,反應甚是靈敏,險險躲開這一招,又警惕父親的下一招會是什麽?


    “好了,一陣未見,你武功倒是沒有倦怠下來,反而有所精進了。”顧武鐸一揚手,扔了個小物件過來,“這東西是你們給溫太醫的?”


    顧長明目光一掃,知道是素娜留下裝蠱蟲的瓶子。老溫太醫特意當寶貝一樣拿了去的,如何會落在父親的手中。


    “你也會用這種歪門邪道的東西了?”顧武鐸冷笑一聲,繼續往院內走,“去你的書房。”


    顧長明的手一握緊,父親的口氣嚴厲,他雖然不怕卻也擔心,果然到了書房中,顧武鐸開門見山道:“那個留在溫太醫處的年輕人,是在提刑司中受的傷?”


    “是,他想進去救人出來,武功不濟,被圍困重傷。”既然問出來,顧長明反而可以落落大方的說清楚。


    “有人偷摸進提刑司想要把皇上親自下令捉拿的人救出來,非但有個更大膽的跑去援手,你知道實情後沒有加以阻止,反而變本加厲的把人送到了溫太醫那裏。”顧武鐸重重一拍桌角,“你可知這是多大的罪名!”


    “關押在提刑司的人是他的義父,自小把他收留撫養長大,勝過親生父子的感情。他雖然做錯了,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我不想看著他死。”顧長明大概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當麵駁斥父親的話,還是為了一個外人。


    “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才是真相!”顧武鐸的手勁太剛猛,書桌半邊塌陷,桌麵上的書冊亂七八糟的被翻倒在地。


    “父親可以告訴我的,十五年前究竟……”


    “閉嘴!”顧武鐸難得發如此大的脾氣,“溫太醫應該和你們說得很清楚,不該問的不要問。別以為這幾年參與了幾宗案子,就是能人了。官場朝廷中的水太深,根本不是你們這些外人能夠應付的。”


    “父親,十五年前的事情,蘇旭查到一點,老溫太醫又說過一點,可是相差太遠。戴果子的身世與其息息相關,他和戴綿山到底是不是親生父子關係。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也急於想要尋求答案,然而身邊人明明知曉,又避而不談,這是為何!這是逼著我們自己去找尋答案。”顧長明的視線與父親平視,“父親要是認定果子是有罪的,不會把我帶進書房來談,當時就可以把人緝拿到提刑司去。”


    “我是為了你!為了你著想!”顧武鐸扔下這句話,“你給我在書房想清楚,下一步到底該怎麽做,不要意氣用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究竟跟著那幾個人學到了些什麽東西!”


    書房的門被砰得關上,顧長明盯著房門看了良久,才徐徐露出個苦笑。父親放果子一馬,隻是擔心他會被有所牽連嗎?如果父親說他的立場有所改變,那麽當年嫉惡如仇,眼中隻有黑與白的父親,又何嚐不是在潛移默化的轉變。


    顧長明沒有直接挑釁父親的權威,既然讓他在書房反省,而果子那邊暫時留著柳竹雪照顧,他反而不著急了。


    大概坐了半個時辰有餘,顧長明親自把書桌扶起,地上的書冊重新整理歸入書架中。他聽到頭頂有點細微的聲響,心念一動,抬起頭來向上看。屋頂正上方,露出個透明的窟窿,小鳳凰的那張臉正俯視著他。


    顧長明做了個讓她速速離開的手勢,父親是否在周圍有些說不準。戴果子已經讓父親心生厭惡,他可不想讓小鳳凰再碰一鼻子的灰。


    小鳳凰從外頭迴來,顧家靜謐的有些可怕。她好歹在顧家也住上一段日子,素來感覺顧家的人,雖然不愛多話,對他們這幾個外客始終很是和善可親。今天完全不對勁!


    她想了想,直接繞開從小道進來,一路上誰也沒有見著。要不是進門前,她瞄了一眼踏雪在家,會以為顧長明外出未歸。


    小鳳凰心細,沒有往臥房那邊去,轉頭到了書房的方向。不遠處見著了顧武鐸怒氣衝衝的出來,不知道為什麽,按理來說她上次見過應該上前見禮的,卻一個縮身躲到矮樹叢後麵。等著顧武鐸走出拐角處,才飛身上了書房房頂,看看顧長明到底在不在裏麵?


    顧長明對小鳳凰的了解,她是不會走的,索性又招招手,讓她從門外進來。這不明不白的趴在書房頂上,要是被父親見到,又是一通數落。


    小鳳凰見他鬆口答應,趕緊的下來進屋,反手又把房門關好了:“顧大人這是在生誰的氣?”


    “他不做官了,不用喊大人。”顧長明對父親的那通脾氣,早已釋然。他朝著小鳳凰一揚手,讓她坐到身邊來,“他應該已經都安排妥當了。”


    “安排什麽?”小鳳凰本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見著顧長明自若的笑容,好似又不像會發生什麽。


    “果子暫時無事,他上下給打點過了。”顧長明沒有說的是,至少在孫友祥的案子判定下來之前沒事。若是罪名過大,株連九族,到時候紙包不住火,情況未明還真的難說。


    “顧……顧先生替果子都安排妥當了,所以說提刑司的人不會再來找麻煩。”小鳳凰籲出一口氣道,“你讓我去跟著方原生,可他走路東倒西歪的,似乎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裏。我一開始以為他心存警惕,防備著有人跟蹤,後來發現不是這麽迴事。他走過幾個街口,居然一個掉轉身去了柳家。”


    “柳竹雪的家。”顧長明沒有感覺到多少意外。方原生嘴上說他做的那些事與柳竹雪無關,心底裏還是有所芥蒂的。


    “柳姐姐的那個見鬼的大哥好像已經不在開封府了,那裏也是冷冷清清的。方原生在門口轉了兩圈,沒有進門,他迴去了。”小鳳凰跟著一路走,走了一個多時辰,一無所獲也是喪氣。“你說他會不會知道那些,我們暫時問不出來的事情?”


    “從他嘴裏挖出一點兒,不如再耐心的等一等。”顧長明忽然起身,按住了小鳳凰的肩膀,“你給我坐著,先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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