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凰一緊張,以為是自己在外頭中了暗招,恨不得背後長出眼睛來看看。不曾想,顧長明的手掌順著她的胳膊下落,握住了她的一隻手。


    “讓她出去。”顧武鐸麵無表情的站在書房門口。


    “父親,我還在閉門思過。”顧長明態度特別誠懇,姿勢卻是一動不動。


    顧武鐸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會這樣的口氣說話。但是閉門思過的確是他才說過的,可長明身邊多出來的那個女子又是怎麽迴事!他的警惕心猶在,這女子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過人,也是輕功了得了。


    “讓她出去。”顧武鐸的語氣更加嚴厲,小鳳凰先坐不住了。她可不想顧長明意氣用事,迴頭被父親一通教訓,雙腳剛要動彈,顧長明的腳伸過來,不輕不重的踩住了她的鞋子。她低頭看看,同時傻了眼。


    “父親,等我把事情想明白了,自當出來請罪。我是想到戴果子說的一句話,如果關在提刑司的那個人是我的父親,我會怎麽做?”顧長明仰起頭,與父親平視,“我以為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出大義滅親四個字,話到嘴邊才發現,實在是說不出口。”


    “你就是跟著這些人!”顧武鐸再次氣衝衝的揮袖而去,居然沒有刻意為難小鳳凰。


    小鳳凰的手心裏全是汗,顧武鐸方才一下子氣場全開,普通人壓根招架不住,她的腿都是軟的:“你是怎麽做到膽敢違抗他的話?”


    “你要是從小見著他的樣子,慢慢也會習慣的。”顧長明鬆開手,低頭一看,忽而笑了,“他不過是性格嚴厲些,這些事與你無關,他絕對不會牽扯無辜,你不用擔心的。”


    小鳳凰偷偷嘀咕了一聲,我不就是擔心他看我不順眼嗎?


    “方原生的背後有人,我們要是逼得他太緊,他或許會有性命之憂。”顧長明雖然對此人極度不喜,又陷害果子在前,好歹還是一條明路的線索。不如暫且放在原處,待對方有所鬆懈的時候,再重新撿拾起來,重新過問。


    “不是說他在國子監很受器重嗎,果子不是還說吳圩和國子監的那個徐大人談的十分熱絡,還外出把酒言歡。否則他也沒法鑽了這個空子,當真潛進提刑司去。”小鳳凰激動的又站起來。


    顧長明微微眯眼道:“你說徐大人?”怎麽如此顯而易見的線索,他反而坐視不理。


    “國子監的頭兒不就是徐大人,我都聽你們來來迴迴說幾次了。”小鳳凰見顧長明推門要出去,想把人趕緊的喊住,“你爹讓你哪裏都不許去的。”


    “他讓我想明白了就行。”顧長明徑直而出,以為父親會在那裏等著他。誰料得院前院後皆不見人影,一問下人才說老爺又急匆匆出去了。


    顧長明料想多半是皇上召見,還沒來得及迴頭,那邊又傳話說宮中的司徒大人要來見大公子。做人要是陀螺,父子兩個從早到晚的也停不下來。


    司徒岸經過上次壓製吳圩之後,見到顧長明的態度可不一般。敵人的敵人完全可以成為朋友,顧長明的本事再大,一個平頭百姓,孤掌難鳴。更何況上次大方的把功勞盡數拱手讓出,司徒岸也不是白白占人便宜的,多少還要來還上點人情。


    “長明公子,我聽聞你在打聽戴綿山的舊事?”司徒岸坐下來喝茶詢問,“我在宮中時日長久,倒是見過他,也說過幾句話。”


    顧長明算著這個,算著那個,沒想到還有司徒岸自己送上門來的。這位的確是宮中的老人,十五年前應該就在宮中當差,而且能夠一路攀爬到這個位置,所知道的肯定不少。


    “戴綿山是十五年前死的。”司徒岸倒是沒有半句的廢話,“當時宮中出了大事,至於是什麽事,我不能說。我能夠告訴你的,既然你見著了戴綿山,那麽他就是假死無疑。還記得剛見到你身邊那個小兄弟的時候就說過,看著很是眼熟,你再提到戴綿山,可不就是長得好似一家人。”


    “他為什麽要假死?”顧長明不客氣的直逼而問,司徒岸肯過來表示他願意開口來說。


    “這可就不是你我可以詢問的範圍之內了。長明公子如此聰明,肯定已經想到。這樣一個人隱姓埋名的,在十五年間能做多少事,而且他的名字早入了死亡名單,誰又會懷疑到他呢?最安全不過的一招棋,更何況用起來還那麽順手。”


    “司徒大人想要什麽?”顧長明把他的話原封不動的過了一遍,很有道理。有人需要戴綿山這樣的隱形人,沒有身份,沒有記載,忠心耿耿,武功高超。無論是暗殺或者是查探,做起來一般得心應手。


    “我不想要什麽,隻是想起故人舊事,有些唏噓。如果當時名單上有我的話,我可能也會成為戴綿山,永遠躲在影子裏,永遠見不得日光。”司徒岸自嘲一笑道,“我感到更加有趣的是你父親明明參與其中,卻連親生兒子都隻字不提。顧武鐸果然與旁人不同,甘拜下風。”


    如果司徒岸沒有說那最後幾句話,顧長明還能勉強認同他的好意。如此一來,分明是為了挑撥父子關係而來,他要是毛頭小子被激得一時興起於父親對著幹,豈非正中了司徒岸的下懷。


    司徒岸邊說邊用眼角餘光打量不停,見顧長明好不容易在眼底起了一點波瀾,很快又平複下去,猶如古井般深沉靜謐。他明白所有的鋪墊盡數落了空,也不多話,起身告辭了。


    “司徒大人,我還有一句話想問你。”顧長明自然不能放過送上門來的良機,“吳圩與國子監的徐大人之間關係密切,你可獲知?”


    正如剛才小鳳凰對他的提點,放在眼前的未必是能夠看穿的。司徒岸果然一皺眉後道:“他們兩個人幾時走得這麽近的?徐大人最近忙的前腳踢後背的,還能擠出空閑來找吳圩,真是奇怪了。多謝你提醒我,迴頭查到什麽,不會忘記過來多告知你一聲的。”


    顧長明把人送走,小鳳凰站的遠遠,相比對顧武鐸的敬畏之情,對待司徒岸那隻剩下厭惡。她開口便道:“這人兩麵三刀的,你別聽他的話。”


    “不可全信,也不可不聽。”顧長明微微笑道,“鳳凰,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證,你我都沒有想到。”


    “他們知道了也都不肯說,想起來也沒用。”小鳳凰氣鼓鼓的迴道。


    “不,這人知道,這人應該也會說,畢竟他才是苦主,也是最了解前因後果的人。”顧長明見小鳳凰轉過頭來瞪圓了眼睛,他禁不住用手蓋住她那雙灼灼生光的鳳眼,“你也想到了,為什麽我們不問問戴綿山?”


    “他不是自顧自跑了嗎,又要怎麽問?”小鳳凰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警報尚未解除,既然戴綿山心係果子的安危,那麽會出手一次,想必會出手第二次。到時候自然就見著人了。”顧長明衝著小鳳凰做了個手勢,兩人心意相通的對視一笑。


    顧武鐸沒有進宮,直到天黑時分,不見人影,不聽聲響。


    “你爹臨走前就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的?”小鳳凰見顧長明盡力掩飾,依舊憂心忡忡的樣子。


    “他獨自上路去西夏去遼國,又何嚐給我留下過隻字片語。”顧長明像是鬆了口氣,暫時不用與父親麵對麵說明小鳳凰的身世之謎。


    “那天色暗成這樣,沒有出開封府又能去哪裏?去哪裏不能給家裏獲知一下?”小鳳凰生怕他嘴上不說,心裏頭早就心焦如焚了,白白替他擔心了一場。


    “興許又進宮了。有些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說得清楚,皇上想要問個明白,底下的官員舍命都要相陪的。”顧長明迴頭衝著她一笑道,“這是沒怕夠,還要再當麵被他訓斥一頓,心裏頭才肯安靜下來。”


    “顧大哥。”小鳳凰咬了咬嘴唇,趁著此次機會開口了,“你打算怎麽和你爹說起我們的事情?”


    “照實說,你是洛陽城中好人家的閨女,卻被一個惡徒從家中擄走。惡徒見你聰明好學,非但沒有殺死,反而留下來教你輕功武功。待你一旦長大,他放你出去辦差,這筆生意從來不虧。”顧長明嘴上是這麽說的,心裏頭也就是這樣想的。


    “要是顧先生一時半會兒的接受不了呢,你能不能說的婉轉些。等他點了頭答應,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填補進去。?小鳳凰此時此刻真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經過齊坤門,從來沒有學過一招半式的武功。


    哪怕是個小戶人家的姑娘,隻求問心無愧四個字。


    “父親喜歡實話實說,若是在這件事情上騙了他,而又被他發現的話,他的手下永不錄用,至於身邊親人……”顧長明彎身把嘴唇貼在小鳳凰的耳廓上,“敢說便要敢當。”


    小鳳凰被他碰觸到的那半邊耳朵,火辣辣的燒起來,直到顧長明重新站直了身體,那熱度依舊在節節攀升,連帶著臉頰都是飛霞一片的顏色。


    “鳳凰,你是不舒服嗎?”顧長明見她臉色奇怪,連忙安撫道,“可能是父親嚴厲的樣子嚇到他,他對這些並不放在心上。如今應該放下的人反而是你了。”


    小鳳凰不知從身體何處升騰起來的勇氣:“那你幾時說,就照著這個版本說,最真實的不摻假。”


    “等他認為我的閉門思過可以結束,我正式把你介紹給父親。”顧長明見她說著說著,突然緊張的低下頭去,“沒準我們有時間再多跑幾個地方,把你的親生父母找出來,一舉兩得,最是妥善不過的。”


    小鳳凰深吸口氣,滿肚子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再轉過頭去時,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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