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異界並沒有來人占走埃爾塔的土地,這天下也還不照樣是我們的天下?”


    老哈澤芬格搖了搖頭:“糊塗!若是以往的皇帝在把持埃爾塔,誰敢如此直接地壓迫我們吐出已經得到的東西?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像我們這樣被欺負慘了的商人,為父這幾天在同業當中聽見過不少!”


    “很多事情,我原先隻和統領全業的你大哥說。這埃爾塔帝國根深蒂固,到我們自己身上也是一樣。我們家原本就是有某個軍內的大人物提供保護,以此為代價我們向他們家免費提供各式各樣的花布。”


    鮑威特聽得張大了嘴。他實在是不知道家業當中還藏著這麽多貓膩。


    “現如今那位大人物早就跟著西軍大營一起煙消雲散,他在首都的主宅聽說也被暴民燒搶了個精光。剩下的無非就是他在盾城的別墅。至於他剩下的家人,早就投門東市去了。所以說呢,我們家早就成了沒有大人物庇護的無根萍。”


    “那然後呢?有大人物就可以防過這一劫了?”


    老哈澤芬格想到這裏就要格外氣惱。這算什麽“劫”啊?擱在舊埃爾塔,這連屁都不是——別人不知道,主政盾城大小事務的官僚們還能不知道這位和西軍的實權將軍有交?既然知道有交,那誰還敢動手?說句實話,哈澤芬格一家幹點小壞事,盾城的這些官僚非但不能秉公執法,反而應該同流合汙以期抱上大腿才是!在以前這都不能算規矩,這叫常識!異界人現在對他們這些中流砥柱不管不問,冷屁股貼熱臉,這才叫做不守規矩!沒有常識!


    所以老哈澤芬格就很自然地把木橋變成了自家的保留地。這對他來說很奇怪麽?不,理所當然。侵占什麽“公共設施”是很大的罪過麽?不,不但如此,按道理說要拆掉他兒子的這座房屋,理所當然應當補償同樣麵積甚至更大的房屋才是。


    “這埃爾塔若還是陛下的埃爾塔,皇帝若是要統領大局,怎能不顧各部大臣大將的利益?他要是這些大人物的利益都不要,那還有誰幫他治國?所以呢,他們的利益就是我們的利益。而現在如果他們這些大人物還在,還能像以前一樣把持住我國的朝政——而不是被異界人控製,那我們何至於此?”


    老哈澤芬格一邊辦事,一邊冥思苦想的這幾天好歹是有點成果。在舊埃爾塔,貴族和官僚把持著商人,地主的喉管,讓他們在官僚的保護下繳納保護費——而現在埃爾塔的貴族官僚已經完全失去了把持地方朝政乃至中央大局的能力,新上任的官員更是處在顧問-埃爾塔公安反貪腐隊伍的雙重監視之下,又怎能翻出多大的把戲?


    權力是遲早要在規則的縫隙裏尋租的——但不是現在。而當尋租無門,法牆又高破天的時候,這群人的不滿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們這些地主,工坊主原本是比走商,農民,工匠,甚至官僚們更加強大的勢力——有地,有雇工,有錢,有影響力,小地方的地主甚至能左手地方官,右手大地主——他們可能比不上走商有錢,比不上官僚有影響力,可是他們皆而有之。所以他們能用錢通過特權換點政治影響力,又能用影響力去套點小錢,左右逢源好不樂哉!


    舉個例子,哈澤芬格若是能討得西軍實權人士的青睞和偏袒,戰袍和戰旗還有帳篷的訂單該是多大的甜頭?在賬目上做點手腳,拿到的錢可比孝敬那位爺的付出值得多了!


    現在農民、工匠、走商都得了好處,唯獨地主和工坊主成為了重點打擊對象——西埃爾塔僅有的幾個地主手下那些“不是人”的農奴被通通解契還原自由身,剩下“幾乎不是人”的雇工們也看上了中國提供的崗位紛紛離去。有廣闊的耕地,沒有人手能怎麽著?地主以前再怎麽作威作福,現在也隻能對著空無一人的荒地直歎氣。


    西埃爾塔和中方並沒有在任何一個地方表達出對地主的厭惡,也並沒有搞出任何直接針對地主的法律,但是東西軍的重稅損傷還未恢複時,西埃爾塔推行的農奴的自由化就已經標誌了地主階級的必然消亡。在這之後西埃爾塔的大部分地主都選擇主動把土地出讓給埃爾塔官方之後改行或是做起了寓公。


    工坊主大抵還可以憑著還算不錯的員工待遇或是嚴格的家族體係繼續撐下去——然而造紙工坊已經徹底銷聲匿跡,在這之後製陶工坊,磚瓦窯都遭到了類似的破壞性打擊,而這些打擊並不是來自有意製裁,而是來自於工業產品的市場破壞,還有人手的勞動待遇競爭。


    來自中國國內和門東市新造的各式紙張毫無意外地破壞了造紙工坊的傳統市場,在質量遠遠超過的同時它們還便宜到讓造紙工坊根本無法與之競爭的地步——門東市的工人們現在人人都可以在上衣口袋裏揣上一本備忘錄或是筆記本。


    與此同時,瓷器相對於陶器,鋼筋水泥磚相對於傳統磚瓦,乃至於其他新產能相對於舊產能也一樣在進行著摧枯拉朽的擴張。當老哈澤芬格前往拜會越來越多洗手不幹的同業時,他就能隱隱約約地感到這一點。同業們幾乎都在抱怨怎麽賺不到錢,怎麽過不下去,一個個的都是滿嘴怨言——


    “我可是聽說了啊,異界人在北方平原種植的棉花就要收獲了,到那之後你的印染坊,還有穆羅比茲奇的織布坊也要被異界人擊垮了吧?哎,早早讓你兒子收工去找別的事罷!”


    “我的那些個木工,全跑了。他們原來也就是三腳貓功夫,隻配給人敲敲釘子,抹抹油漆,現在全被異界人用好吃好喝地供著造什麽模板和腳手架。得了,沒有人我這個破作坊不也就等於沒有了一樣嗎?”


    “在那些藝術品‘瓷器’和不會鏽蝕的‘不鏽鋼’麵前,我隻能認輸了啊。老哈澤芬格,好好想想你今後怎麽辦吧。看看那一個鋼製水杯,咯,就是桌上那個,那個的價錢比起我請原來那個工匠捏一個帶柄杯胎還要便宜,這還怎麽做?我難道不賺錢,去和異界人鋪天蓋地的杯子碗盆玩降價?我特麽要是腦子有病才這麽玩!”


    “已經這麽嚴重了?”鮑威特聽著父親的轉述,不禁嚇得有些說不出話。丟個房子算什麽?好些個同業今後恐怕連飯碗都沒了!而且棉花要收獲?棉花是個什麽東西?棉布可是他們這一行的根基啊!


    “就是這樣。”老哈澤芬格語氣越發沉重,“那個該死的榨油胖子說得沒錯。西埃爾塔種的棉花一旦收獲,他們肯定要自己織布。自己織布的話九成九又要自己印染,然後用大工廠做好成衣,就這樣一步步把我們上上下下一連串全部連根拔起!”


    “所以說……”


    “所以說現在不是你的房該怎麽辦的問題。為父我能解決其一,你兄弟將來的事情又能怎麽辦?你們兄弟幾個要是現在突然失了印染坊,你們還怎麽活下去?還不是要一個個地去找別的生路?”


    “我們反了他的吧!”鮑威特越聽越惱,一對拳頭突然就攥得死緊。“父親!房子我不要了,讓我去用這些錢拉起些兵,把異界人的工廠全部搗毀,換同業們一個生路吧!”


    “這沒有用的,我的兒子。現在你能拉到兵?別開玩笑了!窮人全得了異界人的好處,你特麽都忘光了?你這樣還想指望他們跟你走把異界人得罪了?再說了,拉到五百一千人你能怎麽樣?你能比雙月教會,比埃爾塔帝國的東西軍更能打仗嗎?你這不是解決問題,你這是送命!”


    這個時代的普通人自然沒有多少“滲透”,“特種作戰”的概念。他們眼中的戰爭大抵也就是直來直往,殺進門東市去把異界人清理個幹淨。


    鮑威特低下頭去,也隻能沉默不語。埃爾塔陸軍是一支沒有遭遇過失敗的勁旅,又怎麽可能輸給他們這些戰爭白癡?自己說的明顯就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氣話。


    “你大哥那裏我會去跟他商量,反正這個染坊,你們兄弟幾個是不用再做下去了。走商也好,他們去應招些官職也罷,總之你們得去尋個生路。但是呢。不要談什麽造反了。為父的意思是不想讓你們兄弟幾個去拚命!明白了嗎!”


    老哈澤芬格是很想把擾了他晚年清閑的什麽異界人,什麽新埃爾塔統統從他的眼前趕走。然而這已經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了——非不想,實不能也。


    “你這幾天也就好好養傷,我會派人去每日給你送些飯食。”老哈澤芬格想到自己在大勢麵前的無力,依舊是歎了一口氣。“這件事不怪你,倒是要怪我。但是事已至此,我們莫要再提,乖乖地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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