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吻著小賽q的額頭,一臉沉醉,而小賽q依然在吹他的笛子。

    朱三驢子急了,他跑過去扯住楚子的褲子:“你瘋了嗎?趕緊下來!”

    “別碰我!”楚子根本就沒有看他一眼,冷冷地小聲吼道。

    朱三驢子頹然坐在地上。結巴見點火的人猶豫不決,把火把搶過來,扔進柴垛子裏。

    說是遲那是快,閻汪大手一揮,幾個紅衛兵蜂擁而上,把即將蔓延開來的火撲滅,然後三下五除二解開小賽q身上的繩索。小賽q扶著楚子從容走下來。場壩上響起了麻線田人熱烈的掌聲。

    結巴拿著火把的手仿佛中了風,誇張地抖動著。他向身後的公安和民兵使了個眼色,十幾條槍瞄準了閻汪。紅衛兵生來就是吃“殺人不眨眼”這碗飯的,他們的槍比對方舉得更加堅決有力。

    閻汪走過來拉著結巴瑟瑟發抖的手,笑道:“不要激動,縣長同誌,都是自己人,這是幹什麽嘛?”他故意把藏在袖口的手槍露出來,小聲對結巴說:“縣長不要多意,我沒其他意思。這是習慣問題,你想想看,如果沒有這種高度警惕的精神,我能保護好毛主席嗎?在領袖身邊就是要多長幾個心眼——因此,多多包涵!”

    結巴心裏咒道:這狗雜種,未免欺人太盛!不過他眼珠一轉,大聲說:“都——把——槍——放下,有話——好——說嘛。”

    朱三驢子站起來說:“閻隊長,這頭禿驢強奸了我老婆,他犯了王法,難道你想袒護一個罪大惡極的強奸犯不成?”

    閻汪笑了笑,沒有迴答。

    朱三驢子眼露兇光:“你的意思是算了?”

    結巴火上澆油:“戴——綠帽子,能——算了嗎?”

    閻汪依舊滿臉笑容,不緊不慢地說:“不要著急嘛,這和尚是要處死的,不過我認為換一種方式慢慢把他折磨死比一把火燒了更刺激,更解氣。朱鄉長,把這個和尚交給我,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朱三驢子沒話說了,結巴也開不起腔,雖然他知道閻汪是在玩緩兵之計,心裏其實不想殺這個和尚,但卻無可奈何,隻有先看看他如何動作再作決斷。

    閻汪命人找來一大堆蕁麻作刑具,然後把小賽q脫得赤條條的,在麻線田有些寒意的秋天隻讓他穿一條褲衩跪在一條特製的二米多高的長凳上。他的腰上係著一砣碩大的沙袋。

    紅衛兵站在高坎上爭論供他們施刑的另一條凳子如何擺放更省力舒適。還沒有正式行刑,小賽q已經麵色發青,汗如雨注。

    長凳下麵躺著被捆住四肢,肚子高高隆起的楚子當閻汪提出這一設想時,朱三驢子是堅決反對的,他想隻要楚子能迴心轉意,就饒她這一迴。畢竟是自己深愛著的女人,隻要還有一線希望,他是不會放棄的。他向楚子說明閻汪的企圖並告訴她隻要悔過,就算豁出老命也要保護她。過去的事他朱三驢子再提半個不字,就不是人養的。沒想到楚子居然當眾給了他兩記響亮的耳光不說,還罵他本來就不是人養的。

    朱三驢子徹底放棄了。

    此時,惱羞成怒的他往楚子臉上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罵道:“賤人!”他在等待楚子的反應。換而言之,他渴望看到楚子臉上絕望的表情,她越絕望越能激發他報複的快感。可是令他失望之極——楚子根本無視他的存在,安詳地躺著,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小賽q含淚的雙眸,臉上流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小賽q的淚水落在她的睫毛上,濺起一朵朵水花。她的聲音就像春天含苞欲放的花朵一樣柔美:“親愛的,我還想聽你唱歌。”小賽q知道楚子想聽什麽歌,於是氣喘籲籲地哽咽著唱道——

    蕎麥花開十八朵

    妹妹今年十八歲

    蕎麥花開白又白

    就像妹妹臉蛋兒

    看到蕎花想起妹

    看到蕎麥我心急

    阿哥今天來收麥

    妹藏麥中不出來

    妹呀,妹

    咋呀

    咋個不出來

    楚子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慢慢溢出來。

    這次紅衛兵的行刑手段恐怕是人類曆史上最殘忍的手段之一,甚至於達到了登峰造極,無以複加的地步——試想還有什麽比不僅要挑戰肉體所能承受的極限,而且為了不親手殺死戀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力爭把這個極限無止境地拖延下去還要更痛苦的折磨呢?

    蕁麻銳利的芒刺肆無忌憚地在小賽q的身上撒野,如同千萬顆針紮進心口似的讓他難受。

    小賽q雙手緊緊抓住長凳,汙濁的血從指間溢出,一滴一滴濺在楚子的臉上。

    很長時間過去了,搖搖欲墜的小賽q並沒有跌落下來。於是閻汪手一揮,刑行紅衛兵往小賽q的背部烙上一塊通紅的熱鐵。小賽q感覺到嘴皮被自己咬破了,後來牙碎了,到底碎了幾顆,他自己也不清楚。朦朦朧朧中他看到楚子渾身是血,於是趕緊閉上雙眼。他還在作最後的抵抗,能堅持一秒算一秒,他怎麽能親手殺掉自己的戀人和孩子!

    小賽q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絕望過,他滴血的心哀號著:佛祖啊,仁慈的佛祖,請你救救我的愛人和孩子吧,一切痛苦讓我一個人去承受。如果我今生的死還不夠贖換她們的生命,就用我的來生換取吧,我願意吊在閻王滾燙的火爐上永世不得超生。你就看在佛的名義上,救救她們吧!

    小賽q的手指開始在鬆動。他背上的沙袋開始在傾斜。閻汪和結巴得意地微笑著,就像在欣賞一場精彩刺激的雜技表演。而朱三驢子則轉過身,絕望地朝麻線田巍峨的山峰開了兩槍。

    就在小賽q從長凳上掉下來的瞬間,十幾個身影從沉默的人群中衝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背著楚子鑽進人群裏。結巴的手下企圖從人群中衝出一條路,把搶走楚子的人消滅在射程範圍之內。這些喪心病狂的人根本沒想到老弱病殘的麻線田人居然如此有力量,仿佛他們的身子生就是鐵打的,與年齡、瘦弱以及饑餓沒有任何關係。盡管好幾迴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掙紮,眼看有了缺口,可馬上眼前又屹立著一道人牆。結巴的人馬幾次衝鋒都失敗了。

    在結巴指揮著手下向手無寸鐵的麻線田百姓射擊時,閻汪則比手劃腳暗示他的紅衛兵占據有利地形勢,然後臥倒瞄準。

    幾個小時後,麻線田歸於寧靜,場壩上死屍堆積如山,汙濁的血水潺潺地流淌著,遠處的草地被血水染成一片緋紅。

    一個孩子背上插著刺刀跪在地上,他的手裏還捏著一個幹癟的野果。

    小賽q覺得有人抬著他在走,而且似乎是走在麻線田通往山外崎嶇的路上。他迴頭望了一眼,整個麻線田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麻線田完了!麻線田的曆史徹底結束了------

    小賽q第一次像個小孩子似的嗚嗚咽咽地哭著,可是他已經沒有眼淚可流。

    “兄弟們,幹得漂亮,我們終於讓那個討厭的結巴見鬼去了!哈哈哈!”這是閻汪的聲音。

    “弄不好這個時候閻王正在鞭打他和那個被和尚戴了綠帽子的家夥呢!”這是另一個聲音。

    “沒有幹掉那個女人和幾個匪徒,不然麻線田就幹淨了。”又是另一個聲音。

    “要不然,我們也不會像侍奉老祖先人似的抬著這頭禿驢了。”這聲音來自小賽q身後,他還聽到了喘息聲。

    “不用擔心,隻要留下來的兄弟們把山口的小路一封鎖,下次進山搜捕時不需要帶槍,隻要背個花籃撿骨頭燒火烤就行了。”這是閻汪的聲音。

    小賽q假裝睡著了。

    已經看得見小鎮了。閻汪對擔架上的小賽q說:“隻要你配合我們作個證,說麻線田的百姓發動暴亂,殺死了結巴縣長和他的人,當然結巴縣長在臨死前也把他們消滅得差不多了,隻有十來餘人僥幸逃走——我們紅衛兵死裏逃生才保住了性命的。隻要你按我說的做,我就放過你的愛人和孩子。你不會說不願意吧?如果你敢胡說八道,我就讓你愛人的肚皮永遠成為你孩子的墳墓。”他乜了眼小賽q,見小賽q嚅動著雙唇欲言又止,於是接著說,“隻要你配合,我閻汪說到做到,到時一定給你一大筆錢,你們一家三口可以遠走高飛,過上新的生活。”

    麻線田人發動暴亂,殺死結巴縣長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縣城。極少數人憤憤不平地罵道:“這些該死的原始人!”絕大多數人心裏則想:不發生暴亂才怪呢!

    閻汪因鎮壓麻線田“暴亂”有功,補了結巴留下的空缺,他很快派一支人馬去支援留在山口的隊伍,還密秘下了一道命令:“除了那個女人,不許留下一個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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